坠落
姥爷慢慢地支起马扎坐在湖边,有人在湖边洗衣服,也有孩子在这儿玩水。我不知道这副图景是我什么时候看到的,可能是在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也有可能是昨天凌晨。
那是一家餐馆,我不敢断定那是什么餐馆,因为我上次去那个餐馆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家店生意不错,至少我和家人去的那几次连二楼都坐满了人。
离我们家更近的一条街开了一个清真餐馆,做的是一些新疆菜,这是五年前的事。我爸爸称之为新疆餐馆,原因之一是店里卖手抓饭和羊肉串,向南那条街的菜谱上也有这两样东西,那么称之为新疆餐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些终归是无聊的猜测和推断,因为那家店后来起火了,烧了。没人知道它怎么就引起了火灾,或者说,没人想去知道为什么它起火了。总之它消失了,现在那个位置属于一个宾馆。
一个靠近小区的宾馆。
姥爷肺不好,导致姥姥身体一直不错。
因为姥爷需要姥姥全身心的照顾,某种程度上姥姥每天都有事做,身体没有随年龄的增长衰朽的那么快。
姥爷仅有的运动,是开着自己的电动三轮车到湖边,坐一会儿,然后开回来。
我一只想知道那个绿色的建筑是做什么的。
餐馆、超市和ktv看名字和装饰可以看出来。但这栋建筑没有任何其他的修饰,只有孤零零的四个字和一个可能是一辆小轿车符号的商标。
我在几年后觉得它的名字是某种缩写,但我不明白它为什么缩写,明明有充足的空间给它一个全名,让人们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但它偏不。
又过了几年,我知道了它是做什么的,虽然我依然不觉得它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第一个几年和第二个几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我只是在随意的猜测和模糊的推断中觉得它是什么样子的。
没等我了解清楚。在我一次坐公交车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变了,变成了一栋黑色的建筑。
我只感觉那不是它了,我记得我看到它的名字时用现实应证了我的感觉,但这栋黑色建筑的名字我却根本记不住。
我这辈子跟姥爷在一起待了多久,我想至多不过两年。
姥爷从某一年起,就得了肺病,然后只剩下病情加重这一种信息。
他好像不觉得有什么好改善的了,那个不够便利的三轮车他就那么一直用着,没想着换。
桥的意义是连接或跨过,那么小山丘的意义是什么。
那条东西向的路,在南侧有一个小丘。很久以前,那里只是些植被。
和一个圆盘似的东西。
圆盘很大,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我爸也不知道,我同小区的朋友也不知道。
总之它立在那里,立了好久。从旧到更旧。
三年前我注意到它那里被修成了一个小公园。那里有修整好的花和灌木;有铺得极用心的石砖;有小亭子,虽然逛完它完全不需要歇脚;甚至有不少地埋灯。
那个圆盘,好像没来过一样。
姥爷坐在湖边,这时我会做什么。我无所事事地看着手机,我会用水冲冲脚,比玩闹的孩子乖一些。
所以昨晚的凌晨,我做出了我不可能做出来的动作,我想去摸摸姥爷,大概是这个意思。
如我所料,姥爷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从口中喷出一堆黑色的气体,他的身体瘪了下去。
果然,我在梦里。
我姥爷年初就去世了,肺硬化。村里怎么举行的葬礼我不知道,我们家只有我妈知道。
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活着,他死去,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在说谁。”
我在说在楼下的那个。
“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