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梅勒

　　就和所有的交通枢纽一样，很多地方都可能会出问题，而穿越世界的交通枢纽只会徒增更多戏剧性。坎特拉交换所投诉部门被埋没在交易所下面迷宫一般的办公室中。像大部分的这类部门一样，它是一组无菌室，由玻璃隔断和粉刷过的木板所分隔开。我坐在一只年轻的雌驹身边，她长着一头粉得要命的长长鬃毛，还有浅紫色的毛皮。两只蹄子之间夹着一杯水。她的名字叫做马特·梅勒。这个男人的名字应该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投诉部门了。隔壁房间正在有一场争执，吵得简直是翻天覆地。但马特没有想要参与的意思。她只是耳朵耷拉着，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所以……”我开口道，“我们能聊聊吗？”

　　雌驹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我现在不太想说话，桑迪。”

　　“像现在这种情况，有时候我们才最需要聊聊，莫非你更想去里面一块儿嚷嚷吗？”

　　马特哆嗦了一下。“唉，不。吵什么吵啊？我们都知道这得怪谁，我们都知道他绝对不会认账的，我们都知道这麻烦一时半会儿肯定解决不了，不然早该有谁出来解决了。所以还吵什么吵啊？”

　　“嗯，我听说这是通往接受之路的第二步。”

　　“那是在应付损失。”马特说道，片刻后，她才翻了个白眼。“我想，这是描述跨越性别障碍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唉……”她抬起一只蹄子，揉着自己的脑门。“我告诉过他们魔法会回来让我们屁滚尿流。我告诉过他们，我们应该去他喵的迈阿密。当然了，那边的酒水会贵得要命，但至少我不用重新学习怎么尿尿。”

　　“我觉得你又开始生气了，”我观察着他的神态，微微一笑。“我倒不怎么担心。凡是因为魔法引起的麻烦基本上都能通过魔法来修复，最起码在我的经验里是这样的。”

　　“是吗？”她狠狠地瞪着我，“那你怎么修复泰德这行动？”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马特长叹了一声。“泰德把魔法给破坏了。我知道我们不该把那些该死的护符都交给他。当然，免责声明上都写了把人类变成小马可能会有随机效果，但有多少？百分之一的可能？就算这样，丢了丁丁的概率就跟变成风精的概率一样低得离谱！艾莉说服了我们，让我们都去选择转化定向护符。你懂的，选择你是要翅膀，要魔法，还是要耐力。顺带一提，我选的是耐力。你懂的，为宿醉做准备。”

　　我无奈地笑了几声，“让我猜猜，泰德把护符给换了？”

　　“哦，不。要是他傻到会这么干的话，那我们肯定当场抓他个现行。不，这个真正的大天才想法子用烧热的针把上面的魔咒给改了！所以，现在这地方管事的白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们的问题。只想送我们回家，并且希望这变化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她把水一饮而尽，用蹄子把杯子捏碎了。那是个金属杯子，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去他喵的！”她重重用蹄子捶在凳子上，害得凳子发出了抗议的吱嘎声。“这本该是个假期！我现在本该在去海滩的火车上！我本该喝个伶仃大醉，把这条花里胡哨的尾巴都喝得掉下来！”

　　“现在为什么不去了？”我问道。

　　她的怒视还在冷却中，但我非常配合。片刻之后，她瘫软了下来。“不，不为什么。没什么可以阻挡我的。当然，等他们发现了之后，脸书上那帮混蛋会把肚皮都笑破的，但管他的，谁又真正在乎呢？过一年之后，这就只是个好玩的故事了。我知道的。不过客观角度来说，真的变成了一只雌驹还是很糟糕，真想干死他。”

　　我弓起了眉头。

　　“嗷！”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时候，马特发出了一声杀鸡一样的尖叫。“我，我是说！我说的干死是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脸红脖子粗，眯起了眼睛。“你觉得这很有意思，是吧？”

　　“都快逗死我了。”我苦笑着，“但是，还请原谅我对于性别方面的失礼。这真算是个问题吗？”

　　“不。”马特争辩道，然后皱着眉头，“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问题，但不是那种问题……”她又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瘫在了椅子上。“这不在计划之内，我知道这迟早会解决的，哪怕他们最后会把暮光公主拉过来解决这问题。所以我倒是不担心会不会恢复正常的事。而且我一直在想……”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吧，为什么不随它去呢？”

　　“为什么？”

　　“嗯，反正我是来找乐子的，不是吗？”她说道，“我们想要的就是去海滩，开派对，喝个晕天黑地，站都站不起来。反正到时候无非就是上厕所的时候换个位置而已，无伤大雅，不是吗？我还是可以吃喝玩乐，并且和其他哥们儿……姐们儿，干一大堆蠢事什么的。”她摇摇头，郁闷地叹了口气，“喵的，没准儿我还能找到几只可爱的雌驹一块儿出去玩呢。和我预期之中不太一样的那种雌驹，但是，嘿，我又有什么立场来下判断了。”

　　马特用蹄子在长凳上敲了一阵子，抿着嘴唇。“我想我担心……好吧，没啥可担心的。这就是个假期，是个放飞自我的机会，是个干一些平常不会干的事情的机会。好吧，我是个小马妹子，这可偏得有点儿远了。但谁说我就不能玩个过瘾了？这改变不了我自己是谁。”她的耳朵竖了起来。“不会，对吧？”

　　我朝她安慰地笑了笑，“这取决于你。但我听说旅行就是对心灵的陶冶，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一样。”

　　“唉，这不算是个答案。”马特嘟囔着，噘着嘴。至于她噘嘴的样子有多可爱，我可没费心去提醒她。

　　“说得好像我能指挥一个青少年在春假期间该干什么一样。”我翻了个白眼。

　　“呵呵，有道理。”她盯着地板砖，看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我不该就这么随遇而安。我是说……身为一个男人，这应该是你应该坚持立场毫不动摇的大事。必须坚持。只是现在……艾奎斯陲亚这边什么稀奇古怪的魔法都有，而且……那些规矩什么的，也没那么死板了。就算是我不那么爷们儿，也只能让我觉得‘哎呀，我好郁闷好痛苦啊，但还是这么过吧’，对吗？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可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同情和慰问什么的。”

　　她哼哼唧唧地用蹄子站了起来。一开始似乎有点蹒跚，但很快就适应了四条腿。“我想这就算是回答我的问题了。”她摇摇头，“好吧，我最好去看看泰德，看看医疗小马愿不愿意放他走。”

　　我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笔记。“等等，泰德什么时候受伤的？他不是只破坏了其他人的护符吗？”

　　“哦，没错。不过这位大天才还以为当我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传送门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意到他在指指点点和笑得满地打滚呢。所以他的丁丁现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我同情地皱眉。“那一定很痛。”

　　“但愿如此，”马特同意。“如果他没有吸取教训，那我就一直尥蹶子到他吸取教训。很感谢能和你聊天，桑迪。”她骄傲地甩了甩尾巴，转身走开了。

　　我合上笔记本。不知怎的，我想她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