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十三回 傲然锋芒1

青史书,乱世录,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当时明月,几度春秋,风口浪尖铸传奇
望极天涯无尽处,飘摇路谁人共命途
万里关山,寂寞龙潭明或暗,正邪黑白谁评说
天地大,总无涯,烽火烈焰,千载多少云烟
机谋智计,步步为营,今朝物换星移
浮世深长路遥,知行合是谓道
风云裂变,生死无间何所恋,笑看红尘万事迁
绿竹畔,陌上花,情义肝胆,多少爱恨嗔癫
士为知己,生死约定,追觅飘渺因缘
碧血叱咤,燃尽风华,丹心笑颜灿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旧日月照,惊心动魄几时归
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
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
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
《大明那一年》贰:风云裂变 第十三回 傲然锋芒
话分两头。任青阳一行人从密道走出,依次从下面钻上来,这时天色已明。方正安小心拉了程雅言出来,任青阳举目远眺,见林清风驾着马车朝她挥手,已在不远那处等候了,任青阳也朝他挥了挥手,几乎同时的,林清风驾车急弛过来,跳下马车,走向任青阳,道:“我昨天收到你的消息,准备好马车接应你们,谨防东厂番子追来,大家快上车吧。”任青阳往密道出口看了一眼,道:“等一等,还有人。”
朱由检向林清风拱手道:“林兄,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和任老板这么相熟。”林清风抱拳回礼,道:“我跟青阳妹子相识不是一二天了,说到到底,悦来赌坊和五福客栈,是这边关上的两只大旗,平素往来,交情深厚。”朱由检明白的点了点头。
任青阳伸右手介绍道:“这位是方正安,这位是他的表妹程雅言。”林清风向方程二人一拱手,道:“两位,好说了,青阳的朋友就是我林清风的朋友。”程雅言微微颔首:“你好,之前我刚到月泉镇的时候,咱们见过面的。”林清风微笑道:“不错。” 方正安抱拳道:“幸会幸会,林兄你好。”
任青阳转向初九道:“初九,好好带着菲菲啊。”初九道:“青阳姐,你放心吧。”说着抱着菲菲上了马车,方正安扶着受伤的程雅言上了车,站在车下问道:“雅言,你怎么样?”程雅言咬牙道:“我还撑得住。”说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渐渐晕了过去。
方正安急得连声大叫:“雅言!雅言!”任青阳道:“人都晕了,叫有个屁用啊。”走近看了看程雅言,道:“这箭倒是没有毒,你不用这么担心。密道里闷的,她应该是失血心急才会晕的。”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有二三颗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取了一颗拍进程雅言嘴里,道:“这药是疗伤止血的,先暂时给她服下。”
方正安道:“谢谢你,任姑娘。”朱由检道:“正安,人多上马车怕拉不动,就算拉得动也跑不了多快。程姑娘现在有危险,干脆你们先走,我用走的。”方正安道:“不行,你的处境跟我们不一样,多留一阵多一分的风险,快上车吧。”伸手一比,请朱由检上车。林清风道:“放心,到了月泉镇咱们就可以安心了。”
朱由检道:“魏忠贤目空一切,权倾天下,一个月泉镇恐怕拦不住他。这个地方只可暂时安顿,待情势稍好,我们可得另有打算。除非孙将军来得及入关,我们才有一条生路可走。”任青阳焦急的望着密道出口方向,道:“为什么福叔和凌云冲到现在还没有跟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方正安和朱由检对视一眼,缄默无言。
任青阳察觉有异,追问道:“你们一定知道的,快说啊,他们到底怎么了?”顿时心中甚凉,虽然已预感到他们有所不测,却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劈啪轰隆巨响,初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跳下马车,众人都寻声望去,见远处尘烟滚滚。初九叫道:“青阳姐,客栈倒下了。”
任青阳大惊,立刻将手上的紫檀小箱交给林清风抱着,道:“给我抱好它啊,绝对不能有一点闪失!”说罢转身急忙回走。林清风叫道:“喂,你上哪儿去?”初九也大喊道:“青阳姐别回去啊。”但见任青阳跑将起来。
