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镜国谭》（P2）
【正章01】
『异国的旅人』
◎
王都·葛拉西蒂亚。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明媚，如丝绸般地煦软地铺在干净的街道上。
一日伊始，正是整座城市最有活力的时候。五彩的篷布遍布街道两侧，店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但今早的王都大街，似乎比平时多了些别样的景色。
在一片细碎的闲讨声中，一名青年男性正漫步在街道正中，饶有兴趣地环顾着四周忙碌的景象。
蓝底黑边的斜礼帽，墨色的陈旧斗篷，朴素简洁的布衣长裤以及青色的皮靴……怎么看都像是童话故事里勇者的打扮，却在这基础上多了几分旅人的风尘仆仆。
“没见过的面孔呢……？”“外国人……？”“好奇特的打扮……”
青年似乎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自顾自地走着，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眸一刻不停扫视着，仿佛要把王都的一切都印在视野中。
“咕咕——”
耳畔听得一阵鸟鸣，青年伸出手臂，一只姆克儿便从天而降，安然自得地将他的手臂当作临时的落脚点。
“姆克儿，今天花田的风景如何？”
“咕！咕咕！”
“谢谢你，我一会儿就去。”
青年浅然一笑，用手轻抚姆克儿的头背，随即展臂将其放飞。
“那个人……在和姆克儿说话？！”“好厉害啊……”“真是个怪人……”
听着市民们的闲言碎语，青年的嘴角愈发上扬。
“众人观我，我观人众。礼尚往来，合理，合理啊！”
他拍着手，兀自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待青年走远，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人会为在意一个怪人而浪费自己的时间，倒是茶楼的闲客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
然而，人群中却独独有一名少女的目光锁定在了青年离去的背影上。
兴许是被青年俊俏的模样萌动了春心，亦或是被青年的话语激发了好奇，少女露出稚猫般的俏笑，轻提裙角，悄然跟了上去。
◎
王都的郊外，是一片茂盛的葛拉西蒂亚花田。
究竟是先有了这片美丽的花田，后人才选择在这里建城呢？还是先建了城，然后才在城外栽种花田？——是葛拉西蒂亚之花命名了葛拉西蒂亚之城，还是葛拉西蒂亚之城命名了葛拉西蒂亚之花？
青年躺在花田中，脑海不断徘徊着无谓的杂念。
“葛拉西蒂亚的花语，你知道吗？”
“「感恩的心」。”
来自头顶上方的提问。青年没有惊讶于来访者的突然，只是淡淡地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啊啦？原来你知道？”
“到访陌生的国度，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是基本的礼节。”
“欸…………”
来访者的声音变得愈发感兴趣起来，青年不用睁开眼睛便知道对方在用好奇的目光从头到尾扫视着自己——寄希望于能从他的外表看出点什么。
“呐呐，你从哪来的？”
身旁的草被压下，来访者大方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从来处来。”
“姆……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回答嘛。”
“旅行的真谛在于旅行本身，来处和去向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世界是本书，不从旅行获得充足，而是为了心灵获得休息。」”
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略带惊讶地瞥向身旁的不速之客——美丽的少女正眨着眼，带着得意的神情，仿佛青年的反应尽在意料之中。
——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对话了。
青年仔细地打量着擅自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似瀑而垂的披肩直发，带着连海天也自愧不如的澄澈之蓝；吹弹可破的白瓷雪肌，被收束在极不搭调的补丁旧裙内；长曲睫毛下，是一对明亮更甚国徽之镜的靛眸，倒映着花田人世的缤纷。
“你怎么不说话呀？”
少女歪着头，灵动的双眼毫不避讳地与青年对视。
“没什么……只是在感慨上流阶级生活的不自由，以至于要屈尊打扮成农夫女儿的模样才能出来偷闲一阵。”
“啊啦？在你看来，我有这么高贵吗？”
少女抿起嘴，矜持地浅笑。她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否认的态度让青年对她的兴趣迅速增大了起来。
“丰富的学识和优雅的气质。终日劳苦于田际的耕者可没有饱读诗书的余裕。”
“如果我说我是书屋经营者的女儿呢？”
“那你一定是个豪商之女。无论如何，只有权贵才有资格享受优质的教育和良好的保养。如果想掩饰身份的话，至少先去泥地里滚两圈吧？”
“那我不成小猪了？”
“即便是小猪，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和陌生人这么热络的啊。你说对吧，幼豕小姐？”
青年伸出手指，轻轻在少女鼻尖上点了一下。
“呀？！”少女脸一红，随即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你才是小猪！”
