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闲叙(三)
见面再刀(狗头)
往后仙人便时常下山了,她常前去酒肆或是茶馆,只为听那群闲人口里的传闻。
仙人希望能得到有关洛天依的哪怕一丝消息,就算是口耳相传的风言风语也罢。
她依稀记得从前她同先生谈论长生时先生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一个人长生,最大的问题是内心是否跟着长生。
她当时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自己得了长生后。
她亲眼见证亲朋好友一个个衰老,逝世,隐约记得最后一个她亲眼送走的是自己的兄长。
得长生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欠揍兄长有一天会疾病萦身,直至病骨支离。而自己站在榻前除了安慰,无能为力。
所谓“神仙”,不过如此。
自己以前应该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幼时看戏一到煽情环节都能哭到抽噎,搬了家也会时时念叨旧宅,再到兄长命不久矣时自己趴在床榻边痛哭流涕。
她已经不记得那时说了什么话了,只记得自己好似说了句求死的话,以至于兄长一下挣扎起来,摁着她肩膀道:
“小绫,就当老哥私心一回,好好活着。”
所以自己就避世到现在,除了迫不得已,从没出去过。
那自己现在在干什么?重拾这该死的痛苦吗?仙人倒在榻上,有些许崩溃的抱着头。
她好像走在一条找不到方向却通往黑暗的路,想停却又停不下来。但或许这路不通往黑暗,可她已经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开始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尝试了。
这长生真的就是个诅咒!
已是半夜,仙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朦朦胧胧之中,便入了梦乡。
只是她忽然醒了,睁眼看见桌上未熄的油灯打在墙上,影影绰绰地摇晃着。屋外开始刮起风,不多时就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风吹门窗呜呜作响,间或还会混杂着咚咚的响声。
仙人听着那咚咚的响声越来越有频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莫名的希冀和冲动强烈地蔓延包裹住了她的心。没有任何触发点,就是突然。
她立刻跳下榻去拽开了门。
是洛天依。
她浑身被大雨淋了个透,就像刚被一大盆水从头上泼下来。湿透了的衣物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的棉麻,水滴淋淋漓漓地从她身上落下。
“天依?!”
洛天依倒怔了神,右手还握拳保持着敲门的动作,回过神来才带着笑给仙人作揖。
“好久不见前辈了。”
仙人没回话,捏着洛天依的手就想把她扯进屋。
她不知道在屋外淋了多久的雨,以至她指尖冰凉,全不像夏日该有的温度,仙人握上她的手时洛天依甚至打了哆嗦。
仙人有些懊悔自己怎么醒得那么晚,她将洛天依带进屋里后就到里屋收拾出衣物给洛天依,待洛天依换完后拿着帕子给她擦头。
“我还以为前辈不想见我呢,敲了半天你没应。”洛天依打趣道。
“我睡着了。”
“话说屋外那株柳树是哪来的?”
“你给我的柳枝种的。”
她怎么语气那么轻松?仙人心里暗道,她不是没耳闻这些年洛天依经历了什么,她一如仙人所想的一样碰了壁,宛若仲尼一般如丧家犬尔。
强颜欢笑,仙人蓦然想到这个词。随后她拾掇出一瓮酒来,洛天依看到酒就如以往一样推脱,直到仙人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才了然一笑,执起杯饮酒。
仙人忽然觉得洛天依离她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却又格外地远,远到好像与她相隔了几十年。
也许确实隔了几十年没见。
仙人心里愈发烦躁。
洛天依只在那无言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到后面已经醉到持起酒杯时手发颤,嘴上却一直碎碎念着近来的乐事。
仙人已然压不住那股冲动了,她遽然起身,伸手摁住洛天依的手。
“小儒生,难道我也要瞒吗?”
洛天依仰起脸呆愣地看着仙人,仙人以为是自己僭越,随即便欲抽手,却没想到洛天依另一只手按住了仙人想要离开的手。
一连串泪水突然争先恐后从洛天依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洛天依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微微咬牙想忍住泪水,却只能在眼泪更嚣张地流下时宣告失败。她埋下头,额头抵着手臂,在那里小声呜咽。
仙人定在那里,不知所措,她恍然间好像又回到那些目睹亲友离去的日子。她蓦地瞥见洛天依鬓边的缕缕白发。
又来了,她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时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