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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荡盛典:昔

2022-05-25 17:10 作者:Happy-Endings  | 我要投稿

前情提要:



在举国哀悼兰戈里奥二世的那一年,东方草原迎来了一场可怕的暴雪。


暴雪的规模在午夜时分达到顶峰。汹涌袭来的北方冷气,毫不留情地将大草原的温度降至冰点,白毛风呼啸着穿越天际,带来飞雪,冰棱与彻骨寒意;一眼望去,草原似乎与天空凝为一体,上下皆白,看不到任何生灵的踪迹。


在这般严酷的环境下,有一辆马车踽踽独行。


一根手指,缓缓地将车窗前的帘子揭开一道缝,随后很快又缩了回去,车内响起模糊不清的抱怨:


“这该死的天气,没完没了是吧。”


年轻人坐在山羊毛编织的座垫上,垫子的材质柔软舒适,但现在也冷的如一块铁板。此时最合适的行为莫过于双目微阖,静坐冥思,以保存体内珍贵的热量,但他对面的老者明显不这么想。


“我活了七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夸张的大雪,这种雪在西方永远都看不到,只有在北部极境和东方的草原才能见识的到啊。”


老者再度撩起车帘一角,又漫不经心地缩回手,拿起身旁的一个银制酒壶。窗外风雪呼啸,偶尔传来战马的喘息声。


“来一口?暖暖身子?”


“不了,大人。”


“真可惜。”老者一仰脖子,将瓶中最后一点液体倒进喉咙,醇厚浓郁的烈酒似乎不能让他满足,于是他摇动手腕,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绛红色酒浆瞬间就溢出了瓶口。


“但愿特里维松诺不要小题大做,回去后拿我开涮,”他喃喃自语,抿去靠近瓶嘴的那一部分,“伊威利尔的龙鳞伏特加,菲罗群岛颂唱者,还有……还有什么品种的酒来着?反正都比不过她家地窖里那堆大木桶。要不是这老处女一毛不拔,且尖酸刻薄,我早就把她的地下室搬空了,哼哼……喝几口润润嗓子罢了,有啥值得发火的。”


年轻人沉默不语,老者小口酌饮,两人呼出的气体化为凝重的雾水。


雪越下越大了。


“真他娘见鬼,雪再这么积下去,等会马的蹄子得冻成石头,那样咱们的行程就会耽误好几天,甚至可能会错过登基大典,啧啧啧,倒时候麻烦可就大咯。”


马车咿咿呀呀地前进,车轮在雪地中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随后便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抹去。年轻人望向车外,他此刻正在思考魅惑术还剩多少时间,等到施加在马匹身上的魔法彻底失效,他们可能要在风虐雪饕的莽原度夜,更糟的情况是,他们得徒步走完接下来的路。


瓶中烈酒减半,老人随手抹了抹嘴,雪白胡须上的酒珠格外显眼。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倒在身后的靠背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以前的话更多了,还净说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字眼,让人感到非常震惊?”


“怎么可能,大人。”


“那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们到底是在往哪里走?”


“我对任务之外的事情没有兴趣,”他低声回答,“既然大人只邀请了我一人前往,那肯定是非常重要且私密的事,如果大人不欲透露,我自然不会叨扰。”


“哈,说的好,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刺客,”酒精给老人的脸蒙上一层异样的光泽,似乎连皱纹都被熨平了,“如果每个属下都像你这样淡然处之,我们碰上的麻烦事就能少好几箩筐……不过嘛,如果你和我一样,回到阔别了几十年的故乡,内心也难免会和我一样激动的。”


咕咚,咕咚,老者放下瓶子,他的目光也随之游离,落在座椅旁的一个盒子上。他伸出手,轻柔地摩挲它的表面。


从旅程开始,老人就随身携带着这个铁盒,它长约二十公分,金属外壳上已隐见锈迹,上面还布满各种凹痕坑洼,看着土里土气,与老人满身华贵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反差,但老人抚摸它的动作非常温柔。年轻人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态。


“多少年了,人们一直把我当做西方人来讨论,在他们心中,帝王之谴就应该是个血统纯正的西方人,仪表堂堂,含威不露。但是——去他妈的,我一直是个东方人,在这片大草原上长大,生活,直到老死。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自从先帝死后,我晚上就不断做梦,梦到夏天蒸腾的热浪,小溪里的石子,还有那棵老橡树……唉,也不知道它现在多高了。”