“是是……”青年笑着起身，望着王都的方向，“好孩子该回去上课了。我好像听到贵族学校的敲钟声了哦？”
“哎？！”
少女慌张地站起身，急匆匆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步向花田外跑去。
青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而不语。
但少女没跑两步就站住了，回过身露出了大方的笑容：
“明天，你还会来这里的吧？”
“我怎么会知道尚未发生的事呢，幼豕小姐？”
“那，明天见！”
说完，少女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返回王都了。
“哎呀哎呀……真是位不听人说话的麻烦小姐。”
青年用手拉了拉帽檐，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来此国度也有些时日了。没想到还能碰见比这葛拉西蒂亚花田更加美丽的景色，我还真是幸运啊。”
◎
纯白的王宫走廊之中，每隔十几米就会在墙壁上镶嵌一面精致的镜子。
随风扬起的蓝发飘过了一面面的镜子，在其上留下了无数秀丽的侧颜，霎时将整条长廊装点成了典雅的画廊。
少女今天的脚步格外的轻盈，尽管穿着女仆的服装、手里还拿着扫把，但她感觉自己快乐得像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走廊的尽头再转个弯，就能看到一扇气派的大门。推开门后，一个富丽堂皇的宽敞卧室便展现在了眼前。
一位身着礼裙、头戴银冠的少女正优雅地端坐在梳妆台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回来了，公主殿下。让您久等真是失礼之至，请您宽恕。”
见到熟悉的身影，少女忍住笑意，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鞠了一躬。
“啊——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头戴银冠的少女一转头，立刻慌张地站起身跑过来，丝毫没有这身装扮应有的矜持。
“您在说什么啊。现在您可是一国的公主，怎么能在下仆面前表现出这么失礼的模样呢？”少女一本正经地说教道。
“您可别取笑我了！请快些把衣服还给我……要是皇室的人发现我在假扮公主殿下您，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与少女的不紧不慢相反，对方急得快哭出来了。
“呵呵……妮芙，这副模样太不成体统了哦。既然要演，在我认可之前就得好好地演到最后为止呀。”少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妮芙，没事的。”她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焦虑中的可怜人，用手拈起对方的鬓角——那份湛蓝，绝不会输给自己半分。
少女温暖的手放下鬓角，指尖悄悄滑向女仆的脖颈，慢慢向上游走。
“嗯……”女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吟一声。
“看啊，这洋娃娃般精致的容颜……”少女轻轻用手捧起女仆的脸颊，让彼此白皙光洁的额头贴在一起，宝玉似的眼瞳在极近的距离相互凝视，“妮芙，你就像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你与我一同长大，一同接受教育。我们有相似的面貌、相似的素养、相似的知行……只要你我不言，便无人能分辨你我。你会随时代替我成为莎露比亚公主的，对吧？”
女仆犹豫了一下，便退开几步，深深地对着少女鞠躬：
“是的，公主殿下。我是您的镜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您有需求，我便会为您映射您的一切。”
“谢谢你，妮芙。”少女扶起女仆，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你是这世上最美丽最珍贵的镜子，就连国徽也无法与你媲美。妮芙，我最珍爱的妮芙，你是只属于我的宝物……”
“公主殿下……”
◎
王都的古旧书屋。
青年惬意地靠在书架上，翻阅着异国的史籍。
在这片遥远的大陆上存在着原生的文明，并创立了以创世神·阿尔宙斯为最高神明的宗教文化。神话中，阿尔宙斯的膝下有三神子，分别是时间之神·帝牙卢卡、空间之神·帕路奇亚和反转之神·骑拉帝纳。随后，在大陆漫长的历史演变中，这个文明的人们因信仰的分裂而成立了三个国家，如果将用当地语言命名的国名直译过来的话，应该就是“时之国”、“空之国”与“镜之国”了吧。
正如国名所表明的那样，这三个国家信仰的主要神明分别是阿尔宙斯的三个神子。而青年目前所处的国度，正是以骑拉帝纳为信仰的镜之国。
镜之国地处偏僻，国力相对最为弱小。同时又因主神·骑拉帝纳常年待在世界背面的异空间，难以期待神祗的赐福，信仰也在慢慢地衰落。但就青年一路旅行过来的经验来看，镜之国是让他感觉最舒适的地方。这里的生活很悠闲自在，国民幸福度是另外两个国家无法比拟的。
镜之国的国徽是镜子，象征着骑拉帝纳所掌控的反转世界。人们以镜子的多少和做工来衡量一户人家的地位高低，因此凡是大户人家，家里无不布满了装饰华丽的镜子。镜之国还有着“一日两照”的习俗——即清晨起来照一下镜子，修整仪容打理心情以开始崭新的一天；晚上睡前照一下镜子，回顾反省一天日程以成为更好的自己。这里的人们无论生活有多么繁忙，“一日两照”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而身为统治者的莎露比亚王室更是遵从先王的遗嘱，将镜子放在了王宫的议事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清明治世。
