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那段时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频繁且枯燥的学习模式几乎剥夺了我所有的空闲时间,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码头海滩那边去,顺便在路边摊买一碗鱼蛋,坐在公共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落日和晚霞染红天空,而后等待黑夜笼罩那不常见地美景,带着满足而又稍可惜的心情回家。
我不清楚其他地方的高校是否需要上晚自习,反正在柿园中学是要的。所以我每天下午都去码头看晚霞是属于违反校纪,倒不是我不喜欢学习,只是这种不可多得的美景是非看不可的。学校不能看吗?是啊,学校也能看,可是相比于学校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我更爱海风和海浪的沙沙声在耳边呢喃,我更爱感受沙子在脚趾间摩擦的感觉。
前几次逃课,班主任还会通知我妈来学校说叫我,让我好好反省:“学习不好还是要逃课,作业也做得一塌糊涂,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大人们总是这样,当你做错一件事情后就会源源不断地把之前的旧账一并翻出来算清,不,是反复算清。我尝试过和他们解释我想学习,我也想成绩变好,可是就是提不上去,或许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这块的料。但他们听不进去,我也就没有过多解释过了。逃多几次课后,班主任也没有理会过我了,也没有再和我妈说过我会逃课了,大概是不想理我了吧。
说实话我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这种学习模式真的压得我透不过气了,不过说实话,码头路边摊的鱼丸不怎么好吃。
在柿园直止靠海的小县城,虽然落后其他地方几十年似的,街上还是保留着九十年代的建筑,可大多数人能用得上智能手机,而我就是那少数。直到现在还用着2000年产的诺基亚,以至于和朋友们出去玩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应该不是朋友,反正我把他们当朋友,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在他们眼中我大概是个异类,但他们似乎从来都不排挤我,只是在笑。
那部诺基亚是我爸在我出生那年买的,过了不久他就死了。它的后盖微松,稍微碰一碰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屏幕的左下角的一小部分已经漏液看不清了,它还有摄像头,而摄像头比较好,没有什么破损,只是拍出来的照片太模糊。这手机的最大用处就是接收和回复我妈给我发的消息
“今晚去了上课吗?“
“去了。“
“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才能有出息,听到没?“
“听到了。“
“今晚给你做红烧肉吃。
“好。“
几乎每次的消息都是大差不差,对于母亲的爱我并不怎么领情,她希望我呢刚考上一所好大学出人头地,而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只是在码头边海滩旁看一辈子的晚霞。
海滩那边我最常坐的公共长椅是观看晚霞的绝佳位置,从那里放眼望去,前方是海,海边不是那么多沙子,大多都是怪石暗礁沿着海边弧线散开,连接着两边的海蚀崖,而这海蚀崖刚好挡住了两边的视线让我的目光集中在其中最美的风景
诺基亚其实还有一个用处:打开摄像头,对好焦,而后按下被油渣覆盖的快门键留住这破旧手机里根本看不清的景色
那天是母亲节,下午去海滩的路上在路边花店买了几束康乃馨,想给母亲作为母亲节礼物。到了海滩,我放下自行车跑向长椅,拿出包里放着的花放在我边上,而后拿出老人机和热气腾腾的鱼丸等待着那一幕的降临。很快,来了:斜阳缓落,天空中红色从地平线开始蔓延,直至覆盖住整个天空,点燃了天上的云。,耳边海鸥的呜呀声和海浪拍打在海滩上的沙沙声不断轻抚着我的耳膜,海岸边的人们相谈甚欢,成双成对,咸腥的海风与这一幕格格不入,倒与孤零零的我挺般配的。
美景将要被黑夜代替,我也准备起身找家餐馆吃晚饭了。“滴滴“手机收到消息是母亲发来的。
“今晚去上课了吗?今晚我煮了炖鸡,是你最喜欢吃的,要好好学习,知道没?”
刚准备回复,远方传来低鸣声,接着陆地开始摇晃,地动山摇,两座海蚀崖被地震波摧毁崩塌,无数巨大碎石或是砸向或是滚向海滩边的人。有的人被压死,有的人被砸死。棕色的沙滩被染成红色,像晚霞一样。无数惨叫声和尖叫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蜷缩在长椅上,抱住我的头,那几束康乃馨被我挤下长椅,几颗滚石与我擦肩而过碾碎了康乃馨,我依旧蜷缩在长椅上不敢动弹一下,直到地震结束。
因为在两座海蚀崖之间,滚石和碎片刚刚好伤不到我,我起身,看向身后的柿园县,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周围都是尸体和已经差不多死掉的人。不远处出现消防车的声音,消防员们跑向海滩。我回到长椅上拿起在地上的诺基亚,拍掉上面沙子,拨打了母亲的电话号码:“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放下手机,我拿起还未吃完的鱼丸,望着已经消失许久的晚霞:“这鱼丸,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