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莱昂纳德·科恩 - 破碎的诗人

2023-07-11 12:47 作者:doomonattic  | 我要投稿

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是个着眼“破碎”的诗人。这从他的第一首歌 "Suzanne" 中就能深深体现:

And Jesus was a sailor
When he walked upon the water (耶稣在水上行走时是一名水手)
And he spent a long time watching From his lonely wooden tower (他在他寂寞的木塔上观察了许久)
......
But he himself was broken
Long before the sky would open(但他早已支离破碎,远在天空开启之前)
Forsaken, almost human(被舍弃,几乎像个人一样)
He sank beneath your wisdom like a stone(他如同一块石头般沉入你的智慧中)

他作品中的破碎感一直存在。这成为他音乐、诗歌和文学作品的核心(没有其他人像科恩一样精通这三个领域),并在他最著名的宗教主题作品 "Hallelujah" 中表现出来:

And it's not a cry that you hear at night(这不是你在夜晚听到的呼喊)
It's not somebody who's seen the light(也不是一个看到光明的人)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这是一种寒冷,破碎的哈利路亚)

破碎的情绪随着科恩进入禅宗寺庙,多年的冥想和祈祷有时像驱使他进入那里的惶恐一样令人痛苦。甚至在他临终前几周发行的最后一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中,它也出现在最后几行:

It's over now, the water and the wine(现在结束了,水和酒)
We were broken then but now we're borderline(那时我们是破碎的,现在我们却在边际)

但是科恩从未屈服于黑暗。在1992年的歌曲 "Anthem" 中他唱道:

There is a crack, a crack in everything (任何事物都有缝隙)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科恩曾说过抑郁是他生活的背景:“有时候我认为我的行为并不是它(抑郁)的结果,而是没受到它的影响的部分。抑郁并不是我创作的动力...它是我遨游的大海。

科恩的音乐并不总是阴翳的,有时他有着些许的幽默会乱入他坟墓般的嗓音和古怪的音乐中。在 "Tower of Song" 中他唱道:

I was born like this(我出生便如此)
I had no choice(毫无选择余地)
I was born with the gift of a golden voice(我天生就有着金贵好嗓音)

他这嗓音与黑暗主题的奇特结合却让一些人敬而远之。1984年,当科恩怀揣着希望和激情的录制完《Various Positions》时,时任哥伦比亚唱片公司老板的 Walter Yetnikoff 拒绝在美国发行这张唱片。他对科恩说:“莱昂纳德,我知道你很棒,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行。”

Walter Yetnikoff: "Leonard, we know you're great, but we don't know if you're any good."

就像很多人认识到的那样,音乐圈的一个乱象就是不懂音乐的人却成了唱片公司的老大。Walter Yetnikoff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他不爱《Various Positions》,还有更多的人唱着科恩的歌,尤其是“Hallelujah”,这首哥伦比亚唱片公司一度不打算发行的歌。科恩花了5年的时间写这首歌,写下了无数段歌词,最终只留下了4段。要不是John Cale在1991年致敬科恩的专辑里翻唱了这首歌,大概早已被历史淹没。后来Jeff Buckley偶然间听到这首歌并进行了翻唱,结果大火,在世界各地、各种电影电视中来回播放;被翻唱,超过500个版本,包括Jeff Buckley、John Cale、Rufus Wainwright.....08年12月20日至12月26日,由Alexandra Burke和Jeff Buckley翻唱的"Hallelujah"各登上了Official Singles Chart的第一和第二,而Leonard Cohen的原唱也登榜第36。Burke的版本更是销量轻松上百万。感谢Walter Yetnikoff从旁证明了精品是不会被一时的智障蒙蔽的。由于太过流行,甚至科恩本人半开玩笑的抱怨这首歌实在太烂大街了:“这是首好歌,但就是唱它的人太多了。”

“Hallelujah”是一首表达欢欣的礼赞,同时也坦诚地解释了上帝的欺诈。它诞生于莱昂纳德·科恩事业最低谷时期。“我想与那些明明看到上帝圣洁破碎世界真相却仍能有勇气去赞美它的人站在一起。”他曾这样说道,“你未必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你并不总能应对挑战。但这回,我选择把握这个机会。