镜之国的国花是葛拉西蒂亚花，花语是「感恩的心」。“感恩”是镜之国国民最重视的品质，而美丽的葛拉西蒂亚花则成为了这种高贵品质的绝佳载体，承载着人民的美好愿景。每到葛拉西蒂亚花盛开的季节，王都就会举行盛大的花会——王室的成员挨家挨户向人民赠送精心栽植的葛拉西蒂亚花，以表示对国民爱戴的感恩；而人民则会向王室回赠自家培育的葛拉西蒂亚花，以表示对王室统治下太平盛世的感恩。最后，王室和人民会共同来到大神殿前的广场，向骑拉帝纳的神像献上葛拉西蒂亚花，以表示对反转之神在世界的背面默默守护着镜之国的感恩。
“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青年唏嘘着。
在来到镜之国亲眼见识一番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界上竟存在这么神奇瑰丽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在花田？”
听到了意料之内的声音，青年依旧没有抬头。
“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有做过什么约定，幼豕小姐。”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哦呀，真是失礼了，美丽的小姐。”
少女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大早就兴冲冲跑去花田的她扑了个空，随后几乎把王都找了个遍才在这样一个街角的古旧书屋发现了悠哉读书的青年。更有甚者，眼前这位好不容易找到的青年，竟然开口就称呼自己为“幼豕”——少女感到自己活了十几年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耻辱。
好在少女的脾气就像一阵风，看着青年满不在乎的模样，对话的想法立刻压倒了到嘴的争吵。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询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自报家门不是基本的礼仪么？”
“你不觉得让女士先报名字才不符合礼仪吗？”
“说得对。”青年爽快地承认了错误，将书啪地一合，放回原处，然后彬彬有礼地对着少女鞠了一躬：
“旅者无名。只要你想，你可以用任何名字来称呼我，美丽的小姐。”
“真的吗？”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游戏似的，感兴趣地拍了拍手：“那，不如我们来互相取名字吧！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统一用彼此给的名字了！”
“真是个有趣的想法。我完全可以接受。”
青年笑了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女士优先。”
“嗯………………”
作为提议发起者的少女，立刻陷入了沉思。她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托着其手肘，露出苦恼的表情，纤细的腰肢还不住地来回扭动，仿佛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青年则耐心地等候在旁边，闭目养神。
不多时，少女似乎得到了结论，坏笑着对青年说：“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呆着，傻乎乎的——不如就叫你‘傻东西’吧？”
“我明白了。”青年立刻回答道。
“哎、哎？！等等……为什么接受了啊？！”本想开个玩笑的少女慌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想，任何名字都行。”
“不——行！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名誉怎么可以！刚刚的是玩笑！不算不算！重来！”
“结果反而是耍人的一方生气了么……果然大小姐就是难伺候。”
青年苦笑着耸耸肩，好像没被叫“傻东西”很可惜似的。
又过了几分钟，这次少女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和认真的语气，一边打量着青年，一边缓缓地说道：
“异国的旅人，孤身一人，不远万里来到镜子的国度探寻知识。你的谈吐和你的见地令我钦佩。骑拉帝纳在上，我单以‘智’一字赐你，愿智慧与真理伴你前行。”
“感谢您无私的馈赠，公主殿下。”青年作势鞠了一躬。
“哎？！什么公主殿下？！”少女惊慌起来，“你在对谁说话啊？！”
“抱歉。你刚才的说辞实在像极了皇家给平民赐名时的正规用语，我认为我如果不用与之相对的礼仪，是没有资格接受这个名字的。”青年眨着眼，仿佛能隔着外表看到少女的内心。
“你……你误会了……我只是突发奇想，才学着王室的模样给你起名的……因为感觉很酷……”少女的目光躲闪着。
“是吗。我可不觉得没有受过皇家教育的人能这么自然地使用这套说辞。”青年笑了起来，“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接受便是。”
“接下来，轮到我了呢。”
青年直直地注视着少女的脸，直到把她盯得两腮通红、手指尖不自然地戳来戳去。
“你的明眸如华镜的流彩，你的身姿如婉约的仙子，你的玉音如月夜的莺啼。满怀倾慕之我，愿将单‘光’一字以赠，祝愿你宛若这清晨的阳光，柔以待人、明亮世间。”
“………………”
