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奈恩》-第一部分-第二章(1)
译者:Fatman
校对:Lrc
校对:Gwynbleidd

理论对实战
我们中的天使
唯有凡人
观看钢铁之主工作,简直是一种享受。在已知的银河中,只有另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在如此庞大的战争中运筹帷幄,而那个人就在他们拼劲全力想要摧垮的庞大城墙后面。艾泽凯尔·阿巴顿想:或许,有一到两个人可以比肩钢铁之主吧。一到两个,说不定有三个。而且其中一人或许正站在这里看着他工作。但平心而论,第四军团之主确实天赋异禀。
其他人正要上前,但阿巴顿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怎么?”荷鲁斯·艾希曼德发问,“害怕我们会打断那个混蛋的思考吗?毁了他的计划?”
托玛迦顿发出了一阵轻笑,影月议会和钢铁之主之间没什么感情。战争已经造成了无数伤痕。但那些事情,至少在此刻都要被搁置一旁。有一个一致的目标要完成,而钢铁之主就是战场的主宰。
“光是看见你们还不够分散他的注意力,”法库斯·凯博告诉小荷鲁斯。寡妇制造者停顿了一下,对着艾希曼德冷笑道:“虽然我也不清楚……”
“闭嘴,”阿巴顿悄声说道,“我想看他工作,就一会儿。这真是一种享受,一种极大的享受。”
他的影月议会兄弟们耸耸肩,纵容了他。他们停步,和他一起观看。
一个庞大的悬浮王座被搬到这层平台上。六个耸立着的、片刻不离佩图拉博身旁的铁环机器人以无法想象的刚韧和机敏守卫着王座。破炉者——钢铁之主的庞大战锤,锤头朝下立在王座旁边。
安装在乌黑伺服臂的全息板,从悬浮王座的宽阔扶手和踏板上伸出,三面环绕着他:左面、右面和前面。十八个闪亮屏幕上流动着数据,闪动着从下方战场上拍摄来的图片。钢铁之主被那闪光所照亮,沉浸其中。他弯腰驼背地坐着,就像一个身着魁伟无光黑甲的怪物,那套战甲看起来仿佛足以独自经受一场攻城战。冰冷的甲片看起来仿佛正在渗出枪油。伺服线缆和反馈线路像绑起来的辫子一样束缚着他的颅骨,盖住了他的耳朵,从他的脖子、双颊和下巴中萌发。脸庞的可见部分很少。大量的线缆让他看起来像是古老传说中蛇发蠕动的美杜莎。
他的头不断猛转,从一个屏幕瞥向另一个屏幕。他的手指在王座的触屏上飞速奔走,调整着,删除着,移动着,敲打着。
一笔一笔地,书写着历史。
佩图拉博、钢铁之主、第十二位被寻回之子、奥林匹亚的继子、第四军团原体、战争谏者、攻城艺术大师、夷平城墙之人、磨灭堡垒之人、击碎世界之人。
攻城战是他的特长,他的天分。他已经指引他们前进如此之远,穿过了现实世界中最为优良的星球防御系统的堡垒,穿过了最为安全的世界的轨道防御,并且深入这些城墙,踏上他的基因之父的门阶。
佩图拉博能同时看到这座宫殿的所有微小细节,虽然这要通过他周围的屏幕和脑中的反馈。他无视真实的世界,无视着王座数米以外的情景。这真是一幅奇观,阿巴顿想。佩图拉博大人,第十二位原体,如此沉浸于他的工作,他确实忽视了某些东西。像今天这样的一天真是一副奇观。但这大概就是为何他很擅长他正在做的事: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勤勤恳恳、如痴如醉;分析数据,提取信息,做出决策,一步一步完成目标。
