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金兵甲：第一章

（ps:此章含暴力内容，请酌情观看）

荒野之上，一团篝火孤独地燃烧，雷娅和格瑙相对而坐。

在小时候，格瑙曾随哥哥来过一次中央旷野，如今他早已忘记当年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璀璨的星空：数不尽的繁星点缀头顶，浩瀚无垠，如梦似幻，时不时有流星沿着天际滑落，似乎伸手就可以抓住它的尾巴。

可现在夜空中早已看不见星星，只有刺骨的冷风伴随旅人。

“啊……嚏！”

格瑙攥紧衣角，尽可能地离火堆近一些，但身体就像一片面包，烤热了这面就凉了那面。他吸着鼻子，瑟瑟发抖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雷娅.波米兹，赫赫有名的流浪者，侠客，赏金猎人，正盘腿坐在他的面前，磨着她那把细长优美的苗刀——暗鸦。无论燧石，铁块，甚至动物的骨头，都可以成为她磨刀的道具。在这般精心的“打理”下，暗鸦总是闪着深银色的光芒，看上去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一击毙命。

“雷娅姐，你的朋友还要多久到啊。”

“谁知道呢，可能路上遇到啥事了吧。”

老天，到底还要在风中坐多久啊。格瑙心里叫苦不迭。此时他格外怀念自己的小屋，虽然它又穷又破，但至少不会漏风进来，还有一张靠近火炉的小床。

女侠似乎看出他的怨气：“怎么，后悔和我出来啦？”

“没，没有……我就是有点……不适应。”

“那你可得好好加油，跟着我，接下来可有你罪受的。”

“……”

“你现在的处境算不错了，想不想了解我都去过什么地方？充满蚊子的暮光沼泽，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峭壁，一年到头看不见太阳的黑森林，哦，还有在北地极境生活的那段日子，那里才是真的冷，在雪地里站着不动，几分钟后一扳脚趾，啪，断掉！我亲眼见过好几例……”

“行啦行啦，我知道我有罪受了。”格瑙拉着张苦瓜脸，雷娅则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雷娅姐，讲讲你朋友的事吧。”

“嗯……”雷娅的身体微微后仰，“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反正坐着也是无聊呗，”格瑙缩着脑袋，“能和你交朋友的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吧。”

“别吧，我真有那么夸张？”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故事，见过大风浪的人，这也是我选择跟着你的原因嘛。还有你那个朋友，我看你经常提到，你们俩之间是不是经常一起旅游？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晚又为什么在这里约见面？”

面对格瑙好奇的目光，雷娅并没有立即作答。

她的眼前恍然出现一片森林，一片晦暗的，连灰尘都显得格外明亮的腐朽之地，在这里酒气熏天，枯尸满地，乌鸦们嘶声尖叫，火星四处溅射。这时，一个穿着金色铠甲，身背两把巨剑的女子走入她的视野。

“乒——”

苗刀笔直入鞘，清脆的响声让人头皮一麻。而她单手托腮，双眼凝视面前的火焰，仿佛陷入了一段悠远的回忆里。

“三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我落入了一群强盗手里……”

南方泥沼，灰号角地带。

熊心酒馆的生意极为热闹，在这个充斥这霉菌，血液，烈酒和呕吐物臭气的石头房屋里，一群掠夺者在此庆祝。他们今天抓到了一只了不起的“猎物”，按照传统，酒店里的酒瓶子和骨头将会堆积如山，最后由店主把一群醉汉踢到门口的泥泞里。

“来，来，再喝一杯，他妈的，你婆婆妈妈什么，快喝，快喝！”

“操你大爷，今天你要是喝不过我，我就把你骟了下酒。”

……

在粗犷疯狂的吼叫声中，一个女子从正门口挤了进来。

她小心地经过每一张桌子，径直走向柜台。

“我想买瓶水，一块面包或苹果也行。”

女孩小声说，同时露出手心里的东西：一枚擦得干干净净的绿宝石。

然而，店主不看她手中的钱，而是盯向她的领口，眼神龌龊且贪婪。这时，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刌民也发现了她，他们像饿极的野狗一样喊叫起来：

