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虚惊一场

 

“妈妈”

 

晚上刷完牙，我一边摇着那颗有点松动的牙齿，一边走回客厅：“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妈妈转头看着我。“什么事？”

 

“就是，如果，我的同学想来家里玩”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我能不能带他们来？不多，就两个……都是男生”

 

“行呀，这有什么不行？”妈妈点了点头，笑起来：“啥时候呀？是不是有一个就是你家教园的那个小同学……那个什么，对，叫李笑阳的那个？”

 

“嗯”我点了点头。

 

“上次来的是不是就是他？”妈妈下一句问得我愣了一下。

 

“上次？”我有点奇怪地盯着妈妈，慢吞吞地说：“他是有来过，不过我没让他进来……妈妈你怎么知道？”

 

“你去咱家门口抬头看看。”妈妈笑着对我说了句

 

听她这么说，我就转过身，扶着墙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我才注意到，门口的顶上，有一个小小的不仔细看注意不到的黑点儿。

 

妈妈竟然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妈妈告诉我说，她之所以猜到有人来，是因为看到我当时进来之后翻来覆去地找感冒药，泡完之后就往门口端，这几天我又没感冒，所以才猜应该是有谁在门口等我。

 

“你杯子还忘了洗，就一直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说完，妈妈半开玩笑地数落了我一句：“要不是我回来发现了，再放一天都该长虫了”

 

“下次不会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妈妈吐了吐舌头。

 

有一会儿，我很担心妈妈装的摄像头会不会能把声音也录下来。那样的话，她要是听到我和李笑阳在说的话，或者听到李笑阳亲我的声音，那就有点糟糕了，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事实上，我的担心好像还真不算错。

 

妈妈之后把她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打开来给我看当时的录像，我还真听到了自己开门的声音，搞得当时我坐在妈妈边上，一边看，心脏就一边怦怦直跳。

 

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当时说的估计妈妈全都知道了。

 

——而且千万不要让她听出来李笑阳亲了我！

 

盯着屏幕里面的我端着药往门口走的时候，我感觉我都快喘不上气了。不过，就在我最紧张的时候，录像突然就停了，然后画面一黑。

 

“呃……”我愣了半晌，有一会儿差点以为是我自己的眼前黑了一下。“妈妈……录像怎么没了？”

 

“你出去了啊，它就中止了。”妈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注意到了我直勾勾盯着屏幕的眼神：“没特别设置的话，它只会在家里有动静的时候才录像——月月，你怎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

 

“我——”我噎住了一下。

 

“怎么啦？”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有什么小秘密怕被妈妈知道？”

 

“是大秘密。超大秘密，特大秘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撇了撇嘴。“反正不能告诉你。”

 

我总感觉我这么一说了之后，妈妈好像更加好奇了起来——虽然之后被我软磨硬泡了好久，在我反复用洗澡出来没穿衣服怕被拍到、和哥哥还有同学聊天的话会感觉很不自在这些事当借口，第十八次跟她说侵犯个人隐私是违法犯罪之后，她最后终于答应了我，帮我在手机上也装了一个监控软件，还给了我删除视频的权利。

 

“你呀，也就你想法多，从小都是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妈妈给我装好软件之后，用手指戳了我的脑门一下。“你哥哥小时候就没你这么多事儿”

 

“我说的也没错嘛”

 

我小声地反驳她：“你要是听我同学说话，他们有时候可会讲脏话呢”

 

“妈妈不是说了嘛，妈妈早就已经想通了，你是个男孩子”妈妈说：“你们小男生玩儿，说几句妈妈当然能理解”

 

“那我们还打架呢？”我想了想又说

 

“只要没真打起来就好——”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说不定哪天你心情不好呢”

 

我接着说：“你要是天天打开来看到我同学讲脏话，和我打架什么的，万一哪天回来心情特别差，不就，不就早晚都要生我气了吗。到时候我遭殃，你也被气坏身子，多不划算呐……不是都说了嘛，眼不见，心不烦！我这还不是想替你省点心！”

