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曼·永恒】第13章 个人翻译
阿里曼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科努和他的一对学徒走下瓦砾堆成的斜坡。梅赫克塔和瑟特卡远远地跟在后面。伊格尼斯和克雷登斯走在最后，带领着一队圣甲虫终结者。吉尔伽摩斯则与他们的大部队一起留在地面上守卫入口。
科努在阿里曼身边停了下来，转着头打量周围的环境。他们突入的密室是一个六角形的房间。一排壁龛排列在墙壁上，金属骷髅的人影站在其中，他们的头和手搁在盾牌和武器的刀柄上。一层层的灰尘覆盖着它们，但突破入口的爆炸已经将他们的裹尸布撕掉了一部分。阿里曼向离他最近的金属骷髅靠近了一步。
“守卫，” 科努发来灵能通讯。
“也可能是狱卒，” 阿里曼回复道。“看他们的颜色和标记，与瑟特卡完全不同。他的同类被称为哈克索斯人。这些标本虽然和他很相似，但却属于不同的势力。”
“它们可能只是这些生物不同种姓的标记。”
“也有可能，” 阿里曼回复道。
“他们看起来没有被激活。”
“我们不应该相信这里的任何东西，” 伊格尼斯补充道。“我们大可以直接摧毁他们，并消除他们被激活的可能性。”
“不，” 阿里曼回复道。“我们对任何潜在防御机制可能会如何被发挥的知之甚少——而且这里肯定会有防御。”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破损的圆顶。风吹过灰色的沙子。他能感觉到以太的歌声和触感越来越远，仿佛被封闭在暗淡的石块后面。
“我们正在走进死者的国度，” 他想。阿里曼回忆起了一位早已被遗忘的泰拉神话作者曾经念过的话。“我们的思想之光变得暗淡。”
阿里曼将目光转向房间的唯一出口。这是一个由几何线条框起来的黑色开口。他回头看了看被巫师们的念动力法术牢牢束缚的异形。
“严密监视他，” 他向兄弟们发出灵能通讯，然后转身走向等待着的门。
他们渐渐往下，走进这世界空洞的心脏。静谧笼罩着他们，深沉而窒息，仿佛它从星空之间的黑夜中被抽干并聚集在这里，越来越厚，直到它和地板上的石头一样坚固。一行人穿过了阿里曼视线无法触及的深渊，穿过了墙壁不断向上延伸的通道。每一个结构的表面都是完全相同的，近乎黑色的石头，被切割、塑造和磨平成巨大的石块和石板。凹槽贯穿所有的建筑表面，线条连成圆圈和新月弧的图案。他们几乎没有看见机械的存在：一些金属翅片或空心圆柱体在黑石结构中发挥着某种作用，但却看不见任何部件的移动或动力传输的痕迹。事实上，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第一个房间里的那些“守卫”，再没有任何异形生物或构造体的遗骸出现。
越往前走，阿里曼越是想起了他曾经在泰拉的艾欧努斯高原上看到的废墟。这些废墟钻入曾经是海床边缘的岩石中，它们的规模对于人类来说太大了，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为什么曾经有人将它们钻入石头中。那些废墟也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从敞开的门和空荡荡的通道中流过的呻吟。
他们继续前进。阿里曼能感觉到他上方和周围的结构有种苍白的沉重感。走在这里就像试图在稀薄的空气中呼吸，每一口气都是痛苦的喘息。他的思想与在地面上待命的兄弟们联系在一起，但这种联系正在随着他们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薄，好似磨损的线在他们身后松开。他手杖中蕴藏的力量像偏头痛一样不断增加压力。
他又走了一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意念一闪而过，其余人也立刻停步，举起手中的武器警戒。科努和伊格尼斯的注意力都集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隧道墙壁已经不再存在。他们不知何故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穿过了一扇大门。阿里曼慢慢地环顾四周。一个巨大的空间在他的身边和上方展开。在他们前面，地板变窄为向下倾斜的斜坡。科努和两名红字战士站在大门口的弧形突起处。他们的目镜发出的光是勾勒出他们周围的角落和墙壁的唯一光源。他回头看了看眼前的空白。他其实可以用意念穿过它，或者让他的感知自由地游过黑暗，就像盲人在被洪水淹没的洞穴中摸索着游泳。不过，这会让他付出代价，而他现在需要保存体力。