然而,光明到来之前,莱昂纳德的挑战显得似乎过于严峻。

当科恩最终开始民谣和摇滚创作时,年龄上已经比落后同时代的其他艺术家不少。1934年9月21日他出生在蒙特利尔西峰,一个中产的犹太家庭。他的母亲玛莎(Masha)是一位作家和塔木德学者的女儿。然而,与蒙特利尔的犹太历史密不可分的,是他父亲纳撒恩(Nathan)的家族。莱昂纳德的祖父创建了帮助俄罗斯犹太人的组织。内森(Nathan)在蒙特利尔的犹太社区倒并非宗教人物。一战期间他在军队服役,但之后健康状况下滑,开始经营一家高档服装店。

玛莎的性格和内森的去世(当时莱昂纳德九岁)对科恩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在2001年告诉滚石杂志的作者:“我母亲是一位难民,目睹了自己家乡俄罗斯社会环境的分崩离析。我认为她对某件事情感到了正当的忧郁,就像契诃夫式的角色一样。既滑稽又自我意识过剩。但我不会像我一样形容她是病态的忧郁……我父亲的去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以及我的狗去世,这两件事可以说是我童年和青春期的两个重大事件。”

蒙特利尔的天主教情感与科恩的犹太背景一样,深深影响了他的作品。“耶稣的形象总是触动着我,现在仍然如此,”2001年他在采访中如此说道。“爱你的敌人。温柔的人是受上天赐福的,他们将承继地球。这些观点对我所接受的犹太教育并不陌生,但我觉得它们是对某些原则的激进改进。”

远在灵与肉的神秘联系出现于科恩的歌曲之前,他早已以非正统而有力的诗人和作家著称。部分得益于他母亲的教导。他的早期影响包括玄学诗人安德鲁·马维尔(Andrew Marvell)、约翰·邓恩(John Donne)、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和W·H·奥登(W. H. Auden),他们将文化和宗教题材融合在一起。但他最受影响的莫属西班牙超现实主义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洛尔卡一直在收集西班牙的民歌并将它们转化为诗歌,直到1936年被西班牙民族主义军队处决。科恩在一次夏令营时从一位导演那儿听到了社会主义民歌。“这些歌曲的歌词,”他说,“触动了我:

To you, beloved comrade(为了你,亲爱的同志)
We make this solemn vow(我们发誓)
The fight will go on...(斗争将继续)
We pledge our bodies down(我们用身体发誓)
The fight will go on(斗争将继续)

这是个充满激情和英雄主义的立场。”与此同时,科恩成立了一个名为Buckskin Boys的乡村乐队。

17岁时,科恩以英语专业学生进入麦吉尔大学。对神话和可能性的渴望,以及对女性的欲望,早早地产生并强烈地推动着他。回顾他早期创作,科恩认为蒙特利尔在艺术、文学和思想世界中缺乏公认的中心地位,对他和他的加拿大同胞可能是一个福音。“在蒙特利尔的咖啡馆和私人住宅里举行的会议和聚会的氛围是完全开放的。我们就好像在制定全人类的法规,在某种程度上这对我们自己有点儿救赎的意味……不过你要是站在校园里说你是一位诗人,然后期待有个约会那你多半是想多了。这件事压根没什么威望和地位可言。”

在1956年,科恩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Let Us Compare Mythologies》。那是科恩15岁到20岁之间写的诗歌,他自认为和他的其他任何作品一样好。下一本书《The Spice-Box of Earth》使他的读者群超出了蒙特利尔,并赢得了批评家对他作为重要新诗人的赞誉;他的处女小说《The Favourite Game》于1963年出版。科恩在1959年搬到了伦敦,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搬到了希腊的海德拉岛,他花了1500美元买了一座三层楼的房子。在海德拉岛上,他与他的第一位传奇恋人玛丽安·伊伦(Marianne Ihlen)一起生活,她来自奥斯陆。多年后,伊伦在接受采访时说科恩对她和她的孩子表现出“巨大的同情心。我能感觉到它贯穿我的全身。”

Marianne Ihlen &Leonard Cohen

与伊伦的关系成为了科恩的魔障:他被浪漫和激情所吸引。但密切生活面前时间会冲淡所有,即使在像海德拉这样的偏远地方依旧如此,于是情况变得激烈起来。《纽约客》的大卫·雷米克(David Remnick)指出,伊伦在喝酒时会变得暴怒,她和科恩互相都不大忠诚。“所有的女孩都为他心悸,”伊伦后来说。“我敢说,我几乎要因此自杀。”

