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都是很小的，装不下太多东西，有时候，一个记忆深处的侧脸，就填满了整片心海，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人。

四月，春雨过后，梨花盛开。

汪洋之中，还残存着一块面积可观的陆地，但说是陆地，其本质上也是一块孤岛，这里被人类修建成一座大都市，繁华无比。在城市的北海岸，另有一座宏伟的建筑群，无数的科研人员和军方高层汇聚于此，这里即是舰娘的生产基地，也是培养舰娘的军事学校。

这座大都市被称为无夜之城，数不清的人在这里狂欢，好似这末世与他无关。

而让·巴尔，只是在昏暗的小巷里看向远方的灯火璀璨，这里因她的血腥厮杀而建成，但这里的繁华与她无关。

最初的那几年，她一遍又一遍地杀进镜面海域，通过杀死塞壬获取数额巨大的钢铁和原油，用这些东西给人类带来恢复工业的基础。

她叹息一声，默默地走着。

她本不想来无夜城，但是接受了任务，不得不来。

白鹰的一位将军占据了大量的药品交易，无夜城的地下帮会则成为他生意上的劲敌，一直在抢他的市场。为了让药品操控更多人的生活，他必须要给这些地下帮会一点教训，于是找上了让·巴尔。

他知道让·巴尔是碧蓝航线势力中最唯利是图的海盗，这个女人下手从不手软，找她最合适不过，而鸢尾需要的生活必须品则会由他提供。

如今的地下帮会已不是往昔的乌合之众可比，他们有自己的武装，包括舰娘这种价格极其昂贵的人形兵器，来源虽不可考，但她们的战斗力不比碧蓝航线的正规军差。

灰蛇帮是她这次的目标，这些家伙盘踞在无夜城的城西，把持着许多灰色产业，而碧蓝航线的巡查部队从来不去找他们的麻烦，这背后灰蛇帮打点了多少不得而知。

但出现利益冲突时，旧情会被抛到一边，直接翻脸并不稀奇。

让·巴尔不能在城区里使用她的舰装，于是，她化妆成一位重樱的浪客，穿着露肩的轻佻和服，腰横着两把太刀，独自走进灰蛇帮的地盘。

“喂，什么人？”

让·巴尔挑眉道：“还用问，当然是个美人了。”

她的容貌确实出众，骨子里带着法兰西女郎的风情，而她撩头发的动作，更是摄人心魂，直击这灰蛇帮喽啰的软肋，让他们一时忘了去盘查让·巴尔的身份。

“愣什么神！她手里拿着刀啊！”远处有清醒的人大喊一声，这几个喽啰立刻收起色眯眯的眼神，警惕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让·巴尔。

让·巴尔挥刀，直接砍断了枪管，在喽啰们惊诧之际，她突进人群，不多废话，手起刀落，一瞬之间，灰蛇帮喽啰横尸遍地。

“有人入侵！”

一名喽啰准备发消息，让·巴尔快他一步，一刀扎穿他的通讯器，再一刀横斩，取其首级。

“救命啊！救命！”

喽啰们乱成一团，四处奔逃，让·巴尔继续往里面闯，沿途有胆大的用枪对她射击，但手枪的子弹打在战列舰身上，连刮痧都算不上，让·巴尔无视他们的火力，一刀一个地将他们了结。

突然间，一枚冒着绿色荧光的穿甲弹袭来，让·巴尔被正面击中，但这穿甲弹口径不够，被她硬抗下来：“在城区里动用舰炮，什么人这么疯狂？”

巷子深处走出一人，从外貌上看，应是战列舰舰娘。

“舰娘？”让·巴尔疑惑道。

“清扫入侵者，”那舰娘机械地说道。

这舰娘分辨不出型号和所属势力，她就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执行着人类下达的指令。

“舰体停泊的地方太远了……这个距离，没办法召唤啊。”

又是一串穿甲弹射来，逼得让·巴尔在巷子里辗转腾挪，炮弹射到旁边的建筑，竟然意外地没有爆炸。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弹药只作用于舰娘？”

