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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岳永散文丨一生为家国 半句未怨过

2023-02-28 16:26 作者:真言贞语  | 我要投稿

一生为家国 半句未怨过

文/张岳永

 


(一)缀在心坎上的思念

我的父亲张大常,字宏经,一九一五年出生于山东蓬莱,一米七几的个头,面慈心善,享年九十岁。

父亲当兵之后至五十岁前的这段岁月,可以说是历尽艰辛、饱经沧桑,正如“父亲”那首歌唱的那样:“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他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他却吃了十分”,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一生为家国而无半点怨悔的人”!一生中虽未有什么大的显赫,但在熟人的眼里却是可信可敬的,在全家人的心中则是高大伟岸的。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铿锵有声、可圈可点的;所做出的每一个决断,都是睿智坚毅、担当有为的。即便是已经逝去多年了,但他的人生轨迹、音容笑貌,仍还时不时地浮现在子女的眼前,并会经常被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提起叨念。

(二)告别讲堂,走上战场

父亲的爷爷张善达是“清邑庠生赠五品”(即“清邑秀才赠五品”。当时有村谣为证:看看人家看看咱,看看西头张善达;吃的啥呀穿的啥,头上戴个金疙瘩),办有“如心堂”讲堂(逝后由儿子承继),所以父亲打小就可以上学读书、受到了较好的教育,成人后便被邻村沙沟请去做了教书先生,在周围十里八村有很好的口碑,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给他教。

可就是这样一个有好饭碗、快三十岁的人,却在1943年撇下了妻子和四个年幼待哺的子女,毅然到胶东“渤海独立团三营八连”当了兵,当时村里不少人和多数亲戚都不赞成他这样做。

由于年富力强有文化,到部队没几天便当上了连队文书,时间不长就被提升为干事。1945年他随部队由蓬莱栾家口渔港坐小舢板横渡渤海,从大连庄河上岸转战关外,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十二旅三十五团三营(即后来的四十一军一二三师三六九团)。在宽甸战斗中,右脚趾全被炸掉,右耳失聪,因倒在冰天雪地里大半夜,左脚后跟也被冻坏了。愈后,部队给评定为二等残废,但他说与牺牲的战友比,活着就知足了、残废证不要了,后负责的领导说那就给个最低的三等吧,这样也好证明你曾经参过战打过仗。

我们姊妹几个大点后,都觉得这太亏了,劝他找有关部门反映给重新评定。这时父亲的眼里一下子闪出了泪光,此前我们从未有见他流过泪,父亲缓缓说道,能死里逃生已经是老天有眼、烧了高香啦,这辈子能活到今天应该知足了!我们听后都很内疚和心疼,也对父亲更加理解和敬佩了。

(三)辞去公职,回乡务农

由于胶东解放得比较早,父亲1947年底一回乡便被安排到县粮食部门当股长,并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同事的信赖。因当时的薪资太低,加上距家又远,为了能让全家老少十来口吃好饭,能让孩子适龄后读上书,所以,便谢绝了领导的一再挽留,辞职回家开始了务农生涯。

父亲因为双脚有伤残,为了让鞋子合脚,所以只好用一些碎布或细软茅草充填着,即便是这样,走路时间一长,或遇山路坡道需前脚掌吃劲时,伤口愈合处还是会被磨得渗血的,但他却从不吭声,大多情况下都是就地取材,抹点“茈六菜汁”(一种叶边有小刺、能食用的野菜,具有止血消炎功效)或敷些“细土面”就过去了。

父亲很要强、爱动脑子,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力求做到自己满意为止。刚回村单干时,因此前没有务农经验,便不懂就问,不熟就练,不会就钻,几年下来竟然成了一把干农活的好手,何时种管收、怎样选保存,心里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不少创新还被别人借鉴为经验。我家还是第一批加入互助组和人民公社的,不管是在农田干活,还是去参加兴修灌渠和水库工程,父亲都是跑在前头,从没有因为是残废军人而让人照顾和落后过。

父亲好学能写在村里是有名的,除了晚上在煤油灯下坚持读书、记事外,一有空就跑到大队部阅看报刊听广播。生活中不但保持了在部队时养成的缝补习惯、养伤时学会的打毛线活特长,还兼学别样,尝试养了猪羊鸡鸭兔和土鳖桑蚕等,以为家里增加收入。通过掌握纺线织布、木工瓦匠等技能,为生活节省开支。

七十年代初,根据残废军人的优抚政策,父亲当上了乡村公路的养护员,因路面全是沙粒铺成的,很容易被过往车辆压出辄痕,需要起早贪黑不间断地用筏板推平刮匀。所以,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逢年过节,都要照干不误,不能歇工。在父亲的精心管护下,所负责的路段每年都被评为安全优质先进,司机只要是看见他,没有一个不招手或不轻声鸣笛致意的。

(四)孝老爱幼,践行家风

父亲是村里和亲朋好友公认的孝子,除了要赡养双亲外,因伯父母身体都不大好,两个女儿出嫁后,身边无有当支使的人,父亲便像儿子一样到跟前嘘寒问暖,帮助打点,直到为他们养老送终。

父亲不但要长年累月地为四位老人挑水担柴,就连剃头、修脚、剪指甲等也从不用别人代劳,并为老人织了秋冬季戴的毛线帽。当老人牙齿脱落后,父亲便把要吃的肉或瓜果,用刀切成细末或丝条。每当新花生收获后,总要炒一些捣成碎沫拌上白糖、装在罐头瓶子里,以便于老人食用。

还有我姥姥家,大儿子与小女儿在北京,小儿子在黑龙江,由于距家太远,那时的交通又极不方便,所以姊妹仨回家的次数,均未有超过三趟的,且是来去匆匆。姥爷去世后不久,姥姥便双目失明了,父亲就用小推车把她接来家中伺候,后来我大姨提出要轮换照顾,因姥姥爱住我家,所以一年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我家过的。

