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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水仙《殊途同归》偏执染*清冷言

2023-06-25 22:11 作者:老朽愿为时影朽  | 我要投稿

日子一天天过去。

墨染这辈子第一次受伤,让言冰云彻底见识了这位王爷在北堂家到底有多金贵。整个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小心伺候着他,墨染基本连话都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手下每个人都心领神会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个不字。那场面,那气势,着实震撼到了我们没见过此等稀罕场面的言冰云言公子。

言冰云每次见到一群暗夜服的下属,眼神触及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阴森森的杀手表情,心里就忍不住窜出一股冷意。可是再见到他们在墨染面前的样子,言冰云就更加费解。

对墨染,他们竟能那么服从。

 不是没见过人对人服从的场面,记得以前,大庆一片繁荣盛景的时候,他见过很多对庆王俯首称臣的人,但他明白,那些恭敬,那些服从,那些顺应,都是假的,如镜花水月般,随着庆国的灭亡,全消失不见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漠到如此境地,凉薄得令他不知该苛责什么。

从此以后,言冰云一直认为,世界上凡是和权势扯上关系的地方,都是遵从这一淡漠定律的,却未曾料到,多年之后,他遇到墨染,这个看似全然黑色的王府,却给了他一个全然否定的答案。

言冰云见过疾冲身上的伤。腹部,一道伤痕,触目惊心。隐约听唐三提起过,当年墨染父亲遇害那天,墨染也在现场,墨染身边站着疾冲,两发子弹同时分别打向他们父子俩,结果疾冲做出了毫无意识的选择,抱住墨染挡在了他面前。

结局就是,墨染父亲死,墨染活。

言冰云想了很久,究竟要有多大的诱惑力,才能让疾冲做出那样本能的选择。 

然而言冰云亦见到了,墨染对他们发怒的样子。整个场面寂静无声。

墨染只是靠坐在床头,甩手把手中折子砸过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又尖锐的落地声。他一句话都没有,连点表情都没有,就让站在房中向他报告的人收了声,立刻对他鞠躬承认不足与错误,那么顺从,一点辩驳都没有。

那么肆无忌惮的一个男人,居然还没人反抗他。

言冰云每次见到这种场面,都忍不住在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低声数落:“你好不讲道理……”

他笑起来,把言冰云搂进怀里,无所顾忌,“我一向不讲道理的,你不知道么?”话还没说完,他就低下头吻言冰云。

言冰云被他弄得仰起头,喘着气劝他:“你凶起来那么凶,小心以后大家都受不了你……”

 听到他说的话,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支起手撑着下巴笑起来。

言冰云被他笑得郁闷,明明自己是在担心他,他却一点在乎都没有。不仅没有,他对言冰云的担心,甚至只有感到有趣。 

结果那一天,大概因为言冰云单纯的为他担心,这种在他眼里近乎于纯粹的为他着想让他对言冰云再一次燃起欲 望,他褪下言冰云的衣衫,细细吻着,言冰云听见他在耳边说,言言,你好善良,说完后,他缓缓进入,夺走言冰云的身体,一并夺走言冰云的思考力。

结果言冰云在那一天到最后也没有劝好他,墨染依旧是那个我行我素肆无忌惮的墨染,浑然不担心自己嚣张无比、没有道理的行为作风。

某日,言冰云和唐三聊天。他对唐三说起这些,语气好困惑,“他那么不讲道理,都不怕有一天大家会受不了他而离开他……”

“不会的,”唐三顿时就笑了:“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言冰云惊讶道:“为什么?”

唐三淡淡地问他:“……你知道墨染对北堂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言冰云微微摇了摇头。

唐三转身,告诉他:“信仰。”

言冰云心里一颤,他尽力去理解,可是仍然只觉飘渺如雾。最后,只能诚实诉说自己的感觉:“我很难理解……”

唐三微微笑了下,“我明白,冰云,我明白你心里的那种不理解。”

言冰云觉得惊讶:“你理解?”

“是,我理解,”唐三点一点头,坦诚自己的过去:“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进入北堂家,当时我爸爸告诉我,我有一个哥哥,如果我想在北堂家好好活下去,就绝对不能和哥哥站在对立面,否则,败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言冰云有点无措:“唐三……”

“你也认为我爸爸很偏心对不对?”他笑一笑,没有一丝怒意,只有沉浸在回忆中的一股平和:“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父亲偏心哥哥,希望我让着他,所以才会对我说那种话。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当我进入北堂家之后,短短时间内,我就清楚了,父亲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话。原来,不是因为偏心哥哥,而是因为,北堂家所有人都已经被我哥哥收服了。”

言冰云睁大眼,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可思议对不对?”

唐三摸了摸言冰云的脸,对他的表情似曾相识,因为他也曾经有过这样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是这就是我看到的现实,我看到北堂家每个人,都对墨染那么服从,他说的每句话,都没有人会怀疑会反抗,那个时候我就想,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墨染全部的筹码,就在于他对人心的把握,他看透周围每个人的弱点,然后他就对他下手,被他抓住了弱点,就没有人逃得掉了。”

 言冰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信你有弱点在他手上……”

唐三太平和了,越是平和的人,就越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就像玉一般圆润,握在手中找不到棱角。 

唐三笑了起来,“冰云,这就是你和墨染的不同了。他看得到你看不到的东西,他的确把我抓住了……很难想象吧,他当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没办法反抗他了。”

“……什么话?” 