在海德拉的日子继续创作的第二本小说《Beautiful Losers》略显疯狂。他承认当时自己有点儿痴呆和疯狂。那是本有生命的作品。沐浴着希腊阳光,他在自己房子后面的小折叠桌上写作。在有时抽抽叶子或者来点儿迷幻剂的情况下,当时的写作状态洒脱的有些丧失理智。“在某个时刻,我走进房间站在椅子上,用金色的颜料在墙上写字:‘我变我不变,我变我不变,我变我不变,我变我不变……’那是我在迷幻剂作用下唯一写的东西,它出现在那本书中。”最终,他因筋疲力尽而倒下,不得不住院。玛丽安照顾着他。“我想说那让我变得圣洁,”他说。

1966年,《Beautiful Losers》出版。这是一部真正大胆、开创性和令人惊讶的性感作品,讲述了一个男人在浪漫、宗教和历史的背叛交织中寻找身份、记忆、目标和超越的故事,而这本书出人意料的令人困惑的结局确实能让你惊奇。正如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的《嚎叫》(Howl)在1956年开拓了美国文学的新领域,《Beautiful Losers》在现代小说中开拓了关于形式和时间的新视角。科恩有想象力和才华,可以达到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和亨利·米勒(Henry Miller)等作家所享有的文学声望。但他心中有着完全不同的目标。

科恩在1966年从海德拉回到蒙特利尔,发现《Beautiful Losers》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一些评论将他与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相比,因为这本书采用了意识流的写作风格,尽管科恩将其推向了更远的幻想境地。一家报纸称之为“言语上的自慰”。多伦多《每日星报》称其为“加拿大有史以来最令人厌恶的书”,但也称其为“年度加拿大书籍”。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他为之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故事可能会推动他的命运,但并不能改变他的财富。尽管取得了成功,他却付不起房租。“我出版了两部小说和两三本诗集,我并不指望凭诗歌谋生,但我以为写小说可以谋生。然而,《Beautiful Losers》在全球范围内可能只有大约3000本。”

然而,科恩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新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在希腊,我完全不知道在20世纪60年代初和中期音乐界发生的整个复兴。我一直在弹吉他然后我在想,成为一名作家没什么问题,我永远想成为一名作家。但我想去纳什维尔试试制作一些乡村音乐唱片。那会提升我的形象,况且我已经构思了一些歌曲。”

在前往纳什维尔的途中科恩在纽约停留,发现他的作品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他遇见了鲍勃·迪伦(Bob Dylan)和菲尔·奥克斯(Phil Ochs)等词曲创作人,在Max's Kansas City酒吧里遇到了卢·里德(Lou Reed),后来里德成为了他进摇滚名人堂的介绍人。“所有这些人都知道我写了什么,”他告诉我。“浪漫的人物,这些吟游诗人。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漂泊在世界各地,发自内心地说话,过着某种神话般的生活。我觉得与他们非常亲近。”

1966年,朱迪·柯林斯(Judy Collins)录制了“苏珊娜(“Suzanne”)这首歌,取得了广泛的成功。柯林斯说服科恩在1967年开始进行现场演出;一开始他因为害怕而不大情愿,但观众们都挺喜欢他。那一年他举办了一些成功的音乐节演出。而大约在同一时间,哥伦比亚唱片的制作人和A&R人员约翰·汉蒙德(John Hammond,曾签约、制作过包括康特·贝西(Count Basie)、比莉·霍利戴(Billie Holiday)、鲍勃·迪伦和阿里莎·富兰克林(Aretha Franklin)等人)来到科恩在切尔西酒店的单间住所,听了他的创作。他签约了科恩,并在1968年发布了他的首张专辑《Songs of Leonard Cohen》。

Songs of Leonard Cohen

自此,科恩成了失落而寻觅拯救的代名词。科恩在切尔西酒店的共同租户之一——传奇档案管理员哈里·埃弗雷特·史密斯(Harry Everett Smith,他编纂了具有巨大影响力的《Anthology of American Folk Music》——某天在酒店里遇到了科恩,并说:“莱昂纳德,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祝贺你的歌词,但我想告诉你,旋律调真的很好。”科恩在2001年对我说起这段回忆时微笑着说。“可不是,”他说,“从没有人跟我提旋律,大抵都是关于歌词和我的‘严肃性’。”

这种严肃性倒不是做作。科恩在纽约越来越孤独。玛丽安和儿子跟随他来到了这座城市,但她和科恩之间的关系接近尾声。“人们谈论孤独,”科恩告诉我,“但我确实有几天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有时候几个星期我唯一的接触就是买烟的女人,她的微笑可以赎回一天……这是一个困难的时期,而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困难……我明白很多其他人也必须面临这种困境。这些圣经的隐喻在我脑海里打转,我预感某种灾难正在发生,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法找到联系。”

科恩和玛丽安·伊伦在这段时间分手了。1969年,他遇到了19岁的苏珊娜·埃尔罗德(Suzanne Elrod),开启了一段坎坷的恋情,持续了近十年。

科恩的新家庭!