方正安一拍朱由检肩头,嘱咐道:“你们先走吧。帮我照顾雅言,我们在月泉镇会合。”朱由检点头道:“好,你小心啊。”说着跳上马车,林清风也跟着跳上,朱由检一手抱起菲菲,一手揽住程雅言,初九驾车,一扬马鞭,急弛而去。
任青阳顾不得许多,只是一个劲头的往客栈急奔,方正安在后面追了上来,叫道:“任姑娘。”一个箭步抢上,一手拉住她手臂,拦在她身前。任青阳怒道:“你走开,你给我走开。”说着使劲甩开方正安的手,方正安只得两手抓住她,任青阳气急,吼道:“你放手,你放手。”方正安大声道:“你听我说,先走出这个险地再说,否则我们连救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何谈救人。”任青阳不听,依然叫道:“你走开,不要跟着我。”
方正安道:“你想想,就算你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任青阳道:“这群阉狗王八蛋,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他们算这笔帐。方正安,你跟他们的帐,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事,你也不要管。”说着猛推开方正安,向客栈方向跑去,方正安在后面紧紧追赶,叫道:“你不该这么想的。我们走在一条路上,当然不分你我,我们走在一起,自然要相互照应。”
任青阳跑出数十步,脚下一滑,跌交摔倒,两手一撑,爬将起来,随即再跑,可是步履不稳,没跑出几步,又再摔倒在沙土上,心中虽知福叔和凌云冲凶多吉少,却仍然坚持要跑回去,可是就算跑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只是由着倔强的性子,所以才不听方正安的劝言坚持要跑回去罢了,潜意识里意识到自己就是想陪他们一起死。
任青阳想到自己曾叹不想得到一个哥哥的时候,却要失去一个义父,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残忍,两个至亲至爱一起夺走。她想起之前听福叔说这趟他抱了必死之心,又想起凌云冲说也许以后你和我,将来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就算这是梦,竟然也如此短暂?任青阳思潮杂乱,不觉悲从中来,抽泣而哭。方正安走到任青阳身边,小心的扶起她,试图安抚,温和的说道:“你跑得这么急,可是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要从长计议。”
任青阳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随即站起,再向前走,边走边道:“我不管,这条路我喜欢怎么走就怎么走。”方正安跟了上去,道:“你不要这么任性了好不好?”任青阳道:“我任青阳做人做事,向来就是天管不了我,地动不了我。谁也管不了我怎么做。”口气显得格外心高气傲而又任情任性。方正安道:“但是你得留着这条命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任青阳一怔,停住了脚步,想到了福叔所说的性命为重那句话,又想到了凌云冲所说的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更绝不会让你因我而死。任青阳一时百感交集,眼泪忍不住又再滑落。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父亲、母亲、姐姐、义父、义兄,如此这般,接二连三连四,任青阳立时心生莫大悲慨:“报仇,报仇。”“啊”的大喊一声:“义父。”晶莹的泪夺眶而出,终于放声大哭。方正安走到她跟前,伸右手将她的头揽向自己肩膀,安慰道:“有时候,伤心时或许是哈哈一笑,现在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任青阳靠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方正安侧头见她美眸中仿佛蒙着一层雾气,长睫上还有泪滴,看上去楚楚动人,当真是风情万种。任青阳兀自哭着,偶然感觉到方正安的手没有揽着自己的头了,而是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回神过来,停止了哭泣,即刻看向方正安的眼睛,见他正怔怔的望着自己,惘然无措的尴尬和自然适可的娇羞浑然相聚,任青阳条件反射似的挣脱方正安的怀抱,两人相距不到一尺,任青阳道:“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借你的肩膀用用。”方正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那现在是不是好多了?”任青阳走开几步,方正安道:“咱们快去月泉镇吧。”任青阳点一下头,随即两人同行。