唐三低头,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当年我父亲,因为我母亲的事情被逐出昊天宗,压根就没打算回去,在宗族里,我和母亲的存在还是忌讳……”

他缓缓开口,眼里浮起雾气:“……直到有一次,在宗族年末的宴会上,墨染他忽然走到我母亲面前,弯腰做出一个姿势,所有人都听到他说,唐夫人,……”

言冰云愣住。

唐三笑起来,“没想到吧?我当时也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黄道国的主心骨,也是北堂家甚至唐家的领头羊,从他口中喊出唐夫人三个字,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了一件事:他,墨染,承认我母亲的存在。……连我父亲都没办法给我母亲一个身份,他却给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知道,他这样做了之后,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反抗他了……

“……从此以后,我哥哥对我来说,就是比我自己还重要的人了。”

……

和唐三有过那样的对话之后,言冰云静静沉思了好几天。

 

终于,这一天,当墨染的伤差不多痊愈这一天晚上,言冰云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没有拐弯抹角,言冰云平铺直叙地告诉他:“以后,我不准你再对自己做出类似于这一次的事。” 

墨染看着他,没有说话。 

言冰云直视他的眼睛,让他看清自己对他的认真。

“墨染,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你,除非将来有一天,你首先放弃我。” 

言冰云对他道:“……这些天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想象中的那一个,而是有两个,白色的,以及黑色的。你那个世界有你们的规则,我不懂,我也不准备参与,也不准备进入。我能做到的就是,我不会干涉,我不会用我的道德观,去约束你的一切。观念上,我与你泾渭分明,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遵守准则,彼此不越界;……而感情上,我和你同归。”

这是言冰云做出的最大也是最后的妥协。 

言冰云让墨染看见了一个,有原则亦有感情的言冰云。

墨染忽然抱紧了他,埋首在他颈窝处,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知道,他太知道了,以言冰云那样的道德观,要做出这样的决定,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言冰云抬手勾住他,告诉他:“……墨染,你都不知道,你是多少人的信仰。疾冲的,唐三的,北堂家的,黄道国那么多人的,今后还有,言冰云的……”

一个人要离开自己的信仰,需要多长时间?

 永不。 

此刻到永远,永不离开。

这就是言冰云的做人方式,如此清透,无论是对墨染,还是对自己,他都不撒谎。

第一次的信仰,决定今后全部的信仰。

第一次的爱情,决定今后全部的爱情。

 

就在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小心照顾之下,我们的墨染王爷终于痊愈了。

看见他没事了,言冰云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不少。不过,言冰云就是言冰云,心思细腻得很,心里执意落不下还有一件事。

他挑好了日子,就在他生日这天,言冰云对墨染说了一个请求。

“啊?” 墨染在大清早听到他躺在自己臂弯里说了什么话之后,立刻就清醒了。

“今天你要请唐三吃饭?”

“啊,”他点点头,睡在他暖暖的臂弯里,言冰云抱着他道:“我想请唐三吃顿饭,就今天请他来家里好了……”

墨染长那么大哪里被人这么无视过,少爷脾气顿时华丽丽地就上来了。

一个翻身压上,他意味深长地问:“……为什么你生日我要去请唐三过来吃饭?”

言冰云这个大废柴,完全没有听懂墨染王爷话中的警告与深意,自顾自想着自己心里想的:“就是今天才好啊,气氛才融洽啊。”

融洽个鬼咧,墨染第一个不答应。

硬邦邦甩出一句话:“不准。”

言冰云没想到他会不答应,立刻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准?”

哪里来那么多理由?他不准就是不准。

墨染随口扯来一个理由:“他又不是没地方吃饭。”干什么非得来这里和言冰云一起吃。

 言冰云笑了起来,搂住他的颈项,耐心地对他解释道:“我对他很抱歉,那天的事,我连累到他了……他不仅没有怪我,反而还安慰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

如此这般之后,墨染只能温温吞吞地随便他去了。

中午,就在墨染从头到尾慢吞吞的配合之下,言冰云终于和他一起来到了唐三家门口。

 刚下车,就听见从唐三院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气势足,音量大,足够震撼人心。

言冰云一下子紧张起来:唐三家闹贼了?被抢了?里面在打起来了?

一旁的墨染在下马车后听到这种声音,顿时笑了起来。

一把搂过言冰云的腰,笑得玩味。

“你有幸了,今天可以让你见到一次,我们家唐三百年难得一见的阴暗面……”

两个人走到门口,言冰云顿时被里面的场景震撼住了……

……魏无羡…… 

……正在挨揍……

敢揍魏无羡并且揍得了魏无羡的人,自然也只有唐三。

言冰云以前觉得,夫夫之间如果到了一方要揍另一方的地步,那断然是有很大问题的,可是这一刻!言冰云觉得自己的婚姻观又一次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今天,魏无羡挨揍的原因在于他的屡教不改以及偷偷喝酒。几次三番,他出外勤暗访前,偷偷拿了唐三送给他的价值连城的名贵玉器和古董,去换酒喝。

可是正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在案发归来后,我们的魏无羡被唐三逮到了,唐三二话不说拎起他的后衣领就把他推倒在院里的摇椅上,按着魏无羡试图挣扎的身子,朝屁股上就是一顿狠揍。

魏无羡在刚开始挨揍的时候,还存了那么点侥幸心理。不哭也不闹,心想他又揍不了多久,所谓盗亦有道,他偷鸡摸狗的喝酒被抓了,被揍也是活该。

可是很快的,魏无羡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我们得知道这样一个真理,平时越是温和的人,一旦阴暗起来,越是有鬼畜的气势。而唐三呢,就是典型的这一类人。

对魏无羡,唐三平时不大管他,可是日积月累,他踩了唐三那么多地雷,今天终于爆发了,真是死了心要揍他。

魏无羡身体不好,唐三只想他注意自己的生日陪他久一点,他没法想象没有魏无羡的日子。

魏无羡终于有点害怕意识了:他这么打下去,他这是要打死自己啊?! 

不能否认,这几年来,魏无羡,养尊处优,久不挨揍,皮都嫩了……

一下子重回道解放前,魏无羡惊恐了……

终于哭起来。 

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六宫粉黛无颜色。

唐三阴暗得不得了,完全黑化了:“闭嘴!不准哭!”

正当唐三又扬手准备狠揍一顿的时候,周围一圈人呼啦一声全围了上去。

只听得管家说:“羡羡身体不好,少爷你这么打,万一把打坏掉怎么办……”

园丁说:“羡公子本来就活泼,喜好众多没什么的,这个时候对他用棍棒教育多残忍啊……”

 掌厨人说:“阿羡现在看见少爷你,都焉得像白菜叶一样了,有没有家人撑腰,少爷你要是再打,阿羡不是太可怜了吗……”

言冰云赫然发现,平日里不懂文墨的管家园丁们,到了这个时候,劝起唐三来都是一套又一套的道理。

言冰云看得简直腿软,刚才连上前拉开唐三这件事都忘记了。现在终于想起来,连忙出声道:“哎——”

魏无羡就是魏无羡,被揍了还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到墨染和言冰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对墨染摆出哀兵姿态:“哥哥!哥哥!……”

魏无羡叫得亲热得不得了,好像墨染和他是亲兄弟似的……

听到魏无羡在叫谁,唐三这才转身看见墨染和言冰云,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两人来自己家干什么,眼下他心里只有魏无羡一个,于是唐三面无表情地立刻对门口的那两人道:“听好了,不准管闲事。” 

如此阴暗,可见真是被惹火了。 

墨染笑笑,摊一摊手:“你继续,我不插手。”

言冰云转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墨染。

唐三皱眉:“那还不走?”墨染这阴人在这里,气场太强了,唐三总觉得揍不踏实……

墨染悠悠地走过去,“揍他多辛苦啊,要解决而已,我帮你啊……”

唐三一下子不解:“啊?”

