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药 12 黑喵
接下来的时间,沈梦瑶极力和袁一琦保持距离,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对此毫不知情的袁一琦呢,根本不给沈梦瑶逃避的机会,隔
一会儿就要拉拉她的手指表达意见,有些意见却有可取之处,有些......气得她想挠人!
偏偏袁一琦每次发表完意见都要无辜地冲她笑一笑,沈梦瑶肚子里就算屯上十吨火药也炸不出一星半点火花。
沈母一直拉着沈父跟在后面偷看,越看越觉得袁一琦能干,心里痒得忍不了,沈母主动现身,加入了采购大队。
有沈母帮忙,东西很快买齐,一家四口打道回府。
进门,沈父看到茶几上的请柬猛拍大腿,“今晚是不是有元旦文艺汇演?!”
沈梦瑶点头,随即淡淡地补了一句,“你还要上台发言,发言稿依然是初稿。”
往年的元旦文艺汇演都安排在元旦假前几天,今年赶上上面领导检查,就被挪到了这个让无数人破口大骂的日子——元旦假期第二天。
放在以前,沈梦瑶完全不觉得假期被打扰是一件很糟心的事,眼下有了袁一琦......
“爸,我能不能请假?”沈梦瑶问。
沈父知道她的意思,直言,“不行,搞特殊这个头一起,以后不管你做得多好,都会有人说你是关系户,人言可畏。”
“那一琦怎么办?”
刚带袁一琦从石家炫耀回来的沈母闻言抢答道,“老师可以带家属,一琦我带着。”
“你?!”
“你?!”
两声惊讶,如出一辙。
沈母牵着袁一琦的手走过来,目光凉凉,“不行?”
沈梦瑶偷看了下因为瞌睡脑袋点得和捣蒜一样的袁一琦,摇头,“行是肯定行,可你怎么解释和一琦的关系?”
沈母拢拢披肩,笑不露齿,“我女儿的......忘年交。”
沈母跌宕起伏的语气让沈梦瑶坐了一趟过山车,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时,哀怨,“妈,我们只差了11岁。”
忘年交......说的她有多老似的。
“那说什么?”沈母假意为难,实则在沈梦瑶岌岌可危的小情绪上又点了一把火,“金兰?刎颈?还是竹马?这些也都不合适,你们差11岁啊。”
“随你怎么说。”沈梦瑶放弃抵抗,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托住袁一琦的下巴,“上去睡一会儿?”
袁一琦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迷糊地点头。
两人走远,沈父忍不住戳穿,“你是不是想带一琦去给你们系那几个老头炫耀?”
沈母睨了沈父一眼,“每次开会,他们都在我面前说自家孙子有多可爱,多机灵,多招人喜欢,我就不能反击一下?”
沈父不语,直接竖起了大拇指。
有时候,脸面和工作状态以及心情直接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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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梦瑶提前返校,其他人踩着点散步过去。
临走前,沈梦瑶将袁一琦领回房间待了足足半小时才重新露面。
彼时,沈父和沈母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听见脚步声,沈母回头看了一眼。
嗯?
换个方向,再看一眼。
然后,视线定格在沈梦瑶脚边那团白色的可疑物体上,“梦瑶,你旁边那个东西是一琦?”
白色的毛绒外套刚过膝盖,下面紧接着同色系中靴,鞋筒外面裹了一层毛,鞋面上还有一颗卡通兔头,走路时兔耳朵随着步子一晃一晃和真的一样。
这,还是人吗?
沈梦瑶没回答沈母幼稚的问题,一路将袁一琦领到客厅,指着沈母旁边的位置说:“坐这里。”
袁一琦手脚并用爬上去,翻了个身坐好。
沈母这才注意到袁一琦的外套带了帽子,帽子上有兔耳朵,视线往下,靠近屁股的地方还有一团小毛球,如果她没理解错,那应该是兔子尾巴。
“一琦,一会儿出门会很冷,帽子、口罩、手套一样都不能摘。”沈梦瑶仔细交代,顺手从书包里拿出手套挂在袁一琦脖子上,随后是口罩。
毋庸置疑,所有东西有是白色的,带毛的兔子。
“梦瑶啊,你老实和妈说,是不是因为你小时候养死过一只兔子,心里阴影一直没过去,现在才这么,这么执着?”
