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皮 by 我叫何潜田

龙哥不想当人了。
龙哥跟我们说这个想法时我们都觉得很惊讶,但鉴于这是从龙哥嘴里说出来的,我们也不那么意外。
自打我们几个认识龙哥起,龙哥就经常跟我提起他的这套理论,所以我们一开始以为,这次他的说法跟以前也差不多。
“人是不完美的生物”、“我们的进化已经停滞了”、“想要改变这一切必须超越人类”像这样的话,龙哥说得不少,每次都越说越带劲,最后他都会在自己的畅想中笑得嘴歪眼斜。
龙哥今天叫我们来是打算跟我们告别,他说自己一直在托人寻找超越人类的方法,而现在,他有眉目了。
他说自己找到了一个早已失传的秘法残卷,而且他已经委托别人打探到了残缺部分的消息,现在龙哥马上就准备启程,去寻找残缺部分的线索。
我们哥几个都觉得龙哥魔怔了,这是有骗子在坑龙哥。龙哥说我们多虑了,消息绝对保真,然后他反手把我们拉近了一个临时群,在群里发了一张他在家拍的残卷的照片。
照片上面是一卷暗淡发黄的卷轴,全卷大概有好几米,拍摄到的部分是封面,上面用毛笔写下了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化龙术》。
我们看着这个“残卷”面面相觑,然后我首先向龙哥提出了异议——这玩意儿的年份肯定不远,毕竟《化龙术》几个字的字体用的都是仿宋。
龙哥说这完全正常,因为这东西是现代人对原古籍的手抄再版,所以看起来觉得很新。但尽管东西是新的,里面的内容肯定是真的。
我们不解,纷纷提出疑问,龙哥慢慢向我们解释起来。
首先,龙从天生,无始无终,不见首尾。龙哥是个孤儿,从小就不知自己的身份,而且在孤儿院里,孩子们也一直叫他龙哥,大人们就叫他小龙。之后龙哥从孤儿院出来以后也找过自己的亲人,但完全没有头绪,没多久也不找了。现在也没有人叫龙哥小龙了,认识的人要么叫他龙哥,要么叫他大龙。
我们打趣他过了这么多年,身价也就涨了85块。龙哥没听明白我们的意思,继续跟我们解释着。
龙哥说孤儿院院长告诉他捡到他的那年下了很长时间的大雨,上涨的河水差点让大坝决堤,各地都泛起了洪水。龙哥说这是云从龙的证据,小时候龙哥还收不住功力,所以自己在的地方才会有大雨。证据就在于龙哥所在的城市都常年下雨,而龙哥本人也不喜欢日晒干燥的地方。
我们又开玩笑道要是把龙哥放在撒哈拉沙漠那一定是对全人类最大的贡献,龙哥不理会我们的玩笑,又接着说道。
龙哥后腰尾巴骨上有一块绿色胎记,胎记和周围的皮肤都像老茧一样硬硬的,而且有着纹路。龙哥跟我们解释道这就是龙鳞,也就是他曾经是龙的铁证。
我们当然依旧不相信龙哥,但咱哥几个不太懂胎记,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一个哥们儿质问龙哥,问他既然是龙,那为什么现在变不回去呢。
龙哥解释道,自己很可能不完全是龙,很可能只是个混血儿,这中间也许有一段狗血的虐恋故事,但是他也不清楚个中细节。
我们明白了,龙哥想说自己是小龙人。
然后龙哥又拿起手机,指着手机里《化龙术》的照片说道,这个就是他洗尽铅华,彻底成龙的关键所在。这是他翻遍各地搜罗的古籍后找到的蛛丝马迹,相传在古代就常有真龙现身的记载,其中也有人与龙接触的例子,甚至还有人记录下了人形化龙的方法。而眼前的这个所谓手抄古卷,记载的就是龙哥心心念念的“方法”。
我们看着龙哥,一时也不好劝说什么,毕竟从龙哥的歪嘴来看,他现在劝不动。
我们只好提醒他注意安全,不要出什么事,以后有机会常联系。
干脆让他出去碰个壁以后我们再劝他走出心理阴影,我们这么想着。毕竟劝人走出失败的阴霾应该要比劝人走出狂热的冲动应该还是要容易些的。
然后我们过了许久,我们与龙哥失去了联系。我们的确有日子没见过龙哥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哥主动跟我们联系叫我们来看他,电话里他的声音虚弱地很,像是饿了一星期逃荒一样。
见面后我们见龙哥都吓了一跳——只见龙哥赤裸上身,佝偻着背,两眼无神,全身皮肤变成了青紫色,还有不少裂纹,就像一块久旱的盐碱地。
龙哥表情僵硬地向我们问好,我们纷纷询问龙哥这情况是否算好,用不用帮忙叫医生,或者准备联系殡仪馆。
龙哥摆了摆手,并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他这可不是出事了,这是练成了。
我们这下确定龙哥是魔怔了。