初九驾着马车飞驰到达月泉镇,林清风首先跳下马车,向周围的人群叫道:“让开,让开。”初九抱起菲菲,跟着林清风走进悦来赌坊,朱由检后下车,抱起程雅言快步跟了上去。赌坊里,依旧是热闹非常,赌客们喧哗叫嚷,人头攒动,林清风连声叫道:“让开,让开。”转身对朱由检道:“跟我来吧。”
二楼杨达踱步而来,看见林清风带人正走上楼梯,高喊一声:“关门。”林清风看向杨达,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惊奇,似乎没想到杨达会体谅自己。赌客们七嘴八舌的嚷道:“怎么关门了?真是。走了,走了。”赌堂里的人群不一会儿就一哄而散。朱由检心想这俩赌坊的老板还真默契。
二楼房中,林清风和朱由检一道替程雅言清洗并包扎好伤口,初九叫菲菲待着不要出去,自己按林清风的吩咐去抓药给程雅言,朱由检留在房里照料着。不多时,方正安和任青阳也到来,方正安赶忙到房间看护程雅言和菲菲,任青阳找到林清风询问紫檀小箱他放好没有,林清风说放在很安全很清净的阁楼密室,任青阳记起了,那里她知道。于是亲自去到密室待了一会儿,但不肯回房里休息,独自到楼顶上去了。
方正安推门进房,见到朱由检,问道:“她们没事吧?”朱由检道:“菲菲乖乖的,很是听话,吃过饭就睡觉了。程姑娘刚刚喝过林兄叫初九送来的汤药,已无大碍,只是还没醒过来。”方正安看了看平静睡着的程雅言,给她把了把脉,道:“这药是安神的,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也好。”朱由检问道:“任青阳怎么样?”方正安道:“她不肯到房间休息,自己到楼顶上去了。”朱由检道:“那是为什么?”
方正安道:“原来福叔是她的义父,他们感情深厚,这件事得靠她自己缓过来才行。”朱由检点点头,道:“说的是。她有没有问起凌兄?”方正安摇头,说道:“还好她没有问起,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难道说凌兄回东厂了吗?她可是恨极东厂的,到时候必定追问下去,我如何保密。”
朱由检道:“这样最好。凌兄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啊。”方正安道:“也许她以为凌兄也死掉了,所以没再问吧。”朱由检道:“这也无妨,日后大家还会再见面的。”方正安道:“在客栈时,凌兄告诉我说这里叫杨达的大掌柜和许显纯的亲信十分相熟,还秘密相会过一次,虽然不清楚究竟所为何事,咱们身在这个赌坊,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朱由检点头道:“当时我听你说过,不错,现下咱们谨慎为好。”方正安道:“刚才回来,我看到林清风上楼顶去了,想必是去找任青阳。我到上面去看看。”朱由检道:“你去吧,这里我来照看。”
任青阳在屋顶坐着,一言不发,林清风见她一脸呆呆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关心道:“青阳,好半天了,你怎么不说话?”盯着她的脸看着又道:“这儿风大,我看还是到房里去吧,赶了一天的路也该去休息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一定要好好珍惜。”背后传来脚步声,林清风回头,看到是方正安走过来。“林兄,该说的已经说了,让她静静的待一会儿吧,咱们不要去打扰她。”
方正安说道,“我相信任姑娘自有分寸。”林清风道:“好吧。”对任青阳道:“小心着凉。一会儿我再来看你啊。”说着两人走下楼顶,林清风邀请道:“咱们哥几个一见如故,我请你们喝酒吧。”方正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还我得先回去看看雅言和菲菲,让由检先和你去吧。”林清风道:“好啊。我这便去备酒。”
在程雅言休息的隔壁房间,林清风满上酒,朱由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但觉甘醇清冽,满口生香,不禁赞道:“这酒的味道还真不错。内宫藏酒虽多,还不及这酒的淳、厚、香,这酒叫什么名字?”林清风笑道:“我不知道。”朱由检道:“怎么会不知道?”
