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娜旅行笔记】Chapter 02-1 // 漫步冥海
大约是在做梦，因为视野为一层昏暗黑纱所遮掩而不甚清晰。
我站在椭圆型钢架建筑的中央。形似卵壳又神近鸟巢的钢架建筑继承科洛西姆的设计思路，顶端被开凿出一口圆洞，如此便有皎白月色播撒于场内的广阔草坪上。视线随身体旋转而转过一轮，协同荧光棒浪潮翻涌而来的是人类的与宝可梦的鼎沸欢呼，震耳欲聋——这毫无疑问是宝可梦竞技场。我正站在竞技场的中央。
视线经三百六十度回到原本的位置，迎面有不知何人走来。我并看不清他的脸面，并非因为光线昏暗亦或双目模糊：即使他就在我面前一米位置停下脚步，他的双肩到胸腹到膝足的轮廓无比清晰，我仍看不到那张脸——因为它被用记号笔涂成漆黑的正在扭曲躁动的线团。
至少能肯定那是个男人，因为女性不会拥有那样的举止。男人正捧着一尊金光灿灿的双耳奖杯，杯身设计有相当复杂的浮雕图案——题材大约取自于神话传说——而两侧的把手则宛若一对展开的羽翼。男人伸出双臂将奖杯递交与我，我也伸手接过来将它抱在胸前。并没有任何沉重的实感，毕竟这只是虚幻的梦。
随后男人递与我一支话筒。我改用左手臂弯承接奖杯的重量，右手接过话筒。而后，我开口了，我说话了，说了很久，然后才放下话筒。虽然我并不能听到我自己说了什么，但我大约确实在慷慨陈词。言语的效果也是相当显著的——随着我发言时间的渐增，嘈杂的喧闹声愈发衰微，荧光棒的挥舞亦放缓节奏，终于在我最终放下话筒时，二者达到了彻底的沉寂，整个竞技场内因此再无任何生命气息，陷入可怖的长久的寂静。
一声酷似巨兽苏醒的闷鸣袭来、回荡在会场，聚焦于竞技场正中心的我的巨型投光灯熄灭了。一台，两台，直到最后那台也停止运转。甚至连月色也为浓密的阴云所遮掩，整个竞技场内竟未有任何光明，唯有深邃且无际的漆黑。
玄青，墨色，黯淡无光。伸出手掌也无法看到一根手指，怀中的奖杯反射不出丝缕残光。
——猝然，所有投光灯又默契地一齐亮起，只不过纯洁的白无迹可寻，取而代之则是过分鲜艳以至于刺痛双眼的血红。身处观众席的看客们也终于自沉寂重复苏，却向我伸出尖长的利爪；他们蓄势待发，充血的眼目中分明是企图奔驰到场中将我撕碎的渴望。
我想要逃跑，且必须逃跑。身体方要奔走，抱在怀中的奖杯却骤然迸裂。并非因爆炸而碎片横飞，奖杯只如被高温炙烤融化一般化作一团滚烫的金水。金黄中隐约透出火色的液体在空中盘旋一阵，将自身重新纺织为一张巨网，尺寸几乎能包裹住一整只吼鲸王。
它朝我扑了过来。我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大约是在做梦。似乎新月的克雷色利亚这次并不站在我的身侧。
恍惚间以手背轻轻揉散粘连眼睑的露水，我将四肢控制在相当有限的范围内舒展略微僵硬的身躯。清爽的早风将花草芬芳的水汽吹在我的面庞，于是我贪婪地将他们吸入胸腔。太阳尚未升起前的时光是一日中最美好的——天色微明，水汽氤氲。无情的太阳神会驾驭战车将这份脆弱的清爽践踏破碎，唯有及时享受方为正道。
“呀，你醒啦。早上好，美丽的小姐。”
真好。刚一睡醒就有男人为我献殷勤。今天的早餐是蓝莓果肉酥饼还是香颂玫瑰慕斯呢？不妨来一份培根吐司与煎蛋吧！以及香甜的少冰奶茶和水果饼干，请务必为我准备妥当哦，亲爱的管家。
“饿了的话我这里还有点面包可以填填肚子。昨天晚上趁烘焙店没关门便宜买的，还算新鲜。”
哈哈。这就是现实。
“那也没办法，因为乔瓦娜彻底地错过了早餐时间嘛。喏，我试过了，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那就只能放弃咯。”
麦克斯说到“喏”的同时，他的智能手机自衣服口袋中飞出——显然此时是正由凯在进行控制。凯怪笑着漂浮到我面前，手机屏幕的画面停留在一副静止图像。正中央的位置是播放按键，只不过未等我的手指触碰到它，凯便擅自进行了播放。真方便啊洛托姆。