埃尔罗德成为科恩的非正式的妻子,也是他儿子亚当和女儿洛卡的母亲。但科恩有时对埃尔罗德如何迫使他建立关系感到不满(他曾经说过:“她在每个转折点上都比我聪明。”)

科恩与制作人鲍勃·约翰斯顿(Bob Johnston)一起在纳什维尔录制了接下来的几张专辑,还与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马蒂·罗宾斯(Marty Robbins)、拜尔德斯乐队(The Byrds)、西蒙和加芬克尔(Simon and Garfunkel)以及鲍勃·迪伦等合作过。在这些年里,科恩的曲调和声音通常有一个狭窄的范围,与他忧郁的形象相符。但是在1974年由约翰·利索尔(John Lissauer)制作的《New Skin for the Old Ceremony》中,科恩的黑暗变得更加充满活力和甜美;

New Skin for the Old Ceremony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专辑,也是他最悲伤的专辑,其中包括了与珍妮丝·乔普林(Janis Joplin)的相遇的描绘。住在切尔西酒店的科恩经常上下电梯,过于经常以至于他后来觉得按电梯按钮是他唯一擅长的事。电梯门开启,跃进,精准定位电梯按钮,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每天他兴奋地乘着电梯,这天他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愉悦的年轻女子。他鼓起勇气问她是不是在找人,她回答说在找Kris Kristofferson。“啊姑娘,那你真是幸运,我就是Kris Kristofferson。” 尽管她直到Kris Kristofferson比他高不少,但从未道破。

当然这首歌后来着实有些折磨科恩。他十分后悔翔实地在歌里写道:“我在切尔西酒店里清晰地记得你/你说话勇敢而甜蜜/在未整理的床上给我**/而豪华轿车在街上等待……我在切尔西酒店里清晰地记得你/你很有名,你的心是个传说。”这首歌过于亲昵露骨还紧紧地和珍妮丝·乔普林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成了后来莱昂纳德的十分懊悔的污点。

1977年,科恩与制作人菲尔·斯佩克特(Phil Spector)合作了《Death of a Ladies' Man》。尽管这是科恩作品中唯一的失败之作,但灾难更多归咎于斯佩克特,他的自大狂已经变得偏执。科恩曾说:“他在录音室里会陷入一种瓦格纳式的情绪,当时他非常疯狂。但我对他的方法有一种信任——我非常尊重他的工作。我希望在制作的某个阶段,它能够凝聚成我更喜欢的东西。可惜并没有。”斯佩克特喜欢枪支,有时会将人锁在录音室里。他曾经把科恩专辑的母带带走。“我被困在我们所得到的东西中,”科恩在2001年说。“我想我本来可以否决整个项目。对此我也不确定。但那将是我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底牌。”

Death of a Ladies' Man

79年,滚石杂志的作者米卡尔·吉尔莫(Mikal Gilmore)恰巧有机会当面见到科恩。赴约时,科恩坐在一个红色皮革的包厢里,两侧坐着优雅的黑发女士,被他的魅力所吸引。这就像《Death of a Ladies' Man》专辑的封面一样。他们稍微谈到了与斯佩克特的那场灾难。科恩承认他并没有期待他的新专辑《Recent Songs》会有什么长期的突破(他的第一张专辑《Songs of Leonard Cohen》一直是他的畅销专辑,直到1988年)。当时他没有美国的唱片公司。“我的音乐在美国被认为有点古怪,”他说。“唱片公司没有像对待那些有榜单潜力的人那样热情地推广我。”