只见墨染慢吞吞地掏出一把匕首,慢条斯理:“……给他一刀,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魏无羡和言冰云两个人顿时就被吓傻了。

 墨染真的会用刀子的!!这男人连他自己都敢捅!还有谁是他不敢捅的?!

墨染忽然举起刀对着魏无羡胸口。

唐三脸色大变,一把握住,整个人都清醒了。

“墨染!你敢动他我跟你翻脸啊!”

……

墨染笑了起来,朝魏无羡眨了眨眼。

魏无羡是多么心领神会的一个人,立刻恍然大悟,扑过去就抱住唐三,往他身上蹭:“唐三唐三~~三三~”

“……”

唐三非常痛心疾首。

他怎么就这么立场不坚定呢?!他怎么就被这种里应外合的小伎俩骗了去呢?!他怎么就不能对魏无羡做到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眼里放出嗖嗖嗖的冷箭呢?!

唐三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墨染。

墨染摊了摊手,笑得阴柔:“你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单纯的弟弟……”

唐三:“……”

于是这一天,唐三和魏无羡关上房门解决夫夫问题去了。

墨染带着言冰云,心情大好地独自吃饭去。

 边吃唐墨染笑笑,“见到唐三的阴暗面了吧?有什么感想?”

“啊……”言冰云窘得不行:“印象深刻……”

 “今天他不是认真的,”墨染笑了下,喂他吃东西,饶有兴致地告诉他:“唐三真正阴暗起来,就不会是这样子了……”

言冰云大惊:“他也会生气……?”

墨染不多说,单是举了个例子,“听过兰陵金氏?”

“恩,我知道,”言冰云点点头:“以前很有权势的一个家族,可惜两年前突然被一夜灭口……”

 顿了顿,言冰云很为之惋惜:“朝堂风云波诡,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朝堂?”墨染笑了:“如果背后没有人操纵,它还不是一样只是死物?”

“……”

“兰陵金氏大少爷在一场宴会上,看上了蒙眼射击的魏无羡,那个男人运气不好,那段时间唐三和魏无羡在冷战,魏无羡又比较呆,接到邀请就去,整天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结果唐三就被惹火了……”

言冰云听得几乎被吓住。

墨染摸了摸他的脸,对他道:“所以说,唐三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纯良的……”

言冰云胆战心惊地想:连唐三都这么不纯良,他还把墨染当成信仰,那这位墨染王爷……到底要不纯良到哪种境界啊……

傍晚,两个人吃 完饭,园中散步。 

有几个人影立刻出现在了墨染面前,每个人脸上都是焦急万分的乞求之色。 

见到来人,墨染冷了冷眼,疾冲连忙上前,低声解释道:“……王爷,他们等了您一整晚,我们拦不住。”

墨染没有任何表情。

言冰云是多么知趣的一个人,立刻懂得回避,转身对他道:“我去煮热茶。”

墨染拍了拍他,点了点头。

言冰云刚离开,墨染立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微微动了动唇,说出的话锋利无比。

“我这种事,没有兴趣。”

眼前几位,正是朝中几位大臣。有求于人时,他们都来找墨染。

一个年长模样的人上前,对墨染开口道。

 “是,王爷,我知道您有您的规矩,我们这一边越轨是不对,……”

墨染没有兴趣听下去,举步欲走。

“王爷!……”他叫住墨染,冲动求他:“苏公子真的是一位好官,他得罪了人,希望王爷您……能出手再救他一次……”

言冰云坐在软塌上,从窗望出去,夜幕已经降临,王府陷入一片黑色。

他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睡觉,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因有了感情,等待一个人也变成了一件温暖的事。

今天是他的生辰呢。思此及,言冰云心里涌起些欢喜和幸福来。

他和墨染在一起两年,可是两年里,他都没有和他一起真正庆祝过生日。当然,形式上是有的,在过去的两次生日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礼物,拥抱,他一样都不少地给了,唯独缺了言冰云自己的回应。

彼时的言冰云,尚未学会爱人,对墨染,他自相遇开始,每次与他相对,都是惊惧的,生日也不例外。

言冰云想起,两年前他过生日。墨染兴致而起,抱他在餐桌上对望,双手撑在身侧与自己言笑,但言冰云是天生的笨人只懂得呆呆地望住他,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甚至不晓得该做出个表情来讨人欢心,而他却有好耐心,只温柔看住言冰云,抵着唇唤他言言,情动间便把他连风情亦教会。

于是现在想起来,言冰云才真正知晓,那个叫墨染的男人,原来竟是有那样隐忍的好情怀。

……

“怎么不点蜡烛?”

思绪被人打断,门被人拉开,人未进来,便已先声夺人。

墨染走近塌边,点燃蜡烛。橘黄的光柔和地洒下来,他转身便圈住言冰云的腰捞近身。

 言冰云也不反抗,顺从地靠向他,淡淡地问:“刚才那么多人找你,……你今晚有事?”

 “没有。”

墨染包裹住他的双手,专心给他温暖,对刚才的事半字不提,漠然的态度好似全然与他无关。

言冰云乖巧地点一点头,不再过问什么,抬头看着他,眼里有那么分明的期待,“也就是说,今晚你会陪我?”

“不然呢?”墨染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去哪里?”

全然不顾身后不远处众人的乞求。

“王爷!”

几位大臣眼睁睁看着墨染关门,不死心地叫着他。

疾冲和其他几个下属抬手拦下他们,淡漠的态度:“不好意思,各位请回。”

“疾冲!”其中一个人面向疾冲,焦急的神色:“你该知道的,这么多年来,苏公子为了王爷受过不少委屈,就看在这份情意上,您能不能让王爷再救他一次呢?”