于是我安静观看起时长三十秒的短视频。粉红的色块在褐与绿与灰的协调融合中甚是突兀，不过仅一眼便能分辨出画面的主人公——
哦，是我自己。
“早晨五点半我叫你起床，当时我可是确确实实警告过你错过饭点就没有东西吃了哦？也不知道是哪位小公主死死地抱住石头不放要赖床，结果就这样了嘛。顺带一提如果你稍微延迟两个小时再醒就能体验迦勒尔式的早午餐了哦？”
所以……你这家伙居然趁我睡着偷偷录像！哦你先前的发言好像透露出昨天晚上很晚你还醒着对吧，老实交代吧一晚上时间到底都录了什么东西，然后到瑚音市警局自首。变态。诱拐犯变态！尝尝我的防狼喷雾吧！
“向至高无上的阿尔宙斯起誓，我真的只拍了这一段，而且这只是为了保存证据免得你说我诬陷嘛……既然目标达到了，凯，把它删了吧。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干同样的事了，这样OK吗？”
这还差不多。虽然因为契约的关系我们现在不得不捆绑在一起，但不要以为你就可以趁机为所欲为了哦？要是再被我发现你有性骚扰嫌疑的不当行为，我可是会当机立断连同诱拐犯情节一起上报警署的，不开玩笑。入乡随俗，欧丽芙的十六岁已经要负刑事责任了。
“哈哈……怕了怕了，果然名门家的大小姐不好惹。总之面包在我背包里，伸伸手就能摸到。”
我于是从体感相当坚硬的床铺上爬起身来，后仰倚在体感尤其坚硬的靠椅，伸手摸进就放在身侧的麦克斯韦尔的背包，摸出一块尚还算松软的面包大咬一口。烘焙坊最后剩下的东西毫无疑问都是不新鲜的，毕竟是一整天的惨遭冷遇的可怜虫，心态决定质量。不过我倒是不挑剔口感，只要没有腐坏生霉，食物能吃就行。
况且…这怎么能怪我呢。做了噩梦欸，我也很想立刻醒来啊？但噩梦就是那种越想挣脱越无法逃离的恶劣陷阱嘛。
“啊不不不，乔瓦娜，我要纠正一点。你赖床可发生在噩梦之前，因为噩梦是这家伙制造的。”
麦克斯右手竖起大拇指朝向肩后一顶，一团绛紫烟雾凭空浮现而缭绕于这男人身边。紫雾中逐渐浮现一副诡异奸笑，我认得这宝可梦。加赫里斯？好像是叫这名字的鬼斯。原理我不需要麦克斯解释了，即使算不上正牌的医生我也好歹是个护士：那是恶梦，随心所欲破坏睡梦者幻想的、以恶意捏造恐怖噩梦的卑劣技能。
我谢谢你啊麦克斯，吃我一招！
男人敏锐地侧身闪躲过我随手抓起投掷的小石块。麦克斯的眉毛皱成一座孤山，他摊开双手佯装作受害者模样。
“没办法嘛，即使是这孩子也要吃东西的，噩梦对他而言就是最有营养的食物。不过吃太多了也会腻口，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嘛。比起爽口但激烈的薄荷，还是女孩子的奶油、砂糖与莓果更适合满足味蕾需求哦？”
我更情愿你用别的形容词来描述我。虽然我的头发颜色是粉红，但我本人和这颜色印象可搭不上一点边。
真是的，又做了多余的事情。和这男人争辩有任何好处吗？还不如苦中作乐品味手中没有一抹奶油、砂糖的连果酱都没得搭配的吐司片。
只不过话说回来……我究竟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啊，我为什么会抱着一块石头，随手还能捡到一块碎石？我昨晚不是在列车上睡着的吗？怎么着，列车也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变形了？我活在真实的宝可坞宇宙里吗？
张开手掌感受，睁开双眼观察。手掌抚摸到的是松软的泥土质感，而背后倚靠着的则是一块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的岩石。双目所及不过一片绿意盎然，在一棵庞大的树木之下是五六颗低矮的树果树丛欣欣向荣，唯一的缺憾就是这份图卷中未有一条清溪淌流。
这是沙漠地带的民族中流传着的神话中所描绘的，那使用庞大的身躯承载起整块大陆的巨兽。巨兽悠然自在地漫步前行，而正坐在巨兽的甲壳之上的我也被驮着缓缓向前移动。
