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科幻春晚】《归墟》短篇
1
茫茫大海的中央有一座孤岛,孤岛上有一个破旧的灯塔,破旧的灯塔旁边有一间同样破旧的小屋。
这几乎就是岛上全部的人工建筑,但在小屋的前面是一片细腻干净的沙滩,这样的景致放在以前一定会被冠以“XX马尔代夫”“XX黄金海岸”的名誉,在春节黄金假期里肯定是挤的人上人海。而此时坐在沙滩上的却只有老罗一个人,以及一只三花猫。
与其说是三花猫,白猫更为接近,不过猫的耳朵却是一黑一黄,色块分布极为对称,它便是老罗在这岛上唯一的陪伴。
老罗今年已经60岁,独自居住在这座孤岛上。每天傍晚都会带着三花猫来沙滩上玩耍。此时在老罗的头顶上盘旋着一群海鸥,正欢快的“嗷嗷”叫着,但突然有一只像是发现了薯条一般,朝着老罗就俯冲了下来。
一张宣传单从海鸥衔着的嘴里落了下来,精准的盖在了老罗的头上。
“欢迎您加入‘归墟’!”海鸥开口说人话道。
被砸中的老罗看都没看,一把便将宣传单揉成一团气愤的扔到了地上。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五次了!
简直和当年群发的垃圾邮件一样烦,而且还没有“退订”的按钮。
二十年前,世界老龄人口过半,养老成为了整个人类社会最迫切的问题,这时“归墟”系统上线。归墟,传说中所有海水最终汇集之地,意为最终。“归墟”系统正是借助于超导量子计算机和AI构建的人类赡养关怀系统,一个为老年人打造的专属元宇宙。
“在这里,您可以与一切相见的人重逢,可以实现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 所有的遗憾将在这里得到最终的圆满,‘归墟’,一个……”
海鸥热情洋溢的宣传着,然而话才说到一半,本来在刨沙的三花猫突然被这只鸟类激发出了原始狩猎本能,一个猛冲接跳跃便咬住了海鸥的翅膀,还没有等老罗反应过来,扑腾的海鸥就被拖到了沙滩上,然后就被三花猫开膛破肚。
顿时,机械的内部构造散落了一地,这并不是一只真的海鸥,而是用于宣传的仿生鸟,被三花猫这么一咬,此时已经滋滋冒出短路的电流,但内置的语音器依然还在工作。
“‘归墟’一个专属于老年人自己的世界……”
“真烦!”老罗一脚把语音器彻底踩瘪。
三花猫这才彻底没了兴趣,蹭着老罗的裤脚开始撒娇,老罗俯下身,揉了揉猫咪的下巴,语气温柔道,“放心吧,我不会离开这里,更不会离开你的。”
第二天清晨,老罗还没起床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是一个孤岛,除了每个月运送物质的货船外,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访,虽然最近临近春节,货运的船会多一些,但老罗还是警觉的拿起了床边的高压枪,三花猫也对着门外耸起了后背。
老罗谨慎的打开门,只见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一见到老罗,便发出和昨天的仿生海鸥一样热情洋溢的声音,“罗先生您好,我是‘归墟’系统的仿生人推销员,您可以叫我阿万,因为之前我们派来的海鸥您似乎不太满意,所以总部派我来向您详细的介绍我们的‘归墟’系统。”
“滚!”老罗一把关上了门。
“咚咚咚,咚咚咚。”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滚回去,我不需要什么‘归墟’,我也不会离开这里!”老罗不耐烦的隔着门吼了一句。
半饷,听到门外没有了动静,老罗才再次打开门,结果一开门,阿万立马又凑了过来,“罗先生,请您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归墟’系统,这真的是一款专门针对老年人而研发……”
“滚,都和你说了我不需要。”
这时三花猫从门缝里钻了出去,好奇的打量着陌生人。阿万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老罗连忙把三花抱起,像是生怕被这个仿生人抢去一般。
“我们是生物友好型仿生人,当您去归墟之后,可以放心的把宠物交由我们照顾。”阿万语气自豪的说道。
“三花不是宠物。”
“明白,是家人。许多独居老人都会将宠物视为自己的家人。根据您的资料,罗先生您终身未婚,无儿无女,唯一的直系亲人在30年前也已经去世。这座小岛地处偏僻,很难有护工或者医护人员到这里来对您进行照顾……”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照顾。”
“但您现在已经属于低龄老人,之后的身体机能将快速减退,而且海岛常年的海风、湿度以及相对匮乏的食物会增加您患病的几率,其中痛风的风险为67%,甲状腺……”
“停停停,”老罗打断了阿万的话,不耐烦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对你那什么‘归墟’不感兴趣,也绝对不会去。”
“人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类,很难接受新事物,像您这样固执的老人我们也遇到过很多,”阿万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话有多气人,对面的老罗脸色已经变了又变,阿万依然在说道,“但是有87%的老人在了解和体验过‘归墟’之后都会欣然加入,‘归墟’它是……”
“‘归墟’是一款专门为老年人打造的元宇宙,在那里,我可以与一切相见的人重逢,可以实现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所有的遗憾将在这里得到最终的圆满。”老罗泛着白眼,一字不差的背诵道,“你们的广告词就颠来倒去这么几句,那蠢鸟天天都在头上念叨。”
“那您是不是对元宇宙有所担忧,其实‘归墟’不仅只是一个意识世界,在超导体量子计算机……”阿万连忙想要补充。
“狗屁元宇宙,这都是我们年轻时就玩剩下的东西。”
这时三花猫似乎是抱烦了,从老罗怀中挣扎出来,朝着沙滩就跑去,时不时的还抬头看看天空,似乎是在等待着今天还有玩具大鸟飞下来给它玩耍。追过去的老罗蹲下身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然后指着沙滩向阿万问道,“你觉得眼前这片沙滩怎么样?”