于此同时，让·巴尔身后也出现了一名舰娘，把她夹在中间，这一次，让·巴尔避无可避，腹背受敌，转眼之间已经倒在血泊中。

眼见尘埃落定，灰蛇帮的头目这才走出来，为首的一人重重地一脚踩在让·巴尔脸上，又连着往她身上狠踹了几脚，不过人类的这点力量对她来说只是蝼蚁一般，真正让她痛苦的是那两个舰娘给她造成的新伤。

“是舰娘啊，哈哈哈，竟然抓到个舰娘，”那人狞笑着，对一旁的人说：“听说舰娘的身体虽然和人类一样有血有肉，但异常结实，人类的力量根本伤不了她，今天正好试试，”说罢，他拿出一直蝎式手枪，对让·巴尔一阵扫射，子弹打在她身上，被弹到一边，一个弹匣打空，直接让·巴尔身边落了一堆变形了的弹头。

“还真是刀枪不入啊。嘿嘿，兄弟们，这一次，咱们可以放开了玩了。”

“可恶……杀，我一定会杀了你。”

让·巴尔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度过了三天，那两名舰娘一直在她旁边看守，只要她有一点不配合的举动，就会被她们两人惩处。人类虽然无法对让·巴尔造成损伤，但舰娘可以，尤其是实力与让·巴尔不相上下的战列舰舰娘。

她现在，万念俱灰。

“谁来，救救我。”

绝望，无尽的绝望。

第四天。

她开始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作为一件兵器，她非常称职，无论什么命令，她都会无条件地执行。

但兵器，本就是一件消耗品啊。从没见过谁会在意射出去的子弹和掉在地上的弹壳。

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枚子弹吗？打出去，就被抛弃了，再也回不来，就此成为一件垃圾。

“鸢尾的碧池，别用你那该死的眼神看老子！”灰蛇帮的人揪起让·巴尔的头发，狠狠地扇着她的脸。

“这家伙打不痛的，换这个试试。”

“这是什么玩意儿？”

“听说是用心智魔方的边角料做的，对舰娘有效，这东西可是花了不少票子。”

那人一阵坏笑，把手里的东西在让·巴尔面前晃了晃。

是一把锥子。

那人把它扎进让·巴尔的指尖，血瞬间冒了出来。

钻心的疼痛，并没有让她脸上浮现出什么表情。她的心已经死亡，肉体上的疼痛已经无所谓了。

“没意思。这家伙别是已经死了吧？”

“一点反应都没有？”

轰隆一声，外面传来了一阵爆炸，关押让·巴尔的囚室被炸开一个洞，一支装备精良的黑衣部队持防爆盾和短突击步枪杀了进来，他们枪法极准，几个点射就击毙了在场的全部灰蛇帮成员。

臂章上的金色龙首图案表明着他们的身份——东煌特别行动部队。

硝烟散去，一位长官模样的人与一名白衣女子走进来，那人对白衣女子颇为尊敬：“滨江小姐，剿灭灰蛇帮，你功不可没啊。如果没有你刺杀掉那两名舰娘，我们是绝对无法攻进来的。”

“都是分内之事，不必客气，”滨江淡淡回应着，眼睛却落在被吊在半空中的让·巴尔身上。

“可怜的女人。”

滨江走向让·巴尔，将她放下来。

“是你……”让·巴尔苦笑，“真是丢脸，被你看到我这幅样子……”

“你又受伤了……”滨江将她搀扶起来，慢慢往外走去。

阳光，又一次洒在让·巴尔的身上。

“滨江，你，又救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们东煌人真好，真的，从来没有人愿意拉我的手，除了你。”

滨江浅浅一笑：“别这么丧气，你得拿出你们鸢尾女郎的热情与浪漫才行啊。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喝酒去。”

“带我喝酒……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现在就想喝……之前在帕瑞丝，我想要买一瓶酒来着，可是他们不肯卖给我，哪怕我多加钱也不行，他们觉得接我的钱晦气……”

“好啊，”滨江说道，“我满足你。”

让·巴尔看着滨江的侧脸，那个豪迈的女人，比太阳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