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2014.09.25)
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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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当上治安官以来,碰上的第一桩案件。
看见那幢三层高的屋子了吗?就在两条街以外。
没有?那就对了,因为在十年前那里就被拆得不剩下一根木桩子。
那房子曾经是马力诺家的酒馆,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可惜的是马力诺先生去的早,就给太太留下一对子女和刚刚开张的酒馆。
大家都对这孤儿寡母十分同情,奈何左邻右里又过的是紧巴巴的日子,哪来闲钱接济他们,幸好这三母子还是熬过来了。而长子索托已经年及十八,照着德赫瑞姆的规矩,他就该出去自立谋生了——他选择了跟库吉特人做牲畜买卖。从此只剩马力诺太太和妹妹相依为命,继续惨淡经营。
跟很多年轻人一样,蓬头垢面的索托两手空空而归;这年头,强盗和骗子比流浪狗身上的跳蚤还要多。马力诺太太不像大多数家长一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只是用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及苦苦积攒了一年的积蓄迎接自己的孩子。那一天我刚好去了他们家的酒馆小酌,谁看见此情此景还能不被打动?于是我当时就把身上的所有第纳尔塞给马力诺太太了。
第二天黎明之前,索托便再次出发了。
又是一年过去。那是一个寒冬的清晨,一名弩手敲开了马力诺家酒馆的门,马力诺太太先是愣怔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那竟是索托。他满脸泪痕地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今年年初领着一群费尽心机从库吉特牧民手上低价收来的肉牛,刚刚踏进斯瓦迪亚的国土,他就被带兵巡逻的领主拦住,并被诬陷为潜入斯瓦迪亚的库吉特奸细。
索托百口莫辩,领主不仅将他的所有牲畜以及身上所剩无几的盘缠没收,还声称要把他押到帕拉汶上绞刑架。这名可怜的年轻人不知道在多少位大人的面前磨破了多少次膝盖,喊破了多少次喉咙,才终于换来发配充军的判刑,这还是某位领主“大发慈悲”的善举。
关于充军的这一年经历,索托只字不提,即使是面对默然滴泪的老母亲。
开酒馆的老实人哪来什么油水可捞?不过在这年头,如果你是老实人,能混顿饱饭就谢天谢地了。索托这回再次空手而还,甚至不能像上一次那样光明正大地踏进自己的家门。马力诺太太动了死关系,向所有的远亲近邻磨破了嘴皮子,眼睛都哭得肿了三天,终于为索托凑来了第三次出外谋生的路费,统共三百第纳尔。
那几天我见过索托,哪儿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额头上的皱纹就像用钝刀一点一点凿出来的粗糙,鬓上甚至出现了点点斑白,我都不敢跟他迎面打招呼了。
用不了多少光景,索托的身影再次在德赫瑞姆消失,大概他是在半夜时翻墙出城的。
一年,两年,过了整整五年,索托杳无音信,马力诺太太和索托的妹妹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盼头。妹妹因为嫁妆欠奉,只好委身城里的铁匠,也是声名狼藉的酒鬼,自此她便常常带着满身伤痕躲到母亲的酒馆里。而债台高筑的马力诺太太,已然将丈夫遗下的酒馆抵押给要人命的高利贷,自己作为仆人继续经营着这家日渐凋敝的酒馆。
不要以为这就是悲剧的结尾。
到了第六年的一个秋夜,一名满头斑白、留着一部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打扮得如同库吉特最富有的商贾,忽然只身闯入酒馆。臃肿富态的他在马力诺太太面前左手一拍桌面,右手扔下满满一袋第纳尔,高声宣布要请在场的伙计们喝酒。在众人的狂呼海喝之中,库吉特人悄声向马力诺太太要了最上等的房间,并让她帮忙把自己的包袱提到楼上。
马力诺太太双手接过沉甸甸的行囊,一路上楼去,只听见包里哗啦啦哗啦啦全是第纳尔的声音;妹妹当夜刚好也躲到了自己的娘家——这个巧合注定了这场人间悲剧的不可避免。
第纳尔将马力诺太太心底里的某些东西唤起来了。她把库吉特人的包袱放好,便告诉了女儿自己的计划:杀死库吉特人,拿走包袱,远走高飞。
妹妹只是低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毅然从厨房里取来灭老鼠的毒药,交给了母亲。
马力诺太太在给库吉特人睡前准备的牛奶里下了毒药,在房门外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名陌生人痛苦的挣扎和微弱的呼救,等到一切沉寂下来以后,她和女儿解开了商人的包袱,里头除了足足三万第纳尔的金子之外,还有一张短短的字条:
给我最伟大的母亲和最可爱的妹妹——索托。
直到第二天傍晚,城里的酒鬼们敲不开酒馆的门,竟硬生生撞了进去。人们在三楼发现了三具面色青紫的尸体,明显俱是服毒身亡,早没有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