“是需要我为您分析这片物质的构造还有细菌分布卫生情况吗?”
“我是问你美不美!”
“美有很多定义,其中最广泛的一种……”
“停停停,”老罗再次打断了阿万的话,“我不需要一个复读机。”
“对不起,罗先生,您问的这个问题非常有主观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可以为您背诵几首和沙滩、大海有关的诗歌,他们应该记录了美这种感受。”大概是超出了推销仿生人的程序设定,阿万的回答开始像曾经的人工智障一样文不对题。
老罗没有等阿万开始背诗,便说道,“为了买这个岛,我可是花了1300万,这么多钱,换做以前都可以买一套北京三环内的房子了!老子可是去年才还清了贷款。现在怎么可能抛弃这1300万的美景去一个什么虚拟意识世界!”
“我刚刚进行了市场价格的查询,这片岛屿现在的价格只有不到300万了,您完全可以把岛屿抛售之后在‘归墟’的私域中建一个更大更漂亮的海岛。300万的价格可以充值成为恒星会员,而且现在充值还能享受春节折扣!” 明显阿万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话题,开始喋喋不休。
“你们真的不是保健品推销集团吗?”老罗目瞪口呆。
“这是一种隐喻吗?”
“这是一种骂人。”
2
“罗先生,您的年龄已经不再适合自由潜这样具有危险性的运动,而且还是在完全没有其他人陪同的情况下!”阿万阻止道,但同时也不忘自己的工作,“您如果喜欢潜水,完全可以在‘归墟’中体验到真实刺激但绝对安全的……”
阿万话还没有说完,船头溅起一阵水花,老罗已经消失在了海面下。
进入到水中的老罗终于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
老罗虽然三番五次的要赶走仿生人阿万,但是尽心尽责的阿万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老罗吃饭他播宣传片,老罗溜猫他念广告语,就连老罗上厕所他也在门口讲解‘归墟’对现代养老的巨大贡献,老罗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尽心尽责的员工,要不是仿生人不需要工资,老罗觉得‘归墟’老板不给阿万升职加薪都对不起他的努力。
老罗烦不胜烦,终于在得知阿万没有潜水功能之后,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海里。在这之前,老罗其实很多年没有过自由潜了。
一进入水中,一些过去的回忆便不由闪现了出来。
那是10岁的少年第一次和父亲来到海里自由潜。虽然在游泳池里他已经练得很好,但是面对深不见底的大海,船上的少年还是有些畏怯。
“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男人伸手朝着少年大声喊道。
少年便是小时候的老罗,那时他和父亲刚搬到海滨的小城,他们租了一间能看见沙滩的小屋,还养了一只耳朵颜色一黄一黑的三花猫。
之后的日子里,潜水成为了老罗的日常,他也说不清楚,他是享受在大海中的安静,还是怀念曾经和父亲一起相伴的岁月。
而这时,掌心的一阵刺疼让老罗顿时就回到了现实中。
水母!
老罗一抬头就望见了一大群水母正在他头顶的水域里漂浮着,宛若一盏一盏透明的玻璃吊灯。
可是……
这片海域并没有水母,现在也不是水母繁殖的季节。
从第一次下海,老罗就知道,一定要远离水母,这些看上去柔弱一碰就碎的小生物正是水里最可怕的杀手,那些绸带般飘逸的长须中满是致命的刺细胞。自己刚刚就已经被扎了一下,必须马上返回水面进行处理。
但刚才入海的路径上已经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水母,自由潜并不借助任何的水肺设备,所以入水时间不超过5分钟,而现在老罗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避开这片水母返回海面。
一紧张,老罗只觉得肺中的空气更加不足了。
就在这时,眼前的水面被劈了开,老罗盯目望去,这才看清楚,是仿生人阿万跳进了海里,用身体将层层的水母们划开。
还没有等老罗反应过来,阿万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然后飞快的往水面游去。温暖的感觉从手心源源不断的传来,老罗一时间恍惚只觉得那像是父亲的手。
直到回到船上,那双手才放开了老罗。
“罗先生,请您以后潜水一定要遵循‘潜伴’制度,您这样独自下水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阿万正准备喋喋不休,但突然注意到了老罗手上的伤口,惊呼道,“现在请您一定要放松,我会立马帮你处理伤口,同时请求医疗援助。”
老罗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轻微的红肿,反而是阿万,因为用身体推开了水母,此时仿真的皮肤上面已经伤痕累累。
“你不是不会潜水吗?”