谈话进行得很顺利,随后他们还进行了更多的交谈,包括一两次跨洋电话采访,当时科恩在欧洲。在一次午夜后的讨论中,吉尔莫问科恩关于“客人(The Guests)”这首歌,它是《Recent Songs》的开场曲。它令人想起契诃夫的故事,或者詹姆斯·乔伊斯的《死者》。它有着一种温暖或集体的隐喻。越多的客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却似乎越孤立,最终转变成了一种关于死亡的冥想,超越了聚集的范畴,融入了整个人类。科恩亲自澄清,它的情感来自鲁米(Rumi)和阿塔尔(Attar)的诗,他们是12世纪和13世纪的波斯诗人。这大抵是首宗教歌曲,关于我们在地球上的疏离感以及如何解决它。‘一个接一个,客人到来/客人们正在进来/心胸开阔的大多数/心碎的少数。’”从那里开始,科恩对这首歌进行了一行一行的解说。他暗示这些客人会问:“上帝在哪里?真理在哪里?生命在哪里?”

许多词曲创作人永远不会展示这样的背景思考:探索自身意义的话题太过艰难了,或者他们压根就不明确这些意义。科恩清楚地知道他的每首歌曲的含义——那天晚上他详细解释了其他的歌曲——他的一些词句或形象似乎含糊不清,他本人并不含糊。他们继续交谈时,吉尔莫听到酒瓶与玻璃杯碰撞的声音。科恩笑了。“喝醉了,”他说。“又喝醉了。”

Recent Songs

不久之后,哥伦比亚唱片发行了《Recent Songs》,也许他们后悔了。这张专辑庄严的主题没有引起广大听众的共鸣。1984年发行的《Various Positions》也是如此。这一次,哥伦比亚唱片没有在美国发行,只有个很小的唱片公司在美国发行了很少量的黑胶。多年后,当科恩获得格莱美终身成就奖时,他对音乐行业说:“事实上,他们对我的作品的兴趣一直以来都让我感动。”在我们1979年的谈话中,他曾说:“当我回顾和审视我的作品时,我不觉得它没有引起轰动是个谜。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将创作这种艺术歌曲’。我写的每一首歌都是为了每个人。”

在科恩的下一张专辑《I'm Your Man》(1988年)中,他转向了电子乐器的运用——有时威胁性,有时闪烁着光芒——比如那首令人难以忘怀的“Tower of Song”,尤其是开场曲“First We Take Manhattan”。它是可以跳舞的,但它也是威胁性的,是对社会崩溃和恐怖分子复仇的邪恶而紧张的描绘。

在1988年7月的卡内基音乐厅演出中,就像这首歌是一声战斗的呼唤。吉尔莫在科恩的酒店会见了他,就在中央公园附近。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但科恩穿着一套带有白色条纹的石灰短线双排扣西装。我们聊了几个小时。他谈到了他新音乐中的不祥预兆——比他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情都更加可怕,但也充满了黑暗幽默。他谈到了人类遭遇的末日场景——瘟疫、炸弹、政治体系的衰败——即使人类尚未意识到。有一次,他站起来,脱掉裤子,将它们整齐地折叠在另一把椅子上的靠背上。合理,毕竟那天天气很热,为什么要把西装裤子弄皱呢?科恩继续穿着他的夹克和领带,他的袜子、鞋子和蓝白条纹内裤,然后重新坐下来。

之后有人敲门。“打扰一下,”科恩说。他站起身,穿上裤子,打开门,签收了为我点的一杯冷饮。他递给我饮料,然后把裤子脱掉,再次折叠起来。他露出了温暖的微笑。我意识到,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如何在思考世界末日的时候保持沉着的榜样。

尽管科恩那天说的很多话都带有预兆的意味,但我没有意识到他并不仅仅是从一个有趣的哲学或政治角度来说话。在他的下一张专辑《The Future》中(当时他的女友,女演员丽贝卡·德·莫娜(Rebecca De Mornay)有一个联合制作人的名义),似乎这种社会政治上的不安和忧虑可能是预言性的,他的新歌也展示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困扰,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展示了他的思想、心灵和历史。《I'm Your Man》和《The Future》是另一对杰作,这一次,它们引起了关注。这些歌曲在俱乐部播放,被用于电影中,它们的音调和形象与时代相契合。它们是这位艺术家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成功。58岁的伦纳德·科恩似乎出人意料地站在世界之巅。然后,他放下了生活中的一切。

