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小说|丁丁 (灵感来自陈粒)

2012年12月24日 丁丁
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怀抱心事的我忽然觉得人世再凄苦也总归有值得。
我在这一天遇见陈墨,平安夜的Live house里。她抱着木吉他坐在舞台上,柔和的灯光打在她微微低下的脸上,歌声里掺杂了巫气、鬼魅和冥想,就像一杯明晃晃的毒酒,明知有毒也会让人想要一口气喝下去。就这样,我却听出了一些裸露的爱欲气息,有絮叨,梦呓般的,自言自语。 我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奇怪的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却仍然看得清她的每一个表情。一整晚,我像是见证了一场巫术表演。 陈墨。她是一个巫女。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趴在吧台上画了一张陈墨在台上唱歌的速写,我想,我要把它献给那个巫女。尽管是女歌手,休息室外仍然围了几个年轻女孩等候在那里。我曾去过某民谣男歌手的现场,散场后的休息室外排起了长队,都是些明艳动人眼里挂满憧憬和仰慕的少女。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我看到陈墨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走过去,“平安夜快乐,墨墨。”我这样对她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般亲昵。她接过我手中的画,在上面签上姓名。和我想象中一样,是龙飞凤舞的笔迹。然后她停下笔问我, “你叫什么?” “丁丁。” 她低下头,却是一笔一画地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上了我的名字。我突然有些想笑,我的名字笔画那么少,她还要这样端正地写上去。 下半场演出就要开始,陈墨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对我说,“散场之后去吃夜宵吧”,我为她莫名其妙的邀请感到疑惑,然而她说,“我饿了。” 我仍然站在二楼的中央,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去。她的歌里布满坚硬的诗性,遍布了晦涩的情绪,可我最喜欢的是那些歌词。它们让我感到黑暗里的幽微,远处有一个影影绰绰的模糊倒影,我知道,那是陈墨自己。 演出结束以后我去休息室等她。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她不厌其烦地给进来问候的歌迷签名。台下的她和台上太过不同,迥异到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台上的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充满了冷艳的金属质地。而台下的她爱笑,亲切,甚至耍着小孩子脾气。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转过身来看向我,“真累啊,又累又饿。”她说。 我们去了周边的大排档吃烤串,陈墨点了半箱啤酒,我并没有阻止,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对第一次见面的我毫无防备,而其实,我已经听了她好多场演出,会唱她的每一首歌。 喝到最后陈墨有些醉了,于是她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歌。这时候的歌声像极了初生的孩子,你完全听不清她唱了些什么,却能感受到那种心情。我终于拦下她的酒瓶,“墨墨你醉了。”她伸手揽过我的肩,笑眯眯地望着我,“不光要醉,而且要飞。不光要疯,要揽入怀中。”那一刻我感到暗蓝色的血液在我体内流动,让我突然间无所适从,紧张到难以呼吸。 她吻了我。 那一年的平安夜,我的初吻,给了一个女孩。我靠近她,无法控制地,想要离得更近。后来我躺在她的怀里,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是,你是女孩子啊。”似醉非醉的她突然笑了,温柔地望进我的眼里,“有什么关系。” 让时间停止吧。 我这样祈祷着。 2013年4月19日陈墨
我现在不坏了,我有了良心,我的良心就是你。
我和丁丁生活在了一起,她搬到了我的家里。她陪我疯,陪我玩,也能安安静静。丁丁喜欢画画,我就在她身边弹吉他。她总是说,“陈墨你不要动哦,你再动我就画不好你了。” 丁丁的画总是很不像话。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她画的是什么,我也从心底里不想承认那些丑丑的小人竟然是她眼中的自己。可是丁丁说,多可爱啊。望着她期待的眼神我也就点头了,丁丁有天赋,可以让丑的东西变得可爱起来,真好。 我和丁丁都是夜猫子,在这一点上我们一拍即合,因为黑夜是所有灵感的源头。我需要写歌,而她是画画。我们各做各的,相安无事。可是丁丁不知道的是,有了她,我不仅能写现在的歌,我还能把未来的歌也写了。等到所有事情做完了我们会窝在一起看动漫或者电影,最喜欢也看了最多遍的是《NANA》,其实我们更喜欢它的另一个译名,叫做《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们甚至疯狂到抄了《NANA》每一话的独白,将blackstones的海报贴满了墙壁。 “嘿,nana,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我是一个非常相信命运的人,我想这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你尽管笑我吧。” 嘿,丁丁,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我是一个非常相信命运的人,我想这绝对是命运的安排。 此时电影放到了nana和莲在火车上分离的场景。她在火车开动前跑了出来,然后背对着火车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似乎丧失了所有力气。而他随着火车的疾驰,隐忍着却还是哭了出来。丁丁已经睡着了,还好,她已经睡着了,不然她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会难过好几天。