说实在的，我没准真的会给土台龟取名叫巴哈姆特。根据考古学者的研究结论，万年前的土台龟着实拥有无比庞大的、近乎达到一层楼高度的身形，这证明“承载大陆的神龟”的神话传说或许确有其事——只可惜在最近的千年内随自然环境剧烈变化，过于庞大的个体逐渐因生存竞争力不足而被筛除，最终只有如今这般尺寸稍小的群类能够生存下来。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道麦克斯。毕竟贝狄威尔可是他的搭档。
“啊……也是，你在车上睡得比卡比兽还死，还是兰斯洛特扛你下车的。”
首先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会喜欢被拿来与卡比兽进行比较。虽然这句俚语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被用到，但也请分清使用的对象。总而言之给我早点重修语言课。
“谨记谨记。我们的列车不得已停在半路上了，所以姑且在车上过了一夜等待救援。现在我们正要穿过冥海自然保护区到最近的瑚音市歇脚，从这里直接去偶缘城果然还是太远了。”
麦克斯说着摊开双手示意这是超脱自己能力范围的意外情况。他还真是喜欢这个动作。
“详细情况还是交给皮耶罗先生说明吧。”
欸？啊、哦……原来旁边还有人啊。坏事情，千万别认为我和麦克斯是情侣关系——啊，不对，最好认为我和麦克斯就是情侣关系。万一方才“诱拐犯”之类的说辞被当真了结果被上报到警署那才叫真正的危险。
探头向前望去，走在贝狄威尔之前的是一位身着一袭亮眼的火红装束的年轻男性。跟随他行动的是身体颜色恰巧与他本人着装形成鲜明对比的尖牙笼——尖牙笼脱离地面而漂浮于空中，向下探出双臂的宽叶挽结作一副吊篮，以供那男性就坐。
男性于是侧首回望向我抬帽致敬，于是藏匿在红帽内的灿金色卷发因此逃窜出束缚而自然地散落在头脑周遭。目测年龄约有二十出头，或许蓄在下巴的山羊胡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老成，但没有皱纹分布的皮肤还是透露出他的真实年龄区间。
“哈哟——冥海自然保护区二级护林员，贾维斯·皮耶罗为您效劳，女士。”
我们所乘坐的紫陶镇至偶缘城的列车并非直达，而实际上是将西西里岛外沿城市相互串联起来的环岛列车，因此在正式抵达偶缘城之前中途还有另外的三站停留。根据皮耶罗先生的说法，在我们乘坐的列车离开瑚音市不远后便不得已滞留在途中——因为列车的轨道被人为破坏了。
瑚音市的外围为一片宽广的浅礁湖区所包裹，从卫星图上俯视的图像宛若一件迎风展开的斗篷，而域内广泛分布的沼泽地则为她赢得如此美名——“冥海”，轻足踏入也将在顷刻间毙命的危机四伏的阴森沼泽。大约是在旧世纪有数量惊人的旅者丧命于此，古人于是回忆起先祖流传的神话传说的典故。这片湖区就是普鲁托神连接人世的死亡之海，吞噬无尽迷途的灵魂。
不过如今的冥海湖区早已不是那番可怖景象。毕竟距离我居住的小镇不过二十千米，此等大事件我也不至于毫无耳闻。无论何种险恶环境都会有生命顽强地与死亡抗争，沼泽也不例外，面前皮耶罗先生驯养的尖牙笼便是适应力的典范。沼泽生态系统往往养育一些正常环境难得一见的稀有宝可梦，致力于宝可梦基因库补全计划的以太基金会自然不会对其潜在的巨大科研价值视若无睹。
耗时两年时间，冥海自然保护区在人类与宝可梦的通力合作下建成，由主要资助者以太基金会经营管理。原本的公路规划也因此改道绕开冥海自然保护区新圈定的范围，而既有的城际列车则将轨道增高到一定高度以免列车呼啸的噪鸣干扰野生宝可梦的正常作息。
——而这就是疑点，也是皮耶罗先生将这起事故称为“人祸”的原因。
通常情况下野生宝可梦最多只会对轨道的支柱进行破坏，这类轻微损伤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定期进行维修保养。而这次事件则是直接对列车轨道本身进行了切断，犯人是在高架桥上进行作案，分明是有人不想列车离开瑚音市——为了自己即将进行的犯罪行为。我猜不久后的新闻头条绝对会出现相关报道，惊天大案之类。首先肯定不是偷猎者所为，他们没胆子做到破坏国家财产这种程度。