在父母亲的精心照料下,五位老人晚年都没有遭什么罪,均寿逾古稀,奶奶和姥姥分别活到了八十有四和九十六岁。

我们姊妹七个,排行前三的都是闺女,后面才是我哥哥、我小姐姐和我与弟弟。弟弟小我两岁,七岁时因感冒打青霉素过敏谢世,这对我父母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此后几年,妈妈都是以泪洗面度日的,父亲则是把悲痛深埋在了肚子里。

父母特别上心看重孩子的教育培养,这是心里的头等大事,他们说不管几个孩子、儿子还是闺女,适龄之后都要上学念书。我大姐姐上学时,村里不兴女孩子念书,不少人家觉得女孩子早晚要嫁人,是泼出去的水,供她们念书赔本划不来。所以,那年姐姐的教室里女生少得可怜。当隔年我二姐姐又要上学时,风凉话也就更多了,说让大闺女上学就不该,现在又要让老二去,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傻的冒烟啦。父母闻此并未动摇变卦,心想只要是闺女爱学能念,就是讨荒要饭也要把她们供出来。我的两个姐姐特别争气,学习一直是班级的优等生。但由于当时家境的原因,她们只能是先后考取了师范前师和后师专业,因为上师范不用什么学费,可以早点出来工作挣钱。大姐姐是在黄县师范学校毕业的,二姐姐读师范时,黄县师范学校已搬迁到了我们蓬莱县。由于学校距家很远、路况又差,两个姐姐入学和放假时,都是父亲赶着小毛驴、迈着那双不太给力的脚、往返近二百来里地接送的。

后边我们姊妹几个,也都是到龄就上学的,我三姐姐与我小姐姐成了大队剧团的得力骨干,我与哥哥又分别在1960年和1968年从蓬莱县第二中学参军入伍。当大姐姐与二姐姐毕业当了老师后,不少人又开始眼馋羡慕了,夸我父亲有远见,不愧为是念过书的人。

1965年6月9日,哥哥所在的团队奉军委之命去参加了抗美援越作战,1966年12月底戴着军功章返回了国内。期间,哥哥每个月都会准时给父母寄二十块钱,可每当父亲接到汇款单时,脸色却很凝重,看得出他这个老残废军人是有心事的。

所以我想当兵时,开始心里是有顾虑的,除了怕父母为我这个小老幺当兵担心不舍外,还因那时哥哥已经是营级干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于是便先找个借口予以试探,父亲好像早就看出了想翘小尾巴的我,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如果想当兵,我与你妈妈不反对,当兵是义务,能锻炼人,是个好事,如果能在部队干就多干几年,不行就回来,现在咱家的条件也好了,不用挂记家里。正是父亲这些最朴实的话,让我放心踏实地到了部队,并成为了戎马一生最初始的动力与激励。自己有时候暗想,父亲有文化、打过仗、负过伤,按理讲我的职位归他才对,但却泽惠在我的身上。这辈子做他的儿子,真的是没有做够啊!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央求他还做我的父亲!

(五)安分守己,亲善和气

父亲回村后除了当过生产队会计外,再没有其他的头衔了,但尊称绰号却不老少,有人尊他老夫子,有人称他大善人,还有叫他孩子头的,总之,人缘口碑非常地好。

父亲很乐于帮人。村里谁家有事只要找到他,都是有求必应,宁肯把自家的事放下,也要去为人家拿主意、帮着写写算算,说是不遗余力、乐此不疲毫不夸奖。村里办扫盲夜校时,父亲二话不说,当仁不让,成为了一名活跃的骨干分子。我远房本家的一个父母离异的男孩,五岁时妈妈病逝成了无人管的孤儿,父亲便领回家收为养子,直到一年后,被一个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恳求领养为止。如果是遇到了要饭的,也总是以好脸色待之,哪怕是正赶在了饭点上,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刚揭锅的饭菜拿些给人,绝不让他空手而去。

父亲非常地节俭,不管在哪里吃饭,碗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从不剩下饭菜。每到秋天,去地里干活或走在山间小道上,凡是见到有掉落的麦穗或花生豆粒等,都要去弯腰捡起来,绝不舍弃。他经常给我们念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开始我们并没有多少感觉,但时间长了,便体会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可能是只有一个真正的农民才会懂得这句诗的分量和价值,而从骨子里去疼它爱它吧!所以,在父亲的教育影响下,我们姊妹几个也都养成了勤俭节约和不铺张浪费的习惯。在外面就餐时,凡是自己负责买单的,都会把剩余的饭菜打包带回。

父亲特别喜欢孩子。这可能与他有教学的职业病和自家的孩子多有关吧?父亲不管走到哪里、在干什么,只要是见到了孩子就显得格外地开心。尤其是自有了孙子后,对三个孙子那个亲啊,别人都替他觉得累,可他却浑然不觉、似已沉醉,很惬意享受这种天伦之乐。所以他在自己的孙子心目中,地位是至高无上、无人可比的,如问家里人谁最好,三个孙子的前后回答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是“爷爷”!父亲对别人家的孩子也是爱如自家,愿跟他们说,乐逗他们笑,爱同他们玩,得空时还给他们讲些诸如“二十四孝、孔融让梨、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和“四大名著”里的故事,教他们猜谜语、扎风筝、叠纸手枪、捏泥动物等,因此左邻右舍、房前屋后的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转,找他要故事听,学做小耍技。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快有二十年了,但却总觉得他还在,仍然活在晚辈和熟悉他的人的心中!

 

【作者简介】张岳永(男),1949年9月出生,本科,山东蓬莱人。原青海省军区司令员、兰州军区副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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