“对不起,不是我不帮,”疾冲实话实说:“王爷的决定,我们谁也改变不了。”

……

不多片刻

唐三站在王府门前,甚至没有进屋,孑然而立的身影,手里端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在街灯的照映下在地面上拖出一个长长的身影。

最后管家端了一杯热茶出来,给唐三换了一杯,道:“二少爷,这里风大,不如进屋再等吧?”

“不用了,”他淡淡地婉拒了好意,“我在这里等就可以。”

话正说着,墨染出来了,唐三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侧身,做出一个等待的姿势。 

墨染站在门里,没有走出去。

于是唐三看不清此时对面的男人究竟有怎样冷漠的表情。

“唐三来了,”言冰云从后面追出来,转身看着墨染,有丝不解:“是有事吧?”

俊美的男人敛了下眼,收起了眼中不该有的暴戾,打开门,缓缓出去。

言冰云是何等知分知寸的人,一看唐三焦急等待的样子,再看现在这么晚的时间他还过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来找墨染。 

于是言冰云浅笑着打过招呼,然后对墨染道一句‘我先进去了拿点心了’,便先进屋不再打扰他们的谈话。

和唐三相反,墨染全然没有一丝焦急的神情,也不说话,踱着慢条斯理的步子缓缓走过去。

唐三看见他终于过来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料墨染忽然抬手,指尖用力,扯开了他的衣领。

衬衫下,唐三锁骨处的深色吻痕一览无余,暧昧的印记清晰无比,因墨染的动作而暴露在他眼前,宣告这具身体的主人今天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感情欢爱。

“啧啧啧啧……”墨染顿时就发出一阵暧昧不明的感叹,脸上一片妖艳之色,“你白天刚把魏无羡揍了一顿,现在身上就变成这样了,唐三,你的生活还真不是普通的滋润啊……”

 “……”

没想到这男人一开口就先莫名其妙地玩了自己一顿,唐三顿感大窘,连脸上都忍不住烧了起来。唐三毕竟不是墨染,远远做不到墨染那种妖行于世的样子。

唐三不客气地拍掉墨染抓着他衣领的手,咳了一声骂道:“你神经……”

墨染笑笑,妖里怪气地收回手,“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

一提到这个,唐三一脸无奈,摸出口袋里的玉佩,对着墨染晃了晃。“你以为我想啊?”唐三微微叹气:“苏家的人快把我门槛踏破了去,拿着玉佩来要我还恩情了。” 

闻言,墨染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

唐三知道他什么心思,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去管墨染怎么想,无奈地开口:“我和苏家有公事上的往来,偏偏那位苏公子也是为了超堂的事情,现在苏家开口求我去救人,我总不能不理吧?苏寻仙为了查案昨天得罪了九叔,九叔的规矩你懂的,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不知分寸就该杀,苏寻仙那个人,又不懂得求饶,专踩别人坑,被打了也硬得不得了……”

墨染只是听,不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知道的,苏寻仙……不是什么坏人,”唐三淡淡地对他道:“……他是真心对黄道国好。这次就算我去救,也是打着唐家的名义去救的。三叔会放人,说到底,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我总要告诉你一声才行。”

唐三转身,看着眼前的墨染,“……你真的,不再管他了?” 

“唐三。” 墨染终于出声,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我有做过需要我负责的事么?”

“……恩?”

“我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吧,”墨染面向唐三,眼里有点淡漠:“我曾经对他说过或者做过需要我负责的事么?如果有,我负责。”

“墨染……”

他像是不耐烦,打断唐三的话,“我知道他本性不坏,所以这几年来我救了太多次,可是我该再这么继续下去么?我可以保护他一辈子,可是理由呢?……这么做,对言言公平吗?”

 唐三懂了,摊了摊手,表示理解与接受。

 “好吧,”唐三点点头:“我去。”

墨染没有任何动作,连丝表情都没有。

唐三转身就要走,冷不防被人抓住了右手。

 “……?”唐三不解,转头看着身边的墨染。

墨染扫他一眼,没什么情绪,“你已经退出北堂家了,惹上这种事,再被人盯上,以后怎么办?”

唐三开口辩白:“没关系,我没事的……”

“你回家。”

“啊?”

“我叫你回家,”墨染招来管家,让人去牵马:“最后一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救他最后一次。”

墨染接过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转身朝唐三扫了一眼,薄唇动了动,语气冷了三分。

“尽挑今天这种日子,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

“……啊?”

唐三抬眼望他,不解他的意思。

正当唐三困惑时,言冰云从屋内走了出来,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他的手里,端了一小盘精致的糕点。 

“唐三。” 言冰云轻唤了他一声,然后把糕点塞入他手中,盘子里还细心地放上了小叉。

“你来了都不进屋坐一下,我只能端出来给你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做的。”

唐三一下子懂了,睁大眼睛有点惊讶地问:“今天是你生辰吗?”

“是啊,”言冰云笑了起来,“本来想请你和羡羡一起过来庆祝的,结果你们有事……”

唐三顿感惭愧,咳了一声连忙道:“那个……”

“没关系的,”言冰云是多么善于换位思考的一个人,深知这种时候该由他首先表态没关系才对。于是,连忙开口安慰唐三:“没关系的,今天晚上还有墨染会陪我……”

言冰云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唐三更觉自己整个灵魂都颤抖了。

不能怪他,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这样,本能地心虚……

他不仅没有接受邀请给言冰云过生日,现在居然还来拐走墨染……

如是一想,唐三顿时觉得手上这块糕点烫手无比,搞得他满手满脑都是冷汗。

夜色正浓,言冰云没有看见唐三脸上一脸心虚又惭愧的表情,把糕点给了他之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多做了一个,是给羡羡的,我去拿给你哦……”

“哎,冰云——”唐三急急说:“不用了……”他怎么好意思啊,他现在心虚得都不好意思去看言冰云。

唐三叫住他,随口道:“真的不用了,魏无羡那种野人,不懂糕点这种有情调的东西的,一个圆滚滚的大肉块就能幸福死他……”

言冰云笑了起来,没细想他拒绝的深意,只以为唐三是在客气,转身就想回屋里拿。 

右手忽然被人拉住。

言冰云疑惑地回头,只看见一张平平静静的脸。然后看到墨染旁边的马和手上的缰绳。

 墨染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薄唇一张一合,道出一句话。

“我和唐三今晚要出去。” 

……

言冰云愣了很久。

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又像是不相信他的话,有点无措地重复了一遍:“……要出去?”

