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人鱼传说
海面上的风呼啸而过，刮得人的脸生疼。
吴邪勉力站在甲板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三叔和一个外国老头。
就在昨天，这个叫裘德考的人突袭了他三叔所在的海洋生物研究所，把当时正在做研究的三叔‘请’走了。而自己作为助手，也稀里糊涂给胁迫上了这艘贼船。
上船后，裘德考对他们还算客气。他说自己身患某种绝症，传闻栖息在大海深处的人鱼鳞片可以治疗这种疾病，所以他希望作为海洋生物研究专家的三叔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风声冽冽，两人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三叔说人鱼这种生物本身性情温和，只要不侵犯它的领地或者伤害它，一般遇到人类会主动避开。然而一旦惹恼它，后果将不堪设想。人鱼会展现出极强的战斗力，露出残忍血腥的一面，将侵犯之人赶尽杀绝，更有甚者还会吃人。
可是裘德考无视了三叔的警告。他说快要没有时间了，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而他们所在的这艘轮船，仍然不知疲倦地加大马力，向着未知的大海深处进发。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的风渐渐停了。船的速度缓了下来，他们惊奇地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泛着淡蓝色微光的海域。
从望远镜里遥遥望去，那些淡蓝色的微光原来是从人鱼的尾部散发出来的。它们随着海浪浮浮沉沉，忽明忽灭，宛如美丽的星星自天幕坠落，在海面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无数条年轻的人鱼在前方的海域活跃着身影。
眼前的景象如童话般梦幻旖旎，吴邪看得不禁有些失神。三叔来到他身边，告诉他这是人鱼的求偶信号。
“什么？求......求偶？”吴邪吓得都结巴了。
三叔点点头，说现在正值人鱼的繁衍期，这种淡蓝色的微光可以作为寻找人鱼的记号，不然平时根本难以追踪它们。但与此同时，处于求偶期的人鱼会变得更加敏感和暴躁，刺激它们别无好处。
这显然不是抓捕的好时机。三叔奉劝裘德考谨慎行事，于是轮船待命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忽然，海域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忽隐忽现的小蓝点，原来那是一条落单的人鱼。裘德考眼前一亮，知道机会来了，随即下令抓捕这条人鱼。
势单力薄的人鱼哪里是狡猾人类的对手，不久它就被渔网包围了起来。在捕捞过程中，这条人鱼还在誓死抵抗，其力气之大险些挣破渔网。裘德考的人为了防止它逃脱，竟然拿渔叉狠狠地刺了下去。
“不要——”暴行刺痛了吴邪的眼睛，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条人鱼因此受了很严重的伤，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它尾部流出来，它随即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引起了不远处同伴的注意。很快，那群年轻的人鱼便以飞快的速度游窜过来，马上就要追上他们了。
然而裘德考早有准备。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海面上响起。先前如梦如幻的仙境化作了阴森可怖的修罗场，人鱼群不断发出惨烈的嘶鸣，有不少被炸翻出去老远，还有些已经翻了肚皮。趁着混乱的空隙，轮船加大马力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把伤残的人鱼群甩开了。
裘德考终于松了口气。他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踏着轻快的步伐前往实验舱。
那条刚抓上来的人鱼被封闭在一个巨大的液体培养皿里，它看上去虚弱异常，双爪微弱地拍打着皿壁，一双酷似人类的瞳孔冰冷地扫视着外面的人。因为疼痛，它不由自主地溢出眼泪，在培养皿里划出道道水痕，却最终和皿里的液体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裘德考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现在怎么使用它的鳞片？直接拔了吃掉吗？”
这个疯子！
暂且不说他生吃鳞片这种野蛮行为，直接拔下人鱼的鳞片相当于人类抽筋剥骨，这种酷刑他都下得去手，简直就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裘德考再次震碎了吴邪的三观，所幸三叔及时制止了他。
“人鱼的鳞片含有剧毒，直接服用肯定不行。培养皿里是我特殊调制的溶液，得让鳞片先软化，中和毒性后才能取下来。”
