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叙事
01
王楚钦擦着球拍骂骂咧咧。
林诗栋转着眼珠子察言观色，一边抬胳膊擦汗一边向两位姐姐的方向挪动：“莎姐，头哥至于吗，输一场气成这样？”
孙颖莎同步擦着球拍笑：“至于，我也挺生气的。”
石头惊悚地往后挪了半步，撞在走过来王楚钦手上，被锁了喉，从嗓子眼憋出气音：“哥，哥你友好点行吗，你跟莎姐要去平昌了，可有好一阵子见不到我了呢……”
孙颖莎收拾好球拍，闻言囫囵把衣服往包里一塞，来着蒯曼赶紧撤场：“快快咱先溜，这小子完了。”
蒯曼看着自己的搭档被头哥锁得更紧，疑惑道：“头哥咋了这是。”
“他自个儿找不痛快呢，让石头给他消消气。”
02
王楚钦感到烦闷。
他深知作为一个成熟的运动员，福地这事儿可以拿出来调侃一嘴，相反的则应闭口不谈，毕竟成绩不好怪地方，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没品。
可亚锦赛＋韩国的配置，他说不喜欢都是保守了。
他和孙颖莎组混双以来，与这两个标签相关的比赛，往前追溯都没啥好印象。
上一次亚锦赛还是19年，彼时已经接到了拆队的通知，别别扭扭，拿的亚军。
上上次韩国比赛还是18年，自己腿带了伤，跑不动，也是亚军。
这次，连名都没报上。
什么破玩意儿。
不过孙颖莎早早地扼杀了他的抱怨：
“小同志我可得提醒你，你这刚转正呢，共产党员不能搞迷信啊。”
03
下发号码簿的这天，王楚钦跑去看孙颖莎的。
回来抛着自己的号码簿和马龙耍赖，说自己喜欢109。
马龙懒得理他。
旁边于子洋在给他哥别号码簿，闻言笑眯眯：“咋，你龙哥就这么好，号码簿都香一点？”
马龙没好气地瞪他：“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哪里是我好，是这恋爱脑什么都想凑对呢。”
于子洋无语：跑这儿秀恩爱？
王楚钦摸摸头，跑了。
04
主办方不提供餐食，这天男队结伴出门采购。
王楚钦发微信给孙颖莎：
滴滴代购，童叟无欺，V我50。
发完消息就手脚麻利地拿了一堆孙颖莎平时爱吃的零嘴。
电话进来：“喂请问是110吗？”
王楚钦看了一眼屏幕，是他们家祖宗无疑，这是演哪出啊？
眼神瞥到梁靖崑拎在手上的球衣，灵光一闪：“嗯，这里是110，请问这位同志，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警察叔叔，刚刚有个骗子要我微信转账，我没信，我男朋友会带吃的回来的，警察叔叔你说对吗？”轻脆的声音连珠炮一般往外蹦。
“嗯，对对对。”限定代号110的某人乐得不行，转身以清货柜的气势给反诈先锋买了好些吃的。
05
王楚钦下班路上遇到上班的孙颖莎。
匆匆瞥了一眼，没有停止脚步。
上车掏出手机发送了一个“冲鸭”的表情包，上一轮消息还是孙颖莎早上发送的“加油打工人”。
甩开手机放空自己，把串盘得咔咔作响。
他内心有点不安，大赛后的虚脱感来的太早了。
赛程密集，上届亚锦的缺席让大家从小组赛打起，各种冷门的球风也让王楚钦的精力有点吃紧，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七项。
手机震动，对面发了一个孙颖莎限定“好运来”表情包。
王楚钦摸着她的头像笑了一下，迅速回复了“收到”➕“捏脸”表情combo。
对面回敬了“别捏我！”➕“拜拜猪头”。
赛事中他们俩的对话一直都是这样，王楚钦自封了国乒表情包情侣，孙颖莎兔牙一咧，同意了。
06
王楚钦简单冲洗了一下，就往马龙的房间走。
男双四分之一的对手已经出炉，之前说好的，晚场结束后一起看会儿录像。
抱着电脑，两人低声讨论着技战术。准备的影像资料并不多，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他很少在龙哥跟前盘串，怕咔咔的声响惊动他舒展的眉峰。
他把手缩在衣袖里，抚摸着一颗颗串珠，一时有些茫然。
“你需要我说点什么吗？”
他愣了一下。
有的。
小时候，进门前，就此刻。
龙哥对他说的话，提点，批评，鼓励，训诫，他都甘之如饴。
王楚钦抬头看着马龙，他的偶像，他的兄长，他的榜样。
他什么时候开始，看起来这样累了。咽下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只留下坚定的：“我可以的，龙哥。”
马龙也愣了一下，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好。”
07
倒数第二个比赛日，王楚钦面对那句看台上高喊的“巴黎见”难以自禁。
晚训他给马龙陪练，相比于子洋，他对林昀儒更熟悉一些。
喝水间隙，马龙看他精神头不错，问他：“和莎莎聊过了？”
王楚钦也不意外，他们俩互为救赎，这事别人或许不清楚，龙哥是知道的。
“嗯，她说接受对手发挥得更好。”
“这丫头可比你聪明，我是问，她怎么关照你的。”
王楚钦无奈笑了一下，看来和龙哥承诺的“可以”，并没有真的让他放下心来。
栓在裤腰带上长大的孩子，决定自己经历风雨克服万难，但仍不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双打没能摘金，龙哥的遗憾不会比他少，可却仍惦记他会和自己赌气，迈不过心理的坎。他已经决定不再做龙哥的包袱，于是只捡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说：
“莎莎说，她有时候希望我成为你，有时候又不希望。”
王楚钦回想着晚饭前溜到自己房间的孙颖莎，她抓着自己额前的碎发，皱起眉头似在反复斟酌：“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的路已经这么累了。”
马龙也不觉得诧异，只是走回了他那边的球台，弯下腰示意继续：
“你记住，我也还在上山。”
08
无数次。
无数次王楚钦为马龙振臂高呼。
每一次。
每一次王楚钦对马龙首肯心折。
龙吟响彻平昌，他还在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