我的丁丁,她曾经对我说,“陈墨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活得那么不开心,肯定很容易死的!”我知道她那时在开玩笑,然而她的判断却又是对的。我活得并不是那么开心,虽然我拥有了丁丁。 一开始在半夜写歌词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灵感。那时候躲避做梦,我总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写歌词似乎就成为了唯一可以度过漫漫长夜的方式。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我终于进入睡眠,然后出现大片大片的梦境。没有什么是真实的,那些梦真让人难过啊。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却怎么也醒不来,逃不开,挣不脱。 直到遇见了丁丁。 直到遇见了丁丁。 2013年6月12日丁丁
别问我为什么摇摇晃晃一会儿又倒在地上,我只是想换个姿势想想你。
后来有一次我问过陈墨,那一年的平安夜为什么会吻了我。她坐在沙发上正吃着西瓜,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觉得就应该是那样子的啊。” 就应该是那样子。那样的相遇,那样的,莫名其妙就混在了一起。 和陈墨在一起后我也爱上了喝酒,我们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都藏了不同的酒,哪一天想喝了,就去找出来。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惊喜。有一晚我们喝了很多,一起歪七倒八地躺在天台的冰凉的地上。我侧过身来看见陈墨的眼睛,天空最亮的那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她收进了瞳孔里。我好想把它摘下来,于是我吻了上去。我对她说,“墨墨,好像一旦喝醉,就可以对世间充满勇气。”她摸着我的脸,给我一个回应,“我会给你一个保证,哪怕丧失一切盛名。” 是什么样的保证呢。我不知道。也许是永不分离。 回到房间里我依然是不清醒,之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喝醉的滋味,但当时那种悠远迷长德恍然让我认定就是醉酒的感觉。我仿佛听见衣橱里有个声音向我传来,像是召唤,她说,丁丁过来。丁丁,躲进来。 于是我跌跌撞撞地向着衣橱走过去,然后窝了进去。是漆黑的一片,周围是陈墨衣服上的香气,我感到很安全,踏实得像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第二天我听见陈墨的声音,她在房间里走进走出的脚步声,我听见她喊我的名字,焦急地。我说我在这里呀,墨墨我在这里。后来她终于找到我,衣橱打开的瞬间光线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我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看,我在这里。” “以后你找不到我了,我都在这里。” 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陈墨送了我一首歌。 餐桌变成了舞台,手机变成了麦克风,下弦月变成了聚光灯。我的陈墨,居高临下地唱着歌。她又变回了那个女巫,然而却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的眼神里全是温柔,她的声音里充满爱情。 她对我唱,“你背对着山河一步步走向我,你脚踏着山河一步步走近我。你打开了我的躯壳,你唤醒了我的耳朵,带走我。” 我坐在地上望着她,忍不住哭了。我好珍惜这份情意,好珍惜这个人。她告诉我这首歌叫做《丁丁》,是属于我的歌,她只会在有我在的演出里才唱,对着我唱,看着我唱,只为了我。 我的眼里只有陈墨,她开心,我就宽敞,她低落,我就暗阖。她还是她,我却不是我。所以我害怕了,因为我知道她还是那个渴望远走高飞的少女,而我,只希望哪儿也不去。 2014年1月31日陈墨
我编织着我们可以在一起的世界,我梦想你。
丁丁变成了一个小酒鬼,每当我不太开心时,她却喝得醉醺醺躲在柜子里。于是我的短T衬衣都染上了淡淡的酒味,没什么不好,走到哪里都像带着她的味道。 我开始写好多好多的歌,丁丁给我带来的灵感,似乎永远也挥霍不尽。“她带我乘着宇宙忽快忽慢,她带我看这世界忽明忽暗。”我依然睡很少的觉,却不觉得疲惫,仿佛有了无穷无尽的精力,可以一直这样写下去。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的时候,丁丁去纹了我的名字,在后颈上,平时长发遮着,只有撩起来才可以看见。像某一种隐秘。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背过身去的她露出了颈上的刺青。MOMO,我看到。我抚摸着那些凸起,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像触了电,有一股暗流缓缓滑过身体。她没有转身,背对着我说墨墨我要永远记得你,用我的皮肤,用我的身体。 “痛吗?” “痛才是活着的证据。” 因为丁丁,我戒掉了19岁开始抽的烟。可是我留下了打火机,各式各样的火机,它们提醒我惨痛的过去。每当我玩弄着那些散落在桌角的火机时,丁丁总是默默地走过来拥住我,告诉我我们在一起。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所以我抬头对她笑了。那天晚上,她又躲进了衣橱里。 我不害怕找不到她,我只怕我的梦想在爱里消耗殆尽。我过了一整年安稳平淡的日子,可我脑子里的火焰却从未熄灭,我渴望飞,渴望自由。这种时候我是对自己失望的,因为我无法平衡自由和丁丁,哪一个的重要性。她是个安于现状的女孩,那么脆弱,一碰就碎。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带着丁丁飞在天空里,她对我咯咯咯笑着,然后跌落了下去。醒来枕边濡湿,脸上全是冷汗和泪水。我就这样把自己逼进了两难的境地。 后来我接了个别的城市的演出,我带着丁丁一起过去。我为她安排了最安全也是视线最好的位置,心里也觉得安定,这样我就能随时看到她在哪里。那一天我为她唱了《丁丁》,这是我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唱这首歌。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似乎所有感情都涌到了喉咙里,我只能唱出来。唱那首歌的时候台下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听我唱歌,也许他们听到了一个和以往不同的我。但我知道,是因为丁丁。 她站在人群里,和所有人一样默默注视着我。她的目光像水,那样淡淡的,却全都是坚定。那个穿着白裙子,黑色长发的女孩,是我的丁丁,是我爱画画,住在衣橱里的丁丁。 2014年6月22日丁丁