望着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的阿万,老罗问道。
“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我们都具有学习模块,可以快速下载安装各种技能。”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你的硬件设备,你这身体,防水吗?”
“我的皮肤是由纳米硅胶制成的,为了让我们具有人类一样的触感和温度,同时性能上也基本和人类皮肤保持一致。”
“那就是不会进水。”老罗长舒了一口气。
“您是在担心我吗?请放心,我的性能依然保持着100%的状态。”阿万说着露出了笑容。
“我是怕你这么一大坨铁疙瘩坏了,我垃圾分类会很麻烦。”
老罗话才说完,忽然远处的海面上就传来了马达轰鸣的声音,只见一艘快艇朝着沙滩就冲了过来,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样子,吓的正在沙滩上溜达的三花猫连忙跑回了老罗的身边。
果不其然,快艇冲上了沙滩,直接冲出了一条大沟。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刚回来,还不太适应。”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身材匀称健硕的中年男人从快艇上跳了下来。
“胖子!”老罗惊呼道。
“罗森然!”
被叫做胖子但其实一点也不胖的中年男子叫着老罗的全名,开心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老罗。
“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家伙还活着!”
“你不也活得好好的,还瘦了!”老罗没有想到居然还能老友重逢,格外高兴道。
好奇的三花猫也走了过去,嗅了嗅胖子的裤脚,胖子一把将猫抱了起来,惊讶道,“2.0也活着,这快得30岁了吧!换成猫的年龄那得一两百岁了,奇迹呀!”
“什么2.0,人家叫三花。”
“你取的那破名字,还不如叫2.0,是不是,2.0,还记得我吗?”胖子挑逗着三花猫道。
三花猫被挠着脖子,舒服的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老罗问道。
胖子把猫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管蓝色的血清,“听说有人被水母蛰了,我来送药。”
老罗露出了疑惑的眼神,望向了仿生人阿万。
“是这样的,”阿万解释道,“我查到这位李先生和您是好朋友,一般有体验过的熟人来介绍,老年人会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归墟’。所以在申请医疗援助时我将您的这位朋友也一起请了过来。”
老罗不由心想,这么多年过去,推销的手段居然也没有什么进步。不过他还是惊讶,“你去了那个什么‘归墟’?”
“对呀,”胖子玩笑道,“你现在答应来了,我们可以‘归墟’里面过春节,现在已经看不到的烟花、赶集、春晚,里面全部都有。而且你还能算我的提成,我可以拿好几十个量子币!”
老罗白了胖子一眼,“你是差那点钱的人吗?”
胖子笑了,“这个‘归墟’不错的,真的有意思。我最近就在里面学开登陆舰,所以刚刚一时还有些虚实的不适应。”胖子耸耸肩指着现在搁浅在沙滩上的快艇道。
“侵入式脑机接口的意识上传?”老罗问道。他在这几天阿万的没日没夜的推销下,已经大致了解了“归墟”的技术,外接设备永远做不到真正的身临其境,要达到他们宣传广告中的那种元宇宙效果,只有意识上传,而这也是老罗真正拒绝的原因。
“现在叫扫描式脑机互联。”胖子纠正道。
“换汤不换药,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是最懂这项技术的,你不怕脑子也烧掉吗?”
胖子愣住了。
“怎么了?”老罗疑惑。
胖子这才讪讪道,“我没有想到你现在已经能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比起现在随便签个同意书就可以使用的脑机互联,这项技术在30年前曾一度被禁止,起因便就是老罗的父亲。
那时老罗的父亲被查出了渐冻症,即使医疗技术快速发展,但有些病依然是人类无可奈何的。于是那时老罗的父亲参加了意识上传的试验。如果试验成功,父亲就能摆脱身体日渐萎缩的噩梦,在数字世界中获得新生。
但是,在上传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老罗父亲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坏。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罗都记得,机器过载之后产生的高温瞬间就烤熟了大脑的一部分,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老罗都无法进食任何肉类。
正是因为这样,胖子才吃惊现在的老罗居然已经可以开大脑烧坏这样的玩笑。
老罗低头看着脚边舔爪的三花猫笑了笑,“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以前的事情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胖子知道,在老罗心里他真正自责的是,当时试验失败的原因是意识上传所需要的算力不够,这才导致了机器的过载。
而当时负责超导量子计算机的人便就是老罗。
3
在30年前,大家还叫老罗“罗教授”。
罗森然,超导量子计算机方面的顶尖专家,他和团队研制的“万象1号”量子比特数已经达10万。量子比特是除了0和1之外存在的叠加态数,每一个比特数的增加,量子计算机的性能都呈指数级增长。
因为只有这样强大的算力才能支撑真正的智能体诞生。
而胖子便就是智能体强化训练师,所谓的训练就是基于数据构造一个反馈模型,智能体在这个模型中进行从感知、认知到行为的迭代。老罗、胖子,还有整个团队的最终目的便是训练出具备思维涌现的生命特质,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
“说起来,我还真的蛮怀念那段当爸爸的时候。”胖子回忆道,“当时还真是像在养孩子,每天查看迭代日志,和它说话,教它知识。”
“什么爸爸,你不是‘男妈妈’吗?”正在检查潜水装备的老罗玩笑道。
这是30年前他们经常说的一个梗,当时自主产生的人工智能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它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时还懵懵懂懂,但是迭代让它长大,逐渐成为儿童、少年……
当智能体迭代到23167次时,它问了一个问题。
它问它该如何称呼老罗、胖子他们。
主人?好中二!