 

妈妈听我这么说，好像被我给逗笑了，有一会儿没再说啥，就看我摆弄着刚装好的软件。

 

“不过啊，月月，妈妈虽然同意你管，可不代表你之后就可以乱来啊。”

 

又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又想了想，妈妈之后还是严肃地跟我强调了一遍：“妈妈可以尊重你的隐私，不过你也要诚实哦，不该撒谎的事不许撒谎——要是月月你真的做什么坏事，可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瞒住妈妈。犯错误的事要是被发现了，就算是现在，该惩罚也照样要惩罚，知道吗？”

 

“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手一划先把之前的那个录像给删掉了。

 

说不上来的，妈妈这么说的时候，我又有点内疚起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和李笑阳的事算不算是妈妈说的犯错误的事。

 

但李笑阳对这件事的想法倒是和我完全不一样。

 

“管得真多。”

 

在电梯里李笑阳吐槽了一句：“谁没事在自己家装摄像头啊。”

 

“她好像说，是因为以前一个人住，怕有人会闯空房才装的”我给李笑阳解释：“而且她也同意让我删掉不想让她看的录像了。”

 

“你也别就真信啊”

 

李笑阳笑了一声，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揉搓：“录像是答应你可以删，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上班的时候偷偷打开来看？话说回来，你妈妈白天出去工作都在做什么呢？”

 

“呃……”我总隐隐约约地记得，妈妈似乎和我说过一次，可是当时我好像没有听懂。“是什么来着……她好像说过她是负责给人送东西的。”

 

“不会是送外卖吧？”李笑阳想了想说：“如果是的话那倒好，她应该没空偷偷看”

 

“好像也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当时也这么猜的，不过她说只是很像，但不是。”

 

193.小小老师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防着点你妈妈”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但是李笑阳似乎还是很讨厌那个拍着客厅的摄像头。所以一进门，他就拉着我往卧室里躲，然后把门砰的带上。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该干嘛。

 

“去去去，我才第一天来你家呢，你就带我做做作业这么没意思的事？”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跟李笑阳说，要不，我们先一起做一下暑假作业？但是我才刚一开口，李笑阳就否定了我的想法。他连续说了三个做，听起来就像是绕口令一样，让我觉得很好笑。“不行，第一天呢，一定要先玩点啥”

 

不过等我问他可以玩啥的时候，他也没主意了。

 

“要不玩你？”过了一会儿之后，李笑阳突然盯着我说。

 

“那我就去客厅了。”我瞪了他一眼。“之后我妈妈不让你进来可别怪我。”

 

“哎哟，开个玩笑而已”

 

李笑阳笑呵呵地和我对视：“你看，你这个眼神就特别好玩，就像是那种……那种……小狗狗，对，就像是那种受惊的小狗狗一样”

 

“再说我就真的咬你了。”我对李笑阳翻了个白眼

 

“那你先叫两声来听听”李笑阳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的样子，说着还往后一一仰，像门卫大爷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然后伸出手指对我勾了勾：“来啊来啊”

 

“……”我撑着手跪在床上，有一会还真的有点想扑上去咬他。

 

不过最后想了想，我还是不和他计较了，接着坐下来，翻开自己的平板，戴上一只耳机准备听会儿歌。

 

“傻子，你看啥呢？”

 

一开始，李笑阳也没再理我。就坐在椅子上，转过去翻了翻房间里桌子上的书，然后又转回来，自己低着头，扯着裤裆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线头玩了几分钟，最后好像越扯越多了，卷成了一个小毛球然后断了——然后他就把毛线球朝我丢过来，一边问，一边就起身扑过来揽住我

 

“没看啥，听歌呢”

 

我一边听一边摇着头，跟着节奏晃着身子。

 

