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黎明》【第十二章 私情】
第十二章 私情
在体育馆的车库中，停放着一辆重型卡车。
舰长用钥匙打开后面的货箱，与温蒂和布洛妮娅一起进入。
其实，在最开始看见货箱时，布洛妮娅便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当真的进入其中，温蒂拉亮电灯后，这股浓烈的不祥预感甚至还太轻了：货箱里装满了土黄色的AB包装纸盒，各个尺寸的纸盒整齐有序地靠两侧箱壁堆叠着，天命的标志清晰地印在盒子表面。
“这些……全都是？”
布洛妮娅扫视了一圈，粗略估计这里至少有二十箱纸盒，每盒至少能放下一台家用微波炉，其中最大的一箱用减震膜与防尘袋包好，足有一米六七的高度，斜放在货箱的一角。一部分的盒子上甚至贴着“极秘”的标签，只不过在纸盒子上显得十分滑稽。
“是啊——全部都是。”
舰长笑得像个买来新玩具的孩子，心情愉悦的他急切想向布洛妮娅展示带来的礼物。与之相反，布洛妮娅站在一直堆到货箱顶棚的纸箱之间，有些局促不安。
“……我能拆开看看吗？”
布洛妮娅随便选了一个手够得着的纸箱，撕去上面的封条。
“当然可以——温蒂，你去与埃莉诺汇合，等待命令执行下一步计划。”
“是！——布洛妮娅姐姐再见！”
宛如放学回家的同学之间的道别，温蒂自然而然、无忧无虑地向布洛妮娅挥挥手，仿佛明天一早便又能见到她似的。
兴许在温蒂的心中，布洛妮娅许下的诺言是牢不可破的，她终有回到家人身边来的一天——幸好温蒂不知道在可可利亚孤儿院布洛妮娅还有一群家人。
“再见，温蒂！”
欢快的青色之风翱翔天际，在静谧的夜雨中消逝无踪。布洛妮娅当即会意，接下来的一些事可能不方便让温蒂知道，所以舰长支开了她，这也令纸箱中物资的正体显得愈加诡异。而当布洛妮娅真的打开了一个纸盒的盖子后，她不禁愣在原地。
“这、这是——”
舰长为布洛妮娅的震惊表情感到得意，他伸展双臂暗示所有的箱子都是如此。
“没错！这里全部都是女武神装甲的维修、保养、调整与升级部件——都是最新型号！想必休伯利安的仓库在天命一战中受损极为严重，补给与备用零件都用不了，所以我才准备了一些逆熵可能无法备齐的特殊组件送来。”
说着，舰长打开了一个长条的密封盒。
“这是新开发的东西——”
将印着布洛妮娅的Q版头像的正六边形徽记轻轻摇晃。
“这是你的女武神装甲·山吹的增幅核心，能极大幅度增强装甲性能。”
布洛妮娅怔在原地，没有去接那个增幅核心。舰长还开心地兀自说着。
“我想逆熵的碎星者·维克兰特应该比较适合你，所以我没带别的武器给你。”
碎星者是逆熵在持有伊甸之星的数十年里，对伊甸之星进行仿制的成果之一，是特斯拉博士的满意之作，属于极为隐秘的成品。四个月来，布洛妮娅仅是听过这台重炮的名字，不曾见过实体。然而，几乎不离开天命总部的舰长已然了解，甚至生产批号都能背出来。
“等等——等等！爸爸！快停下！”
布洛妮娅推回了增幅核心，坚定地回绝了。
“我不能收下——这是天命的东西。即便逆熵不怀疑我，我也不能收下。”
舰长无奈地摇摇头，将增幅核心放回密封盒中，指尖焦躁地敲击着纸面。
“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如果天命丢失的话……”
“大可不必有此心理负担，因为这些不仅仅是送给你的东西。”
舰长撕开放在货箱另一侧的一盒纸箱的封条，拿出与山吹的增幅核心极为类似的另一种增幅核心，只不过上面印的是德丽莎的Q版头像。当看见那个头像时，布洛妮娅便猜到了始末，苦笑着想这车礼物估计是不收不行了。
这根本不是舰长私自送出的资敌物资，而是他与奥托一起做出的正式决议。
“这是给德丽莎的礼物——处刑装·紫苑的增幅核心，输入了一部分血骑士·月煌的性能参数，能稳定地活性化德丽莎体内的毗湿奴因子——是的，这是奥托送给孙女的礼物。”这听上去十分怪异，天命的两位最高领袖对背叛至逆熵的两人送出如此大礼。
“我和奥托都只是希望你们在逆熵那边，不要受困于崩坏兽潮的攻势——我们知道天命之战是德丽莎带头的，背叛之后覆水难收。奥托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她——你随便找什么理由，就说是从天命的物资部队劫获的就行。”