“操，有没有搞错，这世界上还有母掠夺者？”

“你的狗眼瞎了，巴吉斯，这一看就是个混进来的人类，往脸上抹了点灰粉就想冒充咱们了。”

“嘿，小婊砸，你背上那根烧火棍是怎么回事？你晚上拿它来捅自己吗？”一个卫道士朝她叫嚣着，双手比划着下流的动作，惹得其他刌民轰然大笑。但女子不理他们，而是收回手中的绿宝石，转身就要走。

“慢着，你想走哪里去？”

声音来自头顶，只见一个高大魁梧，满面疮疤的掠夺者横在路上，他的朋友叫他“国王”，算是个王八蛋中的王八蛋。他双手抱胸，将女子堵在柜台前。

“贱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一个酒吧。”

“是的，一个酒吧，但这是老子的酒吧！你进来就相当于忤逆了国王！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掠夺者大声咆哮着，唾沫星子乱飞一气。

“不知道，我就是进来买点东西。”

“嚯嚯，弟兄们，你们听见了吗，”国王向身后的暴民们振臂高呼，“你们说，她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给咱’卖’东西的？”

酒馆中爆发出刺耳的大笑，没人注意到女子的脸色愈发阴沉。

“别烦我，我现在就走。”

“走——？”国王拖着长长的嗓音，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就凭你这种瘦鸡货色，还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他露出肮脏的狞笑，一双大手猛地朝着女子胸口抓去。

“砰！”

掠夺者突然大叫一声，收回了手，他什么也没有摸到，手背反而遭受了一发重击。只见女子已不在之前的位置上，而是撤到了一米开外，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我的心情不太好，下一次，就不会只用剑鞘打你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被反击了？还是一个女人？

这便是“国王”的心路历程，在愣了几秒后，他的胳膊上暴起青筋，脸上的肥肉不自主地抖动起来，他一把攥住挂在腰间的那把铁斧：

“好啊，婊子，看我活劈了你，生吃了你的心肝，挖出你的——”

国王没能说完这句话。

在场的掠夺者有几十个，没一个人看清女子是何时拔刀的。在电光火石的一刹，女子双膝微屈，肩转后方，棕红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形，一道银光瞬间贯通了掠夺者的脖子。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那是国王的脑袋和半边肩胛骨。

酒馆陷入无声的状态，直到炽热的鲜血如涌泉般喷出。刌民们终于反应过来——

“杀了她，快杀了她！！！”

一瞬间，数十把利斧从桌下抽出，配着弩箭上弦的声响，三名掠夺者向女子冲来。

女子轻轻跳上柜台，然后纵身一跃，刀刃随身体在空中画出几个凌厉的圆圈，残影未散，掠夺者的头颅便已顺势飞出。她侧身闪过迎面而来的巨斧，同时用刀柄猛戳袭击者的背部，那家伙向前扑倒，正挣扎着起身，一记下劈已将他拦腰斩成两截，肠子等内脏洒满一地。女子抽回刀，迅速拨开“嗖嗖”飞来的弩箭，又一个回旋劈砍断了第三个掠夺者的双腿。

杀猪般的号叫响彻云霄。女子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剩下的顾客。

店家见状夺路而逃，几个年纪尚小的刌民也吓破了胆，慌忙跑出了酒吧。剩下的则怒火中烧：一向都是他们杀戮，抢夺别人，当角色反过来后，刌民们都自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连牙齿都要咬碎了。

可刌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桌子已笔直地甩到他们脸上，木屑与玻璃渣子顿时爆裂开来。掠夺者们被砸的头破血流，嗷嗷直叫，女子用刀尖挑起第二张桌子——那架势就像拎起一块抹布——向他们抛去。这次强盗们忍不住了，他们抱着头冲出店门，嘴里还不断咒骂着：

“等着吧，小畜生，等着被我们首领大卸八块吧！”