你不用想起,感情带给我的,从来都不是获取。
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长得越来越像了。我觉得我越来越像陈墨。我们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我为她画画,为她哭为她笑,为她写字为她变好。我喜欢她喊我的名字,丁丁丁丁,叮铃铃,叮铃铃。那样清脆的。 今天是夏至,我能感觉到陈墨的不开心。事实上,这一阵子,她都不是那么开心。我知道她是想念曾经自由的生活了,我从来没有想要成为她的束缚。只要她愿意,我就一直陪伴着,她不愿意,我就离开一个人走。 我们又呆在一起看了NANA,娜娜和奈奈分开的那一段,一起买的杯子不小心被打碎了,然后娜娜将另一个杯子也碰倒。杯子掉落在地的那一瞬间,我仿佛预感了我和陈墨的命运。于是我颤抖起来,陈墨感到我的异样,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天知道我多么希望她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我起身去倒了一杯酒,我开始越来越喜欢喝醉的感觉。在真实和虚幻的世界里浮沉,陈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艳的女巫,我还是那个在台下默默注视她的小女孩,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们还没有相爱。 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有一天我听到王菲的这首歌,忽然明白了也许自己是应该要走。怎么办,好舍不得。可是我不能再让陈墨承受更多的压力,我们在一起一年半,秘密的,没有公开。公开的结果可能是粉丝的谩骂和轻视,我的陈墨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些。她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绝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轻视。 我想,在离开以前,我要把我看到的陈墨全都画下来,然后全部带走。我开始画呀画呀,画累了就去喝酒,喝醉了就窝进衣橱里睡觉,第二天陈墨会找到我,然后我继续画。她大概会以为,我是日子过得无聊了吧。 最近我们确实不常呆在一起,她在忙着联络唱片公司和演出计划。我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是在画画,偶尔下楼去闲逛,会遇到恩爱的情侣,他们眉目间的快乐让我微笑。看啊,我和墨墨也是像这样,爱着对方的模范情侣。 夜里很晚的时候陈墨会回来,跟我抱怨今天有多么多么累。我静静听着,为她递上一杯开水。然后陈墨突然问我,“我可以抽支烟吗?”我愣住了,在一起一年零六个月,她都不曾抽过一根烟。我总是为她因为我而戒烟感到感动。但是我很快反应过来,我说嗯。 她仰躺在床上,吐出一口烟雾,像是在叹息。我想她真的太累了,应付各种事情,还要竭力隐瞒我的存在。有时候我会想,那一天她在台上唱《丁丁》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有人猜出来了呢。 离开的那一天,除了我的画,我什么也没有带走。 2015年8月25日陈墨
她住在我家的衣橱里。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美丽的风景。
我很喜欢丁丁的小把戏,比如躲在衣橱里。每当我打开柜门的时候,看见小小的她缩成一团,沉睡在乱糟糟的衣服里。我不是丁丁,所以我不能把那么美好的画面画下来。我只能记住,然后锁进记忆里。 我从来不担心找不到她,因为她告诉过我,找不到她的时候,她就在那里。每一次都是如此。 可是那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丁丁。我打开了所有的衣橱,没有,都没有。我从晚上八点等到第二天凌晨,我不敢闭眼,眼睁睁地过了一夜。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我失去了什么吗,为什么会这样慌张,这是丁丁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和从前一样,她很快就会再出现。 我突然想起什么,在屋子里拼命地翻找。她的画,一张也没有了。我瘫坐在地上,迷茫得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 我每晚都抱着吉他唱一遍《丁丁》,唱完了就在日历上画一个叉。已经三天了,她没有回来。十天了,她没有回来。已经一个月了,她依然没有回来。我已经写不出任何歌了,我的灵感都随着丁丁的离开而消失了。 我开始学着画画,想把自己脑海里丁丁的模样画下来。我画的第一张丁丁,我在它的右下角签上了我们俩的名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我想,我要把它作为我demo的封面,这样,丁丁无论在哪,都可以看见。她多么喜欢听我唱歌啊。每一次我唱歌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拜,那是一道光,从此划开了我黑夜的天空。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2014年的夏至,她离开我的那一天。时间那么快,已经过去一年。每一场演出的结尾我都会唱《丁丁》。“你掐断了我的时间,你放空了我的无解。”我知道她会来听,在我不知道的某个地点。 每一次我打开衣橱之前,都期待着会看到她躲在里面,和任何一次那样笑嘻嘻地看着我。 而我打开之后,却再也闻不到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