或许,实际上是两个目标。战帅的命令,高高在上地等待着任务完成,当然,这是第一,也是最重要的目标——占领皇宫。但这也是佩图拉博个人的钢铁雄心。为了赢过他那位疏远的兄弟多恩,为了赢得最终的奖品,为了回答从一开始便催生猜忌和对抗的那个问题:无可撼动之物,无坚不摧之力……他们相遇时孰优孰劣?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阿巴顿觉得,这无坚不摧之力正据上风。他注视着一处钢铁之主竟一直没能察觉的弱点。弱点在一个降落平台上,位于雄狮之门空港的人工山的半山腰,那里是在五天前艰难拿下的。那个空港伤痕累累,但依旧可以运作,正在不断颤动。重型运输机和电梯集列正在将人力和机械运输到地表层。这座宏伟的建筑被腐化了:阿巴顿能切身体会到聚集在空港建筑上的未生者的吵闹和蛇行,它们凝聚身形,就像油脂或是腐臭脂肪一样流入下方的敞露城市中。
每过一会儿,都会从上方数公里处传来一阵震动,那是又一艘庞大战舰擦过对接环并锁定到位。浓烟密布,从仍在激战的基础结构和裙楼处猛冲而出,向上爬升。但阿巴顿可以看到更多:下方御前堡垒的庞大核心、高塔、堡垒、街道、火焰;西南方两百公里处宏伟的雄狮之门的遥远轮廓,还有它那无可动摇的同心圆环城墙和副门;更远处的帝国圣所的保护区在烟雾中朦朦胧胧。山峰遥远,但又前所未有的近。
笔直向下几百米外火光冲天的低处,曾经身为帝国至尊城堡之入口的庄严大道,现在沦为空港周围一片燃烧、变黑、破损的区域。百万团火焰如同炸开的煤块一样到处飞溅,烟幕四起,重型火炮的开火闪光,战争引擎主武器的闪电脉冲,飞机和突击艇像鸟群一样簇拥在一起飞速掠过。这是它们长途迁徙赶赴归宿的最后一圈。
阿巴顿看着这场景。这一切远超他曾经的想象,尽管他已经上千次想象过这一幕了。他看了看这场景,然后转头看看数据中枢里的佩图拉博,然后又回头看那场景。理论与实战比肩而立。
实战与执行,这才是阿巴顿心之所系。自然而然地,他很欣赏佩图拉博的才智,他的完美技艺为这一幕铺垫了道路。但他太冷漠了。当他最终获得胜利时,那胜利会仅仅是由又一次触屏敲击所成就的吗?他会不会发出最后一道命令,知道尘埃落定,然后才会抬头看看他所铸就的现实?
那不是阿巴顿的做法。一个正确的结束应该伴随着一次挥剑,而不是一次按键。剑刃和勇气打赢了远征,也应由它们赢下,而不是理论。
更不是亚空间魔法,不是那些正在周围的港口中尖叫的亚空间污秽,或是寄宿在至亲兄弟们体内的东西,仿佛他们的皮囊是二手服装。这场终结之战已经被新战术影响了太多。阿巴顿更信任那些老办法。
在他身后,运输机大门尖叫着打开,脚步声回荡在甲板上。
“你在等什么?”艾多隆领主问道。
阿巴顿瞟了第三军团冠军一眼,艾多隆的随从也跟着他,穿着强化改造过的装甲,令人厌恶,华而不实。他们的脸,甚至包括有些人的身体,已经严重畸形。他们现在的涂装很伤眼。他们是凤凰手下帝皇之子军团的精英,奇形怪状,过分华丽。傲慢自大的混蛋。为什么他们依旧保留这个名字?福格瑞姆害怕冒犯到他的父亲?名字可以改变,这也是一种荣誉。时移世易,苍狼变成了父亲的子嗣,一个更好父亲的儿子。
“尊重?”阿巴顿回答道。
“并且,这一幕很美妙。”荷鲁斯·艾希曼德说。
“尊重什么?”艾多隆问。他的声音很不自然,抑扬顿挫。他看了看影月议会的四名战士,还有他们身后作为荣誉守卫的一排黑甲加斯塔林终结者。阿巴顿几乎能闻到他的轻蔑,艾多隆的眼神诉说着第十六军团在他心中的特殊位置。一个满是轻蔑的位置。
“还有工作要做,”他提醒道。
“我懂。”阿巴顿说。
“我那敬爱的大人,”艾多隆说,“正日渐——”
“日渐长出越来越多的女性特有的柔嫩胸部?”艾希曼德问。凯博很大声地哼了一下。
“别刺激他,小家伙,”阿巴顿说,但他还是在笑,“如果我们在佩图拉博大人工作的时候打起来了,他大有可能会很生气的。”
他看了看艾多隆。
“而且,”他附加道,“这也可能会打凹你们的可爱盔甲的,那多令人惋惜啊。”
他伸手想要抚摸艾多隆那装饰到滑稽可笑地步的肩甲。艾多隆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紧紧抓住之余回报以微笑。