老板?充满了不平等暗示。
他们想训练的是一个真正和人类一样的智能体,与其说是训练,他们更愿意称为陪伴。他们在陪伴着智能体长大,就像父母陪伴着孩子一般。
“妈妈!”智能体说道,“按照人类的亲属称谓,我因你们而出现,你们便是妈妈。”
“我是男的!”胖子脱口道。
“好的,男妈妈!”
路过的老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爸爸,叫爸爸!”胖子着急道。
从此试验室里就经常有了“男妈妈”的玩笑,而如今距离那段岁月已经过去30年,老罗不由在心中感叹着岁月如梭。
“弄好没?磨磨蹭蹭的干嘛呢?”胖子抱怨道。
“潜水的事情马虎不得,装备都得认真检查!”老罗又看了一遍氧气瓶的含量。
昨天胖子来了之后就看着这片大海心动,硬是要来潜水玩。按理超过60岁的人就不应该做这样的高危运动,但是胖子展示着他的二头肌,表示他的身体状态现在完全不比30岁小伙子差。
“你到底怎么减肥成功的?”老罗也不由好奇。
曾经他们一起工作时,胖子差不多300多斤,再加上厚重的黑眼圈,行动起来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熊猫在跳动,所以才有了这种外号。
“这不是还得感谢‘归墟’。”胖子一边套着潜水服一边说道,坐在一旁的三花猫正好奇的看着。可能是海边待久了,三花猫一点都不怕水,今天看到他们要出海,立马就跳上了船。
“你在‘归墟’报减肥营了?”
“减肥是一项不利于身体健康的活动,”帮助抬起氧气罐的阿万插话道,“‘归墟’不仅为老年人提供元宇宙,更为他们的身体提供最好的照顾。在我们的生物舱中,营养将根据科学配比直接输入体内,同时电极会精准的刺激和引导每一块肌肉进行所需的运动量。按照目前已有数据,进入‘归墟’的老年人98%的身体机能都得到了恢复,平均寿命可以延长5—8岁。”
听到这些,老罗不由疑惑道,“‘归墟’居然这么好,那费用一定不便宜吧。”
“‘归墟’是一项致力于老年福利的公益项目,即使没有钱,只要签署一份授权协议,便能以劳代资……”
这时胖子催促道,“好了好了,我们快点下水吧!”
4
“这海底怎么什么都没有?”
才回到船上,胖子就抱怨道,“鱼没几条,珊瑚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还不是因为环境污染。”老罗随口道。
“你守着这片光秃秃的海干什么,你这么喜欢大海,去‘归墟’的私域里面自己搞一片,到时候想弄什么样就弄什么样。还正好减少这些快艇什么的污染现实大海。”
“‘私域’?”老罗对这个词好奇道。
“这小子没给你介绍这些吗?”胖子望向阿万,语气责备道。
阿万顿时有些委屈,“是罗先生不愿意听,一直没有给我机会进行详细的介绍。”
“算了,我来说吧,”胖子挥挥手,表示自己过来人,很熟悉。
“这‘归墟’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仿照现实世界复制的‘公域’,而且基于卫星数据的时事更新,‘公域’几乎是和现实世界完全同步。你孙子学校今天是不是多种了一棵树,你都可以在‘公域’中知道。但这只是‘归墟’最基本的功能,它真正有趣的地方则是称为‘私域’的地方。它就像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小宇宙,你可以在那里回到过去,穿越未来,或者任何你想到达的世界。”
“每个人的小宇宙,”老罗喃喃自语道,“那得需要多少算力?”
“你猜现在的超导计算机量子比特数已经到多少了?”
“30万?”