“总之，事情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其他同事有被分派往整个保护区内调查有无可疑人员，包括我在内的剩下的护林员就负责疏散群众——也就是不幸正坐在列车上的你们啦。毕竟没有指引独自穿越冥海还是相当危险的，步行道有时也不一定靠谱，况且还有野生宝可梦出没。”
万分感谢，护林员先生。能有一位如此可靠的人陪伴在身边果然安全感充足——和某位不靠谱的男性可大不一样。同样都是金发，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皮耶罗先生说着伸了个懒腰，又吹出一声口哨。
“呼——看样子你们也是训练师吧。小帅哥刚才说你们是十四五岁来着？虽然起步有点晚，但还是正值阳光灿烂的年纪呢。两人相互扶持着前进，和青梅竹马一起踏上旅程还是相当甜蜜的啊。”
青……等、等一下，皮耶罗先生。我想我果然还是有必要和这个家伙划清界限。我只是出于利益关系与其他一些不便告知的原因才不得不暂时和这人同行的。我们直到昨天以前还是陌生人的关系，况且要我和这到现在还沉迷英雄扮演游戏的家伙从小玩到大，抱歉，我会疯掉的。
当然这种话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进行委婉的用词处理后，我看起来终于勉强向皮耶罗先生解释清楚我同麦克斯的关系——在没有暴露我身世背景的前提下。
“确实确实，我几年前就是训练师了，不过这小丫头可还是刚出炉的菜鸟呐。您可千万别被她这气势唬住了。”
感谢你的发言，麦克斯韦尔，我现在再没有一丁点继续这条聊天线的欲望了。我索性把头扭向一侧欣赏起冥海湖区的风光。
今天是地中海这恼人夏日难得的阴云天气，失去太阳光照射的环境显得有些许灰蒙昏沉。造型扭曲的草木随心所欲地展开身形，湖水一望无际而波浪微泛，偶尔才有几只宝可梦悠哉地闲庭信步而过，构成一幅平和氛围的画卷。
来自皮耶罗先生的介绍。主导自然保护区修建的以太基金会尽最大努力将建筑工作对原住宝可梦的影响控制在最小幅度，以研究为主要目标的保护区并不需要诸如摩天轮与垂钓园之类的娱乐设施，计划蓝图上要求的必要建筑物除去研究所与职员休息室外便仅有寥寥数座观景台而已。虽然研究所散乱分布在这偌大湖区内，以太基金会并没有修筑太多纵横交错的步行道——这同样是出于保护原生态的考虑。
因此工作人员主要骑乘宝可梦进行移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会选择能够飞行或飘浮的宝可梦，譬如皮耶罗先生的这只尖牙笼。毕竟谁都不愿在暗沼中摸索前进。想想就够刺激。
至于游客，大多会乘坐随风球专车：由两只随风球牵引的筐体，可以根据需要自由调整高度来满足近地观察的需求。除此之外也有更惊险点的，稍稍抬起头就能看到——烈箭鹰牵引的滑翔风筝，即使相距甚远我也能清楚地听到上面两位的惨叫声。
不过我和麦克斯是例外情况，我们坐在贝狄威尔的后背上。土台龟对自然环境的亲和力令他能够分辨出安全的路径而行走前进，而至于我和麦克斯的其他队员——小龙卷，兰斯洛特、加拉哈德、帕西法尔和加赫里斯，均各自拥有某种脱离地面移动的手段，唯二难以避免沼泽危险的队员是达戈尼特和加雷斯，他们只能暂时屈居于宝贝球中，因为贝狄威尔的背上满员了。
“这么说起来，你们有点像那个呢……差不多十年前开始活跃的那个。”
有趣的猜谜游戏。数年前发生的轰动世界的大事件，非必要情况尽可能不使用宝贝球的提案。这两条关键信息结合最终指向唯一的结果，麦克斯应该也知道的吧——
Knight，自称“骑士团”的组织。
哦，他当然应该知道，毕竟他可是“骑士王”不是吗。