事实证明,科恩在1994年搬到了位于洛杉矶东北方一小时车程的秃头山上的一座禅寺。这个地点以前是一个男童子军营地,位于山上海拔6500英尺处,由科恩的长期禅师佐佐木承周(Kyozan Joshu Sasaki Roshi)经营。科恩在过去的40年里定期与他学习,并把他视为朋友、智者和一种父亲的形象。在录制《Various Positions》期间,科恩带着这位禅师参加了一次在纽约的录音会。“那个时候,关于我的所有新闻都糟糕的令人崩溃,”他说,“第二天早上,我问老师对此他怎么认为。他说,‘莱昂纳德,你应该唱得更悲伤一些。’所有人都告诉我完全相反的意见。但他看到了我还没有走到我可以去的地方,用我的声音,用我的方式。这就像是最深刻、同时也是最实际的建议。他看到我的声音可以变得低沉,我可以有意识地深入到作品中,我可以探索事物。”

Leonard Cohen在Mount Baldy学习禅学

五年后,就像他默默离开了生活一样,科恩离开了寺庙,回到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中。2001年秋天,他发布了一张专辑《Ten New Songs》。与在《I'm Your Man》和《The Future》中占主导地位的尖刻主题形成鲜明对比,科恩的新专辑讲述的是在苦难之火和年岁的来临之后,悲哀的接受和满怀的爱。它不是关于可怕的未来,而是关于宽容的现在。专辑里也有一些90年代萦绕着科恩的谜团:为什么当世界似乎终于准备好迎接他时,他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于我的职业生涯,我并没有不满意的感觉,”他在2001年的一个下午告诉吉尔莫。 “相反,如果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成功后仅此而已。可日常的困境使得这种回顾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滋养。“到我在1993年结束巡演时,我陷入了越来越深的痛苦之中。普洛赛克(Prozac,一种抗抑郁药)没起作用。帕沙克(Paxil,一种抗焦虑药)没起作用。左洛复(Zoloft,一种抗抑郁药)没起作用。韦而丁(Wellbutrin,一种抗抑郁药)没起作用。事实上,整个过程中唯一的喜剧成分是当我服用普洛赛克时,抑郁没怎么克服我倒是觉得我克服了我的性欲。我不知道它会有这种副作用。大概那是种精神上的成就。”

住在禅修中心的日常生活并不容易。“想象一个男童子军营地,”科恩说,“有很多小木屋,一个餐厅,还有一个改造成禅修大厅的娱乐大厅。仅仅维护这些设施就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冬天水管会破裂。你早上2点30分或3点起床,这取决于你当天的任务。我最终成为了老师的私人助理,为他做饭。”一年后,科恩被任命为佛教僧侣。“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解决信仰危机的办法,”科恩告诉我,“我将其看作是与社区团结的一种示范。我从来不是在寻找新的宗教。我对我的旧宗教非常满意。”

但有时,禅修生活并不能满足科恩的需求。“有一天下午,我坐在禅修大厅里,”科恩说,“我觉得一切都糟透了。哪儿哪儿都糟糕。”然后我开始列举我对我孩子的母亲的各种负面情绪。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愤怒的篝火中,你知道的——那个贱人,她对我做了什么,她留给我的是什么,她搞砸了一切。我在那里,穿着僧袍,却半点儿谈不上精神上的精进,完全被自己的愤怒吞噬。”

那天,科恩的愤怒转化为一种猛然的顿悟。“在我们等待去见老师的小屋里,地板上有阳光,外面有树叶的阴影投射在地板上。风吹动了,某种东西动了,我融入到了这个动作中……整个场景开始失控。一只狗开始叫,我也跟着叫。浮现的一切都是我的存在的本质。我发现其实动的不是其他一切而是我自己……在某些祝福的时刻,我们的经历体现了我们自己的存在。这不是什么廉价的‘我与宇宙合为一体’的神秘口号。”科恩停顿了一下。“确实存在那个时刻,它决定了生命是值得活下去的。我和狗一起叫,但其实没有狗。”

恐惧仍然出现,它依旧能摧毁自我。在营地待了几年后,科恩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最后的几周里,他扔掉了所有已经下定决心,即使要垮掉也要清醒地垮掉。同时,他找到了下一站的目的地:印度。