林清风道:“从来酒无名,唯饮者留其名。今日你我缘此一聚,共喝此酒,他朝我俩名动天下,此酒便以你我为名,天下还不知道吗?”两人都笑起来,朱由检道:“说得好。唯饮者留其名。我们总有一天会给它取一个天下人人皆知的名字。”说着看看酒杯酒水,打量一番,续道:“我看这无名酒,也不必等太久。”
林清风道:“你真有这样的把握?”朱由检笑道:“我对你这个朋友也有同样的信心。”林清风道:“也许,我没有你看得那样本事。”朱由检呵呵一笑,道:“你很厉害的。”林清风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留在这月泉镇。”
朱由检道:“但是月泉镇却是天下间远离京城又保持热闹繁华的少数地方之一。”林清风道:“这,不干我的事情。”朱由检道:“那,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关心呢?”林清风道:“我只想要……”朱由检道:“想要什么?”林清风道:“说不得,不说了,来,喝酒。”
这时,方正安走了进来,朱由检问道:“程姑娘怎么样了?”方正安道:“她醒过来了,菲菲和初九陪着她。”林清风招呼方正安一块儿共饮,三人同桌。方正安道:“林兄倒真是号人物,这么半日的时间,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林清风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方正安道:“林兄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接应我们的,这分情义不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林清风道:“理应如此,责无旁贷,义不容辞。”朱由检看向林清风,笑道:“你这个人古灵精怪,油嘴滑舌,不过一言既出,敢担当讲义气,的确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方正安道:“是啊,我和程雅言承任老板高谊,而交上林兄这个好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朱由检开玩笑道:“这么看来,林兄跟任青阳倒挺匹配的,一个豪放爽朗,一个洒脱不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清风笑道:“咱们什么出身不用多说,我们两个人有兄妹之称,有过命的交情,但是没有不一样的感情。”朱由检转向方正安,话里有话的问道:“正安,你呢?”方正安道:“怎么扯上我了呢?”朱由检道:“你早我到达五福客栈,你跟任青阳接触的时日不短,依我看,你知道她的事情倒不少。”方正安道:“这话什么意思?”
朱由检伸右手指了指对方的心口,笑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了。”方正安顿时会意,说道:“现在走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哪管得了这些事情。”朱由检笑道:“哦,照你这么说来,在太平盛世,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也会对这任青阳有所考虑?”
方正安一愣,讪笑道:“你就不要再开我玩笑了吧。”随即转移话题道:“林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象听见你说‘说不得’,到底是什么说不得啊?”林清风长叹一声,道:“其实没什么说不得,只是…… 哎,深思其故,也是为情所害。”
朱由检奇道:“为情所害?”方正安问道:“出了何事?”林清风道:“几年前,我曾经有过一次短暂而甜蜜的日子,我的未婚妻子聪慧美丽,世间少有。我们俩青梅竹马,非常相爱,爱到不能没有彼此。”朱由检道:“想必,那个女子离开了你。”
林清风道:“对。”方正安道:“为什么?”林清风忽然变色,怒道:“天杀的东厂狗番子!”他说起当时他的父亲刚过世不久,未满三年守孝之期,他和未婚妻子暂没成亲。后来他的未婚妻子回乡之时,遇到东厂追捕清流官员,不少无辜百姓在混乱中被杀,他的未婚妻子也不幸遇害。林清风得知后痛不欲生,是任青阳温言开解,她跟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们同仇敌忾。
林清风道:“我一直记得当时青阳跟我过说的一句话,她说:‘昙花一现,荡荡如风,若将可遇,终不可得。可是此情此爱至少你有过,你得到过,你应该感到欢喜欣慰。仇我们一定要报,但恨不是一种解脱。我相信,爱的喜悦一定会赐予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流泪之后,定会绽放笑容。’”
朱由检道:“没想到任青阳竟有这番见解,这个女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方正安点头赞同,道:“流泪也许不是最悲伤的时候,欲哭无泪才是令人心碎的时刻,不管怎么悲伤也好,只要让笑容展现在流泪之后,就是件好事。”
林清风道:“任青阳是这月泉镇、这边关上我林清风唯一敬重的女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个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其实我这个人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像咱们这路人,能狂一时便算狂,死得干脆,活得痛快,这才是咱们的真本色。”朱由检看着林清风,道:“我今天才真正了解了你的内心。”
方正安道:“林兄,任青阳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见过她的生肖翡翠,上面画着各种表情,她好象有很多不愿说出来的事情。”林清风道:“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那就讲给你们听。”
林清风当下跟他们讲述了任青阳的身世,刚才他只说到自己未婚妻子是被东厂所害,并没说到自己父亲也是被东厂所害,那就会说到他父亲是许显纯的手下,这赌坊是许显纯的老巢,说得多了难免节外生枝,所以林清风避而没谈。
朱由检和方正安回到房间,见菲菲在床上睡着了,程雅言已起来正坐在桌边。方正安走过去,关心的问道:“怎么不在床上休息?你的伤还没好啊。”程雅言道:“你们聊什么聊这么半天?有什么好聊的?”