终于，小酒馆里安静了。

女子环顾四周，只找到一瓶快过期的苹果汁，她捡起那个脏兮兮的瓶子，坐在内脏，肢体和血液的大杂烩中痛饮了这杯饮料，然后甩手一扔，走出了店门。

————

一滴冷汗从格瑙的额顶滑下。

“那个，你说的这个女人……不会你自己吧？”

“我觉得我暗示地够明显了啊，”雷娅歪头想了想，“和你说这些，是不是有污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那倒没有……不过，原来你也有这么暴躁的一面啊。”

“谁知道呢，女孩都有生理失调的时候。”雷娅面无表情地说。

————————

收集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后，雷娅走出酒馆的门，等待她的，是几十排整装待发的弩箭。

掠夺者的消息都传这么快的吗？她心想。

“首领，就是这个杀千刀的婊子，她砸了我的店，还把’国王’砍死了！”店主指着她大叫，周围立刻穿来一片咬牙切齿的附和声，言辞极为污秽，令人不忍耳闻。

雷娅不理会他们，而是看向弓弩手中间的那个男人。

这是个样貌独特的家伙，他块头高大，体态肥胖，穿着一件带马甲的长衫，并具备灾厄刌民特有的灰皮肤秃脑袋，不同的是他下巴上留了一丛蓬松的大胡子，配上那满面褶皱，显得格外老气，但也多了几分持重。当雷娅看向他时，一双深陷眼窝的小眼睛也在回望着雷娅。

“你就是这帮盗贼的头领？”她环视四周，“三十二个弓弩手打一个，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妈的，杀我们的弟兄，还好意思狡辩？”店主怒目圆睁，掏出腰间的斧头，“我们要把你射成马蜂窝，然后丢进碎肉厂喂劫掠兽！”

出人意料的，胖子刌民非但没有发起进攻，反而双手抱拳，向她鞠了一躬，同时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雷娅.波米兹，来自西方的赏金猎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他认识我？雷娅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背的剑。”胖子的嘴唇藏在胡须里，却能清楚地让人感受到他在微笑，他的语气平易自然，双臂张开地向前走来，“我从手下那听到了你的事，你的姿色，你的武艺，还有你所背负的故事，都令我着迷。”

这家伙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到底想搞什么鬼？雷娅心想。这刌民虽然空着手，带着笑，全身却散发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她本能地加强了戒备，手扶在了刀柄上。

“我只是路过这里，想买点东西吃，你又是谁？”

“我？我只是一个园丁。”

雷娅瞪圆了眼睛：园丁？这种大块头强盗去当园丁？鬼才信这种话啊！她身体下沉，作出一副要拔刀的姿势，可刌民不为所动，继续向她走来：

“你瞧，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园丁，你来灰号角的路上，有没有看到满树鲜花？有没有看到湖面波光粼粼，鸟儿在尽情歌唱？”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深处又充满了浪漫与激情，令人为之着魔。

“……”

“看看你的身后吧，孩子，那么多美丽的鲜花！火红的罂粟花，金黄的蒲公英，纯白的法兰绒，五颜六色的郁金香……它们的香味让我沉迷啊，每深吸一口气就像升上天堂一样愉快！”

“还有绒球葱。”雷娅突然插了句嘴。

“对对对，怎么能少了这可爱的小玩意？我们就踏着这粉红色的奇妙小花，一路向前走，一直走到那条清澈的小河前，我们用花瓣造船，用枝条当桨，划着船唱着歌……”

雷娅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大湖，最美妙的地方，总算出现在我们前方了，在那里我们可以摇桨行船，想去哪就去哪，花香闻个够，绿树看个够，鸟儿的歌声听个够……”

刌民走向前，向她伸出一只大手，此时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雷娅只想握住他的手，不去管逐渐发软的四肢和摇摇欲坠的脑袋，而是乘上那艘小船，一起去那梦幻般的远方。

“喔，终点到了，我们走吧，孩子。”

在他们手指接触的那一刻，雷娅的记忆便中断了。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搬动起来，一群人粗鲁地拖着她的手臂，朝某个地方拽去，而那饱含魅力的嗓音，此时也只剩冷酷与淡漠。

“……把她带走吧，剑留给我，明天一早就送她去碎肉厂。”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