“哎，另外一个耳机呢”李笑阳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快给我也听听”

 

“在这。”我从我衣服的领子里把另一只耳机摸出来。

 

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我一般比较喜欢戴着右边的耳机，然后把左边的耳机从领子口塞进去到胸口的位置，有的时候也会一直塞到肚子的位置，反正一直到耳机不会垂下来为止。不过，李笑阳坐在我的左边，所以取出来之后，我就把左边的耳机戴上了，然后把右边的那个取下来给他。

 

“呶”

 

我把耳机刚递到李笑阳面前，李笑阳就一把抓了过去——他的手脚真的贼重，抓个耳机还能用指甲把我的手给划一下

 

“你在听啥？”

 

李笑阳戴上去之后问了一句，然后和我一起听了一会——然后，他就又把耳机给摘了下来，问我：“傻子，你这耳机是不是坏了啊？”

 

“啊？”我愣了一下。“没有啊？”

 

说着我把他手上的耳机又拿回来戴上，听了听，并没有任何的不对劲儿。

 

“没有坏啊？”我把耳机又交回给他。

 

“那为什么都没有人在唱歌”李笑阳将信将疑地戴上，又说了一句，然后我才明白过来他是啥意思。

 

“你——”

 

我感觉有点好笑。“这是那种只有歌的歌”

 

“听着不像啊，又不是钢琴”李笑阳耸了耸肩，听我这么说才哦了一声：“而且声音也太小了吧”

 

“我哥哥说了，开太大声会伤害耳朵”

 

我对李笑阳说，想了想，还是把音乐稍微开大了一格：“现在呢？”

 

“好点了。”

 

“你平常都不听那种没有人唱的歌吗？”我问他。

 

“我平常又不听歌啊，就只听过那么几首而已。”李笑阳用手往后撑着床，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一边听一边抖着腿：“啊不过，我特别喜欢听一首没人唱的歌，是钢琴的，你搜搜看，特好听，我找找叫什么来着”

 

我低头摁了摁屏幕，点开搜索的框框，等着李笑阳低头在他的手机上翻歌名。

 

“对，summer，就是夏天的那个英语”

 

李笑阳翻了一会儿找到了，然后把手机举到我面前问我：“你查查，知道要怎么打不？”

 

“废话。”我撇了撇嘴，低头输起来

 

我记得，这还是三年级我们上第一节英语课的时候，老师就给我们说过的单词呢。那个时候的英语老师算是老师里最好玩的一个了，总是用一种很好玩的口气说话，虽然她一直是一句英语一句普通话，有的时候让我们有点听不懂，不过她人可好，就算我们回答问题老出错也不会说什么

 

“sum……m……e……r”

 

输入完之后，一大堆歌很快就跳了出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连点了好几个，李笑阳听完之后都说不是

 

“哎，要不你来听我的吧”

 

李笑阳说着干脆把我的耳机直接从平板上拔了下来，往他的手机上一插：“哦不过，我这首是那个白眼狼弹的，你知道他也会弹琴吗？”

 

“不知道”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也是，之前完全没听他说过，后来他和谷小双聊天才知道的”李笑阳神神秘秘地笑起来：“我当时还觉得他是吹牛呢，就问他，你敢不敢弹这首让我看看？然后他就随便在路边找了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那种付了钱就可以弹琴的店，弹了一首这个给我听——你别说，他还真弹出来了，贼厉害，不过谷小双那家伙特扫兴，之后我给他听，他一直说这首其实非常简单，我让他有本事也弹一次，他又不肯”

 

说着，李笑阳就点了点他手机上存的那首歌，然后闭上眼睛，跟着歌一摇一晃，抖得特厉害

 

按理说，至少我听起来觉得，这首歌应该是很安静的那种才对——不过被李笑阳当时那样左摇右晃，我都感觉床快塌了！

 

“好听不？”

 

听完之后，李笑阳转头问我。

 