舰长拍拍放在角落的大箱子。布洛妮娅大概猜到那里面是什么了。
“德丽莎离开天命时这东西还没开发好，她只带走了休伯利安上的犹大与仿犹大，所以奥托担心逆熵的部队不能给德丽莎足够的支援，所以想办法送她一把更称手的武器。而这就是专门为处刑装的增幅核心开发的新作品，四个月加急完工的‘极夜之赫卡忒’，也是诸神座系列的武器。”
接着，舰长指着每个纸箱，一一说明里面的内容物，确实主要是山吹与紫苑的增幅核心与保养工具。光听这些零件的简介，布洛妮娅都感觉到价值不菲，不得不说现在天命掌控全世界资源后，变得异常财大气粗。
“可是……”
布洛妮娅还在犹豫。
奥托与舰长都是一片好意，不愿让在逆熵寄人篱下的德丽莎与布洛妮娅受委屈，或者在与崩坏**战时因装甲落后而冒太大的危险。可是，布洛妮娅现在确实是天命的敌人啊，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不光接受天命的馈赠有点出格，对其余成员尤其是芽衣不公平，而且她不想给舰长带去太多烦恼，本来逆熵待人未必比天命高明，与逆熵合作也实属无奈。
“没什么可是！你就当从我这里缴获的物资吧，反正德丽莎应该仍以为我是一个废物纨绔子弟吧，从我这里缴获物资也不难——理由就这么糊弄过去吧！至于产品的操作方法，都印成了说明书放在箱子里，照着做就行。我相信你的头脑，不会出错的。”
舰长将货箱钥匙硬塞到布洛妮娅手里，她盯着钥匙扣出神了半晌，终究还是收下了。
“如果一定要说我自己的私货——这个给你。”
舰长拿出由透明塑料袋封装的三张命令书，最上方印刷着天命的羽翼标志与双蛇杖。
“这是奥托签署的特殊命令。只要在姓名那里的空白处签上名字，便享有无限制的特殊保护权。除了天命最高法庭，新联合国的任何军队与组织，均不能对对象采取任何形式的暴力，更不用说直接击杀了。如果天命部队抓到了人会立刻移交天命总部。”
到这里，法徇私情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布洛妮娅差点吐出无耻两个字，这简直是古代的免死金牌，只要到了天命最高法庭，审判结果还不是由舰长与奥托说了算？
布洛妮娅赶忙将这三张已被奥托签名的命令书推回——这命令书等同将法律平等视为无物了。
“别着急，这不是给你的！虽是送给你的，但不是为你准备的。”
说着，舰长又将命令书推了过去。
“况且，现在的《新联合国宪章》赋予了天命合法的特赦权。这三张命令书其实只是行使特赦的预备活动而已，没有违背法律原则的！”见布洛妮娅仍不愿接受，舰长只好抛出杀手锏，“你在可可利亚孤儿院也有重要的家人吧——这是为她们准备的，如果天命部队攻破了逆熵部队，她们被俘虏时你便可以凭此解救她们——拿着吧！”
这番理由对布洛妮娅尤其具有说服力，对她来说，亲人与伙伴比自己更加重要，况且这只是特赦权的预备命令，明白这点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布洛妮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特赦的便宜权力。
当命令书拿在手里，三页纸张的轻飘飘与其沉重的价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命对背叛者决不手软，德丽莎与布洛妮娅姑且不论，若可可利亚、芽衣等人被天命抓住，多半最后的下场是被处决掉，而这三张纸足以挽救她们，甚至运用巧妙的话，说不定能救下孤儿院的所有人。
虽然这是件好事，但布洛妮娅猛然惊觉，自己与德丽莎背叛天命的性质已经变了。背叛本就是需要双方承认的事实，若只有自身觉得进行了背叛并无意义，如今奥托与舰长的行为实质上让背叛变为了离家出走，曾经叛离天命时的决意与觉悟，现在都变成了无用之物。
布洛妮娅不禁内心苦笑，其实她并不在乎背叛天命与否。无视琪亚娜个人意志、干涉其个人命运的天命与专断独行的可可利亚管理的孤儿院，二者没有本质的不同，所以她才离开了天命——正如她往昔机缘巧合离开逆熵那样。