关于这位帝国头号传奇的身世,年轻人已从宫廷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并不意外。在那起惨烈的刺杀事件后,老者找上他,并邀请自己赴一程遥远的旅途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但他的心中隐隐察觉,老者要亲自拜访的那个人,将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帝国的未来。


老者拒绝使用千里传音或传送法术,他一定要亲手将这个盒子交到那个人手上。


“思乡乃人之常情,大人,我能理解你的心境。”


“思乡,真的是这样吗,”老者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抚铁盒的动作也为之停顿,“但一切早就物是人非咯,即便景色还是和当年一样,有很多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改变了……故人不在,政局动荡,而我也不是当年那个目空一切,心怀烈火的青年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老者垂着头,盯着自己布满创痕的十指。


“说说你的事吧,小伙子,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身世还是一知半解,这可不好。”


“您确定吗,大人,我的故事可能会让您感到无趣。”


“恰恰相反,我现在就爱听这些。”


年轻人叹了口气,目光移向车外。


“我和您一样,也是东方人,我是胡敦国的子民。我的父亲在那里担任三条商道的监察使,还管辖两百人的骑兵队,家境算得上殷实;我有一个孪生弟弟和一个小我们八岁的妹妹,她是后母生的,但和我们很亲近,一天到晚黏着我们。”


“你是胡墩国的人啊,哼嗯,那可是个不错的地方,”老者颔首道,“那里的水草特别丰茂,地势又平担,牛马肥的让人眼馋,我年轻的时候到过那地方,还吃过当地最有名的沙果酱羊肉……”


他突然顿住,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那丝被美酒熏染的红润也悄然散去,年轻人并没有和他对视。


“后来呢?”老者似乎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后来就是战争,大人。和人类的,和刌民的,流窜草原的匪帮和灾厄刌民勾结起来,手中拿着牧民们从未见过的火枪与雷筒,杀戮,纵火,掠夺,这样的灾难几乎每天都发生在我们的国家里。在一次大规模的袭击中,我的父母被暴徒杀死,军队被冲散,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从家里逃了出来,来到了草原深处。”


“等等,那时候你多大了?”


“十二,而我的妹妹刚满四岁。”


车内响起轻轻的吸气声,谁都知道,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几个年幼的孩子失去了家庭和军队的庇护后,将会面临怎样的不幸。


“我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当时乱军割据,四处都在抓壮丁,抢女人,每天都有十几个村庄惨遭灭口。我们不敢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只能在荒野度日,在草丛中扒拉种子,在狼群的嚎叫声中入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后来,草原上又发生了瘟疫,我们见过那些因疫病而死的尸体,他们的脸就像煤炭一样黑,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疮,手指和和舌头糜烂流脓。我们提心吊胆地躲藏,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我的孪生兄弟生来便体虚,颠沛流离让他的身体更加孱弱,没过多久就染上了这场病。”


老者面色凝重地注视着他。


“为了帮弟弟找药和食物,我不得不冒险到更远的村子里去,每次我离开时,都会把他们安排在一个草垛里,叮嘱回来前不能乱动。但在那一次,我被盘踞在村中的人贩子抓住,他们打算把我卖到北方去挖水晶,我在半路上逃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抓住——这次是白耀帝国的驻扎部队,他们把我当成了逃兵,但后面又把我押到了银廷。”


“后面的故事,您已经知道了。”


雪花肆意飞舞,马车孤独地前行。


“在那之后,我曾数次踏上寻找家人的路途,最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但她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了,当我提出带她离开的时候,回应我的只有匕首与嘶吼——她的哥哥死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身旁溃烂,发臭,而我并不在身边,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年轻人沉默了,他不想回忆这些往事,一刻也不想。


“你,恨吗?”许久,老人轻轻地问。


“恨?不,大人,我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仇恨,复仇,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戏剧和传说中的字眼,因为死者不能复生,哪怕我能杀死所有毁掉我们生活的人,我的父母,兄弟,妹妹,他们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我的心里只有愧,我对不起弟弟和妹妹,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会永远守在他们的身边,但事情已无法挽回,我伤害了我的家人,尽管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年轻人喉头有些发紧,他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到最后竟有些颤抖。等他缓过神来,一只沧桑的手正扶在他的肩上。