时间回溯至十年前，大洋彼岸的合众地区掀起一阵新思想运动。舆论讨论的狂潮中，等离子团粉墨登场——自称追求人类与宝可梦平等地位而游说民众舍弃宝贝球的组织。投石入水激起瞬灭的飞花，余震的涟漪却仍能扩散至远方。虽然最后被证实是有图谋不轨的家伙在以此为幌子实现自己的野心，但等离子提出的新思想的确引发过世界对人类与宝可梦关系的新思考，我还记得有段时间电视台一直循环播放以此为主题的辩论。
等离子团头目的阴谋被瓦解的两年后，Knight出现了。自称为“骑士”的群体，切实秉承等离子团最初的理念——将宝可梦从宝贝球中解放、回归人与宝可梦最原初的相处状态——并为此展开一系列温和性活动的民间宝可梦爱好者。
“世界上有许多宝可梦爱好者团体，但Knight大概是他们中最年轻但发展又最迅速的，一些成员也曾经来我们保护区进行宣传。他们平时的任务大约就是作为义警在城市巡逻，或者协助追击偷猎组织，因为他们的不少理念和以太创立的初衷相同，我们干护林员这行的也少不了和偷猎者斗智斗勇，职务乘便，当时就有很多同事加入了，作为双组织的人士。不过我没有。”
据说Knight的创立者曾是等离子团七贤者之一，起初的主干成员也曾隶属等离子。这样的身世背景不免遭到怀疑。皮耶罗先生是在担心这方面的事吗。我问道。
“这倒不是，我相信等离子背景的成员是真心悔过，这几年来不也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吗。但是Knight的门槛实在太低了，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也意味着心术不正之人可以轻松混入其中。尽管Knight整体上一直安分守己，但只要有这些人的存在就不可能不出事。我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没有加入，虽然很大成分上只是我不希望被牵连的怕麻烦心态吧。”
但无可非议，如果换做我也一定会如此考虑。
“比起那个，两位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到以太来工作呢？虽然四年前出过那样的事，以太现在的名声处在风口浪尖，不过新接任的是理事长的儿子，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跟他走绝对没错的。”
皮耶罗先生所指的“四年前的事”，所指应该就是“Beast Invasion”事件。
科幻电影的热点外星生物入侵事件终于在现实世界上演，然而和当红明星内特·布莱克与罗莎·怀特主演的《合众防卫队》系列电影剧情与所不同，这些生物并非来自宇宙中的另一个星球，而是来自根本不同的次元——所谓平行宇宙理论。
穿越平行宇宙远比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要复杂，折叠空间形成虫洞的技术难度在那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以太基金会竟然做到了。借助某只宝可梦的力量，以太基金会成功地开启通向异次元的门扉。原本只是实验性质的探索，却造成意想不到的恶果——数只代号“Beast”的谜之生物降临地球，为地球带来混乱与灾变，甚至一座城市因为异兽Beast的破坏被夷为平地。
幸甚，国际刑警组织及时介入，Beast Invasion事件最终被解决，谜之生物大多被遣返回原本的次元。出面承担责任的自然是基金会的理事长露莎米奈女士。虽然有人声称整场事件都是由她策划的，但至少我不相信露莎米奈女士会恶意做出那样的事情——
Secure-Contain-Protect，本着如此格言创立以太基金会的她怎么会妄图毁掉人类与宝可梦共同的家园？她绝对是受哪个研究员偷偷做出的什么禁忌研究牵连才被迫革职吧。