沈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这是心里疾病,你要尽快想办法调整。”
沈梦瑶充耳不闻动,认真帮袁一琦戴口罩,第一下没卡到耳朵。
袁一琦举起手,隔着软乎乎手套帮沈梦瑶把头发蹭到后面,好让她能看到耳朵。
沈梦瑶唇角的笑意被牵动,轻轻在袁一琦耳垂上捏了下,“谢谢。”
“啊。”袁一琦摇头,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衬着奶奶的音色和笨笨的动作,意外得可爱。
她是不是该庆幸猫咪的那一套凑不齐?小兔子似乎更适合一琦的气质呢。
沈梦瑶心想。
“梦瑶,你再不走就赶不上集合了。”沈母小声提醒,生怕沈梦瑶沉迷兔子无法自拔。
沈梦瑶不急,慢悠悠地从袁一琦身后的帽子里拿出一对发卡,左右一捏卡在了她头顶。
“这不是你藏在口袋的那对耳朵?!”沈母一个激动说漏了嘴。
沈梦瑶狐疑,“你怎么知道?”
沈母敛起表情,假正经,“你该走了。”
沈梦瑶看了下表,时间的确紧张,只好忍下心中疑惑,俯身拎起了书包,“一琦就交给你了。”
沈母不看她,摆摆手,“去吧,汇演结束到我办公室接人,你爸要和那些领导吃饭,我去替他挡酒。”
“好。”
沈梦瑶边往出走边扣扣子,书包挂在肩头随时会掉,她不得不有意抬高那侧肩膀,姿势看起来稍显别扭。
几步之后,沈梦瑶忽然感觉到衣服被人拽住,同时,余光扫见身侧白白一团。
沈梦瑶回头,袁一琦正踮着脚抓她的书包。
眉毛挤成一堆,又傻又认真。
沈梦瑶拉紧书包带,攥住袁一琦毛茸茸的爪子,“书包很沉,你力气太小拿不起来。”
沈梦瑶的书包里塞满了父母推荐的医学书籍,大多数是硬皮,她自己背都会觉得沉,更别说是袁一琦这个没长开的小矮子。
袁一琦听不见,换了另一只手继续去抓。
沈梦瑶被逗乐,想了几秒,摘下书包放在了袁一琦怀里。
抱住的瞬间,袁一琦身体大幅度朝后仰,沈梦瑶急忙伸手护住,生怕她被小小一个书包压倒。
袁一琦小朋友将将站稳,不仅不知道感恩图报,还怒气冲冲地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对沈梦瑶不信任自己这件事表达了控诉。
沈梦瑶啼笑皆非,见小人家哼哧着要走,赶忙跟在旁边护驾。
衣服上的帽子略大,袁一琦还没撒开腿就被帽檐挡住了视线,只能努力扬起下巴,脚下探着步子往前挪。
沈梦瑶光笑不出声,悄悄提起了帽子上的兔耳朵。
走到门边,袁一琦终于抱不动了,通一声把书包砸在地上。
距离太近,险些砸到脚,袁一琦吓得尖叫,抱着脑袋向后一跳,刚好被沈梦瑶接住。
这下,沈梦瑶终于被袁一琦搬起书包砸自己的脚的行为逗笑,抱着她蹲在书包旁取笑,“这是谁家的小兔子,怎么不乖乖待在家里?”
袁一琦在沈梦瑶怀里蹭了一圈,软乎乎的手指戳在她嘴边,“啊!”。
这是你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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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袁一琦那么一闹,沈梦瑶的心情好得出奇,一反常态地哼起了小曲,连走路的步子也不似平常那样沉稳。
本以为这只是她自己的小兴奋,只有月光看得见,黑夜听得见,殊不知,这一幕亦被在同一时间返校的吕廷昕尽数窥探。
临近校门,吕廷昕回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被昏黄路灯照亮的前路,疲惫的目光里隐隐泛起亮光。
回忆让袁一琦陷入只有她自己能够看透的狭小世界。
在生与死的边缘地带,袁一琦盘腿坐于废墟之中,眉目低垂,眼神黯淡。
“师傅,关于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楚明白,随便一件小事大概就可以让我反复说上半年。”袁一琦说,语气平静无波。
裴俊从她眼里看到了照亮记忆的烛火,微弱的火光在燥热的夜风里摇曳,孤独寂寞,忽明忽暗。
“对她,我比对自己用心得多。”
“一琦。”除了叫袁一琦的名字,裴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袁一琦握着玉坠,过分削瘦的骨节让她的那只手看起来异常苍白,“吕廷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女人!”
突兀的提及让裴俊不可思议,“你是说年青一代军医里最被看好的那个吕廷昕?!”
“对!”袁一琦猛然抬头,如刃的目光下寒霜万里。
“你......”裴俊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问,“吕廷昕是高考复读生,和你的年龄差应该在16岁左右,照这个来算,你懂事的时候,她已经被分配到了驻地,你们之间怎么会扯上关系?”