“嗯”我点点头，然后对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要是不撞我就更好了”

 

“我跟你说，你当时没在那，下次我去抓住他，让他现场给你表演”

 

李笑阳好像直接就无视了我后面的那句话，说着挑了挑眉毛，好像是在模仿小哥哥的动作，把两只手举在空中摇啊摇：“前面一开始嘛，就和我之前听的差不多，但是后面，就最好听的那段，突然当当当的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在那个房间里听真的好痛快的，和手机里完全不一样！我直接给吓住了，也不是，反正就是感觉，好厉害，哈哈，对，感觉好像被点穴了一样”

 

我愣愣地听他说，总感觉被他这么一说，小哥哥变得特别神奇起来了。

 

不过，其实李笑阳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还是能听懂一点点他说的那种感觉的，毕竟，之前去龙猫上课的琴房陪他，听龙猫弹琴的时候，我有时候好像也会有那种感觉

 

“傻子，你有什么喜欢的歌没？”

 

过了一会儿，李笑阳好像说累了，开始问起我来。

 

“我？”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特别喜欢的……好像也没有。我自己其实本来也不怎么听，都是我哥哥有时候在家听的，然后就是老师说的，然后就是莫禹航和你给我说的——我觉得好听的就会记一下名字回来存，我也不知道哪首更好”

 

“那你哥哥一般听啥？”李笑阳又问。

 

“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瞥了李笑阳一眼：“之前给他录生日礼物的时候，那首稻香，就那个人唱的歌他好像听了好多”

 

“哦。那是谁来着？我好像也忘了。”

 

李笑阳眼珠子转了转：“说起来，你送你哥哥生日礼物是一首歌，我以后能不能也要一首？”

 

“啊？”

 

我犹豫了一下，有点想起来上次的事情：“别了吧，你之前不是还笑话我唱歌像吼一样”

 

“没事啊，你可以不用录，当面唱给我听”李笑阳一翻身躺倒在床上。“哈哈，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教你，这样你说不定就不会唱的那么糟糕了——你就，试试像你之前洗澡唱歌第一名的那次，就用唱两只老虎的那种感觉唱”

 

“是什么歌？”

 

我也在他身边趴下来，低下头盯着他。“你别告诉我是——”

 

“当然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李笑阳闭上眼睛直笑：“你知道的，哈哈哈哈，不是每次洗澡都唱给你听了嘛”

 

“为什么这么喜欢呀？”我有点不太理解地问李笑阳。

 

“嗯？”

 

李笑阳睁开眼睛，歪过头来看着我：“好听啊，还能是为什么？”

 

“可是，我一次都没听过你唱别的歌哎？”我说

 

“哦”李笑阳说着，给了我一个大跌眼镜的答案：“主要是别的我也不会啊”

 

“不然”

 

说完，李笑阳突然手一撑床板，一骨碌坐了起来，盯着我很认真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开始啥？”我被他突然这么认真地盯着，有点奇怪，有会子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教你唱那首歌啊。”

 

李笑阳嘿嘿哈哈笑了好几声，样子又变得傻兮兮起来：“一会儿，你先听我唱一句，然后你就学一句，怎么样？”

 

“好吧”

 

反正也不能写作业，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别的，我就点了点头。

 

“那你听好啊，第一句是这样的，风、到这里就停——”

 

然后李笑阳就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轻轻地唱出声来。

 

我一开始就盯着他唱歌的样子，发了好一会儿呆，都忘了要跟着他学了。过了一会儿，好像是看我一直没声音，李笑阳才又睁开眼，瞪了我一下，伸手推了我一把：“哎呀，傻愣着干啥呢，轮到你了，来，跟我一起”

 

“风、到这里就停。”

 

我这才赶紧跟着他刚才唱的，干巴巴地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不是在和他学唱歌，而是在跟着老师念课文似的，唱完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子，让你唱，不是念——哎哟，你怎么这么笨啊，还笑——”