拉梅什·巴尔塞卡(Ramesh S. Balsekar)是一位居住在孟买的印度教导师,他写了关于“非二元论”的概念,该概念发展于印度教和佛教传统中。1999年,科恩离开了秃头山,前往孟买。他在巴尔塞卡那里学习了一年。“我最后理解的模式”,他回忆道,“表明没什么固定的自我。如今的常规治疗思想鼓励受苦者与内在感受联系在一起,这就好像在说有一个内在的自我,一个真实的自我,我们在梦境和洞见中能够隐约感知到的真实自我……其实这真正的内在自我并不存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不是我得到了任何答案,而是问题消解了。正如巴尔塞卡的一位学生所说的,‘我相信因果关系,但我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慢慢地,他的抑郁症得到了缓解。“在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它消失了,而且已经有两年半没有再回来了。那是我的真实故事。我不想说‘我已经得救了’,把我的拐杖扔到空中。但是我确实得救了。自从那次抑郁症消失后——我不知道它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我仍然有同样的写作热情。”《Ten New Songs》也许是科恩创作过的最美丽和最仁慈的专辑。“《The Future》来自苦难,”他说,“而这张专辑来自庆祝。”

Ten New Songs

入夜了,科恩和吉尔莫的交谈渐入尾声。科恩告诉吉尔莫:“我喜欢田纳西·威廉斯说的话。他说,‘生活是一出写得相当不错的戏剧,只是第三幕写得很糟糕。’我感觉自己正处于第三幕的开始。到了第三幕的结束,没有人能够预测,可能会相当艰难。我只知道,生活是值得活下去的。”

科恩的第三幕比他自己或任何人预料的都要多事。它甚至可能包括了第四幕。科恩在2004年的《Dear Heather》之后制作了《Blue Alert》,这是和科恩乐队的备用歌手兼巡回键盘手安贾妮·托马斯(Anjani Thomas)共同创作和制作的专辑。当时两人还是情侣关系,尽管科恩对这段关系充满了典型的不确定性,他形容他们是“非常孤独的人……我喜欢独自醒来,她喜欢独处。”2006年,科恩还出版了《Book of Longing》,这是一本包含167首以前未发表的诗歌和绘画作品的集子,其中大部分是在禅修寺院写作的。

2004年,一场新的打击来临。他的女儿洛卡得知他的长期经纪人凯利·林奇(Kelley Lynch)一直在偷取这位歌手的钱财。

Kelley Lynch,背德前近乎Leonard Cohen家人的存在

林奇从科恩的银行账户、退休基金和慈善信托基金中偷走了超过500万美元。这一切早在1996年就开始了。科恩曾授权林奇处理自己的财务事务,并且她说服他出售了许多版权。

科恩解雇了林奇,并试图与她达成和解。林奇的律师坚称她“有权进行她所做的事情”。科恩不得不起诉林奇,否则他将为她所产生的债务负责。她无视诉讼,包括探讨命令。她在网上攻击科恩,并给他、他的家人、国税局甚至佛教社区写了长篇的诋毁性的邮件(他们解决了这起诉讼,林奇被判支付给科恩500多万美元)。

在当地警长的帮助下,科恩夺回了与鲍勃·迪伦、乔尼·米切尔(Joni Mitchell)和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的笔记本和通信。2012年3月,林奇因违反了一项永久保护令而被捕,该保护令禁止她与科恩联系。“这让我对周围异常警觉,”他告诉法庭。“每当我看到一辆车减速,我就会感到担忧。”林奇被判对所有指控有罪,被判处18个月监禁。科恩从未拿回林奇私吞的大部分钱财。他发现自己回到了1966年的境地,当时他认识到了《Beautiful Losers》无法在经济上支撑他的事实。

因此,在2008年夏天,73岁的科恩展开了一场惊人的音乐会巡回演出,持续了五年,有时断断续续。他在精心排练的乐队的伴奏下演唱了他职业生涯各个阶段的歌曲;大多数夜晚,他演出三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他在舞台上进进出出。评论家们普遍表示这些演出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演出之一。

Leonard Cohen 2008年伦敦演唱会

“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巡演,”他在2012年对《滚石》杂志说,“尽管我确实做过类似的梦。在梦里的我站在舞台上,不记得歌词和弦。所以这其实算是噩梦,有点唬人地让我不敢去追求这个事业。”然而,他的乐队成员注意到他每天晚上都十分活跃。“我想你可能会感到某种疲劳,”科恩谈到数百场演出时说,“但当听众的反应温暖而明确时,我会感到振奋而不是疲惫。”

