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四十九章 庸医

母亲的出现……竟是他的幻觉么？ 靳之渊再转头去寻程映的身影，再望不见她，同时与之消失的还有祁深。 眼前空空如也，无不在提醒他那是假象，是虚无缥缈再碰不得的。 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他很想再见程映一面。 靳之渊恍惚地捋了很久思绪，最后不甘心地接受程映接他回家是他幻想出来的这一事实。 也难怪他看见的祁深是少女模样，原是在幻境中停留在他初见她时最美好的年纪了。 遗憾的是他仍没有看清母亲的全貌，唯记得那双弯月牙般的眼，温柔地盛满笑意。 他当真是想和母亲一同去的，于他是种解脱……往后就再也不会痛了。 可他不能走，有太多放不下的。 于是靳之渊在奈何桥上只打个转儿，便回来了。 他惦念着祁深，打心底里割舍不掉她。他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的。总得说话算数不是？他要真走了，小公主会迷路的。 靳之渊在虚空中举起的腕子卸了力，顺势跌落回床，过分瘦削的腕骨大概一捏就会碎。 且就碎罢，美人沾血才最生动好看。 待意识稍回归现实些，入眼即是李禄那张大汗淋漓的脸，这一脑门的汗显然是急出来的。 是因为担心他么？ 靳之渊这样想，不免觉得高兴。 李禄应该还是有些在意他的，无论是否有看在骆焓面上的原因。至少此时李禄是真情实感地在紧张靳之渊的安危。 得活。 他虽然没有为自己而活的理由，但总要对得起等他的人。 “靳之渊！”李禄以手背抿了一把额头，慌张地喊他。他嗓门很大，声音却在抖，“你别睡！听得见吗？不能睡！” 耳膜仿佛被覆了一层水，听什么都不真切。 李禄的呼叫声就像是从遥远的水面下递过来，传到他耳边只剩下咕噜噜的水泡破裂声。 靳之渊猜得出李禄的意图，但他无法做到明确地回应他。 他试图朝李禄以某种特定频率眨了眼，结果这人根本就没心思注意到这一处细节。 在这哥的视角里，靳之渊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里了，可得赶紧把他拽出来。 于是李二哈扳过他肩摇了几下，险些把靳之渊残缺不全的魂儿给颠出来。 救人李禄不擅长，这迫害人的本领可无人能及。 这谁瞧了都得说上一句庸医！ 无证上岗，最为致命。 靳之渊被迫再次给了李禄一点反馈，他张口说了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是短促的气音。 “你说什么？”李禄探头过来，死死盯着他染血的唇，“很疼对不对？你再忍忍……我想办法！” 靳之渊无奈阖眸，他又觉得痛极。 骨骼像是被碾裂再重组——是血肉模糊的痛。 有神经被攫住，而后被恶劣地来回拉扯。 靳之渊脾性向来乖顺，此刻却被这恼人的剧痛活生生架在砧板上，更徒生烦闷。躁郁不安时，连尖利犬牙咬破口腔软肉都无知无觉。 你看这个人，连宣泄愤怒的时候都不敢对着别人发脾气。他只会在缄默之下，自己偷着扛了。 靳之渊觉着自己一定是做了太多错事，上天才会降下如此多的苦痛于他。 若他认罪，可否能减轻惩戒？ 靳之渊想，他认，什么罪名他都担的下。 他知道错了——只是上天您听得到么？ 李禄见靳之渊闭了眼，呼吸又微弱，哪还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通乱晃，想来是要把他不清醒的神智给唤醒。生怕一个不留神，那人就一声不响地睡过去了。 这手法属实是没有任何医学依据可言……离谱的是它居然有用！ 靳之渊被这要散架子般的剧痛惊醒，迷蒙双眼竟因此回来些焦距。他定定看着李禄，炸毛的头发顶着枕头，有一撮不老实地翘了起来。 李禄鬼使神差地捺了一把他头顶的呆毛，没成想那撮毛又顽强地支愣起来，撅得更高。 靳之渊倒是泪眼朦胧，一副受惊的模样，生怕李禄揍他。 李禄以手指着他鼻尖，恶狠狠地凶他，“等着！不许再睡！” 靳之渊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他不知道李禄是因何在跟他置气。耳畔嗡鸣间也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总之他唯诺地点头应下，强撑着睁开昏昏欲睡的眼。 那二哈快步走到骆焓床前，先是如同复读机般，重复着对不起这三字。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照着自己外侧大腿重重拧了一把，仅凭他光速涨红的脸都能猜得出来他用了多大手劲。 随即李禄就是咬牙一跺脚，揪着脖领把床上昏睡着的骆焓给提溜地坐了起来，甚至还前后甩了几回合。 这就是李禄说的办法？ 对，就是把他家万能的骆医生给摇醒。 李禄当然舍不得这么对自家医生，无奈骆焓被注射过镇定剂。虽然剂量控制后只注入半管，但他体质特殊，对药物的敏感性和反应程度极高。半管对骆焓来说，都等同于大剂量。 药物短时间内还未彻底完成代谢，依旧在体内生效，不用些手段是醒不过来的。 骆焓一向浅眠，有动静就会惊醒。 其实做他们这行的，不这般警惕的早都死光了，还活着的都是被筛选后留下的。优胜劣汰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在药剂影响下，这样折腾都没能让他醒转，只能说是有些无意识下的肢体反应。 骆焓保持着坐姿，将全身重量倚靠在李禄揪着他的那只手上，耷拉着头，并没能醒来。 李禄心乱如麻。 回头瞥一眼靳之渊，险些被吓得肝胆俱裂。 那人不知何时翻身到了床边，摇摇欲坠要掉到地上去。歪头又咯了一口血，虚软地伏着。 这不是要他李禄左右为难么？ 一个要真睡了，八成就醒不过来；另一个正睡着，叫都叫不醒。 典型的送命题。 他李二哈活了二十六年，这道题还真就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