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路

这是一座城市的雨，冲走仍在不断下坠的每个灵魂。

 

昏黑的风暴云好像面对面贴在人的额头前，紧贴着，惊惶的双眸中射出紫白色的明灭，刺得已经湿润红肿的眼睛发疼。我绝不能再久留了。

 

孤身一人似的挤在沉寂厚实的人群中，徒然等待对岸虚渺的红色光晕消失，等待闷热紧致的车流离开。

 

孤身一人的我，不能动弹，不允许动弹，至少在人群动弹之前不能。

 

沉默之间，忍不住通过敞开些许的人缝窥探世界。车流末尾有一辆红色轿车，它突然加速时发出怪异的轰鸣，拼命想要跟上，是怕被头顶高悬的黄灯拦住吧。

 

如果是在十字路口中央停下，被我们注视，那是更可怕的事。

 

……

 

它逃走的一瞬间，绿灯亮起，衣物窸窣。

 

目标，是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灰色建筑群。雾气弥漫，它仿佛随时会被吞噬，但这是一条生来便要走的朝圣道。

 

踩上水亮的柏油路，空气中混杂着清凉的汽油味，就像加盐的生苹果一样独特。

 

奔向对岸，那里有我们应该信仰的正确。

 

只要在人群中，便如此认为。

 

跟在人群里，视线被人所建成的高墙阻挡，看不清方向……于是只能把头低下……可有些奇怪，恰好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漆黑路面上已经破损的暗黄色路标。

 

那……那就看着高墙，高墙总会保护自己去对岸。

 

即便无法看清，也相信那是一条有些许幽暗，但像童话一般神秘美好的道路。

 

……

 

尽管每一步都既小心又急促，不过终于还是穿过了马路。

 

当踏上另一边的路面时，心情舒畅了不少。

 

只要肯前进，离那灰色建筑群总会越来越近。

 

银灰色的雨幕越来越绵密，但空气也变得更加清新、舒畅了。

 

不过，还有一点原因没注意到——到了对岸后，还没抵达终点，高墙却正在散开。

 

穿过马路后，人群四散开来，各奔东西。

 

啊……在我看来那就像分崩离析。

 

我明白它们散开的原因，也知道高墙是应该散开的，可它们真正这样做的时候，我仍会头晕目眩，眼皮抽搐一般地眨动，不愿多看一眼陌生的真实。

 

眼前展现的画面，没有什么美丽的童话，只有道路两旁遮住天空的灰色楼房，披着灰绿外衣的树木，浑浊的雨水从抬升的地平线那儿，沿缓坡流淌而来，就像身处一个漏斗的底部，它宽阔的上缘是曾想要到达的地方。一个个孤寂朦胧的人影撑着抹上灰滤镜的圆伞，分散两边，彼此相隔。他们的背影是自己被甩开的象征。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从心底涌上喉咙。这一切难免让人陷入沉思，自己憧憬的、追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

 

没有高墙，真正的孤身一人，即便目睹了真实，也还要前进吗？

 

几乎每一次走在这条路上，都要朝心底如此发问。

 

而我的答案目前还从未改变过。

 

是的，还要继续前进，不是因为自我的安慰或欺骗维持着动力……

 

而是因为在日复一日的朝圣中，没有人能习惯地停下了。

 

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灰色建筑群，那不过是一所高中。而且请看好吧，那才是朝圣路上的起点。

 

朝圣道上的虔诚信徒们，即便永远也无望抵达心中的圣地，也怀着敬畏和迷惘之心，继续低头前进，前进。

 

前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