“哦？那需要多久？”裘德考微眯起眼睛。
“这可是个大工程......”三叔抹抹额头的冷汗，看着突然开始擦拭手枪的裘德考，“最快明天。”
“我等你的好消息。”裘德考满意地点点头，让手下严加看守这里。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吴邪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路的经历过于复杂，让他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到了半夜，他猛地惊醒了，胸膛不断起伏，心悸的感觉并未消散。不知为何，培养皿里那条人鱼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它本生活在不为人知的深海，本该无忧无虑地漫游，寻找自己的伴侣，可是现在却硬生生给困在了冰冷的培养皿里，对它来说，这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有心想解救这条可怜的人鱼，然而现下自己受制于人，能不能活着回到陆地都很难说。
吴邪长长叹了口气，早已没有睡意，他干脆翻坐起来。
运动中的马达使海面激起小小的浪花，正如吴邪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五味陈杂。他托腮凝望着窗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起伏的海浪渐渐平息，广阔的海面趋于静止，就连天空中海鸟的鸣叫也消失了，外面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凌乱的脚步声在过道响起，船上似乎出了大事。
吴邪正想出去看看，三叔已经先一步摸了过来，拉起他就往人群的反方向跑。
“怎么回事？”吴邪一脸懵逼地跟着跑。
三叔压低了声音：“听说发动机漏油了，裘德考的手下都在赶过去帮忙，看来问题还挺严重的。大侄子，亏你还能睡得这么香，现在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怎么跑？”
“我前半夜在船尾偷偷藏了一条救生艇。”
无须多说，吴邪已经明白了意思。然而，他蓦地拽住前面的三叔，说要回去带上那条人鱼一起走。三叔瞪了他半天，最后拗不过他，只得和他一起偷偷溜回了实验舱。好在门口看守的人也调去支援了，吴邪他俩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培养皿前，里面的人鱼即使受了重伤，仍然硬撑着没有昏过去，它双爪用力地撑在皿壁上，眼神戒备地盯着来人。它看见那个年轻的男子来到它面前，双手隔着容器轻声抚慰道：“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随着‘嘎吱’一声，三叔扭开了厚重的培养皿把手，里面的人鱼顺着溶液滑落到地板上。本能使得人鱼想要攻击眼前的人类，下一秒，一块柔软的纱布覆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可怜的人鱼，你受了很多苦吧，”吴邪心疼地看着它伤口外翻的鱼尾，“别担心，我们会送你回到大海。等会儿别出声，我们带你离开。”
人鱼默默收回了自己锋利的蹼爪。
于是两人不再拖延，扛起受伤的人鱼直奔船尾而去。等哼哧哼哧地爬上小船，三叔赶紧脱钩，救生艇迅速驶离了大船。
人鱼的脑袋紧紧依偎在年轻男子的怀里，它能清晰地听见他因紧张而不断鼓动的心跳声，然而他却一直安抚着自己，还很小心地帮它的伤口上了药。
这个年轻的人类，很善良，很用心，也很温柔。
他真的很好。
人鱼盯着他，心里莫名产生了某种情愫。
“咦？你的尾巴怎么又发出蓝光了？天杀的，我就知道那外国老头没安好心，别是把你尾巴弄坏了吧！”
“......”人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自海面传来，大船的燃油舱爆炸了。
吴邪惊讶地望去，只见人们仓皇失措地逃到甲板上，却绝望地发现船底不知何时围满了人鱼的军队！
相比之前年轻的人鱼群，这批军队明显更加凶猛雄悍。它们的鳞片泛着一种幽暗寒颤的冷光，让人胆战心惊。它们眼神阴鸷地盯着船上的猎物，口腔里锋利的鱼齿不断磨动，就等着把猎物大卸八块。
很快，船上传来了人们惨烈的呼救和哀嚎。人鱼大军蛮横地窜上甲板，像蛇类般快速地游走，大尾巴一扫就击倒一大片人群。不少人站不稳掉了下去，瞬间就给等在船底的人鱼撕咬着沉入海里，那片海域逐渐染成了深红。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吴邪深刻地体会到，人类在自然生物面前是如此弱小，眼前暴力血腥的一幕让他不寒而栗。三叔也摇摇头，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裘德考强行打破生物界的平衡，不会有好下场。
两人赶忙抽动马达，加速远离了这片海域。等开出足够远的距离，吴邪才稍稍安定下来，回头查看起年轻人鱼的情况。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力气下水？”吴邪轻轻抚摸人鱼的尾巴，那里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他怕人鱼听不懂，还做了个青蛙跳水的姿势，样子颇为滑稽。
