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麻烦来了

“我想我大概是被赶出来了……”自动门在身后砰一声合拢,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哈迪斯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她刚刚怎么那么大的反应?”明塔也从胸前的口袋里探出一角,附和似的嘟囔着。
“被戳到痛处喽。”哈迪斯跟着逐一亮起的走廊灯朝舰长室的方向走去,语气里一副事不关己的若无其事,“……但话不是也没说死嘛?总之你我都得注意着点那丫头,现在离我们最近的GSHO(宏世界聚合精神卫生组织)注册心理医师还在九转之外呢。”
“……麻烦。”短暂的沉默后,明塔喟然长叹。
“是啊,但看看我们现在,反正债多不愁嘛。”
下午三时过后,天空晴朗少云,斯图尔特岛明媚的剪影钻出蔚蓝色的天际线,出现在瞭望台前方的视野中。不久阿金库尔号绕过岛屿,奥德修斯基地便跃然于窄窄的海峡背后。
按照事先说明过的流程,哈迪斯跟随引水无人机的指示,把船径直开进了工程干坞,阿金库尔号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接受简单的修理和检查。虽然受损最严重的副舰桥是整艘战舰的自动化控制枢纽,但多亏阿金库尔号先进的模块化设计,想要大致恢复完整功能还是很容易的。
液压舷梯在电机的嗡嗡声中延伸至干坞的混凝土堤岸,哈迪斯站在甲板的边缘旁左右环顾:1、2、3、4、5、6、7、8,有八个迫不及待想一溜烟冲回宿舍躺尸的舰灵小姐在等舷梯完全放稳,不用手指头都能发现少了个人。
“23姐,说要收拾下舰桥,的说。”凌波愉快地晃着纤细的小身板,如此回应哈迪斯的疑问。
哈迪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管她,反正闹别扭的不是我。
舷梯终于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下放停,几只活泼的小家伙欢呼一声窜了下去,眨眼间消失在灰乎乎的吊塔和库房之后。
“她们还真是没什么紧张感啊……”哈迪斯对走在一起的华盛顿耸耸肩,感慨而发。
“哈,大部分小型舰灵都这个样,不过关键时候肯定能提起链子就是了。”华盛顿打了个哈欠,大大咧咧地挥手解释道,“哦先不管这个,底下那个生面孔是咋回事,找你的?”
哈迪斯转脸一看,伊万诺夫硕大的身影正像往常一样等在舷梯下迎接,身后跟着几位面容严峻的士兵。但伊万诺可不是什么生面孔,华盛顿意有所指的,是一位身高中等,微微谢顶的中年人:其人身穿整洁而显老的深色西装,身材有些发福,头发像丛蓬乱的海草一样在风中摇摆,或许其主人曾尝试过用什么方法安抚它们,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失败了,这也直接将他刻意打理起来的整齐形象变成了一堆焦虑、战战兢兢和懦弱的混合体——想必就是这位先生此刻真正的心情。
他站在伊万诺夫的身边,中等的身高在那位几近两米的俄罗斯人衬托下显得格外不起眼。而伊万诺夫脸上的表情可就直接得多了:他僵着嘴角,面有愠色,别过头去的样子像是刚和一位深谙把无理和废话讲的头头是道的传声筒先生吵了一架。
“需要我跟着?”华盛顿放慢脚步看着底下的场面,扯了扯嘴角,脸上一闪而过的正是那种约定俗成的嫌弃神情,“23不知道干嘛去了,也不跟人说一声,啧。”
“不,不必了。”哈迪斯好心地笑笑,“我自己应付得来。”
“那你保重喽。苦脸婆,肘!”
华盛顿拽着一脸不爽的南达科他,脚底生风似的扔下哈迪斯,嘴里一口一个“劳驾”“借过”把底下人的肩膀拍了个遍,干脆利落地钻过人堆离开了。
哈迪斯踩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走下舷梯,老家伙虽然用着一副平易近人的白净面孔,但浑身上下也颇有一副不怒自威的大将风范;列奥尼达曾开玩笑说要是哈迪斯绝不会在温泉关吃败仗,因为驼子埃菲阿特斯一见他就会下意识挺断腰板而亡……
一踏上干地,那位正捂着被拍了格外沉重的一巴掌的肩膀的先生便立刻一脸赔笑迎了上来,并伸出一只干巴巴的短手:“啊,想必您就是哈尔·埃德斯司令,幸会幸会,您的事迹……”
伊万诺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客套,对哈迪斯介绍道:“这位是格林先生,他是因弗卡吉尔方面和我们的专职联络员。”
哈迪斯先是微微点了点头,用恰到好处的公式化亲切力道俯身握手,微笑同时具备相当的礼貌和客气:“幸会,格林先生。不过我可还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果呢。”他转向伊万诺夫,“不过……我记得我们和新西兰方面的联络工作是联合国的军事观察员在负责?”
“哦,您说的是没错。”被称为格林先生的联络员绞着双手,脸上浮现出干巴巴的笑容来,“但您看……这次的境况可实在是不一般,区议会的先生们向来是很信任联合海军的,我们都很仰赖您在接下来的指示和参与决策……所以您瞧,我们都认为有必要和您建立更亲密和快捷的合作方式。”
“我能理解。”哈迪斯脸上挂着微笑,嗓音温和浑厚,“但不知此行是否一并通知了联合国方面?如果不是的话——依我个人之见,恐怕是有逾距之嫌。”
“啊,当然当然!”格林作慌忙状点头哈腰地答道,“我们通知了观察团的先生们,只是……可能正式的批准……大概还 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但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处境,毕竟事态如此紧急……”
“好的,我明白了。”哈迪斯挥手打断了快要把便宜话倒干净的格林,在对方忐忑的眼神中呼出一口白气,“天气有些冷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如请格林先生随我移步室内?虽然公务紧要,但我想还是能略尽些地主之谊的。”
三小时后,奥德修斯基地B区第二行政楼,会客室门外走廊。
Z23坐在走廊靠墙的长椅上,白皙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轻咬着淡粉的下唇,不时用不知是无奈还是赌气的目光戳向深棕色的红木门板。
虽然因为某种无可言明的原因走慢了一步,但她还是从华盛顿嘴里得知了“一个看上去兜里就揣着麻烦”的男人来到了基地的消息。一直以来负责基地公关和文书工作的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找到伊万诺夫问清哈迪斯和格林去向之后,她便后脚跟前脚地跑到了这间常年不开的会议室门外——此时哈迪斯刚进去没半小时。
其实她完全可以推开门说声抱歉,然后像往常一样拿着记录板跟到哈迪斯的身边,她很清楚哈迪斯不会有意见,那位格林先生不敢有意见。但这位直肠子姑娘这次却难得地彷徨扭捏了一回:抓门把手、松门把手、转体180度、背手转两米直径圈、抓门把手、松门把手……
如此往复几回后,Z23彻底泄气似的把自己一屁股扔到了长椅上,努力想让自己同意她为了舰队的大家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但一种“要是那家伙看到了,怕是要当场笑出声来然后一脸亲爹样地伸手来摸我头”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Z23的心头,让她充满了莫名的愤恨。
“……所以您瞧,单是布拉夫港的民众就……呃,您在笑什么,是我哪里出了疏漏吗?”格林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小心地打量着哈迪斯的神情。
“哦,抱歉。”翘着腿的哈迪斯抬了抬靠在皮革椅背上的身体,朝格林眯了眯眼睛掩盖自己脸上诡异的笑容,“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咳……谁来给我恶补一下海战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