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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登山

2022-10-14 15:01 作者:欧阳_小龙  | 我要投稿

 “在近期各个时段的生活场景中你有过既视感吗?”我凭着宿舍楼道顶层尽头堆积了一层黏糊糊的灰尘的栏杆,歪斜着脑袋朝向我身边右下侧坐在瓷砖台阶上的小家伙试探性地问。“有,”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就是现在……”     一个满眼焦急身躯肥胖腰板佝偻的人在脸上挤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上下僵硬地摆动双手用嘶哑的嗓子接连不断地发出沾满世故气味的声音避重就轻地答复一位又一位从宿舍楼跑步下来乘电梯下来因不满厂区实际待遇而怒气冲冲的年轻人。  他困在了由一双双充满了责备意味的视线所构成的交点上。闷热的天气和人们急促呼出的热气迫使他每一次喘气都非得伴随一两颗冒出的汗珠。前边的吼闹声刚在沸腾腾的暑气中远去散弱,后边新赶到的大喊着发出的抗议声就把前边正渐渐消逝的声音卷起,一同朝他的脑门打去。  “一天就给老子提供一盒方便面!你是把我命吊到不死就行?!”  “来这里前说好会在一天之内办好入职!可我他妈的现在在这破宿舍里躺十天了!烟钱都没啦!”  “身份证哪里拿,我要跑路。”  “记者来了吗?我要上镜!”  “整空白合同?加班不给加班费?”  “大家别着急,他们扣押身份证是会被处以五百以上两千以下的罚款的,我已经上报劳动局跟市政府了。  “麻麻!我要回家!”(粗犷的哭腔)  ………  今天的第四趟警车在无数欢呼和起哄的大叫声中应约到达。他被要求立即向这一群年轻人退还身份证并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他低下脑袋眼帘半垂,像一个被父母责怪了的小孩子一样露出一副沮丧的神情。这时他似乎感受到了几道关心他的目光,但他不敢轻易地接受它们——它们甚至让他的良心——肮脏肥胖、干树皮般粗糙、几乎是再也不会响应美好事物呼唤的心灵觉得愧疚、刺痛,因为他知道他深深地落寞不过是因为这一批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每一个都是他从一千八百公里外跟他对接的中介那里花两千元买来的,才不是什么那几个亲信的孩子认为的那样他已知错认错、为自己办事不力而自责,绝不是。  孩子们的一番折腾已让他损失不少流水。失去信用的他此刻唯一考虑的就是如何将剩余下的、疲劳不堪、可能还会跟着他这边正在现场进行指挥的人力管理员进行转厂的单招生们一个一个,最快、最多的拉到另一个他们入职的公司旗下的厂区中。  他打开手机,在他们内部由一群同样爱好吸人血的帮凶们组成的群里熟练地下达了几条命令。  就这样,不接受厂区后续安排的年轻人会由他们出费送回四川,选择再继续相信他们一次的人登上了他们联系的大巴进行转厂……  热烘烘的风在楼道间打转呼啸,五彩斑斓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密密麻麻排着长队慢悠悠骨碌碌地朝长着轮子的铁皮盒盲目行去。他贪婪地呼吸着宽敞的四周一涌而来的空气,终于好好地用自己油腻的小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在一个不会有人去打量的长凳上释然地望着正逐渐分散的人群——同时在心中默默计算今天所得的利润,计划怎样编写明天的诱人的招聘信息……  热浪翻涌,戏剧落幕。整个宿舍区回荡的高声聒噪于片刻间归复俗态——多数早前暴怒的年轻人已面露痴愚,用两只浮肿的眼睛紧紧盯着因沾上了汗液而变得脏腻的电子屏幕;不少早早学会抽烟喝酒,身形瘦削、体纹小猪佩奇,初恋对象名字缩写和他们相恋的纪念日,或类似藤蔓状鬼怪像的半大孩子在还未丧失攀谈兴致迟迟不肯散去的一小团人堆中爆着粗口说俏皮话;也有一个脸蛋圆圆眉头微皱、一头短发自然地披散在纤细的后颈的少女埋着头快步穿越人群一个劲地不知要走往哪儿去……  时针一如既往在古旧的绘有花纹的玻璃表盘内准点地嗒嗒打着节拍,同一位盘腿静坐在草坪上面露神秘的微笑的青年人一起旁观了这一切。  十五天后,这位打着“跟进到底”的冒险心态的青年人正同他在十二天前交上的、一个会在热风滚滚的厂区报名现场无数恼人的恶俗玩笑话和聒噪的喇叭外放声中摊开陀思妥耶夫斯基撰写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细细静读的朋友在他们所住的三栋楼道顶层计划辞退违反人性的苦力工后的打算。  “我一直对高山有一种莫名的憧憬,西藏我一定会去,火车接徒步!