 

李笑阳一开始有点不满意，生气地过来敲了一下我的头，不过只是让我笑的更厉害了。然后他就也被逗笑了，又推了我几把，我也推回他，跟他在床上滚了半天。

 

194.妈妈的工作

 

“傻子，话说，现在几点了啊”

 

一个早上，我也不知道我和李笑阳干了什么。好像就是学唱歌，学不会，然后就开始笑，然后就和他打架，斗嘴，来来回回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最后我也累了，他好像也有点教不下去了，我们俩就都仰头躺倒在床上，摆成两个大字。

 

“嗯？”我把平板举起来，摁了下开关，看了一眼。“十一点半了，咋了？”

 

“啊？”李笑阳惊叫一声坐起来。

 

“怎么啦？”

 

我奇怪地翻过身看李笑阳。

 

“没……那我看看我手机。”李笑阳一边呵呵笑一边拿出手机：“反正早就超了半小时，也不着急了”

 

我用手肘撑着床板，爬到李笑阳身边，凑近他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他的屏幕上显示了好多好多个的未接电话，都是小哥哥打过来的。李笑阳接着才告诉我，是小哥哥昨天晚上让他做的，如果真的要跟我来，每天早晚十一点都要给他报个平安——听他这么说，我好像才知道昨天晚上他和小哥哥悄悄说的话是啥。

 

说完，他就打了个电话给小哥哥，然后和小哥哥讲起话来

 

“嗯……嗯，嗯！嗯——！刚在玩忘了嘛！事多。危险个屁，我在他家，还危险”

 

我本来是在听着李笑阳和电话那头的声音的，只不过，听着着呢，我就感觉身后面，家门口的方向好像隐隐约约响起了敲门声。

 

不过这个时候谁会来？

 

我有点儿奇怪地爬起来，打开房门探头出去，然后就真的听到了很清楚的敲门声。

 

“谁呀？”

 

我躲在房门后面，趴在门上看了看猫眼。

 

“月月，开个门”就在我开清是妈妈的同时，妈妈也喊了一声。她手上抱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大纸箱，不知道装了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妈妈，你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这才把门给拧开。一进门，妈妈就马上把大纸箱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接着她就抹着额头喘气起来。“今天这么早下班？”

 

“没啦，妈妈上班本来就不用卡时间”

 

妈妈对我摇了摇头，撑着纸箱子坐下来：“只是刚好在这附近又接到快递电话了，就回来一趟。”

 

“茜姐，赔钱了，咋整啊”突然间，不知道从门右边的哪里冒出来了一个男人，一边摇着手上的钥匙，一边靠在门上，用有些不正经的口气对妈妈说：“我家那个毛头小子，十四块一斤，收了一堆龙头，还跟我一口一个他验过了”

 

“怎么着，收假的了？”妈妈和那个男人就像是很熟悉似的搭上话。

 

“假，全假的。”男人说着用手挠了挠大腿：“你当他怎么验的？人给他两个拿着敲了敲，敲了点黄皮子，说是铜，他就信了，一骨碌全给收下来——你说这学生娃，真的是，我靠了，回去我非给他两个脑瓜子，初中毕业的都知道拿磁铁来吸”

 

说完，他一转头，和我对上了眼，好像这时候才突然注意到在里面站着的我。

 

“哎？茜姐，这个不会是你家崽子吧？”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看我，眼睛都大了一圈，笑着和我直点头，还对我招了招手：“小朋友，你好呀”

 

“……叔叔好。”我有点警惕地盯着他。

 

“傻子，我打完啦”

 

李笑阳这个时候似乎是刚好打完电话，这时候也跑了出来，喊了我一声，然后就和我一样也看到了妈妈和那个叔叔。“哎，这是咋了？”

 

“哎哟，俩小伙子？”

 