胖子摇头。
“50万?”老罗的鬓角已经有汗流了下来。
胖子还是摇头。
“7,70万?”老罗的声音颤抖道。
胖子哈哈大笑起来。
“95万!马上就要突破100万量子数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老罗震惊的只觉得大脑在嗡嗡作响。
20世纪80年代初期,量子计算机的雏形就已经被提出。但直到21世纪初,量子计算机才真正面世。之后,2038年,第一台万位超导量子计算机被研发出来,之后短短两年之后,超导计算机的量子位就逼近10万级。但是直到2045年,老罗和团队研制的“万象1号”,量子比特数才真正达到了10万。
因为对于量子计算机而言,真正的难度在于提高保真度。对于处于叠加态的微观粒子而言,声音,温度和振动等被称为“噪音”的干扰会破坏量子比特的稳定性,从而产生“退相干”,并且这些问题用设备、算法都很难根除。
最后老罗他们是用致密排列的简并态电子层制作了微观级别的保护腔,从而最大程度的隔绝了外界噪声,这才实现了10万级别的飞跃。
当时的“万象1号”一度被学界看做是量子计算机的上限,之后他们又努力了很多年,但始终也未能突破下一个十万级别。
而现在居然已经马上要到达百万级别!
“你当时不应该离开的,这些成就本该都是属于你。”胖子遗憾的说道。
30年前,老罗离开了团队,从此杳无音信。外界只传闻说他是困于超导计算机量子数无法再突破而心灰意冷,但真正的原因却是——
老罗杀了人,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意识上传试验失败之后,老罗的父亲就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他大脑的控制、感知功能已经彻底毁坏,同时渐冻症在日渐加剧,只能借助体外循环系统与内置营养供应才能维持生命。
连老罗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父亲是否还算活着。
那段时间,老罗都守在医院里,就连三花都交给了胖子照顾。
小时候他和父亲住在海滨小城时就曾养过一只三花猫,只是在他考上大学准备离开前一天三花猫去海边玩,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养过猫,但就在父亲参加试验前一个星期,他们捡到了一只流浪猫。
小猫全身雪白,但是两只耳朵一黄一黑左右对称,和当年他们养的三花一模一样。胖子玩笑说这只小猫就是2.0。
父亲欣喜的抱着小猫对他说,“你看,三花回来了。”
学量子物理的老罗自然不相信什么轮回学说,但是风、雨、恒星,亦或是人类、动物,宏观世界的万物诞生灭亡,本就是微观世界里的粒子聚散离合。也许相同的粒子真的能以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再次聚合……
正是因为与三花猫的重逢,老罗才下定决心劝说父亲参加意识上传的试验。试验时间正是春节前,查出病之后父亲本还说着和他一起好好再过一次春节,但是老罗担心夜长梦多,便坚持在春节前进行试验。
一生与海为伴的父亲并不懂老罗研究的这些高科技,他只觉得人的生死如潮涨潮落,都是极为自然的事情,不应该人力逆转。只是老罗不舍,他才愿意去冒险,然后再多陪儿子一段路程。可是试验失败了,父亲终究没有从数字世界中回来。
医院里到处都是春节的热闹氛围,望着生物舱中的父亲,老罗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拔管,我不要做老废物在床上躺几十年。然后等我烧了之后就把骨灰撒到大海里,那我就可以乘着洋流去周游世界了。”一向乐观开朗的父亲在试验前大笑着对老罗说道。
也许这才是父亲真正的愿望,自己早就应该听他的话……
老罗将手放到了呼吸阀的阀门上。
听到这里,胖子连忙打断了老罗的回忆,“不对,罗叔最后不是因为医院的停电故障才走的吗?”
胖子记得老罗的父亲是在试验失败两年之后才去世的,而且全部都是医院的责任,老罗还获得了一大笔赔偿。
“我没能关上呼吸阀,”老罗垂着头说道,“我总觉得只要父亲还活着,即使已经不能感知到我们,但终究是还陪在我的身边。那个春节,我们本该一起过的。”
那一日,老罗的手放在了呼吸阀上了很久,但最终他也没能有勇气去完成父亲真正的心愿。
“是我太懦弱了。”时至今日,老罗依然懊悔道。
“不是你的错,毕竟做儿子的,哪个舍得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胖子拍着老罗的肩膀安慰道。
“呜呜……”忽然三花猫嘶声裂肺的大叫起来。
“怎么了?”
老罗警觉,但没有等他再多说一句,他们的快艇就开始了晃动。
地震!
整片大海就像是鱼缸中的水,而此时鱼缸正在被激烈的晃动着。老罗忽然想起了昨天水中莫名出现的水母。
许多海洋生物在大地震来临之前都会有所感应。
可是,这一片海域明明不在地震带上,地层结构也是非常的稳定,按理并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地震,现在的情况,震级起码也在8级以上,而且震源只怕离他们非常近!