龙哥也不解释,转过身来给我们看,只见龙哥尾巴骨处的胎记向外蔓延了不少,并且周围的龟裂尤其多,中间密集的裂纹随着脊柱一路向上眼神,然后向全身扩散开来。
我们很好奇龙哥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龙哥说我们马上就能明白发生什么了,但眼下我们最好一人准备一套雨衣,或者考虑淋雨,但绝对不能打伞。然后我们一起上天台,马上我们就能看到龙哥的成果。
我们很害怕龙哥是不是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龙哥立马看穿了我们的心思,说道天台为了防止晒的衣服被吹下楼特意加高了护栏,人摔不出去的,他是准备带我们去看暴雨。
我们一下仿佛听错了什么,让龙哥清醒清醒。我打开窗户指着外面的太阳跟龙哥说,今年大旱,现在下午四点,天气预报说最近一个月都不会下雨。
龙哥笑而不语,然后推门准备上天台,留下一句话给我们:
本来是不会下雨,但现在会了。
大家最后都没有打伞,更没有去买雨衣,我出于对龙哥的尊重拿着龙哥家里的雨衣就上了楼。
老实说,我拿着雨衣时就感觉有些不对,雨衣似乎刚穿过不久,而且里面黏糊糊的,好像还有股雨腥味。
我们一起爬楼梯,这是栋老式住宅,但足有十二楼高。龙哥住在二楼,我们一路跟着龙哥爬楼累得不行。让人意外的时在家看似行动不便的龙哥,爬起楼来简直是如履平地,他好像手脚并用地一下子就把我们甩在了后面。
最后我们比龙哥慢了两分钟才上了天台,而一开门,我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们确定刚才还是下午四点,但我们不确定现在是几点——因为天一下子全黑了,如同整片天空一下被泼上了浓墨,闪电伴随着隐隐的雷声不断在四周的云层里穿行。黑云化作了雨点,先是几滴几滴,然后几乎是一瓢一瓢地往下落。
龙哥跪在我们面前,示意我们不要靠近,既然都没打算买雨衣,干脆就站在天台门口看着吧。
我们确信,这样的雨但凡会下一分钟以上,那穿不穿雨衣都没有什么区别。
跪在地上的龙哥慢慢把自己的身体压低,两手紧紧地抓着地面,他浑身在颤抖和痉挛,似乎在和什么做着搏斗。
我们看着眼前的龙哥,浑身的龟裂不断增加,最后皮肤几乎碎成了粉末黏在身上,我们从远处看起来就像看着密密麻麻地黑点布满龙哥全身。
然后龙哥全身都渗出血来,龙哥也开始慢慢发出痛苦的呻吟,最后近乎变成了怒吼。
“啊啊啊啊啊!”龙哥突然全身一震,整个人仰天长啸,他的眼睛都仿佛被自己的血染红,而就算再殷红的鲜血也掩盖不了他的眼瞳散发出的金色微光。
我差点下意识说出龙哥的眼里仿佛有狮子。
然后,一道惊雷劈在龙哥身上,龙哥仿佛把雷电吃了下去,我们站在距离他不超过十米的地方没有任何感觉,而他却维持着被雷劈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们正准备上前查看情况,但天空却突生异象。
整座城市的雨滴似乎都往这个天台汇聚而来,伴随着雷电和狂风,席卷向龙哥。
我们见势不妙,立刻关上了天台的大门,然后后撤了半层楼梯,惊心肉跳地听着天台风云大作的肆虐声。
这动静听着像拆迁,但考虑到天台上还有一个活人,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施工队能够弄出这个动静。
我们现在很好奇龙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过了将近五分钟,天台的动静慢慢平稳了下来,只剩下风雨呼呼吹在大门上的声音。
我斗胆上前查看情况,然后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向里面张望。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
龙哥蜕下了皮,如果现在那个还是龙哥的话——我们不认识蜕皮后的这个东西是什么,毕竟很难想象从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里会爬出一条三米多长的全身泛着白色荧光的五脚蛇,而且它的身形还在不断变大。但听它的喘息声来判断,那依稀是龙哥的声音。而且看它从地上的蜕皮里起身,又舒展起身形的样子,龙哥现在应该对自己的模样很满意。
“哈哈,龙哥就是龙!”龙哥边说着,边一跃而起,向天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