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核/原创故事】工厂

GlitchWeapon 火葬场的四方厂房前有看门狗对着夜晚吠叫 我穿行过铁梯走上半空，月台空无一人 等待催化着恐惧和疲惫，我倒在长椅上睡去 浸泡在羊水的拥挤怪梦中有人窃窃私语唤我 白昼清朗，宿醉一样醒来时我却躺在铁轨上 火车鸣笛与曲轴带动的摩擦声由远而近 几十只手钻出地面紧固我四肢，粉碎的手足埋入卵石 抬眼看着倒置世界，庞大的钢铁之躯怒号而来 它们唤回了我 因为我这颗归乡之心 ——dreamcore, la diary]GlitchWeapon] 2021 整个地区里不分昼夜地持续工厂的轰鸣声，和这无法走出的困境一样让人想到患疾者的喘息。运输、浇筑、切割、堆砌。伴随永远在吞云吐雾的巨大烟囱，这里唯一重要的事情在枯燥地循环着。一切都是灰色，或者蒙上灰尘。沉重的灰色映衬着这个区域。 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不一样，虽然每一个人都是工人，都是过得相对自由的囚犯，但提起自己在做的事，很少有人会自称“工人”。我自称将死之人，不过这“死”的意思不代表生命结束，而是希望用这种噱头让人以后能偶尔想起我。 我的工作就是切割钢筋和烧制马赛克砖块，对于我来说是两件体验不同的事。后者就像放松，一种消遣，我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去制作晶莹剔透的微小砖块，然后把次品挑出来用作工艺品辅料。 我通常喜欢浓重的颜色和暗金色镶边，也会做一些猫眼石效果。它们和这个地方相比既不失色彩，又不会过于鲜艳。就像我的灵感一样不会让我成为规则的眼中钉，我可以游离在工作和私人时间内将我的想法具象化。 工艺品制作则是它喜欢做的事——在这里“它”指人，我们不在乎性别和人字旁。它是我的工友，和我截然不同。我看起来就像实心的影子，而它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明亮，一个散发人体辉光的剪影。它其实比我更擅长烧制东西，我们都在同一个车间参与过培训，我也有着更多新奇想法，但很多事我做得都比它要差上一点。 我和它还有其他车间的人不是没想过离开。 没有尽头的时间令人产生恐惧。我们通过一些泛黄的小说读本了解到，有一种世界观里，人们和动物的寿命都是有限的。何为寿命？我们只有生和死的观念，后者还是出于意外，从来没有人能够自然死亡。因为这个工厂乃至所有的工厂都需要我们去运转，理论来说没有人有权利自然死亡，这是被规则刻在血液里的密码，一道指令。 恐惧的工人和对时间之外感到好奇的我——我和他们不同的人分别组成过大大小小的逃离队伍。我们不止一次试着带上少得可怜的物品，沿着工厂风景线和高架路走上很久。然而对于前方的恐惧总能战胜他们对永无止境的日常的恐惧，所以走到最后他们都会央求我陪他们回去。 我固然好奇外界，但能做件好事何乐不为，“反正我有这种想法，想走就能走”，这个自信让我游刃有余地在规则和工友之间充当好人。 没有征兆地，那个明亮的影子——“它”也找上我，跟我商量出走的事情。我调笑着说它也会有这种想法，但意外的是它一开始就说明了自己不会离开，而是试着走向它的极限。也许是一公里，也许是十公里，也许会累倒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之后醒了再回去。我欣赏它的坦诚，因此带上那本讲述了有限寿命的人类的小说与它约好随时出发。 天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小说里说的某个明亮光点。一到天空泛着灰白我们就从床铺上起身，穿着沾了灰尘和露水的工装离开这工厂。 它的身影在白昼初临时格外惹眼，我还在担心有人注意到它。不过偶尔路过的几个工人大概明白我们“去去就回”，也都麻木地看了一眼就走远。 它不知疲倦，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我对这些路线已经完全熟悉了，一路上并没有特别在意有什么我没见过的景象，包括如何不断进入更高的高架路，我都已轻车熟路。 之前和其他人一起出走的时候，那些人总是需要和我聊天，需要我的话语来作为支撑他们的安慰。它却总是一言不发，步伐不算坚定，但也非常平稳，就像它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能用多少，会在哪里消耗殆尽。 “你大概心里有数吗？