朱由检道:“这林大官人拉咱们去喝酒,倒也热情过了头,让我有点吃不消啊。”程雅言道:“当初我到月泉镇之时,在镇口跟他碰过面,他说自己是这月泉镇七店十三铺的大当家,没想到他竟是这间赌坊的老板。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来历却又是那么神秘,我实在摸不透他的门路。”
程雅言这话,让方正安想到任青阳和凌云冲,之前也曾怀疑过误解过他们,但实际上确实是有情有义的朋友,于是说道:“我想每个人都有他的隐密,只要大家心里都明白,都是朋友一场,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了。”程雅言道:“我倒想知道,你心里的秘密是什么?”方正安被问得一愣,程雅言一笑,打趣道:“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也不用如此心虚。”
朱由检道:“正安的话倒让我想到凌云冲这个人。”方正安道:“不错,刚好我也想到他。”朱由检道:“我刚碰上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神秘兮兮,高深莫测,心里倒有几分提防他。”说着轻轻摇摇头,续道:“可是我没有想到他背后居然背着这么多包袱,却仍然笑得洒脱,实在让我有点佩服。”
方正安点头,道:“他这个人历经了许多劫难,一个人孤零零地支撑到现在,真的是很不简单,到目前,他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一条暗路,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我真的很担心。”朱由检道:“他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在背后,路虽难走,可是总会走下去的。”
程雅言对朱由检道:“其实你也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朱由检喜悦的道:“是吗?”程雅言打趣道:“没有你,刚才只怕他不愿把心里的秘密吐露出来。你们俩倒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唱一和,真羡慕你们能成为这样的好朋友。”
方正安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和任青阳处处针锋相对,却终是化干戈为玉帛,这趟你也交上了这个好朋友。”朱由检接了话头道:“正安,你说任青阳和程姑娘有什么相近之处吗?”方正安道:“性情耿直,毫无掩饰,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程雅言呵呵一笑,道:“原来你看得这么仔细,我跟她还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啊,以前我是误会她了,其实任姑娘是个善良大度的人,个性洒脱不羁,为人有情有义。”
朱由检若有所思,道:“说到侠义肝胆,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想念一个人,只要凌云冲在的地方总会有笑声响起。”方正安道:“他现在人到底怎么样了,实在叫人担心。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平安的活着,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朱由检道:“我相信,他一定会的。”充满信念的点了点头。
一日后,任青阳带着初九回去五福客栈,只见一片废墟,他们收殓了福叔的遗体,在附近好好安葬了。任青阳怎么也没找到凌云冲的遗体,见客栈有爆破过的痕迹,想必他为了保证大家安全离去,为了绝了东厂追踪他朋友的可能,亲手炸了密道,他自己一定凶多吉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
任青阳心中悲痛却欲哭无泪,初九看她伤心,便安慰道,没有找到遗体就说明还有希望,凌云冲不一定就死了。这样想着,便有了希望,心中好过了一点,任青阳微微收拾起心情,和初九返回悦来赌坊,他们和方正安等几人在月泉镇上住了下来,程雅言的伤渐渐好了,和方正安一同照顾着菲菲。