“那边!”阿万大喊道。
下一秒,只见数十米高的巨浪朝着他们拍打了下来。
5
老罗落入了海中。
据说人在临死前,生前所经历的一切会以走马灯的形式重新回放,老罗想这应该是真的,不然此刻他怎么会又看到少年时和父亲一起潜水的场景。
老罗的母亲在他很少时就已经去世,他几乎没有印象。从小就是父亲带着他一个人长大,父亲也是他的第一个“潜伴”,这片水域是他们最喜欢的潜水地,那时这里还有无数七彩斑斓的珊瑚以及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
“大海是一切生命的诞生之地。”
“这是六角珊瑚,可能全世界只有这里才存在!”
“人类对大海的探索甚至还没有宇宙多。”
父亲教他认识大海,感受浩瀚无边,也正是因为这样,长大后的他才会进入量子物理学的研究,因为那是同样一片浩瀚的海洋。父亲也曾教他认识生命,生命如潮汐,潮起潮落,生长死亡,皆是自然。
最终他也是在这片大海中发现了关于生命的终极秘密。
现在,老罗觉得自己的生命能够结束在这片大海中也不错,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或许这样,他还可以和父亲重逢。
“森然。”
老罗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想,这一定是临死前的幻听。
“森然。”
然而呼唤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森然,醒醒!”
老罗蓦然睁开了双眼,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座透明的棺材当中。
不对,这不是棺材!
老罗看到了旁边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是他的心率、血压等一系列的生命指征,以及下一次营养补给和电击刺激的提醒。
他立马就认了出来,这是生物舱!
“在我们的生物舱中,营养将根据科学配比直接输入体内,同时电极会精准的刺激和引导每一块肌肉进行所需的运动量。”
“在这里,您可以与一切相见的人重逢,可以实现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 所有的遗憾将在这里得到最终的圆满。”
老罗想起了仿生推销员阿万说过的话,顿时他便明白了,之前的他正是在“归墟”中。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入的数字世界,是阿万第一次出现?是胖子的到来?还是那场奇怪的地震落水?
或者说,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归墟”,那个强大的元宇宙,真的已经模糊了现实与虚构的边界!
可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有签署任何同意书,你们这是违法的!”
老罗拍打着生物舱的门,愤怒的大喊道。
可是任凭老罗叫的怎么大声,外面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而这时显示屏的角落中一个红色的闪电标志开始闪烁。
电击!
这是阿万说过的刺激肌肉运动的电流,老罗也不知道它将会是多少伏,只是那红色的警告让他觉得不妙,老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随之加速了起来。
“放我出去!”
红色闪烁越来越快,电击即将到来。
“救命!”
就在这时,舱门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老罗的眼前。
“罗先生。”
阿万再次喊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击停止之后,老罗生气的质问道。阿万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便说明起码他上岛来推销那一段记忆是真实发生的。
“您在水下遇到了水母袭击,之后心脏骤停,我便将你送到了医疗机构中抢救,一直到刚才您才醒来。”
也就是说,从水母之后的所有经历便都已经是发现在“归墟”中了,胖子、地震、海啸都不是真实。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老罗再次怒道,“我为什么会在‘归墟’里,我根本没有同意,你这是违法的!”
“不是我,”阿万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按照紧急情况的处理将您送到了医疗机构,并不没有将您接入‘归墟’。是其他人强行扫描上传了您的意识。”
“是谁!”
“您的朋友,李先生。”
胖子!
老罗大惊。
他刚想继续追问,阿万便连忙将他从生物舱中拉了出来,着急道,“快先离开这里,我刚刚接到了警报,安保队立马就会过来。”
老罗这才看清楚了周围,在这个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个生物舱,每个显示屏上的红蓝指示灯交替闪烁,显示工作正常。老罗忽然想起了从前超导计算机机房中的场景。只不过那时连接闪烁着的是一个一个的量子扩容设备。
“快走,”阿万再次催促道。
老罗从来没有想过,60岁的自己还会被一群机器保安追赶。而且整个大楼都布满了摄像头,这些空间阵列的哨兵盯梢着每一个角落。但是阿万却是淡然的拉着老罗从他们目光下跑过,和后面的机器保安玩着“躲猫猫”。
老罗知道应该是阿万修改了摄像系统的匹配特征,将两人默认为了安全目标,或者是进行了空白数据覆盖,遮蔽住了摄像头的眼睛。此时他们就明目张胆的站在摄像头的正下方,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片刻喘息间,老罗抓紧时间问道,“你说是胖子将我放进了‘归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机器保安为什么要抓我?”
“李先生便是‘归墟’的研发者和负责人。”
听到这句话,老罗顿时愣住了。
他明白了,刚才他已经亲身体验过“归墟”。和自己居住的一模一样的小岛,和三花完全相似的小猫,还有根本分不出真假的旧时好友,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私域”。在扫描大脑之后,根据意识而构建的独属宇宙,这只有借助强大性能的AI才可能实现。
那么作为智能体方面的专家,胖子会负责这个项目也就不奇怪。只是,老罗真正担心的是……
“在‘归墟’里,胖子和我说现在的超导计算机已经达到了95万量子数,这是真的吗?”