“对。”

一个字,墨染给了他清晰的答案。一旦做了决定,他便不会再似平时那样的散漫。收起了慵懒,整个人锋利无比。

一瞬间,言冰云眼眶一热。他是个敏感多情的人,对感情的细节之处有着超越常人的执着。他于这一细节之处离场,言冰云没办法不感到一丝难过与失望。

他想说,‘你说过你今晚不走的……’,或者是,‘今天是我生辰啊……’,又或者是,干脆转身离开不再理他。

可是最后,言冰云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他离开的原因。

只是低头沉默了几分钟,嘴唇抿一抿,再抬眼时已然不见了刚才的难过,上前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对他微微笑了下,道一句:“在外面要小心啊……”

甚至都没有提出要他早点回家的要求。

是不夺目但真正属于人间烟火的美好,且举手投足的分寸里有难得一见的眷恋,当真是让人心折。

他清秀的面庞,白皙的颈项,柔顺的长发,柔和的音色,以及那温存的姿态和顺忍的表情,他的淡色衣衫,心伤时抿一抿唇的姿势,收起委屈后一笑的展颜,抬手为墨染整理衣领的样子如此自然而然,对他道别的话语也说得那么有分寸—— 

每一个细节都在说出,这是一个真正的好伴侣。

墨染忽然出手扣住他的腰,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就攫住了他的唇。

碾转反复,耳鬓厮磨。

仰起他的后脑,言冰云被迫承受他的全部,火热缠绵,有着墨染专属的强硬姿态。 

言冰云刚开始还顾忌着一旁的唐三,喘着气想推开他,只看见唐三知趣地转身非礼勿视,言冰云更是脸上烧成一片。

他的气息全乱了,喘着气对墨染道:“唐三在看啊——”

墨染哪里是会接受拒绝的人,每个人的存在感在墨染眼里都是弱得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时候连唐三也不是例外。

“你刚才可以生气的,”他抵着言冰云的唇告诉他:“你可以生气,可以不高兴,可以对我发脾气的……”

话音未落,他又低下头吻言冰云,撬开齿关进入,咬住言冰云的舌尖不放,非要和言冰云纠缠在一起他才觉一丝心安。 

他太静了,对墨染太好太柔顺,墨染有时甚至觉得,即使有一天他在情爱战场上手起刀落给言冰云一刀,他言冰云也不会懂得报复回来。

不晓得这算不算心疼,但每当这时墨染总会自问,他这一生,其实究竟可以收到多少这样的温柔?

言冰云只有一个,天不负他,让仅此一个美好的他成了他墨染的。

就在言冰云茫茫然的时候,还是不自觉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墨染的声音,是言冰云无比的熟悉的稳稳的语气:“去唐三府上走一遭办点事儿” 

言冰云一下子回神,支吾答一句: “奥”

 墨染答得很稳,是他一贯说话的样子:“今天失约了你的生日,我会记得。”

言冰云不说话了。他简单的一句‘我会记得’,就让自己委屈与惊慌全体不见了。

对他说注意安全,言冰云转身往回走了。可能真的是他太好骗,只怪他太信任墨染,他说什么言冰云都相信的

入夜,言冰云一个人洗完澡,擦干了头发走进里卧,好不习惯! 

他原本是个慢性子的人,在家做起私事来都是柔柔慢慢的调子,往往洗完澡就已经很晚了,彼时墨染曾经不止一次看不过去他这样温温吞吞的样子,往往在他洗澡才洗了一半时就走进浴房抱他起来,动作强硬不管他惊诧还是惊叫,替他洗完就直接抱起往床上放,他屈起腿跪在床沿罩住他,面无表情甩出一句:记住了,以后不准这么慢,我这个人耐心不太好,尤其是在等你上床的时候。 

那时言冰云还不懂他的本性,点点头说知道了,可是下一次却又犯,毕竟是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了,怎么可能因他一句告诫就改得掉。

于是他终于忍无可忍,挑了个晚上在床上折磨自己,对他这种对于性 事白纸一张的人来说,墨染实在有太多技巧让他见识。这个男人执念惊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每每把言冰云挑进了情 欲深处时,他就停下来,问一句:‘记住没有?’。言冰云被他弄得失去神智,来不及回答,他便再继续,不进不给,一味用手指和唇舌挑起他的欲念,放他一个人沉沦堕进欲望漩涡,他也不救,非要言冰云开口答一句‘以后我不会了……’,他才笑着覆上,在言冰云耳边说一句好乖,然后就缠爱了言冰云的全部。 

想起往事,言冰云心里涌起来感慨来,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细细流水般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原来已经有了那么多共同的回忆,身体的,心里的,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较哪个更多一些。

言冰云心里有点酸涩。

对北堂家,对责任,对身份,对身后庞大复杂的家世背景,墨染从来不评价半个字。好似全然没有反抗,无论好坏,他全部接受。 

这种对命运的顺从让言冰云心生不忍。若非一个人强大到足以撑过说服自己接受命运的那段心路历程,断然不会有这样决绝接受的勇气。

对墨染那个世界,言冰云绝对不想参与;但对他这个人,言冰云想参与的。

于是言冰云开始看他所看的书,只想当他需要人说话的时候 ,自己可以跟上他的节奏。

 阅读是件辛苦的事,言冰云这样静得下心的人也不是例外,只觉刚看懂了一小节,就累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多言的人,也终究还是想他,也想听听声音。但一室空寂,言冰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沉下去。

彼时墨染,曾在他生日的夜晚,温柔陪他一整夜。他甚至会陪他玩下棋,半躺在他身边,当他陷入迷茫的时候,墨染就慢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唇边挂一抹笑意,直到言冰云被笑得红了脸,墨染才会抬手帮他。也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握着言冰云的手,用无声的动作教言冰云应该把哪一个放在哪里,言冰云对他说谢谢,却不料墨染直接拉下言冰云的身子就覆了上去,笑笑说‘要收利息的’。 

而这一次,他却失了约。 

不再陪在身边,徒留他一人空度良宵。

 他一直知道他们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墨染一直靠近他,言冰云根本碰不到他。 

时间与现实交错成巨大的落差,言冰云抿一抿唇,惊慌起来。终于对着无人的位置说了心底的话:“我好想你……” 

 

……

听完唐三刚才的内容,时影忍不住调侃:“恩?魏无羡那样的人怎么骗都不会有负罪感,但是言冰云呢,一般人还真是舍不得骗 他……”

墨染转身,冷冷扫他一眼。

时影笑得暧昧,“不过也对,你半夜三更出手英雄救美这种事还是瞒着言冰云比较好。”

 “你再敢说下去试试看。” 

时影连忙举手投降,“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啊~~”

墨染冷淡地问:“他怎么样了?”