那个叔叔看见李笑阳又愣了一下，好像更惊讶了，又开始笑着和李笑阳直点头了，也对李笑阳招了招手，然后问妈妈：“你这是把老大老二一块接回家了？一个没留下？”

 

“只有老二，另外那个是他同学。”妈妈摇了摇头：“之前不还和你说呢，老大现在在外地读书，和你儿子也就差不多年纪”

 

“阿姨好”李笑阳这时候和妈妈打了个招呼。

 

“哈哈哈，这样这样，看我这记性，还说呢”

 

那个男人又笑着点了好几下头，接着又来和我还有李笑阳搭话。“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呐？今年几岁呀？”

 

“我……”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我叫李笑阳。”李笑阳这时候在后面撑着我的肩膀，倒是比我先开口回答：“我和他一样，今年都十二岁！”

 

“月月，这是妈妈工作上的，算是同事吧。”妈妈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好像猜到了我在紧张啥，这时候给我解释起来，指着男人对我笑了笑：“你叫他刘叔叔就好了，平常拉货啊，妈妈就靠他，可不是什么坏人。”

 

“拉货？”我有点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妈妈的话。

 

其实之前和李笑阳打闹的时候，我们还猜过几次妈妈在做的工作。因为妈妈说过不是外卖，所以李笑阳之后又猜了好些其他要送货的工作，比如说，好像有那种专门在城里帮别人跑腿送东西的工作——只不过，李笑阳说完之后，自己又摇了摇头。

 

“也不对，跑腿的话好像赚的不多，我表哥以前干过。”

 

李笑阳说：“你妈妈的话，你看看她住的这里，还有她之前给你买衣服那个出手——不管怎么想，她的挣的钱肯定不会少。”

 

所以最后李笑阳的结论是，妈妈应该是干快递的，而且八成还是个头头啥的，不然都不太可能——虽然刚才，在听到那个叔叔和妈妈聊天的话之后，我就觉得李笑阳八成应该是也猜错了。

 

“茜姐，我跟你说，可别跟小孩子说这些事，他们说不定觉得丢脸哦”

 

那个叔叔这时插了句嘴，摇头笑道：“我家那小子，自打上了五年级，从来不许我去接他，说我开的车要被他同学笑话——”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打断了那个叔叔的话，瞪着他。

 

“哟，哟，哈哈，小朋友来脾气啦”

 

那个叔叔被我瞪了一眼，不怒反乐了：“那我叫你小大人啦？你真想知道你妈妈是干什么的？不怕丢脸？”

 

“……嗯。”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老刘，要没事你就先回去吧，别逗他了。东西搬上来就好，组装我自己来吧”妈妈这时笑着和那个叔叔摆了摆手，然后转头对我说：“月月啊，妈妈就直接跟你说，你可别嫌弃妈妈啊，现在妈妈自己搞了个废品回收站，平时啊，白天出去主要就是到处去收废品”

 

“收废品？”我愣了一下。

 

我和李笑阳之前好像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最主要是，收废品的话，也不是给别人送东西呀？

 

“那你之前为什么告诉我说你是给人送东西的？”我挠了挠头问妈妈。“我……还以为你是送快递的呢。”

 

“没有啊，妈妈可没这么说过”

 

妈妈却摇了摇头，对我说，然后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月月，你是不是没听懂妈妈说的误会了？那天你不是问妈妈去干嘛了吗，妈妈才和你说那天是带人去送货给下家了，就是把分好的废品送到下个收的地方的意思，不是送快递”

 

我这才想起来，那天，妈妈好像确实是这么和我说的。

 

不过，今天她就算再讲了一遍，我听得还是有点儿迷迷糊糊的，回头看了一眼李笑阳，他好像也没听懂，和我面面相觑。

 

195.面子问题

 

“哎，你回去记得交代小李，最近收回来的书，千万千万，一定要按着规矩堆，啊”

 