京城,东厂内,一间简陋的房间,面积不大,近似斗室,是书房也是卧室,重伤的凌云冲躺在木板床塌上,面色苍白,连嘴唇上也无血色,一袭白衣,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铺盖,他未睁眼的缓缓转了转头,苏醒了过来,见不远出坐着一个太监,正端着茶杯喝茶。
凌云冲艰难的伸出一只手,虚弱的道:“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喝?拜托。”说完,没力气了,手又垂了下去。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黄坤,看到凌云冲叫他,装腔作势的摆谱道:“我姓黄,厂里的四档头,统率着小指系统的全部人马,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凌云冲慢慢爬起来,两手撑着床边,喘着气道:“四档头,请你拿一点水给我可不可以?”黄坤道:“你先躺着吧,什么时候你能够下地走几步的时候,给我斟上茶,你再倒一点给自己喝。啊。”凌云冲脸色铁青,刚才的礼貌客气,转换成了直截了当的质问:“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黄坤陡然变色,道:“你说什么?我在干什么?”说着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扯着嗓子怒道:“你管得着我在干什么吗?我在这个房间里,我可以随便做什么。”说着端起茶杯喝一口,朝天上一喷,又走上凌云冲床跟前,“你是什么人?你算是什么?你能够躺在这儿?要不是因为督公走前说了一句,暂时留着你,正巧这儿又没什么合适的房间给你住,让你先在这儿躺几天,要不然,你只配住在那个阴沟里。”
凌云冲冷冷的盯了黄坤一眼,不动声色,自己从床上爬下,没有力气,摔在地上,他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几案边,伸手正要拿茶壶,黄坤一把抢了茶壶,凌云冲怒色骤起,眼里射出刀锋一般的光芒。黄坤往一个茶杯里倒茶,倒满以后,举起茶壶往自己嘴里倒茶。凌云冲抓起茶杯一口饮尽。黄坤惊诧之极,大叫道:“大胆!”挥手要打。
凌云冲毫无惧色,倨傲的挑衅道:“那你就打死我,我看你怎么交出一个活着的我给督公。要不然你就给我坐下,不要吵着你爷爷在这里休息。”气得黄坤憋不出一个字,负手踱了几个来回,重重的叹气。凌云冲哈哈笑着,重新躺到床上去。黄坤只得走出门去。凌云冲还在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他摸出枕头边的白手帕,两手捧着,吐出一口血来,他却神色如常,仍然大笑不止,躺下还在笑。
紫禁城乾清宫内,魏忠贤觐见天启皇帝,奉圣夫人也在一旁,天启皇帝问魏忠贤什么时候回来的,魏忠贤说奴才刚刚赶回京城就立刻来觐见皇上,天启皇帝问:“公公此行可否见到由检?”魏忠贤道:“回皇上,奴才在途中遇见过信王爷。”天启皇帝问:“他现在到底在何处?”魏忠贤道:“禀皇上,奴才无能,有负皇命,请皇上降罪。”
天启皇帝道:“公公,你尽管把话讲出来,万罪都可以不管了。”魏忠贤道:“谢皇上。奴才这回确实是在宁夏关遇到过信王爷,也把皇上的谕旨传达给王爷知道,可是王爷他执意不归,就留在宁夏那里了。”天启皇帝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宁夏的边关之地呢?”魏忠贤道:“是,禀皇上,奴才同样的问过这句话,可是信王似乎有难言之隐,始终不肯相告。”
天启皇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奉圣夫人道:“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该留在宁夏,而派人把信送回宫里来才是,你怎么能让信王一个人留下呢?”魏忠贤道:“是,奴才也不敢不留在宁夏,可是为人所逼,为情势所迫。”
奉圣夫人道:“什么?你说什么?我这就不明白了,什么人可以威逼公公,而让公公无法执行皇上的命令。”魏忠贤道:“镇关大将军孙承宗。”天启皇帝略微沉吟,问道:“这件事怎么和孙大将军又串上了?”魏忠贤道:“回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孙将军是什么时候跟王爷走在一块儿的。”奉圣夫人道:“看来这事有点蹊跷。公公,你有什么话就坦诚的讲吧。”天启皇帝道:“公公,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和孙将军联系起来?”