“你背回来的你没看见啊?”

时影为自己倒了杯水一边说下去:“身上的伤不少,好在都是皮外伤,吃点痛了,”时影心有戚戚焉地感慨道:“我这辈子见过的既能惹事又会保护自己的人,大概真的只有唐三家那位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溜,溜不掉就骗,反正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吃亏,魏无羡真是太绝了啊~~”

“这是一种天分,与生俱来的,”墨染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我看他不像是有这种天分的人。”

“没天分也就算了,我看他最倒霉的就是遇到你,” 时影很是感慨,毫无心机地随口说了下去:“你当年无意间救他的时候人家才只有十七岁,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漂亮,那种青春期正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后看见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救了自己,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啊,我要是人家我也肯定想推倒你啊……”

时间静静流淌,床上的人忍不住动了动。

 睁开眼,撑起手坐起来,一用力,手腕处的伤口就被硬生生地撕开,生疼的滋味让苏寻仙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但到底不是柔弱不禁风的,这种事对他而言简直太过平常,于是闷哼过后就再没有其他反应,一个好身手翻身下床,找了放在一旁的外衣。

打理好了身体,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对这里很熟悉,这几年来进来过好几次,算是旧识了。

这么说,又是他救了自己?

苏寻仙抓了抓头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得心烦意躁,晃晃悠悠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醒了?” 

外面,一个男性声音突兀地响起。 

音质清冷而华丽,纵然再随意,也掩不了那一丝性感的底色。

这般声音,这般态度,墨染,自然只会是墨染。

苏寻仙深吸一口气。 

究竟是幸或不幸?如果当年没有遇到墨染,他必死无疑;可是当年遇到了,于是现在比死更差。 

“啊,”他抓了抓脑袋,把本来就凌乱的长发弄得更像个小鸟窝,“不好意思啊,这次又麻烦你了。”

墨染轻笑,“你也知道你这是在给我找麻烦?”

他语气里有那么明显的不耐与怒意,苏寻仙沉默地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顾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而不能沾水,仰起头就一口饮尽,点点滴滴落在身上。 

火烧火燎,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勇气和他对谈。

“你不想管我可以不管啊。”

果然,真是一个神奇的脑回路……

一上头,什么混账话都敢说了……

闻言,墨染‘啪’得一声合上手中正在翻看的文件,甩在一旁任它散落一地。他忽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朝苏寻仙走去,当他抬眼看见墨染已经近身时,只感到双手忽然被他反绑住,他毫不理会自己身上还有伤,扣住自己的腰就把他的身体压死在了门上。

 “不管你?啊?” 

墨染一把捏起他的下颌,捏得他生疼,他眼里那么明显的怒意。 

“然后呢?再让你家族去求唐三救你?”墨染怒极,指尖用力,下巴上硬是被弄疼了:“你明明知道,以唐三的性格不可能见死不救,你也明明知道,以唐三现在的身份卷进这种事对他绝对没有好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和北堂扯上关系,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苏寻仙沉默。 

半晌,才闲闲开口:“不要和北堂扯上关系?那你当年不要救我不就行了……”

墨染阴郁得看着他。 

苏寻仙耸耸肩,对他笑笑,用潇洒的态度掩饰住内心黯然的神伤,“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还没尝过温香软玉的温柔乡滋味,就栽在你手里。”

……

如何形容当年那一场相遇呢?

如果硬要说是‘命运’未免太狗血,但是,不是命运那又是什么呢?只不过,和童话故事不同的是,他于相遇之时开始动情,他却只当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根本不值一提。

 传闻中,那位王爷心狠手辣,没有一分半点恻隐之心,见惯血腥与杀戮,杀人时手起刀落,眼里无痕。

 

 可是眼前这个墨染,却细腻温柔得一如迷梦。

那时他看见他身上一身的伤痕,柔声对他说:“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懂得保护,别人再怎么救你也没用……”听见他说:“……身上有伤,始终不好。”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机,真的好难说。

 记得彼时他是多么激烈的人,然而再激烈,亦抵不过柔爱二字。 

冬来肃杀,季候风骤起云涌,一如多变人生,叫他从此对这个男人,透支了其后数十年的感情。 

对墨染,他有感情,但亦有分寸,因为知道他救人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心。 

这个残酷的现实还是后来唐三告诉他的。

 “寻仙,不要对墨染用情,”唐三劝:“墨染爱起一个人来,可以很极端;连带着他的不爱,也变得极端。” 

望向苏寻仙受伤的眼,他告诉真相:“知道那一天,墨染为什么会救你吗?因为那一天,是他母亲忌日,他不喜欢在他母亲忌日的当天见血,所以,他才会救你。也所以,他救你的时候,只叫他们滚,而没有杀了那些人……”

呵,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

难怪那一天,他会出现在山林上,因那里有他长眠于地下的母亲;也难怪那一天,他会一反心狠手辣的常态,对人温言细语,因他尚未从亲情祭奠中回魂。

苏寻仙摇摇头,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在不爱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温柔?……”

 ……

时光流转。

苏寻仙被他压在门上,胸腔受力,喘着气,忽然缓缓开口。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墨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

“两年前,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逼良为娼起家,丧尽天良,但倒也日渐强势,敢公然惹它的人很少。然而某一天,这股势力一夜之间就被全数灭口,总部被人一把火焚烧殆尽。……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查出来,这么血腥的事究竟是谁做的。”

闻言,墨染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眼神莫测高深。

苏寻仙看着他,“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一件事,因受那股势力迫害而家破人亡的人家,包括当年的言家。……言家的独生子,曾经也因此而被强迫进入风尘之地。是他一身清透的好才情,得到了怜惜,才得以保全肉身清白,以劳役抵偿。……而我亦记得很清楚,他们被灭口的那天,正是你母亲的忌日那天。” 

苏寻仙抬眼看他:“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

“……我知道是你,墨染,绝对是你,”他的声音里有十二万分的肯定:“……一夜之间把整个势力全体灭口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再会有那种手段和暴力。” 

苏寻仙站直了身体,和他对视。

 “……你的原则是,不在母亲忌日见血。然而你却为了一个言冰云,做了原本你从来不做的事。为什么……他值得你这么做?”