“照明，” 阿里曼发出命令。其中一个红字向前走去，瞄准并开火。爆弹飞得很高，炸成了一个磷光灿烂的太阳。红字又射击了两次。三道光芒飘落而下，闪烁不定。
一大片平原在他们面前延伸开来。这个空间的顶部肯定是有天花板的，但是其高度太高了，以至于光线无法照到封顶的位置。巨大的石头构型从洞穴中突出：边长数百米的四面体，在空气和墙壁中弯曲的球形，就像被困在大地之下的卫星。金字塔和方顶金字塔从平原上拔地而起。建筑物之间可能会有道路。这样的建筑群一直延伸到光亮和视野的边缘：这里是一座寂静的、死气沉沉的城市，被埋在上面世界的表皮下。
“结构完好无损，” 科努发来灵能通讯。“没有暴力或灾难的迹象。” 他讯息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阿里曼回头盯着瑟特卡。
“除了这些结构之外，你的同胞好像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存留。” 异形眼睛里发出的光在这里似乎比在地面上更明亮。
“如果我们的任何珍宝幸存了下来，它们将会被存放在法隆之庭。就在那里……” 瑟特卡说着，伸出一只手指着从平原某处升起的裂开金字塔。阿里曼看着它，在脑海中确定它的位置和通往它的路径。上方，白磷弹的火花呈弧形向下泼洒，它们的光颤抖着变暗。阿里曼对自己点了点头，走下坡道进入了死城。
在赫卡顿号最高的塔楼上，西尔瓦努斯做了一个痛苦的噩梦。他喘息着睁开眼睛。之前异形装置与他头骨的暴力结合造成了严重的伤口，鲜血从他额头上的伤口处流出。现在那个装置不见了，他头骨的疼痛却更严重了。它尖腿刺出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在他想睡觉的时候，疼痛就会化作暴雨折磨着他的神经。一股冰冷的金属味也还潜伏在他的嘴里。他摇晃着身体，挪到沙发床的边缘。他剩下的后代在他们的水箱里动了动，用白内障般的白色眼睛看着他。他低下头，打了个寒颤。
“伟大的帝皇，请原谅我，并赐予我改变一切、化悲伤为喜悦、化痛苦为平静的力量。”
他摸索着他项链上的天鹰像。它不在那里。一阵突然的慌乱冲入西尔瓦努斯心中，直到他看见天鹰落在房间另一侧的架子上。它一定是在早些时候的某一个……事件中掉下来的。他坚持要奴工清理打扫他的房间，清除异形袭击和穿越网道时的不幸事故造成的碎片。清扫工作已经完成，最基本的修理也达成了，但是地毯上仍然有褐色的血迹，而且还没有任何东西能替换被砸碎或被弹丸打成千疮百孔的家具和物品。入侵他避难所的异形面具客的星镖圆盘仍然嵌在沙发上方的天花板上。显然，它已经切下了第一个试图将其取下并用伺服爪拽出它的奴工的手指。不过，主观察窗已被修复，毕竟如果没有装甲层，每次防爆百叶窗打开时，西尔瓦努斯都会因真空暴露而死。他笑了笑，却突然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他在天鹰像神龛旁边点燃的蜡烛已经熄灭。他其实不想爬起来，但他需要双头神皇印记的安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脚步走到架子前。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脊椎两侧的气孔在奋力吸气。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当他用手擦过脸时，他的脸被汗水稀释的血染成了粉红色。他对降临在他身上的一切发出嘶嘶的诅咒，然后拿起了天鹰像。他立刻感觉好多了。 黄金在他手中是温热的，鹰眼中的蓝宝石似乎在对他眨眼。他微笑着吻了吻它。他并不孤单，一点也不。他不仅没有厄运缠身，反而无比幸运。帝皇的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不畏任何事。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沐浴在平静的感觉中。一切都是金色的。所有的黑暗都会变成光明。他睁开眼睛，将天鹰像挂回脖子上的项链。
