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子到莊子：道家精神真相的展現】

（節錄自臺灣大學王世宗教授《中國歷史通釋》第三章〈春秋戰國：中國古典文明的建立〉）

　　傳說孔子曾求教於老子，此事恐為道家所捏造（孔孟墨荀均無論老之言）（＊註1），然其義顯示儒道之見本有關連，亦即老子的人文關懷原與儒家相似，但道家畢竟一步步出世，先是憤世嫉俗，然後玩世不恭，終至於冷眼旁觀而自命瀟灑，其不學無術之病日漸惡化。據說道家「出於史官」，這表示其道本非離群索居、卻是富有世故之性或「世智」（worldly wisdom），老子所言實為「入境脫俗」之意，深明現實不幸，但未識人類受苦的神聖意義，以致一味申論「明哲保身」之理，似有慈悲，其實無情。老子是（抑或象徵）善意有餘而知識不足的人，人生的醜惡使其灰心，自尊心與同情心又令其所有智能均投注於「識破紅塵」一事，此乃自慰慰人之舉，原非大張旗鼓的宣告（《老子》僅五千言乃因理窮而非道精）；然世上心有餘而力不足者比比皆是，以致此種高明巧妙的失敗主義竟成盛氣凌人的處世箴言，「清靜」轉身而為「清高」，弱者一變扮作力士，至此道家儼然可以獨立，殊不知「內儒外道」總較「外儒內道」可行。即因老子是入世的失敗者，其出世乃為後續的動向，故莊子與老子雖無人事上的承傳關係，但莊子確是老子的精神產物，老莊的差異並不表示道家變質，卻證明「逃避」一久必成「反對」，莊子若未傳達道家的原意，實因其旨在於展現道家的真相。莊子的人格與老子迥異，其形象為涉世不深或不受世染的天之驕子（莊子的歷史感極少）（＊註2） ，富有貴氣與主見，彷彿在老子精心呵護與教育之下，乃有高談闊論而浪漫不羈的莊子，於是可知道家的心態可能出於不同的緣故（儒家則為有志一同），但其內情總是良心猶在而乏有為之力。

＊註1：《史記》〈老子傳〉：「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

＊註2：《莊子》〈大宗師〉：「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莊子》〈馬蹄〉：「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知乎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