墨染放开他,直起身体,漫不经心地笑一笑。

 “秘密。”

苏寻仙咬牙,唇间挤出五个字:“你简直疯了——!”

闻言,墨染忽然倾身向前。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妖艳入骨,像是调情,又像是威胁。苏寻仙只见他眼里一片暗色,深不见底。 

“是他们该死……” 他缓缓开口,轻言细语,好温柔的语气,却字字暴力:“……差一点点,我最重要的言言,就毁在他们手上。所以,那些碰过他的人,我一个也不想留……”

 

 言冰云起得很早。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昨晚更甚,半梦半醒间,恍惚了一整晚,还来不及沉睡,天就亮了。 

拿起一旁的衣服穿好。言冰云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半边,他果然还是没有回来。言冰云的嘴角悄然弯下去,一个轻微的动作,便是他失落的证据。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过去那么多日子里,墨染在清晨抱他的样子。男人的爱情不是在做 爱的过程中体现的,而是之后共眠的欲 望中盛开的。于是每每当他在清晨转醒,看见墨染一整夜都把他安置在臂弯里不让远离时,言冰云心里总有说不出的缠恋涌上来。

墨染喜欢在他深睡时静静看他,于是每天清晨他醒来时,睁眼便能看到墨染那一双漂亮的眼,好似桃花欲开未开,转眼间春色便要铺天盖地,难收难管。

有时墨染就这样看,有时他会直接覆上言冰云的唇,什么也不说,单单挑起一个尾音,手指便滑入他的里衣勾引起来。尚未清醒的言冰云亦会在他身下呻吟一句‘我才刚醒啊……’,他便会笑一笑,用阴谋般的甜腥声音告诉言冰云:‘刚醒才好,现在才是我们的……’

在夜与昼交替的时间分界点上,墨染用分分寸寸的两年缠绵,让言冰云彻底爱上了他给他的这一个时刻。

不晓得这算不算自甘堕落,但他的确成功了,让言冰云心甘情愿堕了进去。 

言冰云叠好被子,望了望因他一夜未归而空荡的位置,叹口气,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就去晨浴。

晨浴完毕,言冰云去小院,朝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做早餐的管家和其他人道声早安。 

“大家早。” 

看见言冰云的身影,厨房里的几个人都有点惊诧:“王夫,这么早?”

“恩,反正醒了就起来了。”言冰云笑一笑,走进去和他们一起做糕点。

管家意味深长地发问:“……昨晚王爷不在所以失眠了?”

“……”

言冰云忍不住微红了脸,“没有……”

算准他不擅长说谎,墨染又不在,于是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以眼神进行赤 裸裸精神拷问。 

呜…… 

墨染不在,他言冰云就是被人娱乐的对象……

“哎不要不好意思嘛,”老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他:“夫夫嘛这样才好啊,你千万不要学三少爷家的魏无羡啊,一出去可以一两个月都不回 家,搞得唐三少爷心火旺盛得都牙疼……”

 娱乐归娱乐,对言冰云,整个王府上下的人都是很护着他的。这个清晨,言冰云说要做点心,于是大家都一致帮他打下手。 

这个点心不是做给墨染的,也不是做给唐三和魏无羡的,而是给时影的。

墨染受伤休养那阵子,言冰云每天都会做点心给他,这只是因他负罪感满满而做出的小举动,本来只想吸引墨染一人,却不料他精巧的手艺没有吸引到墨染,却吸引了一大堆闲杂米虫。 

比如我们的时影。

 和娇身惯养的墨染比起来,时影真可以算得上是比较好养活的类型,十个时影的好养程度大概就是十分之一个墨染,相当渺小。 

于是那阵子,就为了言冰云的独家秘制小点心,时影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天天跑去蹲点,一见言冰云拎着点心进来,时影就叫得特别特别动情: “言言言言~~~”又嗲又酥的声音听得墨染只想踹死他。 

不过,时影对言冰云的小点心所表现出来的爱意与恋意,还是让言冰云很感动的。单是时影注视那点心的眼神,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百转千回,时而欲求不满,时而饿虎扑羊,就完美表现出了一个杂食动物复杂又深刻的心理活动。再加上旁边有墨染这么个反面教材,每次只吃几口就说够了,这么个鲜明的对照组一放,就更加让时影在言冰云心里的好感度一路直线上升。

于是这天清晨,在去医馆之前,言冰云拎着新鲜的点心就先去了趟时影府上。

……

天气微凉,有雾,时间尚早,雾正浓,一点也没有消散的迹象,沾得路旁的树叶点点露水,滴下去,滑进泥土看不见。 

这样的天气总让言冰云想起年少时在大竹峰的日子。没有多少好天气,大半都是雾天,那个时候的他就像大竹峰的雾,单纯湿润,没有执着,却也不是不寂寞的。每次走过落雨的小路,他都会有这样恍惚的一念: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过了呢?像雾一样,随遇而安,没有执念,学不会如何爱人,也永远不知被人爱的感觉。

大概真的是上天眷顾,终究让他遇到了墨染。

不仅遇到了,还认识了他身边那么多的好朋友,他们喜欢自己,并且真心待自己,就像云开日出,让言冰云雾般的人生从此烟消云散。

心情不错,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言冰云一路轻车熟路地直接走到时影门前,在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却不是时影,是个下属模样的女孩子。

她不认识言冰云,一脸惊讶地接待了他:“ 请问您找谁?” 

言冰云连忙说明来意: “你好,我找时院首。”

“时院首不见客的。”

言冰云连忙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送他要的点心过来的。”

哦~~

这个场面实在太常见了,时影正处于炙手可热的单身状态,每天勾搭他的男女无数,可惜那位时医对闲杂男女没半点兴趣,整天和北堂家少爷混在一起。

于是下属想也没想就把言冰云划分到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那类人里,对他道:“时影院首不在,他这几天很忙,昨晚有贵客来了,时影忙了一整夜,你还是回去吧。” 

言冰云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贵客?”