等我在这边重新找到一份劳动量跟回报成可观正比的工作干个半年,把路费钱跟购买ps5所需的费用赚够了……”我兴致昂扬滔滔不绝地向他述说着我未来的冒险。  “那我们一起去吧。买帐篷需要多少钱?大学我可以不上,花十多年在学校接受填鸭教育最后不过是为了几张成绩单和证书,简直不可理解。我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小说家,你的冒险精神也让我有一点神往!” ……  “不不!人绝对不能突破他为人的局限获得终极自由。人生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了后就什么也没了!生前认识我的大家会淡忘我的存在,直到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记得我名字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离开!”  “我想留下些有益的东西……”  “我每天都会想到我家乡的小县城里边曾跟我同班的那个胖胖的可爱的女孩子……”(他喜欢她,她讨厌他...)  “不,我不相信海奥华。这种通过拙劣的想象力编造出来的也就哄哄几岁孩子的东西怎么可能就把像你说的那样把整个世界中种种我们的科学全然不予认可的历史和现象串连在一起呢?我看了一点!它才多少字阿,文笔简单地简直不像回事。阿,我不相信。鬼魂?转世?怎么可能!”(可当我跟他缓缓讲述我唯一一次几乎可以确信是看见了幽灵的经历的时候,他又被吓得浑身发抖——“这这这……这是心理因素!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是爱。爱不是解开宇宙真相的钥匙,但它肯定是我们整个人生中重要的一环!”  近视瘦弱、在健身房内击打沙包节奏和动作都一塌糊涂的他挥舞着双臂有力地答道——也只有在这时他才会一反平日里待谁都过分客气的姿态咬词不清地发表长篇自相矛盾的激烈言辞。  “那天是谁缠着我求着我让我非得告诉他我所接触的灵性信息的?都跟你说了你特喵个活在现有知识体系框架下的未成年哪来能理解发生在自己平日生活数十亿公里之外的星球上的事的能力呢?”  “再说我也不确定好嘛!即便无数确切存在的现象在我的眼前接连发生,如果我还没能搞懂它的运行原理 底层逻辑!我就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待实证的对象来看待的好吗?”  “真理不会不问缘由就乖乖地降落在你的手心里,神也不会摆出笑脸在梦中与你喃喃低语。我们只有以自己目前的外形、体魄,内在思想、意识和精神为基础在我们所做的每一个会对自己的整个生命产生或久远或短暂的影响的选择中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在实际的生活中为证得真理、为最大程度地扩展我们生命原有的可能性、体验为人所能体会的永恒的幸福而生活——才不会浪费!”  “好!我同意!”  人的理想会被冷漠残酷的现实摧毁  但在我们站立的这片大地上,也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对自己的信念持着近乎痴狂的执着。  无论是在社会最肮脏最阴暗最无人道的舞台上同一群带着面具、占据着人的身体的黑暗共舞;还是长久长久地在一个又一个无人理睬的夜晚于漆黑的小巷里信步朝前无言面对着足以撕人心肺的孤独;亦或是在水尽粮绝生命垂危之境用尽自己最后一丁点气力发出无比欢快自由的呐喊——他们的灵魂无不在熠熠闪烁,在他们那无所畏惧的野兽般充满斗志的眼神和源源不断从内在中迸发出的纯正强力的精神力面前,没有一个人不会不受到感染从而获得一种难言于表的灵魂上的鼓舞。他们是勇敢地直面了生命真相的人,他们对人心中腐朽败坏常常令他人悲伤的邪恶生出的怒火会把尘世间的虚伪烧得精光,他们会让熟知他们的每一个人满怀敬意地说出同样的话——“那家伙,是一个真正的人。”     “我迟迟不迈出下一步,是因为我知道,我将会在我的下一步里,奉献出我的一生。”在我们交谈的尾末,我预言。  “明天我们去爬山吧?”他终于想起我们是为了讨论离职后的去处而开始谈话的。  “黄色暴雨预警偶?”我料想他接下来的回答随便地说。  “下雨跟我们要去爬山有什么关系吗?”他摆出一副“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却特意提一嘴”的表情回复到。  “好好,你这家伙还真就比我更适合做一名冒险家。”我打趣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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