魏忠贤道:“回皇上,这事曲折玄妙,此中变化连奴才都大吃一惊。”奉圣夫人道:“这天底下还有能让公公吃一惊的事儿,那让我也好好听听。”魏忠贤道:“是。回皇上,奴才这回是寻着东厂探子的密报,一路追随信王到了宁夏关的五福客栈,没想到就是在客栈里头,奴才出了状况。”天启皇帝道:“这个五福客栈到底有什么希奇古怪?”魏忠贤道:“奴才也不明白,居然在一个荒郊野外,在荒漠里的一个客栈,到了那个客栈之后,碰到一个人,不但让奴才折了人手、大吃一惊,还让信王的踪迹不见。”
天启皇帝道:“这个人是谁?”魏忠贤道:“是一名孙将军的部下,被秘密安排在客栈做掌柜的。他早就派人把信王带走了。”天启皇帝道:“他把信王带到那去了?
”魏忠贤道:“孙将军军营。”天启皇帝道:“他把由检带到边关去干什么?”魏忠贤道:“这奴才也不知道。”奉圣夫人道:“皇上,看来这种种事情,只有孙承宗才能回答得了了。”
魏忠贤道:“是这样。宁夏关乃边疆要塞,奴才不敢轻易的率东厂大军进入以免冲突,就让关外异族有所利用。奴才只有暂时返回京城,将实情禀明皇上,以求皇上圣裁。”奉圣夫人道:“公公真是深明大义,事事以大局为重。孙承宗要是有公公这样的见识,这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可是就怕有人别有用心,另有所图啊。”
天启皇帝脸色一变,半晌不语,奉圣夫人道:“皇上,你也不必担心,事情总是有解决的方法的。”天启皇帝道:“朕想不出。”魏忠贤道:“皇上尽可放心,这事奴才接下来了,就算是天崩地裂,奴才替皇上扛了。”
奉圣夫人笑道:“公公真是衷心耿耿。”天启皇帝也笑了,道:“一切就由公公看着办吧。”魏忠贤躬身道:“遵旨。”奉圣夫人道:“皇上,您让公公办这件事,要是真的碰上孙承宗该怎么办呢?孙大将军兵权大,兵力多,这可不好办啊。”
天启皇帝迷茫道:“那怎么办?”奉圣夫人道:“皇上,您不如下道手谕,特命公公明查此事,看见这个手谕的人,不管是谁,便予以合作不得抗命,公公不就很好办了吗?是吗?公公。”魏忠贤道:“夫人见解独到,忠贤佩服。”天启皇帝喜道:“既然你们都这么看,”左右看一看他们,连声道:“准奏,准奏,准奏。”魏忠贤躬身道:“谢皇上。”跟奉圣夫人互看一眼,都暗暗得意。
魏忠贤在天启皇帝那里出完主意回到东厂,正好碰上哼着小调儿的黄坤。黄坤躬身行礼道:“督公。”魏忠贤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黄坤一路追着跟上去,叫道:“督公……督公,您可是跟凌云冲见面?”魏忠贤边走边问道:“他醒过来没有?”
黄坤道:“醒过来了,一个时辰以前已经醒过来了,呃……刚刚用过午膳。”黄坤这个无耻的太监,拍捧吹嘘无一不精,阳奉阴违更是在行,刻薄凌云冲,没水喝也没饭吃,还在抢先在魏忠贤面前充好人。
魏忠贤“嗯”了一声,道:“这小孩儿底子不错啊,这么重的伤才躺了两三天就醒过来了。”黄坤道:“属下吩咐厂里的人,凌云冲是督公手下重用的人,要好好地料理照顾,不可轻怠呀他们。”马屁拍着了,一脸兴高彩烈的。
魏忠贤一沉脸,道:“我有说过这话吗?怎么都不记得了?”黄坤见苗头不对,赶紧收起一脸笑色,低头道:“呃……是我……瞎猜的。”魏忠贤骂道:“放肆!胡说八道!从来只有我亲口说过的话才叫话,你们千万别给我瞎猜乱想的。”黄坤又一低头,道:“奴才有罪。”魏忠贤不理他,继续走去厂内。
房间之中,凌云冲一个人躺着,听到门外黄坤的声音:“咳……咳。”随即只见房间的门被魏忠贤拉开。凌云冲扶着床边坐起身子,魏忠贤走过来,伸手示意,连声道:“不动不动不动,你这会儿躺着比较合适啊。”凌云冲道:“多谢督公。”声音很低,语气很乖,说着一低头。
魏忠贤站在他跟前,对他左看右看,似乎越看越喜欢,笑着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这么重的伤,躺了几天就起来了。”这时黄坤已自觉的搬来一把大椅子,放在离凌云冲的床数尺的地方,魏忠贤一边坐下一边道:“换成是我的话,现在起来没有还不知道呢。”
凌云冲道:“换了是督公,会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倒是有一点怀疑。”魏忠贤哈哈笑起来,道:“好好好好,听你讲话的声音,大概知道你的伤……好了七成了。诶,怎么样小孩儿,我给你安排的地方……还适合人住吧?”