可是，德丽莎与芽衣和布洛妮娅不同。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背叛了爷爷，决意斩断与爷爷之间的情分，成为一个独立、自由、自主的人。但如今看来，德丽莎恐怕是离开不了了，哪怕她想忘记，奥托也不会答应。
“差点忘了——这是秘密交给你的，绝对不能让德丽莎知晓！”舰长并非从纸盒，而是从长袍的口袋中，拿出三根只有小指大小的淡蓝试剂，“这是特别之物，你须仔细保管，不能有闪失……处刑装·紫苑在安装增幅核心后，激活毗湿奴基因而进入沸血模式，不过过度沸血很可能会扭曲使用者的精神。这三支试剂能暂时镇定精神，但不要一次使用多支。”
“可是您刚刚说处刑装·紫苑有限制器，不能加载增幅核心……”
“没关系，我相信逆熵的技术，若是爱因斯坦博士，她应该能解除限制，”舰长露出神秘的笑容，神色有些怀念，但渐渐变得忧虑，“逆熵的科学家们都是聪明人，她们知道与天命对抗没有意义，她们所相信的不过是瓦尔特·杨罢了。而逆熵的赞助商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势利眼，贪生怕死，不足为惧。”
“您不信任逆熵盟主？”
“不，我是不信任任何完全律者——崩坏之神还没有亲口对他说过话，因此他必疏于防范。只要内心存在破绽，便会被它瞬间说服，这样的悲剧真是够了。”舰长将纸盒都放回原处，盖好防尘布，与布洛妮娅离开货箱，打开驾驶位的车门，钻进车里。
正准备启动发动机，思索的布洛妮娅突然出声道：
“等等——这便是我现在最渴望知道的事实！”
卡车三人排椅的驾驶室中，布洛妮娅急切地探过身子，紧压住舰长的手。
“那样的悲剧，我需要了解——我需要了解琪亚娜体内的律者人格的真正面目。”
“现在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处，你们三人都自身难保……”
“不！既然您以前说过用羁绊打败律者，那么我们连敌人都不了解，谈何战胜？”
“……可德丽莎应与你说了第二次崩坏的事。”
“可是您知道得最清楚，您是全程的亲历者！”
“为什么这么认为？”
布洛妮娅深灰的眸子与舰长对视良久，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律者在休伯利安上战斗时，一直像在等什么人。若考虑到她在抓住我时，突然显露的情绪失控，还有故意引导芽衣姐姐的攻击命中休伯利安，并且从外太空返回时，刻意带回休伯利安的情形……
“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操作，足以证明德丽莎说明的内容残缺不全。我想，律者在等的人应该是您——您是休伯利安的舰长，并且与我有关系——她在挑衅，试图激怒您出现，但您却不曾现身。这才令她失去继续与我们战斗的兴趣。”
“……确实如此，不过有些臆断。”
“然而，若考虑到律者使用了与您类似的力量，那么便不是臆断了。”
布洛妮娅的声音有些悲切，她的脑中回忆起了当时的那一幕。
“她用这样的力量摧毁了征服宝石内的另一位芽衣姐姐，我与学园长都看见了。”
“这样啊……她做了这种事吗……”
西琳的力量真的强到足以摧毁律者核心中的意识了吗？那么她是有意不摧毁琪亚娜的人格吗？或者说，西琳其实并没有真正毁掉征服宝石内第三律者的人格？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说来要很久的。”
布洛妮娅双手抱胸，靠回椅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故意用调皮的语调：“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而您那边没有您的指令，计划不能进行下一步吧？”
这句话里小聪明的意思让舰长哭笑不得。
他打开了驾驶室的室内灯，令昏黄的光线照在两人的脸上。
“好吧，那就从最初遇见第二律者的时候说起吧——那时候她还不是律者，就在1995年的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