袁一琦冷笑,没有温度的眼睛让裴俊生出惧意。
“有些人天生就像地狱的阴魂,即使隔着阴阳,她也能缠上你,缠到你喘不过气。”
过去的袁一琦始终认为自己对吕廷昕的印象始于一个意外的对视,对她所有的不喜源自于她眼里那份承载野心的强烈欲望,自己早就发现却没放在心上,所以有些结果她甘心接受。
直到吕廷昕义无反顾地放弃和戚昂的婚约,到听见他们关于往事的争吵,袁一琦忽然意识到,2000年的那场元旦文艺汇演才是所有预谋真正的开端。
袁一琦脱掉鞋子,鞋口朝下,一块儿米粒般大小的石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裴俊看着,隐约明白袁一琦想表达的意思。
袁一琦穿上鞋,捡起掉在腿边的石块儿放于手心,“师傅,吕廷昕就像它,存在感小得可怜,我的眼里甚至看不到她,可她的的确确存在,还总藏在我不易发觉却要承受全身重量的地方。
她的存在,让我每朝前走一步就要忍受皮肉被硬生生刺破的痛苦。”
裴俊挪开视线,不忍心看袁一琦被过去揪扯得鲜血淋漓的眼神,“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袁一琦低声默念,前一刻还激烈的情绪此时飘忽不定,“她一手促成了小一琦和她最喜欢的那个姐姐的分别,那时候的小一琦除了她谁都没有,连记忆都没有。”
“......”
“我不在的那些年,她欺负小梦瑶,我回来了,她欺负我,我的感情路因为一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女人断了一次又一次。”
袁一琦曲起腿,双臂紧抱膝盖,将脸埋于其中不让裴俊看见她的不甘和脆弱,“师傅,那种做尽坏事的女人凭什么要被人仰视啊?”
孩子气地反问让裴俊哑口无言。
他对吕廷昕的了解只局限于外界的传闻和军事新闻上的报道,至于她背后的故事......因为光芒太盛,恐怕早就被人忽略了。
动
动嘴,裴俊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一琦,你还好吗?”
肩膀抖成那样,袁一琦怎么能好?
袁一琦摇头,声音沉闷到压抑,“我恨吕廷昕,恨不得扒了她皮,抽干她的血,将她的骨肉一寸一寸凌迟。”
“一琦!”裴俊心惊,这是袁一琦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恨,她的语速分明缓慢得没有任袁恶意,裴俊却好像看到快如闪电的利刃劈在了谁的身上。
“呵。”苦涩的笑轻薄如翼,落地恍若惊雷。
袁一琦抓着半干的头发蜷缩成小小一团,“师傅,难受。”
裴俊喉头酸疼,想不出什么话安慰袁一琦。
不过是对过去几天的描述,裴俊已经能够从中体会袁一琦对沈梦瑶的依赖和喜欢,和这么一个还没懂事就已经在想方设法讨好过的女人断了联系......一无所有的袁一琦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
裴俊走到袁一琦身边,拍拍她的头顶,“一琦,你不想提破镜重圆师傅不强迫你,但是,请你一定要回去属于自己的地方。
你看你,心里藏着一个需要被疼爱的小公主,却偏要让自己做无所不能的勇士,你不难受谁难受?
一琦,这里不适合你,这里太缺爱。”
袁一琦推开裴俊的手,破涕为笑,“师傅,你好讨厌啊,什么叫我不难受谁难受?说得我好像自作自受,活该找罪受一样。”
裴俊笑不出来,“一琦,别打岔,你明白我的意思。”
袁一琦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嘻嘻哈哈地点头,“明白明白都明白,屁大点事儿,别总搞得这么伤春悲秋。”
“哈......”袁一琦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半阖着浮起薄薄水光的眼睛摆手,“师傅,我回去睡觉了啊,故事改天再讲,这会儿脑子在和泥,想不起来。”
裴俊不予置否,看着她灵活地跳上窗户,爬进屋里。
裴俊往回走了几步,曲起一条腿,斜倚着墙壁。
刚才的袁一琦就坐在他眼前,他却感觉袁一琦好像回到了那个和沈梦瑶重逢的地方。
她看着记忆里根深蒂固画面,用玩世不恭地态度祭奠18岁的自己拥有过的一切。
18岁的青春年少,18岁的义无反顾,18岁的执着等待,18岁的赤诚热烈,所有东西都回不来,而她,也回不去。
天空黑得狰狞,夜静得诡异。
裴俊心烦意乱,通常,极度的安静背后必定紧随惊天动地的暴风雨。
“明天,不平静啊。”
裴俊摇摇头,甩掉脑子里暴走的各种假设,从窗户口跳了进去。
他们居住的屋子不大,挤的人很多,闷热的空气像蒸笼一样将众人团团包裹。
汗发不出去,堵在身体里慢慢积聚成火,让沉睡的梦魇熊熊燃烧。
角落里,袁一琦侧卧,身体蜷缩在一起,紧攥着她从不离身的玉坠,嘴里反复叫着那个只有在梦里才敢叫的名字,“小梦瑶,小梦瑶......”
黎明带来短暂的清凉,随之而来的是肉体无法与之抗衡的激烈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