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影篇》序幕
一名侍卫领着他从铺就着灰色大理石的方形广场上走过,前方苍白的宫殿高耸成连绵的尖塔,表面斑驳的灰黑色倾诉着其经历的漫长岁月。
耶尔·格林特盯着侍卫鳞甲表面交错镜面形成的精美花纹,他很喜欢这种设计,让他想起法师塔内部穹顶在晴天时闪烁的美丽金属色辉光,这种回忆能稍稍缓解他膝盖传来的疼痛,他真的很讨厌徒步,何况是在这座巨大的宫殿中,不到宫殿内一半的长度就让他的脚爪和关节生疼。
侍卫从容不迫的快步行进,覆盖着甲片的狮爪踏在地面只发出轻微的声响.矫健而轻盈,相比之下,后方甩着长袍,不断用棕黑的法杖敲击地面的老独眼虎兽人显得十分狼狈。
虎兽人面部的毛发杂乱,面部外缘的发白带着灰,整体毛发在阴沉的天空下呈现暗蓝色。
宫殿的内部敞开着,虽是阴天,但内部白色的内墙与穹顶,配上辅以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地板和旗帜的装饰,仍显得亮堂而华丽。
耶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过此地地毯时内心的踹踹不安和紧绷的身体,那时的膝盖绝不会像现在这么疼,想到这他感觉右侧的义眼跳了跳,他集中起精神看向这座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殿。这里现在十分冷清,宫殿尽头苍白王座高耸而威严,但表面未铺就耶尔记忆中华丽的紫红绸缎,它的主人已许久未光临。
侍卫驻留在宫殿入口一侧,在王座下方右侧,帝国的宰相——阿利克·雷吉诺德正坐在黑色发亮的方桌前,他是一头年长的雄狮,一头白色的鬃毛暗淡发灰,毛发的外沿勾勒出他瘦削的面庞,他将自己裹在一件黑红交织的华贵长袍中,桌面摆着不少卷宗,此时他正低头察看一张淡黄的信纸。
耶尔的法杖敲击着地板,清脆的声音吸引了白狮的目光。
“抱歉有失远迎,尊敬的大法师,您的到来比我想象中要快。”阿利克忙放下手中的信,站起身,动作匆忙,但如汪洋的双眸中依旧深沉稳重。
“我是为了陛下来的,不过我想他现在没法见我。”耶尔·格林特扫了眼王座,听到这话,白狮的面部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他朝门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您知道多少?”阿利克松开爪中的信纸,缓步离开方桌向站在殿堂中央的老法师走来。
“陛下已经很难回到王座上了,而继任者行踪不定,最小的皇子尚且年幼,难当大任,再加上最近王都内部的乱象和西方疆域的消息,身为临时掌权者的堂堂宰相,我在想该不该同情您。”耶尔抬着脸心不在焉的娓娓道来。
闻言阿利克神色未动,只是接着沉沉问道:“大部分是正确的,关于大皇子,算是我私人的请求,您能看到什么吗?”
“我只能预知部分画面,至于过程我也无法知晓,您会找到大皇子,就在这王座下你们会相见,但那时的场景并不和谐,有许多魔法光辉和一些陌生的身影,至于在那个场景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准确知晓。”说话时耶尔闭上了那只假眼,表面的毛发发出隐隐的蓝色荧光。
白狮深沉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说:“除此之外,还有可以告知的吗?”
“您担忧的很多事是彼此联系的,我能感觉到这种表面下方的关联,但我无法去描述它……”耶尔抬起左爪捂住自己的右眼,接着缓缓松开,右眼睁开,苍白无神的假眼透露出闪耀的蓝光,其中的魔力顺着细小的纹路流动着,无声的施展着某种神秘的法术。
阿利克背过手,从法师的面前让开,他见识过这位大法师施法,每次进行预言时那只眼睛就会发出光芒。
……
耶尔感觉到整个头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周围的世界瞬间离他远去,他像被扔在一片无边海洋上的孤舟,命运的丝线在下方这片汪洋中相互交织,他在惊涛骇浪中不断尽力观察交织的丝线中的细节。
预言是一门十分不靠谱的学问,研究越是深入的学者越是明白这一点,每当预言者尝试预知某种事情时,这件事情就会随之变得模糊无法确定,所以所有预言者最多只能知悉表层,越是深入这种预言就会越发不准确,他们是命运的偷窥者,而命运女神似乎最为讨厌这些窥探者,耶尔的眼睛就是在他年轻时一次次大胆的窥探中逐渐坏死。
他顺着面前之人的丝线探寻着,无数的画面在他面前闪过,模糊不定,面前之人时而死去,时而伏在另一人尸体上,这种相互冲突的画面不在少数,他尽力观察着其中最稳定的光影,而他越是努力,大脑传来的疼痛也就愈发剧烈。
随着光影开始脱离眼前之人,耶尔的视野转到整座城市之中,他看到角落的鲜血,看到不安的魔影,一切飞速向前推进,他看到一片火海,庞大的火光在城市中穿梭,可怖而令人胆寒,但在火焰中有人在阻止着它,在这之中,耶尔隐约窥见那位皇子的身影,还有一旁陌生的身影,那其中有位面庞让他颇为熟悉的白狼。
城市的命运随影像中的火光变得摇摆不定,再往深处追寻,一切已彻底不可见,只有黑暗,巨大的黑暗,这种黑暗直通地界……而耶尔也感到自己趋于极限,眼睛部传来灼热的感觉,几乎将他的面部烤熟。
他不得不停止了观察。
耀眼的蓝光猛然熄灭,耶尔像是头部被人猛击了一拳,身体向后仰去,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撑在法杖上喘息着。
“您还好么?”白狮皱起眉,慌忙来到法师身侧,抬爪搭在其肩部表示关切,但依旧保持着一种距离感。
“不算很好,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我受得了。”耶尔甩了甩左爪,宰相跟着放下手。
“所以您看到了什么?”阿利克明白自己该关心的事。
“皇子最后会回到王都,但您的敌人,或者说这个国家的敌人也会来到这座城市,我看到火焰带来的灾难,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在阴影中活动,我想您最应该担心的是当下,这座国家敌人都在趁陛下空虚之时开始活跃。”耶尔简述自己的所见,他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最后的黑暗,一般来说顺着命运之网即便到最深处看到的也只会是模糊的光,完全的黑暗反而很少见。
“敌人已经到来了吗,可我连您说的敌人会是谁都想不出呢……”阿利克扶额皱起眉。
“以皇族的手段会完全无法知晓?”耶尔眯起正常的左眼。
“我可代表不了皇族,”宰相苦笑道,“我现在能动用的手段事实上远不如陛下。”
耶尔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见见陛下吧。”
阿利克抬眼,盯着面前的法师,耶尔看到面前这位稳重的宰相面部涌过一种苦涩又略带悲怆的神色,接着缓缓说道:“对,来吧,这也是陛下让我写信的最初意愿。”
白狮走在前,领着老法师向殿堂后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