少女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脸颊的温度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心跳的剧烈程度让少女不禁怀疑自己娇小的胸膛还能否容纳业已暴走的它。大量的血液汇聚在头部的后果就是呼吸困难，连带整个脑袋都晕乎乎了起来。
——“我是不是得病了。”她这么想着，或者说，也只能这么想。
“我……我还要回去上课！明天见！”
少女不敢再去看青年的眼睛，她捂着自己的脸，仿佛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羞耻而狼狈地跑出书屋，连下次见面的地点都忘了约定。
青年站在书屋门口，微笑着挥手送别。
“‘智’么……真是可惜了。我还挺喜欢‘傻东西’这个名字的。”
◎
皓月星夜。
皇家的寝室，不眠者一人。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吗？”
穿着女仆装的妮芙守在少女的床边，担心地看着用被子蒙头的她。
“我不知道……我的心跳得好厉害……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少女老实地回答道。
“您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吗？”
“…………没有。”
她更加地把头缩回被窝。
“无论如何，明早还有礼仪课和通识课的教学，为了身体着想也请您快些平复心情。在您入眠之前，妮芙会一直在这里陪您的。”
“妮芙。”少女忽然又探出被窝，直直地盯着妮芙。
“是……？”
“你觉得，‘光’这个名字怎么样？”
“欸？”
妮芙不知道少女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再给出回复：“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美，给人一种明亮积极的感觉。”
“呵呵…………”
得到妮芙的回答，少女发出了满足的偷笑。
“所以说，公主殿下，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妮芙。来，今晚陪我睡觉。”
“哎？！不、不行的啦……我一介下佣，怎能僭越弄脏公主殿下的床……”
“你在说什么啊。从小到大，每当我晚上感到寂寞害怕、睡不着觉的时候，不都是妮芙陪在我身边吗？”
“但是…………”
“这是公主的命令，你不听吗？”
“我明白了…………”
妮芙羞涩地褪去衣物，怯生生地爬进被窝，任由少女像抱抱枕一样抱着她。
“呐。妮芙。”少女用鼻尖触着妮芙雪白的后颈，嗅着来自她柔顺蓝发的清香。
“啊嗯……公、公主殿下……请不要这样……”
似乎这样的亲密接触仍然不能让她满足，少女咬起了妮芙的耳朵：
“不如以后哪一天……我正式地把‘莎露比亚’的姓氏连同我的本名一并送给你怎么样？因为我有更好的名字了~”
“哈？！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胡话呢？！”
“呵呵……到底是不是胡话，真是令人期待啊……”
“公主殿下…………”
◎
今早，少女是在广场旁的花店发现青年的。
“真是的……每天找你就跟寻宝似的，呆的地方就不能固定点吗？像是旅馆、花田之类的……”
少女的唠叨声从青年的左耳蹿入，又从右耳跃出，似乎连在大脑停留一下的工夫都没有。他正专心地欣赏着花店琳琅满目的花种，时不时伸出手，停在盛开的花朵上方，似乎在隔空抚摸它们。
“呐，智，你在做什么啊？”
少女歪着头，好奇地询问着——当然，青年依旧不予理睬。
“老板——”忽然，青年直起身，冲着店内呼唤道，“这位可爱的小姐口渴了，能给她点水分吗？”
“好嘞！”闻声而来的店主人拿着一杯水，递给了少女，“来，可爱的小姑娘。你哥哥还真关心你呢。”
“不、不是！他不是我哥哥……而且我不渴啊。”出于礼貌，少女接过水杯，疑惑地看向青年。
“哎呀哎呀……真是美丽的误会呢。”青年笑着从少女的手中拿起水杯，来到一个花盆旁——里面栽着一株蓝色的奇异花朵。它的外侧花瓣如雀鸟的尾巴般展开，内侧聚拢而直立，呈现出一种与葛拉西蒂亚花别样的风貌。
“我说的可爱小姐……是指它呀。”
青年小心地侧过水杯，让其中澄澈的净水轻轻地滴落在花朵的叶片上，顺着花茎流入略显干涸的土壤。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给重要的商品浇水……真亏先生您能注意到呢。”店主人一边道着歉，一边对青年的观察力表示佩服。
“不是哦。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眼力，是这位可爱的小姐自己告诉我的。”青年微笑着，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啊？”少女和店主人面面相觑。不过对于少女来说，多少已经习惯了青年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盆花上。
“老板，这是什么品种的花？我从来没见到过欸……”她问道。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可不是本地原产的花，是我不久前用高价从异域商队那里买过来的舶来品，很好看吧？”店主人得意地笑着，随即又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可惜它的名字我忘掉了……不知道名字的话，想卖都不好吆喝啊。”
“鸢尾花。”青年简洁地回答道，他的指尖正温柔地抚弄着花瓣。
“这位客官先生……您知道吗？！”
“嗯。我去过它的原产地。”青年将手伸入怀中摸索着，很快掏出了一个钱袋，“顺便，这盆花我要了。能给我包装起来么？”
“噢噢噢——没问题！”一看来了生意，店主人激动得胡子都发抖起来。