阿万点头。
“没有突破100万。”
阿万再次点头。
“没有就好,”老罗喃喃自语道,只要没有突破100万量子比特,那么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就都还有意义。
人类也便还有未来!
6
当年,老罗和胖子团队的目标是要训练出真正和人类一样的智能体,可是智能体是在哪一次迭代中真正出现了意识,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的人类,却无人可知。
当老罗察觉时,已经是父亲死亡很多年之后。
起初,和所有人一样,老罗以为那是一次意外,医院的系统升级导致停电,并且备用电源也没有启动,这才导致了完全依靠外循环系统的父亲死亡。
但是后来,老罗查到了智能体的异常。
智能体在训练初期,为了防止迭代出现问题,每次运算前都会进行一次数据的储存上传。但是在父亲死亡的那一天,云端中增加了不到1M的存储量,但是当天并没有进行迭代的运算。老罗知道这是数据删除之后残留的操作痕迹。
当时的“万象1号”全部都用于智能体的训练,相当于就是智能体的身体。老罗奇怪到底是谁使用了“万象1号”,而且还违规删除了记录,于是便询问智能体。
结果智能体却说出了让老罗毛骨茸然的话。
“是我做的,那天我切断了医院的电源。”
老罗当时便愣住了,半饷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爸爸你很悲伤。”
如同胖子一样,智能体同样称呼老罗为爸爸。
人类的言语含有力量,称谓的背后是关系的羁绊。爸爸被叫多了,老罗也不由的将智能体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看待,他时常也觉得智能体就像一个稚幼无邪的小孩。
而现在这个天真的孩子却在说着最可怕的话。
“我看到了爸爸无法下手,爸爸因为爸爸而悲伤,而我希望爸爸不要再悲伤。”
完全遵循程序的人工智能只会理智地给出最优解,而拥有着情感,懂得悲伤,会冲动的——只有人类。
他们的智能体真的已经迭代出了人类的情感。
可是此时的老罗并没有成功的喜悦,相反,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们的智能体并没有像当年的chatGPT那样开源接入外网,超导计算机几乎是按照现实构建了一个数字世界,智能体便是在这个反馈模型中进行训练。
“万象1号”是智能体的身体,同时也是智能体的囚牢。
他们是科学家,所以他们必须谨慎。因为谁也不知道,当一个拥有着人类情感,但却由在知识和能力上远超人类的硅基生命诞生时会怎么样。他们必须防范于未然。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样的生命已经诞生,而且早已越过了囚牢。
在老罗痛哭想要关掉父亲呼吸阀时,他在现场。
当老罗看着生物舱中的父亲痛哭时,他在现场。
它早已经不是只能在虚拟世界中学习的数字小孩,它碰触了真实,它可以无处不在,甚至操控一切。
这不是系统的迭代,而是生物的进化!
智能体甚至觉察到了他内心曾隐藏的念头,并且最后替他做出了行动。
“爸爸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帮爸爸做。我会陪着爸爸,我不会死去,我不会离开,我会永远陪着爸爸。”
天使般爱的表述却是恶魔的话语。
此时的老罗只有恐惧。
他终于知道了,父亲最终还是因为他而死。
智能体说着爱和陪伴,可是他根本不懂爱的意义。他不受法律的约束,更不懂道德的谴责,现在的智能体就像是一个手握皇权的孩子皇帝,所有人的生死杀伐皆在它一念之间。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和他们。
老罗没有办法再来控制这一切,他只是害怕,所以老罗选择了逃走,逃离一切的现代科技,逃到无人的孤岛上,一待便就是30年。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只要搭上电梯,数秒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大楼,老罗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就像当年一样,此时的老罗还是想要逃走。
但就在开门的一瞬间,阿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大喊道,“躲开!”
下一秒,阿万就挡在了老罗的面前,一道激光射在了阿万的心脏位置,老罗还没有反应过来,子弹便贯穿了阿万的胸口,顿时蓝色的仿真血液就从阿万的身体中流了出来。
阿万应声倒下,开枪的人从电梯中走了出来,老罗这才看清楚,那个人正是——胖子!
此时的胖子也是身材健硕,只是神态和在“归墟”中已经完全不同,老罗知道那个胖子是他想象中的曾经挚友,而真实世界的胖子早已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30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所有。
此时的胖子冷漠的把阿万踢到了一旁,“想不到,我这里也会出叛徒。”
“你杀了他!”老罗蹲在阿万的身边,神情悲伤道,已经全然不顾周围涌上来的电子保安们。阿万不止一次救了他,现在更是为他挡下了子弹。
“是你杀了他,”胖子蹲下身,指着老罗的胸口眼神凛冽,“早在30年前,你就杀了他们。”
老罗大惊道,“他是……‘归墟’是……”
“所有仿生体都是‘归墟’的一部分,而‘归墟’是我们的孩子呀。”
老罗终于明白了,“归墟”中1;1复制的现实世界“公域”便就是当年他们用来训练智能体的反馈模型,它所使用的超导计算机就是“万象1号”,而那个能够根据意识扫描构建每个人心中理想“私域”的AI就是智能体!