以太基金会现在的风评正处于低谷，但我也不是盲目跟风进行批判的随风球。我对以太基金会有自己的评价，如若果真争取到母亲的同意，以太基金会一定是我未来择业的理想选择之一；谈不妥的话，做回宝可梦中心的小护士也不差啦，只不过在目前阶段要完成训练师梦想这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嘿嘿，那真是太好啦。我期待着有一天能作为前辈指导你哦——啊不过现在还是专注于联盟大会吧，护林员也是要考虑这方面经验的。”
皮耶罗先生侧首向我献上迷人的露齿微笑。这才是纯正的欧丽芙流搭讪方法，麦克斯可最好认真学学——啊虽然我也并不吃这一套就是了。
笑容转瞬即逝。似乎是有一通电话打进他在左耳佩戴的通讯设备。
由于距离原因，我并无法将对话内容听得清晰，极力伸长双耳也只能捕捉到发音近似“石板”、“遗迹”无法串联起来的单词。我亦不再尝试窃听新鲜故事，向后倚靠在贝狄威尔甲壳上的巨石，打开背包拉链抽出笔记本三号翻阅起来。
三号本内记录的是种类繁多的水生宝可梦，我主要想补习下会在近海地域出现的宝可梦的相关内容。现今去往偶缘城的计划已被全盘打乱，但扩展队伍的事项依旧放在首要地位。我打算在临海的瑚音市收服一只水属性宝可梦，用来弥补小龙卷对于火焰与岩石的弱项。
“嗯？这是什么，在做什么？”
笔记本的文字猛然被笼罩上一片参差不齐的阴影——麦克斯韦尔将头脑探来俯视我几年来学习成果的精粹。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深刻揭示出人类对于新事物的记忆是如何可悲。超高智商的胡地能对一切事物过目不忘，人类则只能靠反复来强化记忆。这不是什么丢人事情，因此我也不遮挡笔记本的内容——当然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相信聪慧过人的麦克斯韦尔绝对能看出我在做什么。
麦克斯微微发出恍然大悟般地轻声惊叹，便又将头脑挪开。我本以为他是见无趣可寻便选择离开，不曾想他只是为调整姿势——他直接盘膝坐在我的面前，目光想必是在捕捉我的阅读姿态。虽说深度学习的人一定程度上会忽视外界的干扰，但被人如此直白地盯着果然还是太烦人了！
我重重地将笔记本拍合发出巨响，对麦克斯摆出一副鬼脸。干什么啊，你就没有点自己的事要做吗。我质问道。
麦克斯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净整齐如白垩的牙齿：“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学习的样子很迷人。那个是你的笔记本吗，做了多少功课？”
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无言从背包将其余六本笔记本一并取出搁置在“地上”——贝狄威尔的壳上。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七本累计足有二十余厘米高的内容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是需要多久才能积攒出来的呢？我可没有机会进入专业的训练师院校得到培训，一来我们镇上没有，二来母亲也不会允许，那不就只能靠这种方法学习咯？
麦克斯只是窃声一笑。不好揣测他是以什么心态笑出声来。
“乔瓦娜，给你看个好东西，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麦克斯将触屏手机正摆于我的面前。打开的页面似乎是一个网站，拥有纯粹漆黑的背景而在网站标题则用鲜红的哥特字体写着“Dollars”的字样。虽然“美金”单词令人怀疑这是否是什么股市投资分析等方面的网站，但如此诡异的配色果然还是更有恐怖网站的氛围。于是我下意识眯起双眼，以免唐突有什么Jump Scare袭击。
手指向下滑动页面，我发现网站内有相当数量的视频投稿以及一些通过标题感觉似乎是战术分析的长篇文章，看起来就像是Youtube和Reddit训练师板块融合的威力加强版。