“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买一盆花做什么？”少女这么想着，但也没有真的问出口。
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才不需要理由呢。
青年抱着鸢尾花走在王都的大街上，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一路无言。
虽然少女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和青年聊。想问他旅途的见闻，想向他抱怨自己生活的琐事，想告诉他王都有哪些地方好玩……总之，只要能尽量延长和青年相处的时间，少女愿意为此去思考一切能聊的话题。
但不知为何，少女突然觉得今天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地在一起逛街也挺好……这大概也能算一种无言的默契吧？
不过要说男女俩人一起逛街的话，在路人的角度来看，会不会像是恋人的约会呢？
抱着小小的私心和想象，少女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她又不自觉地露出了稚猫般的俏笑。
当他们来到王都的中央大街时，青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见青年没有继续闲逛的意思，少女忍不住开口了。
青年没有回答，而是单手托着花盆，伸出了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然后逐一收回——
“五。”“四。”……
“你在数什么啊？”
“三。”“二。”……
青年自顾自地数着，直到最后一根手指收回——
“一。”
——“铛”——“铛”——“铛”——
贵族学校的开课铃准时地响了起来，精确到仿佛青年的手指遥控了撞钟人似的。
“什么嘛！！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少女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她甚至觉得青年是故意的。
“可别迟到了哦。”青年没有否认，脸上挂着狐狸一样的狡笑。
“哼！”少女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地迈开步，用很夸张的走路姿势向青年表达着她的强烈不满。
这时，少女蓦地感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咦？！”手往上一摸——是一个花盆。
青年把鸢尾花的花盆放在了自己的头上，甚至还打算用手扶正免得花盆摔落。
“别擅自把人家的头当成架子！”还在气头上的少女显然不会容许青年的恶作剧，她伸手就要把花盆取下来。
“这可是我给你的礼物。小心点别摔着了。”
“欸？！真的吗？！”
青年关切的一句话瞬间把少女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满一扫而空，她无论如何都装不出自己还在生气的样子，明媚的脸上写满了开心。
“居无定所的旅人养不起娇贵的花朵，但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就不一样了。”青年俯身，点了点少女的鼻尖，“比起作为商品待在枯燥的花店，鸢尾花也说它更想陪伴在你这样可爱的小姐身边呢，要好好照顾它哦。”
“嗯！”少女红着脸，将鸢尾花的花盆像宝贝似的捧在怀里，用力地点点头。
“去上课吧，不要开小差了啊，光。”
“欸？！”
少女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青年第一次用他给她起的名字来称呼她。
只不过还没等少女回味过来，青年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了。
她不自觉地更加抱紧了怀里的花盆——几分钟前，这个花盆还在青年的怀里，上面尚残留了点青年的体温。
◎
“公主殿下……？”
刚结束了清洁任务的妮芙，来到了少女的身边。
自贵族学校放学回来后，少女就一直盯着阳台上的花盆出神，还时不时地露出傻笑。哪怕是妮芙打扫房间的动静也丝毫没有干扰到她的情绪。
“嘻嘻……妮芙，这盆花好看吗？是别人送给我的哦？”
“这不是鸢尾花嘛。”
“哎？！妮芙你认识它吗？！”
“嗯，姑且算是吧。我的祖母曾经开过花店，她是个对各类花卉都很有研究的人。”
“欸……好厉害呀……”
看到少女愉快的样子，妮芙抿嘴浅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贵公子给公主殿下献的花，但我想对方一定对公主殿下您相当的倾心呢。”
“咦？！真、真的吗？！为什么？！”少女的脸刷地红透了，她焦急地向妮芙确认信息的可靠性。
“啊啦，您不知道吗？”妮芙也惊讶起来，“鸢尾花的花语是「爱的使者」。尤其是蓝色鸢尾花，代表着对赠送对象素雅大方的赞赏或暗中爱慕。”
“鸢尾花不是镜之国本地产的花所以很难入手，能特地送蓝色鸢尾花给公主殿下的人，想必至少对花语有着一定的了解才对。”
妮芙的话久久萦绕在少女的脑海，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
“欸……欸……嘿……是……是这样吗……原……原来如此啊……”
“公主殿下，莫非您……动心了？”
妮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女如此方寸大乱、连舌头都打结了的模样。
“………………”
少女深深地低着头，耳朵根烫得快把头发点着了。平素优雅大方的堂堂镜之国公主，居然也会露出如此极度羞涩的表情，这让妮芙感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头成年的萌芽鹿狠狠踢了一脚，差点当场晕厥。