巡回演出结果证明,这只是科恩惊人复出的开始。他在2012年录制了一张新专辑《Old Ideas》。接着是2014年的《Popular Problems》,然后就在他去世前几周,推出了《You Want It Darker》。这些唱片延续了《Ten New Songs》和《Dear Heather》的氛围,并将其深化为R&B节拍为主导的美。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左右,科恩搬到了洛杉矶郊区洛卡家的二楼。他已经与癌症搏斗了一段时间。其他健康问题,包括多次脊椎骨折,使他无法旅行。尽管如此,他经常看望自己的孩子和孙子。亚当在《You Want It Darker》上担任制作人,将莱昂纳德的家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录音室。他坐在医疗椅子上,使用医用大麻麻醉自己的疼痛。“现在,在他职业生涯的尽头,也许在他生命的尽头,他达到了巅峰状态。”亚当在父亲去世前几周告诉《滚石》。

Leonard Cohen和儿子Adam Cohen

在7月,科恩得知玛丽安·伊伦在挪威患上了癌症,她即将离世。他们一直保持友好的关系,科恩对待自己的前任情人大多都能做到这一点。很难说浪漫的爱是否真正满足了他。它常常似乎与他对上帝或宽慰的追求密不可分。他在2001年说:“我有强烈的性欲,它压倒了其他一切。我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亲密关系,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只对事物的本质感兴趣。它无法避免地强烈,狩猎、满足。它并不特别愉快。它只是一种欲望。因此,误解和双方的痛苦产生了。当这一方面消失时,友谊变得更加清晰。我不想失去我生命中的每个人。”

科恩写信给他的爱人:“嗯,玛丽安,现在到了我们年纪真的如此之老,我们的身体正在崩溃的时候,我想我很快就会跟在你后面。你知道我离你如此之近,以至于如果你伸出手,我想你可以碰到我的手。而且你知道我一直因为你的美丽和智慧而爱你,但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因为你对此了如指掌。但现在,我只想祝你一路顺风。再见,老朋友。无尽的爱,我们在前方再见。”雷米克报道称,科恩很快收到了来自挪威玛丽安朋友的回信:“当你说你就在后面,足够近以至于可以碰到她的时候,她举起了手。这让她深感安心,因为你知道她的状况。”

科恩是正确的:他并不远在后面。据《纽约时报》报道,他正在创作一本新的诗集和两个音乐项目:他的歌曲的弦乐编曲和一组受R&B启发的曲目。然后:“莱昂纳德·科恩在11月7日深夜摔倒后在睡梦中去世,”科恩的经纪人罗伯特·B·科里在一份声明中说。“他的去世突然、意外而平静。”

科恩在最后时期变得更加出色,创作了一系列关于死亡、忧虑和从容的专辑三部曲。这些专辑充满了恳求和危险,由他那阴沉的声音(他戏称这种嗓音“只属于我和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道来,听起来像是无可置疑的真理。他总是追求着更高尚的纯洁,但他也承认自己和周围世界的不那么宽容的一面进行了诚实的评估。在这些后期专辑中,他不仅仅是在呼求祈祷,而且还从破碎的心灵和破碎世界的灵魂里看到了赎罪的责任。

"这听起来像是陈腐的19世纪陈词滥调,"科恩曾告诉我说,"但在我自己微小的个人困境中,我转向我知道如何去做的事情,将其制成歌曲,在创作这些歌曲的过程中,很多痛苦都得到了缓解。这就是艺术所能做到的一件事,它有治愈的功效。一个在自己生活中做出这些选择的人往往比他的作品更美丽。任何坚守自我真实的艺术家本身就成为了一件艺术品,因为这是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如果一个人确实有这样的天赋,并努力应对所面临的困境,他会失去很多,但他将会创造出自己的品格。"

参考:

Gilmore, Mikal. “Leonard Cohen: Remembering the Life and Legacy of the Poet of Brokenness.” Rolling Stone, 25 June 2018, rollingstone.com/music/. Accessed 10 July 2023.

Kemp, Sam. “The Sexual Encounter between Janis Joplin and Leonard Cohen That Inspired ‘Chelsea Hotel #2.’” Far Out Magazine, 9 Sept. 2021, faroutmagazine.co.uk/th. Accessed 10 July 2023.

“Leonard Cohen – Chelsea Hotel No. 2.” Genius, genius.com/Leonard-cohe.

Geller, Daniel and Dayna Goldfine, directors. Hallelujah: Leonard Cohen, a Journey, a Song, 2021, imdb.com/title/tt760074.

欢迎来我的豆瓣阅读更多关于音乐的文章~
豆瓣:三层阁楼

莱昂纳德·科恩 - 破碎的诗人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