“真高兴我们还能有些乐子。”艾多隆说,“这是对将来辛劳的一剂补药。我一直很享受你的胡闹。”
他的微笑没有淡去,他的牙齿很完美,如象牙般洁白。他的脸却并不完美,就像一幅人类五官的模仿画,像一个狂欢节面具般生硬。他的喉咙两边都有皱褶的囊。
“我是想说,”他继续说,他的音调变得很奇怪,仿佛有一声超声波尖叫在字里行间转来转去,“如果让我说完,我敬爱的大人正日渐因诸事耽搁而变得越来越疲倦。他很不耐烦,几乎是无精打采。这真令人痛心。他——”
“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小荷鲁斯问。
艾多隆挤出一声礼貌的笑声。
“哦,瞧你说的,小荷鲁斯,他确实变了,我们不也是吗?我们不是变得更加辉煌了?就连你们的那些笨蛋也是?”
他看着托玛迦顿,托玛迦顿依旧呆滞地盯着悬浮王座。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呼噜呼噜地低哼,液体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渗出来。阿巴顿看了看他。托玛迦顿不再是曾经的他了。死亡和复生都是有代价的。这魁梧的影月议会第四人不是塔瑞克·托迦顿,曾经他们中最棒的人,也不是格拉艾·诺克图阿,那个借出血肉的人。令人不安的是,这个战士的面孔里有他们两个人的特征,但也有其他的东西,某个潜伏着的东西,把面孔伸展扭曲成了一团臃肿的仿制品。阿巴顿不喜欢靠近托玛迦顿,不喜欢他是他们四人之一的事实。他们带着他就像是带着一道伤疤,这就是工作的代价。不管活在托玛迦顿装甲血肉里的是什么东西,阿巴顿都不想去了解它。
“是的,我们变了。”他说着,把手从艾多隆的紧握中抽出。
“福格瑞姆大人正日渐失去耐心,我以为这是一次计划会议?他派我来催促进攻。现在引擎已经落地,一次对雄狮之门的全面正面进攻。让我们撬开圣所大门吧,真是受够这拖延了。”
阿巴顿叹了口气:“艾多隆,我很失望的发现,我很赞同你,也赞同你主人的看法。”
“真的?”艾多隆回答道。
"你一定明白在这耽搁令我多么痛苦。"阿巴顿说。
“我很欣慰我们之间能达成一致,”艾多隆说,“我们必须抛开我们之间微不足道的分歧,团结一心。毕竟,这场战争才是最重要的。”
“我很喜欢取笑你,”小荷鲁斯说,“但也要看时间地点。战帅想要拿下泰拉,我们就不能拿拖延让他失望。我们都服务于战帅。”
“当然,”沉默几许后,艾多隆说道。
“一切顺利,”法库斯·凯博说,“但你的福格瑞姆大人的建议恐怕无法被满足了。”
“怎么说,凯博?”艾多隆问,他的每个音节都回响着低沉的呜咽声。
“因为有计划,”凯博说,“战帅已经指定了他的目标,说的非常清楚,钢铁之主正在攻克它们。占领港口,登陆部队,夷平城市,然后拿下皇宫。有条不紊的任务,老派做法。”
艾多隆笑了,“这不是什么任务。”他说。
“这就是。”艾希曼德说道。
“怎么?我们是在……征服泰拉?”艾多隆笑道。
“是的,”阿巴顿说,“它或许是王座世界,这也或许是一次不一般的任务,但这就是我们经常做的。对与帝国利益相悖的世界的压制和征服。”
“你说真的。”艾多隆说。
“总得有人来说明。”阿巴顿说。
“福格瑞姆大人关于一次全力集中进攻的计划很吸引人,”凯博说,“但它不会被批准的,这不符合战帅的指示,也不符合佩图拉博大人的计划。”
“另外,帝国圣所的神盾还很完整,”阿巴顿说,“虚空与以太的屏障。当前正在消耗他们的护盾。直到护盾落下之前,我们都不能发动一次全力集中进攻,因为我们的未生者盟友无法承受。”我不敢相信我在为这一点辩护,阿巴顿想道,我们无法释放我们的恶魔。什么时候要靠恶魔打仗了?