“呐，公主殿下。”也许是预感到了绝佳的“报复”机会，妮芙从后面将双手搭上了少女的雪肩，在她的耳畔用带着热气的话语呢喃起来：
“公主殿下现在的表情，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可爱哦……这样的表情无论被谁看到，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您吧。女孩子的娇羞是她最大的武器，请更多地在意中人的面前展现这一点——毕竟，不会被公主殿下的魅力迷倒的男孩子，哪里都不存在哦……”
“呜…………妮芙————/////”
◎
护城河环抱的葛拉西蒂亚花田。
青年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打着盹，怀里同样躺着一只安眠的谢米。
当青年睁眼之时，却发现少女早已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苏醒了。
“睡颜，很可爱哦。”
俩人今天的第一句对话，以少女的揶揄为开幕。
“真是搞不懂你们权贵阶级的恶趣味……”青年挠着头起身的动作惊醒了怀里的谢米，它伸着懒腰，抖了抖身上翠绿的绒毛。
“呜哇……好可爱的谢米啊！你也是来花田玩的吗？请多关照呀！”
看到少女伸来的玉手，谢米先是警惕地嗅了嗅，在确认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之后，它舔了舔少女的指尖，放松地卧下，任由少女抚弄它的绒毛。
“好乖啊……这么不怕生的谢米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少女惊喜万分。谢米是警惕性很强的物种，即便经常造访王都外的葛拉西蒂亚花田，也绝不会轻易地与贸然靠近的人类接触。
“它是我来镜之国之后结识的伙伴，今天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青年安然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少女与谢米的玩耍。
“伙伴？你也饲养宝可梦吗？”少女这才想起来，青年似乎很喜爱宝可梦，经常能看到他和路上偶遇的宝可梦亲昵互动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独自旅行的他连一只作为旅伴的宝可梦都没有。
“我不饲养宝可梦。饲养这种行为会让宝可梦对饲养者产生依赖感，无形之中建立起上下级关系。一旦上下级关系建立，往往就伴随着有意或无意的控制和利用……我不喜欢这样。”青年摇了摇头，对着天空伸手——那里有着一群乘风而去的天蝎。
“真是温柔的想法呢……”少女呢喃着，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也许……我就是喜欢上了你这一点吧……”
“嗯？你刚刚说什么了么？”
“啊、啊！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少女慌张地摆手，用事先准备好的话题转移了青年的注意力：
“说起来，你好像能够读懂大自然的想法啊……无论是那天你看出鸢尾花缺水，还是路人说总能看见你和宝可梦对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波导」。”青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反转手掌，仿佛有股无形的能量缭绕其上。
“「波导」……？那是什么？”
“一种存在于自然界的神奇能量。它像空气一样流动着，无处不在。每个生物体内都有「波导」，它反映着生命个体的精神与生理状态。可惜的是，大部分的生物都无法感知这种能量。而极少数能感知、掌握甚至运用这种能量的人或宝可梦，便被称为「波导使者」。”
少女忽然明白了青年的穿着打扮为何如此独特：“这么说的话……你就是所谓的「波导使者」对吧，智？”
“是的。我通过「波导」与宝可梦交流，一路上交到了许多的朋友。但我不会干涉它们的生活，更不会要求它们陪伴我旅行。每当旅途中遇到困难，我便会请求当地的朋友们借我一臂之力，并给予相应的回礼，仅此而已。”
无言。
青年的话语结束之后，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少女的表情空前的严肃，她在沉思，并最终凝结成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疑问。
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了：“智，你之前说过吧？你旅行只是为了旅行本身，不在乎来处和去向……这句话，是真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青年扯下帽檐以遮住自己的表情——他已经猜到了少女接下来要说什么。
“因为我从「波导使者」这个词语中，感受不到任何的自由，反而听出了一种沉重的责任感……这让我觉得，你的旅行并不是单纯的四处游玩，而是带着某种明确的目的。”少女向前挪了挪身子，正坐在青年的面前，“告诉我，智，你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旅行？”
“………………”