具体要走到什么地方？” 一路上我倒是无聊得开始搭话，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它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可真怪，不过我也是。”我用这句话来给自己台阶下。 灰的天幕，灰的工厂，灰色马路，灰色丛林。实际上他们都不是同一种明度的纯灰，也各有其色彩涵盖在内。但也许是时间循环了太久，落了太多灰尘在我们的眼睛里，所以也无从得知这些事物本来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样的，是否和现在一样灰蒙蒙一片。偶尔可以看到几个色彩较为浓烈的东西，比如能看出来是砖红色建筑材料构筑而成的工厂、墨绿色的圆顶建筑、一些被鸟儿掺入金色镶边材料的鸟巢……还有很少见到的私人车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属于谁，也没见过他们行驶的样子，不过这些车的灰色是非常澄澈的的铬合金质感，比工厂附近的湖水更讨人喜欢。 但是这东西真的看过太多次了。 我莫名觉得很累，不仅是因为走了太远，还有一路上没人聊天解乏的原因。这也许是我走过的最远的路，登上了我从未踏过的高架桥，且周围事物的灰色似乎开始稀薄了起来。 我很想抓着它的工装衣袖，从它嘴里问出一点什么。但我又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比如说它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停下来、我累了的话可以回去吗？但我又想起来，我曾经自信的说过，我只要想走就可以走，那我现在为什么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意马上离开的想法？这样的怀疑让我开始有一些动摇。 也许是它搞的鬼。 正当我打算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去质问时，它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依旧一言不发，但因为它停了下来，我便开始注意到周围的事情，去留意在看些什么。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我可以保证，我从来都没有走过这么远。虽然这一切仍旧因为灰色天幕而显得死气沉沉，但我还是第一次在书籍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完全陌生的建筑共处于我的视野。 砖红色工厂。锈迹斑斑的集装箱。货车与大型机械残骸。被煤油灯熏出斑驳污渍的工厂茶色玻璃。 树上有无数个古铜或古银镶边的鸟巢，也吊挂着很多完全不逊色于我的马赛克工艺品的金属铭牌。因为离得太远，我无法看清那些铭牌上都篆刻了什么，但我相信每一个牌子上都有着不同的名字；有一个比工厂规模更大的建筑，它由方正的主楼体和流线型顶棚的露天建筑组合而成，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钢筋结构，完全不同于那些工厂，它就骄傲地坐落在那里，任凭灰尘附着其上。 “看啊，那些建筑、机场的镂空圆顶、绿皮火车一样锈蚀的工厂……和我剪下来的那张图一模一样。多么令人向往的永恒……” 我说话的声音和这个地区一样，嘶哑得仿佛病入膏肓。 “走吧。” 整个地区变得安静，因为这条干净的公路。地面是波浪形状，我想到二十年前的溜冰场地中的的波浪状滑道——理论上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我们脚下踩着的像是拉伸后的巨大波浪，也像一种展示着上万年来地壳运动演变的模型，或者延时摄影。干净的路面，还未褪色的白色虚线，我们踩上去没有影子，如同一张崭新的照片。 安静得只能听到空气。 回到工厂，它就静坐在铁窗前。我突然想知道它在想什么，便过去试它的反应。我的黑影和它明亮的身体贴在一起，嘴短暂地相碰。它这样干练有力的人竟然想哭出来，又似乎被我安慰，身上的辉光忽明忽黯淡。 后来我回到房屋内部空间的阴影中，思考

接下来的工地作业，以及新的工艺品制作。时间就这样从短暂的抛物线顶端落回毫无新意的循环中，像一个无始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