艾多隆看了看佩图拉博的方向。
“要我说,我们放下这次会议,让伟大的钢铁之主来决断吧。看看他怎么想。”
“你先请。”阿巴顿说。
正如阿巴顿所预料的那样,钢铁之主并没有接受艾多隆的建议。不管他心中有多么憎恨荷鲁斯之子和帝皇之子,他都没有像阿巴顿猜想的那样对他们发火。鸡毛蒜皮的宿怨在他心里再也没有位置了。佩图拉博似乎得心应手,享受着游戏的每一刻,这个游戏他已经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玩了多年。他从悬浮王座上下来,跟他们谈话,俯视着他们,用一种直率而亲切的态度跟艾多隆说话。他赞赏艾多隆,也随之赞赏了原体福格瑞姆,赞赏他的热情。他目光炽烈,精力充沛,急于向他们展示他那宏大战略的复杂之美和巧妙之处。他倾斜了王座的一些屏幕,以便他能够描述特定的模式和战术上的细微差别。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快乐,”荷鲁斯·艾希曼德小声说道,“是这样吗?是吗?钢铁之主现在很快乐?”
阿巴顿点点头,“就像一个粪坑里打滚的格洛克斯兽。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而且这很美。佩图拉博给出的概要、对数据随意但十足的了解、战场策略的微妙表现——为此调整,为那预测,提前五十步预测战场情况,像一个弑君棋大师。阿巴顿对佩图拉博大人天赋的尊敬提高到了新的境界。对于这项至关重要的任务,他是不二之选。没人可以做的更好,阿巴顿发现自己正在认真的默记,他被佩图拉博展示的游戏计划吸引住了。
“尊敬的大人,”他说着,指着一点,“在那,南面,您刚刚提到那里,那里似乎是一个宝贵的机会,您不利用它吗?”
钢铁之主看了看他,几乎要露出微笑。他的眼睛如同黑暗的深坑,但光点在其中燃烧,像遥远的太阳。
“你的头脑很尖锐,荷鲁斯之子。很少有人能敏锐到察觉出那里的价值。不幸的是,它不在你的基因父亲规定的战术内。我有义务暂时放过那里。我不会冒着惹怒战帅的风险违背他的意愿。但如果在某种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下,多恩展现出最终的智慧火花,并掌控了最后的较量,那时这里就是我可以利用的策略。”
“真是令人遗憾,大人。”阿巴顿说。
“我不明白,”艾多隆说,“你们在说什么?”
“别在意,”阿巴顿说,“相信我,那是一件憾事。”
他们沐浴在一道令人作呕的光线中。在附近的平台上,高大的身影在传送台上凝固成型:来自千子的阿里曼,威严而冷漠,身边陪伴着精英战士们;死亡守卫的泰弗斯;黑暗机械教的三位高阶贤者;克罗斯托维克,泰拉上依旧活跃的小规模午夜领主部队的代理军团指挥官;还有叛军的四个总帅。
“我看我们最后都到齐了。”佩图拉博说,“我会简要说明,所以你们可以把我的指示传达给你们各自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