青年复杂的心理活动没有哪怕一丝一毫体现在外表上，因此少女完全无法从外表窥视他的内心。但他沉默的时间越久，少女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最终，青年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远远超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敏锐和智慧……光，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人类与宝可梦的上下级关系建立之后，不可避免地就会带来控制和利用。其中，对宝可梦最为恶劣的利用形式是什么……光，你知道吗？”
“犯罪？”少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青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答对了。只不过，这个犯罪并不是一般常识上所认知的偷盗、抢劫、谋杀之流……而是人类自诞生以来便恶魔般如影随形的、最大最恶劣的犯罪行为——战争。”
“战争”——当这个只在老师口中或书籍文字上出现的词语再次传入少女耳中时，她愣住了。生活在王宫内的她，对“战争”完全没有概念，只能从青年的脸色判断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波导使者」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因而从世界上第一个「波导使者」诞生起，这个身份就被赋予了阻止此世之恶的绝对责任。”青年看着自己的双手，平静的神情第一次流露出悲伤，“只不过……我旅行得越多，就越能发现一个无可抗拒的事实——”
“「波导使者」是人，不是神。发自人心的恶意，是再强的「波导」也无法阻止的。尤其是当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发动‘战争’这样的终极暴力之时，仅凭「波导使者」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青年感到一对玉臂环住了自己的脖颈。随即，他的头便被少女拥进怀中。大大的斜礼帽无声地掉落，露出了他乌黑的发。
“没事的……没事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少女轻柔地抚摸着青年的黑发，尽可能地将他的脸贴近自己稚嫩的胸膛，好让自己的体温能渗进他孤独的内心。
少女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抱住他的冲动，还像哄孩子一样地抚摸一位年长者的头、用和她这个年纪完全不搭调的语气说话。兴许是青年落寞的神情激发了她的母性本能，亦或只是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安慰眼前的「波导使者」——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此刻，一切行为的理由都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你。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被人拥抱过了。”青年闭上眼，喃喃地吐露感激之词——这是他一生最放松的时刻。
“是吗。”头顶传来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俏皮。
“那……接吻呢？”
“啊？”
蓦地，青年感到脸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消失了。紧接着，一对白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颊——
“啾。”
“？！”
那是青年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品味少女红唇的柔软，蜻蜓点水式的接吻便宣告结束，空留下自己干燥的嘴唇暴露在空气中。前后的巨大落差甚至让青年感到了强烈的不满足。
少女将手背在身后，双颊染着比晚霞更美的夕红，灵动的眼眸里倒映着青年呆滞的脸。她羞赧地扭了扭身子，檀口轻启：
“谢谢你送我的蓝色鸢尾……这，就是我的回礼。”
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气氛的神奇力量——只要气氛到了，无论之前多么难以启齿的话语、多么羞于作出的行为，仿佛都可以顺着它将自己的心意全部传达出去。拥抱也好、接吻也好、告白也好……甚至更进一步的事情……
“我喜欢你，智。”
“……对不起，我不能……”
青年的牙齿紧咬着嘴唇，被如此美丽的少女告白，本该是天底下第一高兴的事……但是，于他而言，却只能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其实青年的拒绝也在少女的意料之中——她是一国的公主，而他则只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她无法离开自己的国家，他也不能卸下责任陪她留下。
无法给出的承诺，无法厮守的距离，无法回应的心情……自己的思念，只会成为青年内心一个卸不去的沉重包袱。
但是，但是，但是，唯独这一刻，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从小便接受着皇室教育的她很清楚礼仪即是做事之规矩，一切的行为都必须被约束在既定的条框内，每做一件事都必须仔细衡量其后果……也许自己的内心一直渴望着能打破规矩，完全遵循自己的本心、不去考虑后果，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一次也好。
她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次绝对不会忘却的美好回忆。
