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魈】命中客

3，帝君示意魈在自己身边坐下，一旁的跑堂见状赶紧递上了早已嘱咐好的桂花糖水。方被端上的糖水还氤氲冒着热气，水面上浮着一把黄澄澄的糖桂花。魈在帝君的注视下用了茶，却不知是因何事被召至此处，心里七上八下，唇也微微抿起，不知该问不该问。

    今日的“微服私访”来得实在不同。换作往日，在城中短暂逗留后，帝君便会带着自己前往那些藏匿着妖魔的地方——这些妖魔大多为凡民的恶念所化，危害不大，只是此物的存在比较麻烦。它们深藏于宿主的梦中，直到宿主入梦时才在梦中兴风作浪，以此吸取负面情绪作为养分。回应契约，摩拉克斯自然就接下了这桩苦差事。处理的方式其实也不难，其实就是找宿主聊聊天，追溯噩梦根源，了却夙愿，梦魇自然消解。

    摩拉克斯庇护着这片海港下的民众，听取他们的愿望。民众也遵循他的意志，贯彻“契约之道”。但这只不过是天理棋盘上的一个小小规则罢了。真要说起来，摩拉克斯更喜欢用旁观者的态度去揣度这个世界。

    而帝君此番进港，仅仅是在一个茶摊遍消磨了半日，魈被帝君召来此地，也仅仅是在这一阵回了帝君的问话，对此行的目的一概不知，现在着实有些着急。将腿在空中紧张地来回晃了好几下——可惜点不着地。

   一杯茶水还没用完，手疾眼快的跑堂又来续上一杯。魈将双拳搁于膝上，心想还是把问帝君用意这个想法憋回去才好(帝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什么深意），于是抬头打望四周，这才注意到两旁的街市上，出摊的小贩渐渐聚集，一旁的货架上已堆满了各色烟花彩灯。四处张灯结彩，孩童的欢声笑语与走夫穿巷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带来几许属于新年的暖意。

   魈这才想起，今日便是海灯节，最近这一段时日自己独来独往，解决了一个大型的魔物，甚是连浮舍大哥他们都久未联系。先前也被帝君半开玩笑地叮嘱过不要过于执着于除祟的任务。如此佳节，竟是忘了。

   周围人群逐渐聚集起来，魈担心起自己身上愈发严重的业障，心想此地不便多作停留，便起身向帝君告辞。帝君摇头，应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说罢，又似想起什么，用宽慰的语气安抚魈：“今日海灯佳节，你也忙了许久，不妨多陪我一阵。”

    还未等魈反应过来，帝君已经起身，向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指节扬起优美的弧度：“要一起走一走吗？”

    节日的烟火气息从远处袅袅传来，等魈自己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被帝君攥在掌心。魈下意识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怎料对方又攥紧了些。

    魈没放弃，又多使了几分力。两人便这样你来我往地拉锯。最后，还是帝君出声制止：“怎么稍大了些就与我生分了。”魈手上的角力这才停下。

    说起来，上一次手被帝君这样牵着是什么时候......貌似是很久以前了......令人怀恋的温度从相扣的指节间传来，帝君拉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魈动了动指尖，挠到了帝君的掌心，更为灼烫的温度熨帖着皮肉。

    时间匆匆地开了个玩笑，尽管对他们而言，并不会改变什么，但已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

   少年的脸庞被飞走的霄灯照亮，轮廓分明的面上覆了一层暖黄的光，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柔和，眼神随着灯越飞越远，不知潜藏着什么心事。

    摩拉克斯在魈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少年还需要学会很多事。

    那盏灯彻底飞远了，魈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这时的他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尽管历经的苦难诸多，笑容仍会在面庞不自主地浮现。

    布满灯火的天幕下，他向帝君转过身去。摩拉克斯上前对他说道：“时辰已晚，回家吧。”

    少年扬起唇角，安心享受着他没有察觉的偏爱。在拥有新名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了来路，也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