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furry向】周游记-（五）合伙经营

伯黎躺下时，困意早被元亥折腾殆尽了。楼上酒客的醉语逐渐平息，变成了如雷的鼾声，他无聊地听着，想酝酿一些睡意，却只被吵得心烦。抬爪遮住眼睛，他心里估摸着元亥明天出现的可能性，隐隐听得窗外刮着微风，风里夹杂着很悠长的笛音。

这一夜他不清楚自己睡没睡着，只是他看见几丝微光从指缝透进来时，他才发觉自己仍然很困，却不记得关于昨天后半夜的任何事。伯黎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外衣，系好外袍①，出了房门，却见到宿店大门仍紧闭着，于是跟柜台的房东打了个招呼。房东点点头，仍然啪啪地算他的账，雪白的龙爪在算盘上翻飞：

“呦，今个儿客官起得这样早？”

“我有约在身。麻烦老板把门打开，感激不尽。”

“打天蒙亮时候就开了锁了，你推开便是。”

伯黎不大喜欢这老板的语气，便快步走到门前，轻轻一推。大门吱悠悠地开了条缝，就被什么东西从外挡住了，伯黎再推无果，于是蓄蓄力，死命往外一推，只听得一声少年痛叫，屋门大开，然而右半扇门开得仍不彻底。

伯黎有些惊讶，于是出了屋，拉开右门。门后果然躺着元亥，这少年头朝门框脚踩墙，抱头蜷着身子，咬着牙，嘶嘶地吸气。门后夹着墙的空间很小，把他身体活生生对折了七成②，以至于劲服都紧贴着后背，甚至能看出明显的脊沟。

“施主就回我一句，是不是故意的？”元亥颤着声音说。

“故意陷害你干嘛。”伯黎忙扶起元亥，“怎么来这么早？”

“昨晚回去让我们方丈大骂一通，罚我不准回寺，哼，谁爱回去！今天起我跟你干活，早晚赚够了钱，出去闯荡江湖！”

“说得轻巧。你们方丈怎么说的？”

“……没有怎么说。”

伯黎把元亥扶出门后，让元亥适应着自己走动，小伙体质很好，活动几刻后便没有大碍了。确认身体没事，元亥便挺着胸膛，双爪叉腰，炫耀似的站在伯黎面前，活像个展示商品的小贩，不过商品是他的力气。

“现在派给你活，能干么？”伯黎打量着元亥。

“能干！”元亥忙点头。

“那好，给你些钱，先去市场买一斤地蜥肉③，肥瘦一九成，记得挑新鲜点的。知道市场在哪吧？”

“施主这是什么话！我是寺里长大的，又不是养在深闺。你现在就去营业吗？”

“我先在这等你，快去快回。”

伯黎从袖里掏出一沓碎钱，递给元亥，这小子接过便飞奔着拐出了街角，伯黎稍稍等候几时，便看见元亥提着袋子飞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递给他，里面是肥瘦相间不带皮的一司肉，新鲜得直渗血水。

于是伯黎就默认元亥进入实习期了。接下来一天营业里，元亥帮着跑腿买菜、架火添水，除了不会包汤团以外，什么活计都一龙揽下来，也许他身上终究流着红龙特有的耐劳气性，没被素峦的异气④冲掉分毫。以后的每日，元亥清早都在宿店门口等伯黎，跟着他干一天活，傍晚时分离开，据元亥自己说是去附近的巷子过夜。伯黎也曾想在宿店给元亥租个房位，至少让他免受风吹雨打之苦，但只要提起，元亥就像被羞辱似的不快，似乎再提就会一拳打在伯黎脸上，于是也只好作罢了。

冬天终于过去，万物复苏，野菜树芽新发出来，伯黎的汤团也能掺素了。正是这时，元亥突然开了窍，提出伯黎做饭，他带出去兜售的买法，投入也不多，只要一条扁担、两个木笼罢了。采用这买法的第一天，收入竟转亏为盈，此后每日利润水涨船高，最终一天能赚三十来块钱。伯黎一搂账，减了每天伙食宿费，还剩下十来块，不仅生计不愁，还有希望攒下存金，置产兴业了。

入春十二日的清晨，伯黎照常起床穿衣，打理出门，早春的门前街道多了几点绿叶，几位行者，却并没有熟悉的红色龙头，四处看看，视线之内也没有一丝红色。伯黎不知为什么有点慌，摸着头想了几刻，他徒步赶去了置虞峰。

城外的土路早生了小草，农者也在路旁田地耕作，万顷田地被犁得平整如砥，满目没有什么高大遮碍的东西，伯黎可以直接看到置虞山在晨雾里阴森耸立。离山脚二里地⑤，他就远远看见山下石阶处，一个红龙少年身穿白衣，仰头望着山上发呆，像在写实山水画里的一抹留白，定是元亥了。伯黎放下心来，同时有些生气，用了几十步走到元亥跟前。

“你不去干活，来这干什么？”伯黎拍拍元亥肩膀。

“施主可是说过带我出去来着？”元亥仍望着山上。

“出去？暂且搁一搁吧。我们先赚钱……”

“赚多少是个够呢？冬去春来，赚的也不少了。”

伯黎愣愣，有些愕然。元亥清澈的眼睛倒映着高山绿树，像一汪新涨的湖泊，但伯黎在那眼里看不到晨雾的踪迹，也许是形态太淡了，映像不明显。这少年也许可笑，对世界充满不切实际的憧憬，但他太像年前的伯黎了，笑话他，也相当于变相笑话从前的自己，伯黎放不下这个面子。伯黎有些触动，不觉态度温和起来，伸出金色的龙爪，摸摸元亥仰着的头：

“你想去哪？”

“你这就回心转意了？”元亥回头，眼睛瞪得赛杯口。

“先听你想法，再作打算。”

“现在就准备走？”

“嗯。”

“那能不能等我一会，我回我们寺里一趟。”

“干什么？”

“我们方丈养我长大，如今要走，至少回去说一声。”

“你去罢。”伯黎点点头，“我先去准备行李，你回来在宿店门口找我好了。”

元亥向伯黎作个揖，便飞奔上了石阶，白衣在山间刚发新芽的黑枝下穿梭，一会便高得没了踪影。伯黎望着元亥消失的方向，呆站许久，想了许多事，最后被一阵凉风吹醒，紧紧衣服，转身回城。

注释：

①外袍：龙兽传统服饰中，除近身衣物（一内一外，内短外长），腰间还要以绸带或绳索绑住外袍。

②七成：以龙兽说法，七成意义为“原先的十分之七”。此处意义应为以原来直立姿势为标准（头与脚夹角180º），折叠为180º的7╱10，即头与脚夹角为126º左右。

③一斤地蜥肉：一斤：因人类无法发出龙兽本词中的喉音（连续的咕噜声），故采取意译，其含义大约为人类标准中0.1公斤。地蜥肉：即走地蜥、迅捷兽，一种前肢短小，后肢发达的双足行走小型蜥类，群居，驯化后成为许多国家的主要肉类来源。

④异气：即不同环境中的不同习俗，无特殊含义。

⑤二里地：同③，因人类无法发出喉音而意译，龙兽“一里”的真实长度约为人类标准65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