所以，这是什么？我问道麦克斯。
“是Dollars哦？”麦克斯将声音近乎可能地压到最低，就算是咕妞妞都能发出比这更为响亮的声音，“乔瓦娜居然不知道吗？”
是的哦，不仅不知道，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披着羊皮的Pornhub分站。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网站吗，居然需要小心翼翼到如此地步。现在已经没有便衣间谍了，绅士先生。
“唔……也难怪，乔瓦娜小姐毕竟是刚成为训练师嘛。”
说着，麦克斯将手机撤回。手指一阵灵动，便调出一篇文章递交入我手中。眼睛轻瞥，文章的标题着实吸引住我的眼球——《粉末，烈风，游击战——浅谈彩粉蝶在队伍中的定位》。
我曾将任何我能够找到的训练师论坛中的精品帖子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我可以相当自信地说我完全没有任何阅读过相同标题文章的印象，因为真的没有很多人使用彩粉蝶进行战斗。
难道是最新发布的帖子所以我没有看到吗？说起来我也确实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再搜索过这方面的内容。于是目光捕捉到文章的发布日期：2014年某月日。实在出乎意料，居然很早之前就有前辈写下如此分析，而我竟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现在它却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这个迦勒尔人的神秘网站上？
这到底是什么网站啊……Dollars，为什么我之前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却只见得麦克斯的一脸惊恐，与此同时竖起一根食指疯也似的在双唇前示意噤声。疑惑之际，皮耶罗先生的夸张惊叫竟盖过风声乃至头顶游玩滑翔风筝两位女性的惊叫，顿时我的双耳一阵空鸣。
“Dollars！是、是那个Dollars吗！小伙子，你真的是那个Dollars的成员吗！太酷了！”
哈？这是什么新型邪教组织吗，居然会让目前给人稳重印象的皮耶罗先生崇拜成这个样子。还有麦克斯你那一脸“你可害惨我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收获一位粉丝明明连开心都来不及的是此等不便之事吗。况且我怎么知道这个简单的单词居然会招惹出这麻烦啊，这能怪我吗！美金是这么禁忌的词汇吗！去找布雷顿森林抱怨啊！
“小妹妹你不知道Dollars吗？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可是比获得联盟大会冠军更高的荣誉啊！”
啊这……这究竟是……
“呼……算了算了，我来说明吧。”麦克斯长叹一口气，抬手用双指按压鼻翼两侧，“以后记得要保密……”
于是在麦克斯与皮耶罗先生的轮番科普下，我总算也是了解了这个所谓的Dollars究竟是什么东西。
Dollars是二度千禧年伊始出现于互联网的神秘组织，通过网络搜索仅能找到一个登录界面，并没有注册的选项。麦克斯告诉我，Dollars会主动联系各地联盟大会中表现突出的参赛者，通过电子邮件询问参加意向以吸纳成员，随后为同意加入的训练师创建账户以连入Dollars主页。同时，一些有能力的黑客也可能被邀请加入Dollars。这是唯二加入Dollars的方式。
那么，成为Dollars的一员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是有的。在皮耶罗先生热情洋溢的要求下，麦克斯终于肯展示出这个神秘组织的一角。Dollars主页为用户提供世界各地最新的战斗视频记录、有记录信息的训练师的战斗情报、可行的组队思路及对战技巧，以及某些宝可梦大量出现的情报。这些数据情报均为大量成员收集而来的——遍布全球的情报网，即为Dollars的精髓所在。
