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苑新谈 | 逗你玩

◎石毓智

在冯小刚执导的电影《甲方乙方》中，姚远（葛优饰）等一帮人，想出了一赚钱的点子，创办了一个公司，开展一项“好梦一日游”的业务，帮助人们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李琦饰演的是个厨子，他只恨自己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无法成为一个宁死不屈的义士，就像《红岩》小说中所描写的江姐、许云峰那样的。葛优扮演“地下工作者”，交代李琦一句口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出去。李琦发誓绝守秘密，不辜负党的期望。

第一关就是美人计。李琦在庭院里晃悠，透过帘子，看到大厅里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女在翩翩起舞。李琦的魂一下被勾引住，掀开帘子就进来了，色迷迷地扑向那美女。美女用手轻轻一挡，笑吟吟地说：“且慢，告诉我你们地下党的口令是什么，才能跟我套近乎。”李琦已经浑身酥软，说道：“打死我也不说。”那美女一听，好嘛，你嘴还挺硬，从外边呼进来两个打手。

这两个打手把李琦五花大绑起来，带到行刑室，旁边放了一大桶灌犯人鼻子的辣椒水，前面还有在炉火上已经烧红的大烙铁。他们就拷问李琦：“说，到底地下党的口令是什么，否则就用辣椒水灌，用烙铁烧！”李琦吓得浑身发抖，嘴里还是那句：“打死我也不说。”

这两个打手一听，勃然大怒，“行，你真有骨气！”说着就拿红烙铁来烧。此时，李琦吓得哭了起来：“我说，我全说，‘打死我也不说’。”

听到这里，其中的一个打手才明白过来，原来葛优他们交代李琦的口令就是“打死我也不说”！

葛优这帮“地下党”也真够坏的，成心要让精神脆弱的李琦受折磨。这个情节的戏剧效果就是把语言的“大约定”与小团体的“小约定”故意混在一起。“打死我也不说”，对于小团体来说，就是内部的一个口令，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辨别是同志还是敌人；然而，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这句话则有它自身的意思，“拒绝说出真相”。

无独有偶。有些小偷就是巧妙地利用整个语言的“大约定”和个别人的“小约定”来误导人，偷东西。这种小偷虽然坏，但是智商却不低。

马三立的一个相声，名字叫作《逗你玩》。说在旧社会，物资很贫乏，小偷儿什么东西都不放过。一位妇女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门外，让她五岁的儿子看着，自己回屋做饭去，说有人偷的话，就大声叫妈妈。

过了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小偷，给小孩一块糖，告诉小孩：“记住，叔叔的名字叫‘逗你玩’。”小偷还问一下：“小朋友，叔叔叫什么名字？”小孩回答：“逗你玩。”小偷看小孩已经记住了他说的名字，就放心开始“收衣服”了，不慌不忙地把那一家人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袋子里装。

小偷先是拿下一条围巾。小孩喊道：“妈妈，有人拿你的围巾。”妈妈在屋里问道：“谁呀？”小孩回答：“逗你玩。”妈妈嚷道：“傻孩子，别胡闹！”

接着小偷又拿下一条裤子。小孩喊道：“妈妈，有人拿你的裤子。”妈妈在屋里问道：“谁呀？”小孩回答：“逗你玩。”妈妈嚷道：“傻孩子，别胡闹！”

结果，小偷从从容容地把所有衣服都卷巴卷巴拿走了。这个小偷的智商高吧？如果不是他选错了“职业”，一定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起码可以开一个像《甲方乙方》里面那类的“好梦一日游”公司。

人名是出生以后父母给的，是个人约定，但是弄不好也会出麻烦的。郭达的一个小品中讲这么一件事，一个农民，姓“宋”，名“亲友”，到外边打工，以前没有坐过火车，这是第一次。火车开前2分钟，站台上的大喇叭里广播：“请送亲友的旅客赶快下车。”这位农民一听，以为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赶快下车，结果火车走了。

虽然起名是父母的事，但是叫什么名字，有很多讲究。首先要避免一些日常的动作行为。假如一个学生叫“下课”，上课时老师一喊他的名字，可能学生就会往教室外边跑，特别是低年级的学生。

称谓也不能作为名字。假如一个小孩名字叫“大爷”，保证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这名字叫他。你想，谁愿意做“孙子”呢！

理论上讲，语言是约定俗成的。假如我们的祖先把好闻的东西叫作“臭”，把难闻的东西叫作“香”，那么所有“臭”的东西人们都喜欢吃，同样也就应该说“某某明星很吃臭”。语言的声音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的任意性，是针对词语形成之初而言的，一旦其间的约定已经形成，就成强制性的了，不能随意改变。这是社会约定。还有小范围的个人约定。有时社会约定与个人约定之间会产生矛盾，演艺界人士经常利用这些矛盾来娱乐大众。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2年第4期《语苑新谈》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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