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重生明教选择摆烂但失败（三十六）
巨大的商船缓缓驶离扬州港，成为碧蓝绸布上的黑色小点。
陆棉靠在甲板栏杆上仰头望着天空中盘旋着的白色海鸟，和龙门荒漠的鹰一样，在它们眼中，人类大约也是渺小的，庸庸碌碌，四处奔波。
大海，沙漠，两者之间截然不同，陆棉却咂摸出点相似来。同样的辽阔与一望无际，商船就像是大漠中的骆驼，载着人驶向归途。
只是这归途并不总是平稳，偶尔会被恶劣的天气无情地吞没。
“不晕船吗？”
陆棉闻声看向来者，哈萨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
哈萨在出发前乔装易容，掩盖了嘴角的疤痕，稍微调整了五官，又换了身衣服，摇身一变成了西域来的富商，做着毛皮和绸缎生意，与当杀手‘陆拾柒’时的模样与状态截然不同。陆棉则是他的远房表弟，跟着学做生意的同时，顺便充当他的护卫。
对于这种角色安排，陆棉没有任何异议。
“习惯就不晕了。”
陆棉模糊了时间概念，其实常年生活在内陆的人怎么会习惯坐船。上一世他也曾多次前往东海执行任务，第一次坐船时吐得天昏地暗，偏偏遇上暴风雨，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晃错了位，下船时踩在地上脚步都是飘悠悠的。
他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盘腿在甲板上坐下，今日风平浪静，艳阳高照，船不是很晃，陆棉心情也好。他眼角余光看着哈萨将果盘放到一边，撑着栏杆眺望远处，表情十分平静安详。
“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怎么样？”陆棉突然开口问道。
哈萨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
“你现在是个普通的商人，不用打打杀杀，每天拨拨算盘记记账就行。”陆棉抛了个果子给对方。“觉得这样的身份怎么样？”
哈萨低头看着手里的果子，没有说话。陆棉也没再追问，对方眼中的情绪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年的雄心壮志被日日夜夜打磨，露出最真实的本质。当向往的生活攥在手中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已经是追悔莫及。
可又能如何，此时若是反悔，便像是在说，过去十多年的努力皆是白活了。
于是死也不能松口，除了死。
“我啊，本来是不想入明教的。”陆棉自顾自地说起往昔，“突然就被选中，被人一巴掌敲晕按了手印成了别人徒弟，结果倒霉师父还先走一步。上了山，又被同伴莫名其妙嫉妒，做个试炼，还要防着大家勾心斗角，简直要累死了。”
陆棉将吃完的果核高高地抛向天空，看着它落进海里。
“所以当明教弟子有什么好的，我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熬到告老还乡，到时候回西域，或者干脆留在中原，买块地种种，养养鸡，养养鹅，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伸了个懒腰，看向哈萨，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出息，和你比起来，我简直是不知进取。”
哈萨偏过头去不再看陆棉。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们这辈子都成不了朋友，也不能相互理解，多说无用。”
“是啊，多说无用。”陆棉突然抬手拍了拍哈萨的肩膀，垂着眼睛，盯着甲板上的一块小小的凹陷，轻声说道，“可我觉得我们未必不能相互理解。哈萨，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应当明白我的劝告。”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陆棉又将身份切换成了哈萨的护卫，表示自己这个懒散护卫准备翘个班，去船上见个熟人，让哈萨早点回船舱休息，他会带着晚饭回来。
陆棉先一步回到船舱，路过自己房间时，给两间房换了门牌，又朝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走去，轻叩了三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人故作惊讶，眼角带笑。
“哟，陆棉兄，真巧。”
“是啊，真巧。”陆棉加重了后两个字的语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敢请，怕老大吃醋。”叶义说着话，还是侧身让开，“不过让你站在门口说话，受了累，老大也要生气。唉，当手下的可真难做啊。”
陆棉进了屋，一点也没客气，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茶喝。
“这么辛苦，就别跟着他咯，叶公子家财万贯，想做什么都行，何必看别人脸色。”
闻言，叶义笑了下，关上门。
“做生意也是讲门路的，跟对了主子，门路自然就多，才能赚更多钱不是吗？”
陆棉抿着茶水看着叶义，好奇地问道：“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他总是知道的比别人多吗？”
“自然怀疑过。”
“然后呢？”
“老大不喜欢被刨根问底，所以我就不怀疑了。”叶义笑眯眯的，“只要有钱赚，管他那么多呢。”
陆棉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在桌上的果匣子中挑了块糕点慢慢品着，仿佛他只是来蹭些吃食的。叶义也不催他，坐在对面慢慢品茶。
“他人在哪儿？”
“东海，鲲鹏岛。”
“不是说方家在侠客岛么？”
“方家的长女方无策，到了适婚年龄，半月后比武招亲，就在鲲鹏岛。”叶义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棉，“老大也想去凑凑热闹。”
陆棉抬眼回望着对方，两人对视了片刻，叶义举手投降。
“其实比武招亲是一方面，方家坐拥东海宝库，神兵利器，珍宝秘籍，数之不尽，听说这次除了招婿，比武的前三名还可随意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是方家有的，能办到，方家都会答应。”叶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嫂子放心，老大是去找宝贝，不是去当赘婿的，他心里可只有你。”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陆棉说道。