妈妈一开始也没告诉我们纸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就只是让我和李笑阳一起把纸箱子推到我的房间里去。然后，她就自个儿跑厨房里去打了个电话。我和李笑阳把箱子推到我卧室的阳台边靠墙立好，然后就趴在门边上偷听——感觉过去，她好像就是在跟刚才那个叔叔打着

 

“……哟，你还往心里去了不成？补你一声谢，啊，谢谢刘大哥，这不刚才孩子在嘛，怕他们误会……你跟我又谁和谁啊”

 

我总觉得，妈妈和那个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就好像又变了一个人，好像，就像是有的班上的女汉子那样的说话口气，但又不是特别凶的那种，但也不像现在有时候和我说话那么温柔：“成啊，成啊，晚上请你出去搓一顿，想喝多少喝多少”

 

“女人可真是难捉摸啊。”

 

李笑阳这时突然在我耳朵边上一本正经说了一句，说完还叹了口气。

 

“是啊。”我点了点头，说实话觉得他说的有那么点儿道理。

 

“哎，月月，还有那个，李笑阳同学”突然，妈妈好像挂了电话，转身从厨房走出来了，一边喊起我们的名字：“月月，你问问李笑阳，他中午要不要干脆在我们家吃饭呢？需要的话，我给他家里打个电话？”

 

“你要在这吃吗？”我转头问李笑阳。

 

“废话，能在这吃好的我干嘛还要回去啊”李笑阳白了我一眼。

 

“妈妈，李笑阳说他可以在这吃！”我心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然后赶紧扯嗓子回答了妈妈

 

“你们俩猫这儿干嘛呢？”结果我喊完没过一秒，妈妈就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顶。

 

“……”我想了想，用手一指背后的李笑阳：“他捉弄我”

 

“放屁”李笑阳使劲儿把我的手拍掉。

 

“来来来，你俩要是没别的事情干，要不就把这个拆了，自己组装起来看看”

 

妈妈无视了我告的状，径直往刚才我们放好纸箱的位置走过去，一把，看起来好像非常轻松地就把纸箱子给扳倒了横放过来，一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把那种可以伸缩的刀，把箱子上的胶带划开：“月月，过来呀”

 

“这个是啥呀？”

 

我和李笑阳一起跑到箱子边蹲下，看着妈妈把箱盖子打开。

 

“给你买的新桌子，现在的那个稍微有点小了吧？高度也不合适，太矮了点”

 

打开来之后一看，里面又是一个箱子。只不过这个箱子上，印了一个很清楚的图片，我和李笑阳一看就明白了，是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桌子，边上写着高年级套装，颜色还是蓝白色——说真的，好像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点相信了，妈妈应该确实接受了我是个男孩子的这件事

 

“喜欢不？椅子应该明天也到了，它们分了两件发——”

 

妈妈把里面的箱子取出来，然后又用刀轻轻划开一片小小的圆形薄膜。“好了，打开吧，我先去做饭，你俩自己研究一下怎么安装哦，比赛一下，看能不能在吃饭之前搞定？”

 

说完她就把箱子留给我们，出门又去厨房了。

 

“傻子，你妈妈现在对你可真好啊”李笑阳很快就把里面的箱子又给打开了，然后把最上面的塑料泡沫扒出来，一边对我说。“我都有点羡慕了”

 

“……嗯。”我从他手里接过泡沫塑料，有点儿发呆。

 

“咋了，你难不成还不高兴？”李笑阳注意到我的表情，伸手捶了我胳膊一下。

 

“当然没有。”我用力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可能还挺开心的。

 

拿到新东西的感觉确实很好。因为这个，以前，每次刚开学去报道的那一天，其实可能也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因为那天下午会发新课本——那些新书发下来都有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印刷用的墨水的味道，又或者说，也许那个味道就是书本身的纸香味？

 

不管怎么说，我都特别喜欢拿到新书的那种感觉，虽然可能都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旧掉。