“你很勇敢,小伙子。说实话,你的真挚让我吃惊。”


他轻轻地拍着年轻人的肩头,老者的目光变得扑朔,慌乱,额边甚至滑下一滴汗珠,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心中的难隐像石头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终于,不过是换来一次无声的叹息。


“我曾和你一样,深深伤害了我唯一的家人,过了那么多年,我早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但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我会不顾一切……噢……”


一老一少,相视无言,老者拭去头上的冷汗,端起酒瓶的手微微发颤。


“我果然是老了,心里越来越藏不住事了。”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似乎是辣着了嗓子,开始接连咳嗽起来,但他坚持将整瓶酒倒进嘴里。年轻人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心中突然涌出几句试图安慰的话语,但他什么也不说。


老人终于喝完了酒,他抛开酒瓶,沉重地靠在座位上,十指交错在一起。他的眼神忽明忽暗。


“你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也是个纯粹的战士,我很欣赏。在这次秘密之旅中,你所见到,所听闻的一切,都会烂在自己肚子里,我说的对吗?”


“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请大人放心。”


“那就好,这才是我的好小子……”


老者看上去放松了些,或许是因内心积压多年的往事得以释放而感到宽慰,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


“你在帝国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在这些年里,可有听过’先遣骑士’的名号?”


年轻人摇摇头,老者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现在的年青人,怎么连帝国元老都不认识了,肯定是那帮间谍的工作做的太好了。行吧,今天我就来和你说说那些老故事,我也不指望你能心存敬意啥的,但总有人要铭记这些历史。”


“……”


“白耀帝国的最高荣耀席位,便是帝国的十二神圣大骑士,他们代表着整个西方世界的武力,是帝国的剑与盾。但鲜有人知道,在十二骑士的称谓确定之前,还存在过一名骑士,即便是兰戈里奥一世大帝都没能确立他的殊荣,他便是帝国的初代功臣,兴盛之路上的第一把利剑,先于三军而动,通达君王意志,故谓之’先遣’。”


“大人。”


“五十年前,一对年轻兄弟来到了银廷,那里当时还不是现在的帝都,帝国也不能称之为帝国,腐朽的家族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经济与政体。兄弟俩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们身无分文,衣衫褴褛,整天饭都吃不上几口。哥哥是个天赋异禀的剑士,他们最初选择在街头卖艺为生,直到后来,一个大家族的长子看中了他们……”


“……大人。”


“怎么又打断我?”老者皱起眉头,“我还没说到兴头上,你的礼节和尊重上哪去了?”


“……小心!!!”


老人回过头,只见之前还紧紧盖在车窗上的帘子突然飞扬起来,露出窗外绚丽的苍蓝——令人头晕目眩,升腾迫近的蓝色。年轻人大喊一声,朝老者的身上扑去。


“有刺客!”


寥廓的雪原上,骤然爆出一阵刺眼的蓝光,巨龙般翻腾的蓝色火焰从四面八方包裹了马车,滔天的烈焰挟着雪片直指夜空,然后像漩涡一般散开。钢制的车架在蓝火的舔舐下吱呀哀嚎,两个明亮的火球挣脱缰绳,发了疯似的奔向雪幕中,夜空中响起久久不散的马嘶哀鸣。


在被烈火席卷的一刹那,老者的手上出现了一把玉石佩剑,他以最快的速度念出咒语,这是一种具有三重护盾的防御法术,但不知是车内狭窄还是长期酗酒的原因,他没能完整的施放护身咒。蓝焰撕碎两层脆弱的护罩,冲进车内,四周传来布帛和衣料焚烧的焦味,而火焰顺着一切可燃烧的东西蔓延而来,势要吞噬车内的两人的毛发与肌肤!


千钧一发间,年轻人揣开了车门。他紧紧抱住老人,并凭感觉向雪地扔出钩索。他们的双脚刚离开马车,一股恐怖的热浪就在脑后爆发了,空气燥热地像是能夺走所有水分。两人重重摔倒在雪地上,而那辆奢华的马车已在火焰中灰飞烟灭。


年轻人的脸埋进雪中,刺骨的寒冷让他恢复了些许神志,他抬起头,老者摔倒在四五米的雪地里,正拄着剑试图起身。


“大人,你没事吧,大人!”