人鱼有些好笑，然而它面上还是淡淡的，只一双沉静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良久，它微微点了点头。
吴邪又惊又喜，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它尾巴放了下去，等看到人鱼能自由拨动水面，他才放心地把它上半身也托出了艇外。
随着“噗通”一声，人鱼的身体终于完全浸入了海里。回到大海的人鱼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每个毛孔得以舒张开来，它优雅地摇头摆尾，跃向海面，在半空中拖拽出一条银色的流苏。
这场景唯美绚丽，两人一时间都看呆了。
“你自由啦，快回去吧。”尽管月色下的人鱼如此迷人，吴邪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催促它离开，“以后小心点，别再给人类捉到了。”
年轻的人鱼久久徘徊在救生艇周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游走了。
两人目送着它渐渐远去，突然，他们的救生艇猛地被一股怪力掀翻了！
吴邪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倒栽葱就扎进了海里。他咕咚咕咚呛了不少水，等好不容易挣扎着浮上来，却发现自家三叔不知道给撞飞到哪里去了，喊半天都没有回音。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惊讶地看见眼前立着一条身材魁梧的人鱼。它此刻正弓起脊背，紧盯着他，像是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这条人鱼估计是刚才人鱼大军的一员，发现有人逃跑了于是悄悄尾随，等到两人放下戒备时就搞了偷袭。
这条强壮的人鱼朝天嘶吼一声，锐利的鱼尾便朝吴邪扫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相对单薄的鱼尾立即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攻击，一只蹼爪从旁伸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把他迅速带离了危险源。
吴邪回过头，原来是那条年轻的人鱼折返了回来。
攻击者朝年轻的人鱼发出一阵短而急促的嘶鸣，仿佛在质问它为何要袒护这个人类，吴邪听见身旁的人鱼也从嗓子里发出了类似的鸣叫。就这样，两条人鱼沟通了许久，最后似乎达成了共识。那个攻击者低头瞥了他一眼，甩着大尾巴幽幽游走了。
吴邪终于松了口气，高度紧张后的疲倦感汹涌而来。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极速地流失，海水越来越冷，他止不住打哆嗦，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呼喊着三叔。
年轻的人鱼皱了皱眉，圈住人类的蹼爪又紧了紧。它能感觉到这个脆弱的男子此刻状态很差，他在不停地颤抖，身体也开始变得滚烫，应该是发烧了。
冰凉的蹼爪轻轻抵上男子的脸颊，一个温柔的吻落了下来。随后它像是做出某种决定，小心呵护着怀里失去知觉的人，往某个方向游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吴邪发现身处一片沙滩上。那里是裘德考船队出发的地方，现在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回来了。看着海浪层层叠叠，不断涌上沙滩又席卷回流，他几乎以为自己经历的只是场梦境。唯有那块躺在手心里触感冰凉的鳞片，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三叔在大海里失踪了。虽然事后不断派人去寻找，可是都无功而返。
直到几年后，忽然传来了好消息。有渔民称在某片海域作业时，捞起一件奇怪的白大褂，吴邪扫了眼图片，立刻就认出来这是他三叔当年穿的实验衣。
彼时他继承了三叔的意志，在海洋生物研究所里成为了专家组成员，也有一定的研究经费，当下便申请了出海考察的项目，借以寻找三叔的踪迹。
这艘考察船很快就出发了。当到达目标海域附近，吴邪感觉水下似乎有条暗影一直在跟着他们。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他隐隐来了感觉，于是快步走到甲板边往下看。
只听得‘哗啦’一声，一条健美优雅的人鱼破海而出。它的模样成熟俊美，身材匀称修长，手臂上长着薄而有力的肌肉，漆黑的鳞片在太阳折射下熠熠生辉。它的蹼爪牢牢地钉在甲板上，眼神悠悠地望着对方。
这......这不就是他们当年救下的那条人鱼么！它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吴邪几乎在瞬间就认出了它。