他正要回到沙发床上继续睡觉时却停住了。沙发底下的地板上有什么东西，一定是掉在那里了。它很小，苍白，光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它一定是故意被放在那个只有他现在所站的那个位置才能看见的地方。它也许是一件装饰品的碎片，或者是观察窗之前被炸毁时留下的一大块水晶？他靠得更近了一些，弯下身子以便看得更清楚，但除非他平躺在地上，否则总是看不到合适的角度。他跪在沙发上，另一只手伸到沙发下面。他眨了眨眼，手指摸着编织地毯的线。他摸到了什么。他试图用手指勾住它，但却只能将它推远。他又试了一次，直到用手指摸到了一个洞。他轻轻地拉着，感觉它滑得更近了，然后他用多了点力气，直到它被拽了出来。他直起身子，为他的努力和它所代表的小胜利而涨红了脸。他微笑着看着手中的东西。
一个白色的面具抬头看着他，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
他喘着粗气。面具在他全身如筛糠般颤抖时从他手中掉落，撞在地上，来回摇晃。他现在喘息得更厉害了，眼睛大睁——他移不开目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尖叫。
面具来来回回摆动着……
即使他真的尖叫，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面具来来回回摆动着……它的嘴巴与脸融为一体，似乎从快乐的表情转变为悲伤。
他们都去了地表，阿里曼，还有其他千子成员……只有他……只有他被留在了船上。
面具来来回回摆动着……
没有幸运，没有祝福，没有保护，只有诅咒。面具现在在发光，它的白色形状变成了闪电般的耀眼眩光。
爆弹枪高举。阿里曼感觉到从科努的脑海中传来的杀戮冲动进入了与他们同行的红字战士。
“待命，” 阿里曼发出灵能命令。红字和终结者的手指在他们武器的扳机上停住了。科努 思想的螺旋上升保持稳定。
他们进入了一个切入其他建筑的长方形广场。有某种机器悬挂在拱门上，而拱门则像脊柱一样向下延伸。每台机器都有六个刀片肢体在它们身体的下面聚集，就像死蜘蛛的腿一样。每条肢体都是一个金属弧形，是星际战士身高的四倍。看起来像枪托的东西嵌套在靠近中央腹部的地方，而腹部则包裹着一个类似于瑟特卡的驼背异形。裹尸布般的金属尘埃在他们身上落得很厚，但威胁的味道仍然从他们身上的每个角落里散出。阿里曼可以看到有三十个这样的机器悬挂在广场上方。
“还有更多，” 科努转过视线。阿里曼看到了拱门上的壁龛，上面也挂着这种蜘蛛机器。有金属的骷髅站在洞口，低着头。“他们都像第一个房间里的那些，有着相同的颜色和标记。这些拱门的构造也有所不同。它很微妙，但确实是截然不同的。好像他们是在其他人消失之后才来的。” 科努转身回头看着远处金字形塔升起的地方。“我们应该设置充能并准备摧毁它们。”
阿里曼考虑了一下。
“同意，” 他回复道。科努和他带领的红字战士开始对异形扫射热熔和等离子的火力。
阿里曼走在他们前面。他的脑袋里开始发出低沉而沉闷的悸动。按照他脑海中平原道路和建筑的形象，这是条一直延伸到大金字塔脚下的方尖碑大道。他估计它有1.5公里长，但建筑物的角度里有些东西打乱了他的比例感。原本看起来很短的距离现在变得很长。他们现在貌似距离金字塔有三公里远了。他们也没有犯过任何失误。
“这里的现实不是真的，” 伊格尼斯发来灵能通讯。
阿里曼没有回复，而是走上了街道。他心里的一部分期待着一种反应，一种对静止和沉默的改变。
并没有。他又走了一步，低头看了看，停了下来。
他的意志转移到他的黑杖上，蓝光在法杖顶端的角间点燃。冷光将黑暗推到圆圈的边缘。 他慢慢地向前移动，看着他手杖的光芒驱散黑暗。
“梅赫克塔，” 他对着通讯器喊道。他听到无魂者在他身后移动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不要靠得太近，但他能感觉到亚空间潮汐本已微弱的脉动。
“看，” 他说。雕刻的人物和图像坐落在他们脚下的地板，被刻在石头上。它们由相同的圆圈、线条和新月符号组成，这些圆圈、线条和新月构成的标记在他们来的路上随处可见。但在这里，它们不是简单的字形，而是一幅幅插图。他的眼睛在每个图案上移动，处理、推理，寻找规律。