“苏家少爷苏寻仙公子,”女下属一脸崇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好帅气的,不仅有好身手,而且很能忍,每次被送来都浑身是伤,从来没叫过痛。”

苏寻仙……

这个名字,曾经是疾冲拿来否定他言冰云的证据,言冰云不想记住都不行。 

忽略心底那一抹微妙的滋味,点点头感慨道:“原来他是时影的贵客啊……” 

“哪有,不是啦。”

女下属顿时笑得暧昧了,八卦八卦,永远是大众的最爱。

“送苏公子过来的人才是时院的贵客,”她对言冰云眨眨眼,认定言冰云是外行人,于是这位八卦的女下属忍不住向言冰云炫耀自己知道的内情:“苏公子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是被人救下背过来的。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吗?半色三更,英雄救美哦,送过来的那个人在病房里陪了一整夜呢……” 

言冰云对八卦永远没有太多爱好,于是微微笑一笑,没想太多:“不知道。” 

“是宸王殿下的墨染王爷哦……” 一句话,让言冰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谁都知道,墨染身份特殊背景庞大,和时影的关系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所以每次这位墨染王爷出现的时候,时影会交代下去要照顾周到。

于是这天清晨,时间还很早,时影家的下人一看见苏寻仙醒了,墨染也还在,就连忙端了点心和茶水进去,生怕饿着两位贵客。 

“王爷,苏公子,”下人垂手恭声道:“这是为两位准备的,请慢用。” 

苏寻仙刚刚对着墨染拍完桌子,听到进来的声音,这才收声。

看了一眼端进来的早餐,苏寻仙随口道:“不用了,谢谢。”

下人有点无措:“这些不合苏公子的口味?” 

“我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的,”苏寻仙朝墨染撇撇嘴,“是不合这位的口味。”

“……?”

苏寻仙看了看墨染,只见这男人一脸散漫的表情,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管他这副冷淡的样子会吓到人。

苏寻仙好歹还存了点善心,于是转头对慌张的助理解释道:“他对牛奶和所有含牛奶的东西过敏。”

下人一脸惊讶:“可是前一阵子王爷每天都会吃言公子做的点心的……”那也是用牛奶做的……

闻言,苏寻仙顿时就笑了起来,一脸奸诈的表情。

“宸王夫做的点心他能不吃么?伤了他心怎么办?”摸了摸下巴,苏寻仙哈哈笑着猜下去:“恩,我猜,我们这位王爷肯定不仅每天都吃,还肯定不准唐三他们把这件事说出去……哎,我说,你该不会是让时影和唐三他们每天过来帮你吃点心吧?我记得你以前一碰牛奶就过敏的啊?”

“你说够了没有?”

苏寻仙嘿嘿笑着看着墨染,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不出来嘛,你还真是深情啊……”

 墨染终于抬眼,冷冷扫一眼:“说够了就给我闭嘴。”

苏寻仙举手投降:“OK,算我多事。”

下人换了几杯茶水和清粥进来。 

盯着那几杯水,苏寻仙顿时又似笑非笑起来……

下人就崩溃了……

“……这些还不行?”

苏寻仙有点同情地回答他:“的确不行。”

 苏寻仙一时兴起,拿了四个杯子装了四杯茶,一字排开,然后对下人眨了眨眼:“这四杯分别是龙井、碧螺春和银针、云雾,你猜他会喝哪杯?”

“……” 

苏寻仙挑起其中一杯,放到墨染面前,有点痞痞的样子:“喝吧,大爷,知道你就只喝云雾。”

墨染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调查我?这算是你职业病么?”

“就凭我的手段,要想查到你墨染的事,简直异想天开,”苏寻仙耸耸肩,流氓兮兮地朝他笑了笑:“但是,请相信我的执着。我十七岁就认识你,到现在已经九年了,如果连这些都看不出来,我也可以不要混了。”

墨染没有动。

 对下人说了声‘你出去’,然后,锋利的视线就攫住了苏寻仙,不客气地挑开话题。 

“知道我为什么会陪你到现在么?”

“肯定不是为了关心我,”苏寻仙耸耸肩,“你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

墨染唇角微翘,像是有笑容,却透出一股凉薄。他漂亮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拿起身旁的一份奏折甩过去,甩在他面前。 

“有件事,我今天跟你说清楚,”他倾身向前,声音低沉而诱惑:“很久以前我就对你说过了,我们北堂家的事,跟你无关。……如果你再为了插手我们的事而受伤,是死是活,都和我墨染没关系。换言之,如果昨天晚上的事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来救你。”

顿一顿,墨染玩味地盯住他:“……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我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听不听就是你的事了。如果你不听劝,将来出了事,我不会对你有负罪感。”

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没有半分怜惜的神色,让苏寻仙深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呵,是有这样的男人存在的,对他不爱的人,淡漠如刀锋,薄薄一片,轻易就杀伤人心。

他的唇角最惯下沉,不经意就流露轻蔑。

 漂亮的脸上明暗交织,辨不出阴晴。

 明明温柔起来可以让人灭顶,却偏偏只对一人温存,至于其他人,他只有薄情,旁人看来,当真是浪费了他手上大把大把的资本。

 苏寻仙整个人背着光,脸埋葬在大片的阴影里,听到他给的最后通牒,像是早有觉悟,所以也不觉意外,虽然听到的那一刻,心里痛起来仍然是很痛的。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墨染没有说话,深陷在沙发里,态度疏离。 于是苏寻仙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下去:“当年你对我说,你说身上有伤,始终不好。……那个时候,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真正的关心在里面?”

“没有。”

一入情爱江湖便是岁月催,大多时候只不过是一夜慢雨,便已摧枯拉朽地入了秋。

他的两个字,便让苏寻仙这些年的感情入了秋。

是要到此刻才知这个男人是真正的凉薄。

 至这般田地。到这个程度。 

这般淡漠态度,他真想问一问,墨染,你到底是自何处学来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收起一切负面的情绪,苏寻仙微微笑了下,重新展颜: 

“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谈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见,病房门外的某个角落,一个人影静静退去。

走廊尽头的垃圾里多了一份新鲜精致的点心。 

……

言冰云请了一天假,然后他派人传口信给管家,等墨染回来告诉他自己今天要随医馆馆长和其他伙计一起去采草药,晚上会晚一点回家,叫他们不要担心。用词造句都是言冰云一贯的风格,毫无破绽。

肖战水仙《殊途同归》偏执染*清冷言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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