年轻人的瞳孔突然一缩。


一道惨白的影子从风雪中显现,如曼巴蛇般,闪电似地袭向老者的后脑。即便只是倏地一闪,年轻人还是看见了它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和血槽。


它是如此逼近,如此清晰,连即将到来的痛苦都感受不到。


当老者缓过神来,年轻人已倒在他的脚下,周围的大片积雪被染成了红色。


银色的毒蛇被他挡了下来。


“嘿,醒醒!小伙子,你还不能死,听见没有!你他妈要给我活着回去。”


年轻人的胸肋剧烈的起伏着,老者搀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他的左脸已是血肉模糊。锋利的倒刺抹去了大部分皮肤与组织,深处甚至暴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大人,”年轻人的语调正在发颤,“那个铁盒……那个铁盒……”


“别管它。”


老人掐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暂时忘却了脸上的剧痛,他看见了老人眼中的怒火。


无数个影子从飞雪中显现,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正缓慢又安静地朝他们靠近。而那条银白色的诡异武器则缩回黑暗之中,只剩下一个高大冰冷的轮廓。


“你还能战斗吗,孩子?”


鲜血盖过他的脸庞,又因酷寒而凝结成红色的冰晶,他咬着牙,从腰边取下镰刃。


“能!”


“很好,不亏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战士。”


两人背靠背站定,老者的魔法玉粹剑迸出耀眼的白光,照亮周围空旷阴暗的雪原。他将佩剑举至肩头,身后大红披风片刻不停地狂舞着。


“还在磨蹭什么,你这杀千刀的怪物?”老者放声大喊,手中的玉剑像脉搏般涌动着光晕,“想取我头颅的人可以排到天涯海角,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气温变得燥热,蓝火的源头,袭击的策划者逐渐在他们眼前显现。


这是一只狼人,但绝对不是传说中记载的狼人。它的毛色至纯无垢,它的体魄坚强如山,它的爪牙胜过任何刀剑,当它垂下头,用四只鬼眼凝视着两人时,脖颈上的鬃毛就像蓝色的太阳般熊熊燃烧。


“是——是——是——时候还债了,王——王——王——谴骑士。”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宛如匕首般锋利的獠牙,仍由齿间的涎水肆意滴落,而那些蓝色的液体落到地上便燃烧起来,就如同一株株在雪原上盛开的苍蓝花朵。


年轻人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怪兽的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左脸分外疼痛。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他握紧武器,同时内心暗暗祈祷。


但老者只是冷笑。


“要还债的是你,畜牲,我会撕掉你的脸皮,然后再把其他人的脸撕碎。等以后照镜子时,你们会回想起今天的发生的一切,才会痛苦地察觉,自己曾做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众人赶到三楼时,那里只剩下了巴马哈一人。


他独自倚靠在栏杆边,就像一个血葫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红的;他的布甲被撕裂,背上插着两根弩箭。而他身旁躺着十数倍的尸体。


整个楼道间如坟场般寂静。


雷娅小心翼翼地迈过那些尸首,竭力避开他们临死前扭曲痛苦的神情,巴马哈一动不动,镰刃在他的指尖微微摇晃。


“喔,这老东西死了。”埃尔维斯捂着嘴说。


兹客特倒在巴马哈的镰刃之下,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嘴角仍挂着笑,看上去诡异又瘆人。


“走吧头儿,我们没法从死人嘴里撬出什么东西了。”


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男人摇摇晃晃地起身,雷娅从他身上嗅到了无比浊重的血腥味,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似乎随时要爆发的情绪,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巴马哈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言不发地朝楼梯走去。埃尔维斯追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他很努力地控制了音量,但仍逃不过雷娅的听觉,事实上就算他不开口,雷娅也能猜到他们在表达什么。


“我们当中有内奸。”


巴马哈回过头,两人相互对视了几秒,他停下脚步,冷漠地目光扫过其他人的脸庞,气氛突然变地凝滞,人们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


最后,他收回目光,抛下冷冷的两个字。


“走吧。”



一般我都是在周五发帖,提前写完了就直接发了吧,反正也没多少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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