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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

2023-02-22 22:46 作者:黛莉娅-巴斯奎亚  | 我要投稿

我曾居住的小区种有许多杨树,我家就掩在空旷广场那棵最大的杨树后,那杨树顶冠像是半撑着的伞,每年春夏交接时都惹得满院杨花,轻飘飘的,偶然地在空中舞着,又偶然的在路的边沿和阴凉的门洞里积成一团团小球。下雨时杨花便重重地粘在地上,雨打在废弃防空洞的铁盖上,在坑洼里积着水。天晴时,铁板的锈迹换了花纹,而杨花浮在浅浅的积水上,那积水闪亮亮的。


    我虽生在古都,对儿时的我来说最具历史感的却是杨树和防空洞。


    小学曾去过老城,现代的道路和古色的建筑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直到深入破旧石砖铺成的街道,抬头望去只有尖屋顶上稀稀疏疏竖直生长的野草和远处与夕阳只有一缝的鼓楼,落日的余晖给一切都染上怀旧的色彩,然而我那时并不了解这座城市的过往,也无法想象哪个如今破败不堪的小巷里,曾有哪个庞大的家族同这座城市的兴衰历史。


    过往的行人总爱鸣车笛,扯碎了模糊的遐思,意犹未尽地瞥向那些古铜色的木制匾额,在金黄色的余晖下,总显得有些寂寞。


    搬家后我住在江畔,桥上的路灯是仿西式的,像是一串倒立的葡萄,球形的灯泡在夜晚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映在浮动的江水上,远处的建筑显现着嵌着黄色的彩灯的轮廓。然而如今,这片回忆之地已换了模样,江畔的房子因市政规划被拆除,七零八落的废墟碎片被绿布掩住了暴力,却平添了几分凄凉,桥下已经不再有绵绵的流水,而是从阴郁的静谧中涌起一股恶臭,别致的路灯换成了棕色方灯柱的牡丹花灯,尽管龟甲般的塑料牡丹花壳并不能给这座古都增添回埋在地下的文化底蕴。


我又搬离了这处住所。


    新家坐落在满是梧桐的林荫道边,这里没有任何古都的特色,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前年由于地铁建设而拆除的牡丹广场,如今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还有复古的绿皮旅游电车,即使打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种交通工具,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古都为自己重新贴上了这个半现代的文化符号。


    那段时日唯一令人欣慰的便是能经过种满牡丹花的街道上学,喷水器撒出一道彩虹,在花坛里流成小河,至少午后的阳光和花香至今依旧存留在某个角落,这也是唯一能让我感到“自己生活在洛阳”的城市景观 。可惜的是,由于升学原因,我又和这条满载回忆的街道暂别了。


    自升入高中以后,我每天的路程便是家-学校两点一线,街景仅有灰色的电线杆,部队家属院的铁丝网和细瘦的橡胶树,周末也只是待在家里,我不由地想:难道我和这座千年古都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吗?千千万万人神往的,充满幻想的牡丹花城对我来说只留下不可复还的建筑废墟和几棵与古都毫不相搭的杨树了吗?


    契机是外公的葬礼,那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回家,书桌边上是冷冰冰的字条,突如其来的事故无法生产出富有感染力的文字,甚至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从那幽灵般的事件里解脱出来,仿佛那不是我的故事。


    最具历史感的不止杨树和防空洞,还有九十多岁的外公,然而外公存在的痕迹消失了、焚烧殆尽。死去的过往被装进长方形的檀木匣子埋入邙山。“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他同无数的历史被埋葬在那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惊异的是,外公仍能在黄昏是显出他的幻想。偶然把电视切到戏曲频道,外公会在某个下午回到家里,目不转睛地在床前久坐。


    古都也以它自己的意志使人重现它的辉煌:重建的明堂,天堂,老城的古式建筑,街角的砖头瓦缝间,仿佛能看到昔日都城繁华的街道和忙碌的人们。


    然而,这种幻想是远比外公微弱的。


    就在上周,我阅读了川端康成的《古都》,又在今天心血来潮的乘地铁去了老城。“乘出租车旅游更能领略城市的风光。”不禁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在古都,我并不想如此旅行。


    明明是家乡,为什么要用旅行呢?


    我实在是不想介绍这次出游的经历:人很多,店铺很杂,很多花哨小玩意,没有找到卖金鱼小街。


    今天晚上,我幡然醒悟,正如川端康成所写的:“寄生在这里,然后活下去。”或许我现在也是被侵染了没落帝都所自带的忧郁,才写下这篇纪念我青年时代的散文。


    夜里,我从不安中张开眼睛,仿佛自己的命运也像弃儿一般,掀开窗帘久久地凝视窗外的杨树,终于感到这才是安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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