“嗯？”叶义不解。
“我们不是那种谈情说爱许终身的关系，至少现在还没办法是。”陆棉若有所思，“赘婿啊……赘婿也不错啊，虽说东海偏了些，不过有山有水有海，听说海味珍馐一年四季供应不断，是个好地方。方无策好看吗？这名字怎么听着像个男的。”
叶义笑容僵硬，缓缓说道：“应该是好看的吧。听说方家双子，姐姐美艳，弟弟俊朗，容貌皆是举世无双，却少有人见。”
“少有人见又怎么能笃定举世无双，需得亲自见见才行，给你们老大写信，让他不要来和我抢赘婿的位置，就说是我说的。”陆棉拍了拍手，似乎呆够了，准备回去，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问道，“你们晚上吃什么？”
叶义觉得陆棉比自家老大更捉摸不透，犹豫着说道：“我带了厨子上船……”
“真好，给我房间送两份，记你老大的账上。”
“你刚刚还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叶义无奈。
“可他毕竟睡了我。对待情妇也不至于这么抠门吧。”
陆棉言语皆是虎狼之词，即使叶义如何见多识广，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匆匆连声应下，恭恭敬敬地把这尊大神送走了。
到了饭点，果然有小厮送来两份食盒，打开是三菜一汤，还有一份米饭。陆棉感慨，果然有钱人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陆棉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哼着小曲朝着其中一份汤里撒了些许，扣上食盒盖子，一起端去了哈萨的房间。
哈萨挑眉看着食盒中精致的菜肴，问陆棉是哪儿的。
“这些年跟索耶学了下如何变成厚脸皮，四处化缘化来的。”陆棉吞下嘴里的菌子眨了眨眼。“别担心，总归不会下药毒死你就是，搭档之间还是要培养些信任吧。”
哈萨端起汤喝了一口，回道：“没有担心，这么多年我也练出点抗药性了。”
嘴里的红烧肉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陆棉盯着对方端着的汤，慢吞吞问道：“怎么练的，还是减少剂量挨个灌毒再救回来吗？”
“你知道？”哈萨抬眼看着陆棉。
“看你脸色就知道了。”陆棉淡定地指了指对方的脸，“玛伊那年生病，什么药都吃，吃多了就和你现在差不多一个脸色。”
这话半真半假，玛伊当年是身体本来就已经不行了。不过是药三分毒，毒药吃多了，总会给身体留下一些改变。明教暗部为了培养完美的杀手，无所不用其极，以身试毒再服解药已经是家常便饭，当年陆棉也遭过这一环，受过很多罪。
“你明明没接触过明教的暗部，却对我们的训练方式似乎很熟悉。”
“没有吧？我不就是猜对了你们练抗药性的方式么。”对面在套话，陆棉不接招，筷子指了下对方的饭盒，“你不吃么，都要凉了。”
哈萨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菌子，低声问道：“你在教内的比武场中获胜，也算是小有名气，纳日旗大人一直想招揽你进暗部。”
“进暗部，和你竞争吗？”然后再被你背后一刀子捅死。陆棉眼皮子都没抬，心里又补了一句。
话题又终结了，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陆棉收起饭盒准备给叶义送回去，刚走到门口，听见背后传来哐当一声，一回头，发现哈萨躺在地上。
陆棉松了口气。将食盒放在一旁，过去将哈萨从地上架起来扔去床上，并吹熄了屋里的蜡烛。
陆棉从口袋里摸了一颗小药丸，放在舌头下面，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片刻后，一股淡淡的烟从门缝飘进房间，接着，房门被推开些许，身着夜行衣的女子闪身进了屋。
她刚轻声关上房门，直觉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陈绍阳的孙女，陈烟，想活命，还想救你爷爷的话，不如先和我认识下如何？”陆棉眼神温柔，用力捂着对方的嘴，又小心着力道避免弄痛对方。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东海，鲲鹏岛。沈清溪一甩杆子，挂着鱼饵的钩子落入海中，等战利品上钩。
海上升明月，照得远处的霸王擂清晰可见，再过几天，这里将会进行为期七天的比武。届时，将有一颗被尘土掩盖光芒的明珠在此大放异彩，被整个江湖所知。
他会亲手拂开那尘土。
“沈大哥，夜里海风凉，披件衣服吧……”
轻薄柔软的披风被盖在了身上，沈清溪转过头，看着温顺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接你的人马上就来了吧，怎么还是这装扮。”
对方神色有些局促，低声道：“唯独在你面前，我想保持原本的样子。”
沈清溪替对方理顺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无论你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是方无策这个人，但也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不敢奢想太多，能跟在你身边为你办事，我已经很知足了。”方无策偏开头浅笑了下，眼里十足的苦涩。“陈绍阳那边我已经安排好，大哥尽管放心。”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沈清溪将手边的一个长木匣递给方无策。“这个放在你家宝库里，找个合适的机会让陆棉看见。”
方无策接过木匣，打开看了眼，是一对双刀。
“既然是送给对方的礼物，为何不直接给他，你们不是……不是已经相见，在一起了吗？”方无策试探着问道。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方无策微微一愣，心中生出些许希望。
鱼竿突然抖了一下，鱼线瞬间绷直，沈清溪重新拿起鱼竿，游刃有余地收着线，将上钩的猎物拽向自己的方向。
“我们并不是能普通相爱的关系，我们之间有生死之仇，此仇不解，便永远无法安稳地在一起。”
沈清溪用力一抖鱼竿，一条小臂长的银鱼从水中跃出，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算着时间，他们明日应该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