人鱼的尾巴漫不经心地拍打着海浪，它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吴……邪……”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惊得吴邪目瞪口呆。
研究了这么久，他竟然不知道人鱼会使用人类的语言？不对，这应该是模仿行为。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模仿的？它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难道早在当年，他和三叔带着它逃离裘德考船队的时候，它就默默记下来了么！真不愧是传说中拥有超高智商的物种，如果继续深入研究，说不定他们有朝一日就能交流了呢！
怀着激动的心情，吴邪蹲低身子摸摸它的脑袋。人鱼舒服地眯了眯眼，似乎十分受用。随即它摁住了吴邪的手，凑到自己唇边，印下了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吴邪不禁怔愣了片刻，直到一阵微小的刺痛将他的神智拉回。低头一看，人鱼不知何时悄悄在他手上咬了个口子，似乎有某种液体顺着它的鱼齿渗透进了自己的血管。
他蓦然想起，三叔曾经说过，人鱼的牙齿和唾液中含有某种神经毒素，其毒性猛烈到甚至可以麻痹一整头大象！
糟糕，他怎么就一时头脑发昏，忘了三叔的叮嘱！
徒劳的挣扎已经于事无补。很快，吴邪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喊都喊不出来。
人鱼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神情，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它一只蹼爪护住吴邪的后脑，另一只则环绕过他的腰身，极有耐心地把人一点点拽进了大海。
吴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那始作俑者还在体贴地拍打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次出海哪里是因为有了三叔的下落，这明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诱捕计划！而自己就是那条咬饵上钩的蠢鱼！
吴邪追悔莫及，可惜为时已晚。身后的甲板上渐渐传来了寻找他的声音，然而人鱼带着吴邪，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海里，海面再无水花溅起。
两条身影就这样交缠着，前往无人踏足的深海，淡蓝色的微光若隐若现，又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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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包治百病的鳞片
当初躺吴邪手心里的那块鳞片，是人鱼送给他的临别礼物。寻找三叔的这几年里，他亲自出了几趟海，每次都贴身带着这块护身符。正因为有了它，好几次在茫茫大海中他都能化险为夷，安全着陆。
后来被人鱼掳进了深海，他仍然保留着这块鳞片。每当人鱼强取豪夺之后，这片鳞片都会发出光芒来调养他的身体。
有时候实在吃不消了，吴邪就想着如果偷偷把鳞片扔掉，人鱼会不会放他一马。谁知对方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不经意间甩甩漂亮的大尾巴，上面的鳞片密密层层，油光发亮。
吴邪眼前一黑。
番外二：三叔的下落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类，吴邪对深海的生活颇不习惯。
人鱼怕他无聊，平时会带他去逛逛其它海域，收割收割海草，捞捞小虾小蟹啥的。后来他基本适应了，但饮食上还是很难接受它们喜欢生吃的习惯。
体贴的人鱼为了他，专门招募了会做熟菜的厨子，然而吴邪吃来吃去还是觉得不合胃口。
这天，一碗喷香的东坡肉端了上来。吴邪只尝了一口，就飞快往厨房跑去，果然看见了一个他想念已久的亲人。
“三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邪惊喜地看着他三叔。对方下半身套着一件劣质的美人鱼尾服，由于尺寸不对，他两条粗壮的大腿还紧绷绷地靠在了一起。
“大侄子，你果然在这里！我看见招聘厨子的广告，就千里迢迢从隔壁海域赶来了。”三叔朝他挤眉弄眼，“这尾巴不错吧？海里捡的。”
“谢天谢地，我以为你这个老狐狸挂掉了。”
“这哪能啊，那天我给那条壮鱼撞飞老远，顺手揪了它几块鳞片，没想到竟能使我在水下呼吸，所以我后来就一直在海里找你。”
这一刻，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两人激动地抱成一团。
从此，深海里多了位会做杭帮菜的人鱼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