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故人
大概是七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紧紧依偎在外祖母的身边,握紧她的手,害怕她离我而去,害怕她死去。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小孩,小时候的我对于死亡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害怕那些在我身边的亲人突然死去。那是还是一头黑发的祖母笑着对我说:“傻孩子,我怎么会走?我还要看着你娶老婆生小孩呢!”在夕阳灿金的光下,外祖母慈祥的脸熠熠生辉,我望着她,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了。可是,她终究没能见到我成家立业 。
外祖母养育了我十五年,直到我读高中离开了家。我曾顶撞过她,为了所谓的手机游戏,剪不剪头发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向她发火。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也未曾说过一句“对不起”。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高中时,她与母亲站在远方向我挥手告别;我还记得她罹患中风失去记忆时的悲伤;我还记得她眼泛泪光坐在饭桌前向我诉说往事;我还记得我与她一起游河堤时她的欣喜……
她总是说我瘦了,总是说我冷了,总是在我做作业时给我递来热水。我答应过她要学会做菜的,可我一直没有学会。她曾叫我在大年初二那天带她去看烟花和花灯,可我没有陪她去。除夕的晚上,她叫我陪她看春晚,可我嫌无聊没有答应。她在我离家时依依不舍地跟来,我怕她累着,叫她回去坐着。她总是在家坐着看电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却没有陪着她出去散心。
我总以为我有机会去报答她的,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她将我从婴儿拉扯成人。在老家的歪脖子树下,她曾一勺一勺耐心喂着我猪肉粥。她说我小时候缺铁,就总是给我补铁。她总是在我面前谈起我小时候的逸事。“你那时候很晚了没睡觉,困得不行,就对我说:“婆婆,我眼睛瞎了”,哈哈哈……”我曾仔细地听着,回忆我的童年。可现在我长大成人了,能回忆我童年的人却离去了。那个泛着流光,山色,青翠,闪耀着傍晚的霞光的,在午后有着悠游白云的童年彻底远去了。而她也永远离开了我。我再没机会听她说“废话”,也再没机会报答她。
我还在下午的和风中流连时,老师叫来我,说我家里有急事,待会儿立即请假回去,明天的考试都不用参加了。我心里的大石立即提了起来,是什么事情如此紧急?打通母亲的电话后,我急切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说:外婆病重了。
我的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我强压住悲伤与担忧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时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是要见外婆最后一面了吗?”我眼泪眼泪不禁在眼眶里打转,牙关咬紧,低声啜泣。在走出校门时,反复告诉自己,没事的,外婆肯定挺得过去的。。。
一路无话,直到在上楼梯时我问了一句:“现在,婆婆是在医院吗?”母亲回过头来,眼眶中含着泪水对我说了一句:“婆婆已经走了。”我呆滞了一会儿,悲伤如洪流般在内心翻腾,我带着哭腔质问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回到家,亲戚来得七七八八,在灰蒙蒙的傍晚,在我的小房间里,我躺在床上,无力地哭泣着,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那一刻,她是我的一切。
二月二十七日晚,她离世了。怪不得我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母亲时,她憔悴不堪,她那时正在为外婆守夜。怪不得坐车回来时,充当司机的柯叔对我说:“文弟,外婆是老了,放宽心。”
我在悲伤的时候,在接受母亲和舅舅的安慰时却没有想过他们的悲伤比我更加彻骨,他们却没有表露出来。我被外婆养育了十五年,他们却被外婆养育了半生。
“八十岁以上的离世是寿终正寝,是幸事。”表姨那样对我说。可我最悲伤的不是死亡,而是我悲伤于我的过错,遗憾于我还未向她报答养育之恩,子欲养而亲不待。
“文弟!”在她中风之后我就再也听不到她那样叫我了,她已把我残疾不知事的兄长当做小孩,而把我当做兄长。
可我以后再也听不到她呼唤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