凌云冲道:“呵,这房间嘛……呃……我听黄四档头说,一定是要分量不轻,地位不低的人才住得进来。”说着故意盯着黄坤,继续道:“我也没想过四档头会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房间。我倒该跟四档头道个谢,多谢,四档头。”
黄坤刚才还对凌云冲那么恶劣,现在只好陪笑脸,道:“别那么客气,都是自己一家人嘛,应该的,应该的嘛。”魏忠贤道:“他这人呢,就是喜欢猜人的心思,摸人的念头。看样子我这一回的心思给他摸着了。”
凌云冲听着魏忠贤这话,看了一眼黄坤的样子,心里就全明白了,这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东西,在魏忠贤面前整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魏忠贤道:“我重视的人,我就要他住在这儿。”转面扫了黄坤一眼,问道:“黄坤,你说是吗?”黄坤讪笑道:“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魏忠贤对凌云冲道:“可住在这儿得靠本事哦。”凌云冲道:“可是我现在已经住在这儿了。”魏忠贤道:“你……你肯定你能长久住下去吗?”
凌云冲道:“赖着不走,本来就是我的看家本领。”魏忠贤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欢迎你有什么本事,尽量使出来。哈哈哈……好好好,以后你的苦日子多了。”凌云冲道:“我,咳咳,我来这儿,本来也不是来享福的。”他身子还是虚,多开口就咳嗽。
魏忠贤问:“你打算怎么干?”凌云冲道:“抓权、抓势,抓名、抓利。”魏忠贤又问:“你干得了吗?”凌云冲道:“这些事情向来就是我的专长。”这话魏忠贤听得颇是高兴,笑道:“这儿的人都是像你这样儿的你知道吗?”
凌云冲不说话不答言,只羞涩的笑笑,然后低头垂眸。魏忠贤大笑,道:“好了好了好了,那么,你,多休息,我走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凌云冲适时的说道:“督公,我肚子饿了,想吃一顿丰富的大餐。”黄坤让凌云冲一个人呆在这儿,没吃没喝,凌云冲现在立马出招,就向魏忠贤要,给他个闷亏。
魏忠贤听得凌云冲这么说,脸上微微变色,随即转向黄坤问道:“刚才你怎么说用过午餐了?”黄坤结结巴巴的回道:“哎…是…阿嚏!”没辙了就打个喷嚏,“呃,他……”魏忠贤道:“好家伙,这么快就给人来个短兵相见啊。”转对凌云冲道:“你也不错,刚才给人家一个不错的顺水人情。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看样子,我们东厂里面的人,个个都精壮不少,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说着大笑走出门去,黄坤气死了,甩衣摆一负手,闷头跟后头离开。
凌云冲面带笑容目送魏忠贤离开,脸色慢慢阴沉下来,露出心里强烈的恨意,一字一顿的吐出两个字:“东!厂!”恨恨的冷哼一声,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心说:“早晚叫你完蛋!”这一气涌牵动了伤口,凌云冲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这时他的身子还比较虚弱,重伤并未完全好,于是躺下调息。
一连数十日,凌云冲一直好好调养,内伤外伤都逐渐康复,身体日渐复原,黄坤再也没敢怠慢,每天好茶好饭的料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