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葬礼

    “那要取决于你怎么理解‘有救’了？”虫子慢悠悠地说，“如果你指的是恢复到从前那样，那是不可能了。你这种伤势云海人都难救，这些维持装备也只能是暂时而已。”

     “果然啊。”我苦笑。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虫子抬起前肢，“一是关掉维持设备，闭上眼睛等待脑死亡，这样做的好处是至少会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我个人比较推荐这种做法，毕竟此时此刻地表世界正在举行你的葬礼，套用我以前作为人类时，最喜欢的一句话，‘你已经社会性死亡了’。而实际上，在人类社会你也确实已经死亡了……”

       它打开一个类似显示屏的东西，电波经过层层阻隔后成像斑驳，但还是能看出是一场葬礼的直播。    

      画面中央是我的大幅照片，这照片正挂在一艘飞艇上，缓缓驶过城市的上空。

      马路两边站着我的粉丝，他们看着天空中的遗像，痛哭失声。

    “今天，我们失去了我们最好的朋友，一个勇敢非凡的战士！”

       飞艇里传出腾云热情洋溢的声音。

     “他的意志将由年轻一代的勇士进行继承。让我介绍我们的新人勇士——‘铁塔’！他发誓要捣毁一切虫穴，为前辈报仇雪恨！”

       随着他的话语，照片里的脸慢慢变化，变成另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孔。

       一个身着油光蹭亮新款外骨骼的人从飞艇里缓缓升起，稳稳地站在甲板上。

       他挥舞着手中长刀，动作潇洒利落。

       摄像头再次对准了地上的众人，刚才还泪流满面的粉丝顿时陷入了狂热中，他们大声呼喊着铁塔的名字，一边挥舞着手臂。

 

     “毕竟一代新人胜旧人嘛，想开点……”虫子有些尴尬，大概它的本意并不是要在我临终前再打击我一回，而是想安慰我……

      它抬起前肢正要关闭直播，我忽然说：“先等一下！”

              

       这一刻画面里出现的还是地上狂热的人群，而我却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瘦小身影。

     所有人都抬起头欢呼，只有她依然低垂着头，双手握在胸前，像是正为谁祈祷。

                四十三、抉择

     “第二呢？”我问。

      “什么？”

     “第二条路。你还没说完呢……”

       虫子愣了一下，“第二条路，也许你会很难接受……”

       它斟酌着用语，“只有一个头颅不可能活下去，所以你必须舍弃肉身，将意识连入我们的网络，再彻底迁移到数字化的载体里。”

    “到那时，就可以给你制作一个全新的身躯，也就是说，你要从头到脚彻底变成一个机械生命……”

      “就像你们这样？”

     “不，是比我们更彻底……”虫子说，“从没有人试过将意识彻底数字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无法转换的部分，你也许会失去一部分记忆。”

      “而在连入我们的网络后，你的性格大概也会受到里面残留信息的影响，发生一些变化。”

       “最糟糕的是，以那种形式活下来的你也许不再是你，而是许许多多意识碎片和思绪的混合体。”

      “如果选择这条路，你要拥有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

    “但幸运的话，我还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吗？”我抿着嘴沉笑，因为我只在乎这件事了……

     “你是说复仇吗？这个谁也说不准……全看概率运气。”虫子迟疑道，“但在我看来，与其变成一堆钢铁或是一个傀儡，还不如干脆一了百了……”

     “也许从很久以前我就是一堆钢铁和一个傀儡了……”我喃喃地说。

       好一会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它关掉喧嚣的画面，静静等待我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里忽然有了一点小动静，一只小小的老鼠钻进了我们的这个小空间。

      虫子没有理它，这些会打洞小东西经常在地下乱窜，它大概早就见怪不怪。

      小老鼠环顾四周，最后瞪大眼睛看我，像是从未见过这么滑稽的人脸。

     “你说说，城里真是好地方吗？”我问它。

       我看它，它看我，四目相对了几秒，我忽然感到好想笑……

                四十四、反抗

       腾云很喜欢在饭后躺进温热的浴缸，让水流如同温柔的手拂过身体每一处皮肤。

       每到这时，他会开一瓶酒，一边细品，一边从偌大的落地窗往外看。

       从这里能一眼望尽平民区那片低矮的建筑，杂乱的风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边缘，让人心烦，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生在云海，意味着从出生就高人一等，他早已习惯了身在高处的感觉。

     “造神”的把戏已经渐渐没意思了，下一次该玩什么呢？

       他原本想借着洗澡的时间静下心想一想，然而今天的象塔有些不对劲，总是会微微震动，连浴缸里的水也泛起了波纹。

        腾云霍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望向窗外。

       远处的平民区依旧平静，这不合理……

      平民区是坑道区和象塔之间的肉盾，如果虫群真要进攻象塔，那也应该是在踏平了平民区之后。

     “它们，那些虫子……它们直接从地下挖了新的坑道……一路延伸到塔底，突然杀出来！”保镖喊道。

    “就像……就像是直接冲着你来的！”

       一截利刃透了他的胸口，将保镖的惨叫卡在喉咙里。

       保镖软软地倒下，腾云看见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个身影，那是个全身套在斗篷里的家伙，只露出半边脸。

       熟悉的造型令他想到不久前他亲眼看到倒在他面前的“铁骨”！

       但不可能，铁骨已经死了，尸体还是他叫人回收焚烧的。

       眼前这半边脸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显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人。

       他想不起自己还跟谁有瓜葛……

       但这不重要，哪怕是铁骨复活了也无所谓，他手上已经有了更好的“玩具”。

    “抱歉了，虽然无冤无仇，但你和虫子为伍，我必须要你的命！”一个突然出现在窗外的青年露出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笑脸，挥起手中的高频等离子切割刀迎上前去。

      金属撞击的声音连绵不断，而腾云已经披上衣服，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观战。

       这个青年就是他最新的作品“铁塔”，吸取了前面两个试验品的经验教训，可以说是至今为止最完美的。

       腾云甚至唤来了几个摄像头跟踪拍摄。作为他旗下新英雄的“出道成名战”，今天这样的状况简直可遇不可求……

       然而入侵者比预想的还要不堪。虽然身体坚硬得像是金属，然而他的动作笨拙，完全跟不上青年的速度。

       短暂的交锋后，青年铁塔手中长刀迅速一闪，一道亮光从入侵者的脖子上划过，一个圆滚滚的头颅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