“象形信息，” 梅赫克塔说。
“就像很多远古的文明用来记录历史的方式。”伊格尼斯走了过来。
“或者赞美他们的神灵，强化他们文明的叙事。”
“不，” 梅赫克塔说。她蹲下身子，用装甲手套的一根手指沿着一个人形形象的凹槽移动。“这东西并不是用于他们种族之间彼此交流的。为此，他们会使用自己的语言。这个东西是他们为其它人……其它头脑简单的人制作的。为我们制作的。”
“分解和诠释这一整个符号系统并不简单，” 伊格尼斯说。
阿里曼几乎在他的头盔里笑了出来。“如果这是为了让制造者认为低等的生物阅读和理解而做出的东西，那么分析它将无济于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直白地去看上面有什么而已。” 他转移了思绪的重心，再次看向了石头上的印记。
一簇线条变成了一个图形，变成了死亡和湮灭的意象……
“这是一个警告，” 他说。他的眼睛移动得更快了，每一个出现的图像都在揭示某种含义。“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灭亡。他们将变得一无所有，不复存在，它们珍视的一切都将随之消失。”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跨过他已经阅读过的图像。“它说有一位王，梦想着一个比他应得的更大的王国。他沉迷于熵的力量，却看不到自己力量的极限，一心想要制造一个纺锤来收集时间的丝线。有三位更伟大的王，其中一位从不说话，却比另外两位还要明智，禁止了对时间的探索。但是暴君不听从他的智慧，研究操弄时间直到其愚蠢的野心几乎完成。在暴君的威胁下，三位更强大的王从他手中夺走了他的国，但由于仁慈和智慧，他的国和所有侍奉他的人都沉入了永夜。在暴君领地的空白上，他们设置了看守。生命的毁灭者和生者的收割者。而那些守望者还在观望，任何进入此地的人最好尽快自杀，不要采取进一步行动。”
了解过太空死灵背景的读者应该知道这里指的是三圣议会，而不说话的王就是死灵的寂静王。
阿里曼抬头看着梅赫克塔。
“还有更多，” 她说。她已经走到了方尖碑的一个底座与街道地板相接的地方。它的侧面足足有百米宽，看似光秃秃的，但随着阿里曼走近，他可以看到无数的纹路切入了表面，隐隐约约的就像是石头中的影子。梅赫克塔正在追踪一系列线条，她的指尖悬停在石头上方一根头发丝的宽度处。“这些痕迹曾经更清晰，但某些东西从它的表面剥离了一层物质。”“试图擦除它们。” 他的眼睛追踪着幽灵般的图像，他的思想在分析语言的优先级以寻找意义。
“我相信这个图案和这个” ——梅赫克塔的手指在一块石头上打圈——“是名字。仅在这一节中，它们就重复了21次。”
阿里曼看到了它，并找到了一个与瑟特卡的骨架和物品上一样的标记。
“其中一个是哈克索斯人的标记，” 他说。“这是他们的领土。那些摧毁他们的人在发出警告时一定已经从这个地方剥夺了他们的名字。而另一个图案……”
“是一个头衔，” 梅赫克塔说。她做了个手势，阿里曼在她的手指下追踪着图像。当他分析符号时，声音和推断的含义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寻找可以抓住的词根。“所有的翻译都不完美，但我能做到的最接近的翻译是奥索空——黑盘的持有者。”
阿里曼听到了这个词，他的头脑将发音与他看到的符号相匹配。他抬起头，想着自从他们进入哈克索斯的地底世界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了回声，遥远而微弱，就像在刺耳大笑的途中吸了一口气。瑟特卡静静地看着他们，四肢松散地悬垂在灵能束缚力场中。它眼中的绿色光芒稳定地亮着。
“你们并没有输给与远古宿敌的大战，” 他对瑟特卡说。“是你自己的同胞消灭了你们。”
“如你所知，千子的阿里曼，流放者之王，我们的敌人就希望别人相信那样简单的故事。真相也已经无所谓了。我们消逝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
阿里曼转过身，朝金字塔顶端的台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