不过天下从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此便利的网站也不是无偿供人使用的，Dollars的成员定期会接到神秘人发派的有酬任务并需要在一定时限内完成，累计未完成次数过多则会被从成员中除名而无法再登入主站。这些任务通常包括录制某一赛事的对战视频战报，收集宝可梦生态分布信息，或是打击偷猎组织。此外，Dollars主站的任何信息都无法被复制转存，这一切都拜精尖黑客共筑的超高等级防护系统所赐，据麦克斯称Dollars的安全评级甚至超过国际刑警组织机密文案保护措施的水准。太夸张了吧。
“不过啊，我并不是Dollars的一员。这个账号其实是我借用我发小的，他给我提供账号浏览信息，我帮他顺手完成一些地域方便的任务，双赢的选择。”
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还真是好。可惜陪伴我的只有小龙卷和无尽的书。书能活过来就好了。
“毕竟我在迦勒尔的联盟大会只走到三十二强的位置，还不够格以本事加入他们嘛……况且我也懒得去做什么要到处跑的任务，所以就用了这种歪门邪道的办法咯。”
喔，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歪门邪道哦？那么作为不检举你的交换条件，把账号交给我共享吧，这也是双赢的策略，那些顶尖高手的战术我还是有点想学习一下的。肯定会有适合安洁莉卡和小龙卷的战术的。
——更何况，终于被我找到了能拿来威胁的把柄。乔瓦娜喜提一分！
“哎，说不过你。不过我本来也打算向你介绍Dollars的。多看看别人的思路也不错。”
麦克斯于是将手机暂时交给我保管以满足我此刻被激发出的旺盛求知欲。自己则转身挪动位置以靠近皮耶罗先生。
“皮耶罗先生，刚才您说的石板……那些事情，难不成是阿尔宙斯神留下的创世石板？”
答案是肯定的。皮耶罗先生并不否认，而相当自然地接起话来。
“啊，是啊。冥海保存着一块水属性的石板碎片，本来是被藏在隐秘的地方，对外展出的都是仿品。刚才同事给我打电话说发现真正的石板被盗走了，真是头痛……”
喔。果然是盗窃案，所以才会刻意破坏列车轨道，这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吧。不过所谓“注入阿尔宙斯神力的石板”，这东西居然能很随便地保存在一处无论何人都能进入的自然保护区里？就算是有专人巡逻也不远不比保存在博物馆或者地下密库中要稳妥吧。或许这里所谓的石板不过只是……一块比较大又碰巧比较方正的水之石而已？
我本身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科学的角度，我还是比较认可大木雪成博士那篇《人类起源于梦幻》的论文。从无机物意外地诞生有机物，有机物组合为最初的单细胞，单细胞到多细胞，最终进化为第一只智能生物，再由这只生物演变出这个世界的生物基础，无疑是远比凭空造人科学的说法，尽管人类和宝可梦所拥有的不同特性对这一理论也是相当的冲击，毕竟人类并不具有那种独特的自我保护机制。与其说是梦幻，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更为原始的生物，因为基因突变而分化出人类和宝可梦两条路线才对。
而至于阿尔宙斯创世神话……由宝可梦创造世界什么的。或许人类才是基因突变的那一支？这个世界的全部物种原本都是宝可梦，而人类只是在突变中损失了趋利避害的自我保护机制的残缺品？嘛……这样的论调也很值得研究吧。
“我对此很感兴趣。请问可以详细说说吗——”
果然是我们的骑士王，对这种东西充满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