“智……我的智……只有现在也好……求你了……哪怕只有现在也好……”
在话语出口前，不争气的眼泪就先从两颊滑落。少女再次伸出颤抖的双手，试图去触碰青年的脸颊。
“……光……”
应该要拒绝的。不拒绝是不行的。这是为了她好。如果自己也真心喜欢着眼前的少女，就绝对不能做伤害她的事。
明明是这么简单清晰的道理，青年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会动摇得如此剧烈——是因为少女的眼泪吗？还是自己内心的欲望在作祟？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在逻辑崩溃的过程中，青年感到自己的双唇再次被两片柔软覆盖。理性在瞬间被吹飞，青年第一次向本能妥协，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从初次见面起就喜欢上了的美丽女孩。
“我也喜欢你，光……”
微风吹过葛拉西蒂亚的花田。
香甜的花粉纷扬飘落，颗颗粒粒地散在谢米的绒毛上。
一阵耀目的白光，谢米的姿态发生了改变。堪比翅膀的大耳朵振动起来，将它带上了广阔的天空。
青年站立在花田中，臂膀里怀抱着少女娇柔的身躯。他看向空中的谢米，苦笑起来：
“抱歉啊……让你看到了我不成体统的一面。你先去吧，我马上也会过去的。让我把这最后的一件事结束。”
谢米坏笑着点头，接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无垠的天际。
“我或许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低头看向怀里幸福地睡着的少女，“抱歉，没能对给出你想要的承诺。但，至少有一个承诺我一定会兑现……”
他迈开脚步，带着少女一步步朝王都的方向走去。
“你深爱的这个国度，我会守护到底。”
◎
“公主……公主殿下……”
枉顾耳畔焦急的呼唤，少女悠悠地醒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妮芙紧张的脸。
“噢谢天谢地……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您睡了那么久，国王陛下可担心了！”
“妮芙……？啊咧……我为什么……”
少女揉着眼睛起身，看向窗外——落日的余晖正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您在说什么啊！从早上起您就不见踪影，直到下午才被发现昏睡在王宫的花园内，可把我吓坏了！”
“花园……？”
随着意识的清醒，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也一一在脑海中回放，少女立马打了个激灵：
“智？！智在哪儿？！”
“您在说什么？什么‘智’？那是谁？”
“啊……抱歉，没什么……”
聪慧如少女，迅速反应过来当前的状况，及时地平复了心情。
“我是在王宫的花园里被发现的——也就是说，智竟然能在无人发觉的前提下潜入戒备森严的王宫、并将睡着的我安置在花园里么？！”她总算理解「波导使者」是多么厉害的存在了。
但与此同时，更深的阴云攀上了少女的心头。她开始忍不住仔细回忆今天和青年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她想找出内心不安感的源泉。
——“它是我来镜之国之后结识的伙伴，今天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
突然，今早青年在花田看似无心的一句话闪电般掠过脑海。
“通风报信？通什么风？报什么信？”柳眉紧蹙如絮。
联想到青年的身份，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不会吧？！”
顾不得细想，少女从床上跳起来，急匆匆地套上衣服就要往外冲。
“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
“现在先别问了！妮芙，跟上我！”
“哎？！”
不出所料，少女在青年曾落脚的旅店那儿得到了他早已退房的回答。
接着，她又和妮芙分别去驿站和守城的卫兵处打听消息，并获悉青年下午在驿站处租了一匹雷电斑马离开了王都，目的地不明。
回王宫的路上。
“公主殿下……您究竟要做什么呀……”
跟着少女到处奔波的妮芙气喘吁吁地问道。
“剩下的……就只有去问父王大人了。”少女咬着指甲，脸上写满了不安。
妮芙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这么严肃焦虑的样子。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父王大人和大臣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心中不祥的预感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少女不禁加快了脚步。
“公主殿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受少女情绪的影响，妮芙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口，担忧不已。
“妮芙。”少女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妮芙，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镜子，要碎了。”
“欸……？”
『Episode.01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