 

哥哥每次给我买了新衣服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时候，我也会很开心。如果是衣服，我甚至会有点儿舍不得穿它，感觉，我也说不来，总之就是怪舍不得的

 

所以其实，不管是之前妈妈给我买的吊坠也好衣服也好风扇也好，还是今天的桌子也好，我其实都很喜欢，也很开心——就算我心里也知道，有可能，这是妈妈在变着法子想让我留下来，我还是会有点儿忍不住喜欢这些她给我买这些东西的感觉。

 

又或者，我其实只是很喜欢她问我“喜欢吗”的那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问我的时候，我就会有点儿很奇怪的好像很幸福的感觉

 

只不过，我好像还是有点儿担心和内疚

 

总觉得，自从我来了之后，妈妈已经在我的事情上花了不少钱了——如果这些让哥哥知道了，他肯定会很不开心。

 

说不上来的，虽然我其实是有些开心的，可是心里又好像老有个声音在小声说，你不应该感觉开心。

 

“哎，我找到说明书了，傻子”

 

李笑阳一直忙着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腾出来，这时翻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来，你先看看，我把那些小零件也拿出来。”

 

“哦。”

 

我最后也没想明白，于是使劲儿甩了甩头，把小册子从李笑阳手上接过来。

 

“话又说回来，我还是感觉好奇怪啊——”李笑阳最后把最沉的那几块桌板拿出来，啪地放在地上：“你妈妈如果是收废品的，为什么还能这么有钱？”

 

“我怎么知道。”我努力读着说明书，撇了撇嘴

 

“我总觉得，她会不会是没说实话啊，说不定，她只是偶尔收废品，其实还有个别的工作？”李笑阳又寻思了半天，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啥，凑过来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哎不过，如果她真是收废品的，你敢和以后班上的同学说吗？”

 

“……”

 

我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啦，你还真怕他们笑话你啊？”李笑阳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看我。

 

“才不是怕！”我马上反驳了李笑阳，抬头瞪了他一眼：“但是他们如果知道了，肯定又要拿那种……反正你知道的，肯定有人要拿我开玩笑！”

 

“那不还是怕吗？”李笑阳撇了撇嘴。

 

“那我也是怕……怕他们老这样，然后我会生气起来和他们打架！”我说着，使劲儿捶了李笑阳一拳，然后又是一拳，说一句打他一下：“然后鬼知道老师会说什么！然后我哥哥等下又生气！反正我才不是怕他们笑话！”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好吧！”

 

李笑阳一边接住我的拳头，一边赶紧和我道歉，不过还是嬉皮笑脸：“那你要是不怕，要不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问问她，啥时候能不能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看看到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问就问呗。”我撇了撇嘴。

 

我们好像还真勉强在妈妈做好饭之前，把那个桌子给拼了起来。虽然我和李笑阳其实都不确定是不是有把一个横过来的杆子给装反了——不过，反正最后装好的时候，桌子有稳稳当当地立在地面上，摇了也不会晃，看起来和图片上的样子也没差很多。李笑阳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说反正用起来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然后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妈妈刚好端着最后的一小锅汤上桌。见我们出来，她笑起来，问，你俩真的装好了？

 

然后她还特地跑进去看了一眼我们装好的桌子，拍了拍，夸了我和李笑阳一句，接着才推着我俩上桌吃饭。

 

“妈妈，李笑阳说，他很好奇你上班的地方长啥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开口问妈妈的时候，我还是没说是我自己想去看看，然后就改口这么说，说完还被李笑阳瞪了一眼。“他还让我问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带我们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

 

“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啊”

 

出乎意料的，妈妈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说完还神秘地对我们笑了笑：“而且正好，我跟你们说，最近刚好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一堆，淘汰了好多书在那堆着——过两天，等我们先大概整理过，然后就带你俩去，说不定啊，还能翻到你们喜欢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