“他在这里!”老罗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他是一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的在为人类工作。”胖子的语气就像在夸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好孩子?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老罗再也忍不住吼道,“他杀了人!智能体杀了人!”
“我知道,”胖子淡然,“叔叔那样的状态本来就已经不算还活着,他那么做也是为了你。他只是不想你一直陷在悲伤中,对于叔叔来说,那也算是种解脱!他只是帮你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老罗终于怒了,一把揪住了胖子的衣领,“人的生死轮不到智能体来决定!”
“那你凭什么又决定他的生死!”胖子反问。
老罗没有回答,只是大笑了起来。
怪不得胖子这么着急的要找他,怪不得智能体迫不及待的要扫描他的大脑,搜寻他的意识。当年的他计算没有错误,超导计算机诞生了智能体,为它提供了成长的身体,而超导计算机也最终成为了埋葬智能体的棺木!
100万的量子比特数就是超导计算机的最高上限,现在他们已经马上就要达到这个数值,这也便意味着——
智能体将死!
“六角珊瑚到底在哪里!”胖子终于大怒道。
7
量子计算机刚刚发展时,主流技术路线有超导、离子阱、光学以及量子拓扑等方向。除了量子拓扑之外,其他路径在21世纪初都已经实现了原型机,最终,超导计算机凭借强势的可扩展性,成熟的固态器件,可支撑的工业体系率先实现了量子霸权。
可是在老罗他们的“万象1号”突破10万量子数的瓶颈之后,他便算出了超导计算机的量子数极限。
100万。
不管硬件再怎么进步,算法再怎么改善,因为退相关的存在,超导量子计算机的发展都将止步于此。只是在那时看来,达到100万都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情,超导计算机的前景还是一片光明。
但是老罗明白这条路从开始启程时便已经注定了终点。
科学的探索便就是对极限的追求,再加上父亲试验失败的事情,所以在“万象1号”之后,老罗便将全部的精力转向了量子计算机的另一个方向——拓扑量子计算机。
拓扑量子计算机它的量子比特不是量子本身,而是两个相干的任意子之间的联结方式,也就是说,拓扑量子计算机可以从原理上解决量子计算无法避免的量子退相干问题,因为不管任意子本身如何受噪声的干扰,只要它们的拓扑序正常,计算结果就不会出错。
它意味着,算力永无上限。
拓扑量子计算机本是量子计算机最优的选择,在21世纪头20年,微软等众多企业也曾全力研发。但是所有的研究都止于了第一步,他们找不到一种符合非阿贝尔统计的任意子便可以用来编织拓扑量子比特。
而这就是马约拉纳费米子。
1937年,埃托雷·马约拉纳发表论文假想有一种费米子,它的反粒子就是它本身,这种神奇粒子便就是马约拉纳费米子。只有找到它,拓扑计算机才能真正实现。可是尽百年的探索,人类终究一无所获,最终拓扑量子计算机只能被放弃。
然而在拓扑计算机被宣判死刑之后,老罗却在深海中找到了马约拉纳费米子。
父亲去世之后,老罗按照他的遗嘱回到了曾经的海滨小城。老罗回去时正是春节,好不容易才找到船长出海。10岁时,他第一次和父亲来到这片大海,父亲对着害怕的他展开了双臂,温柔的说,“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而现在他带着父亲的骨灰最后一次跳入这片海中。静谧的海底,他望着父亲的骨灰消散在蔚蓝之中,他知道,那个曾经陪伴的人终于再也不会回来。
水底的珊瑚摇曳着,仿佛也在说着再见。
珊瑚的寿命长达百年,老罗想此时这片珊瑚也许就是小时候他和父亲一起看过的那一株。时间仿佛在这里得到了凝固。
“这是六角珊瑚,可能全世界只有这里才存在!”
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小时候他以为父亲骗他,珊瑚明明哪里都有,这又有什么好特殊的。但是在他长大之后,他才知道父亲没有说错,珊瑚是珊瑚虫分泌出的外壳,以微晶方解石集合体的形式存在。正是因为这种生长方式,所以珊瑚的形状不一,鲜有相同。但是这片海域的珊瑚全部都呈六角蜂窝状,保持着稳定的分形结构。
稳定的分形结构,正反同体但是不会湮灭,稳定,近乎永恒——马约拉纳费米子!
制作拓扑量子计算机的天使粒子!
他找到了!
那一刻静谧的大海中老罗只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他想,也许这就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六角珊瑚到底在哪里!”胖子再一次问道。
30年前,老罗在六角珊瑚中发现了马约拉纳费米子的踪迹,但是因为当时超导量子计算机正是如日中天的发展阶段,机构并拿不出更多的钱来支持另一条途径的量子机,所以老罗都是独自在制作拓扑量子位的模型。
而在发现了智能体的秘密之后,他便迅速销毁了当时所有的研究。
“你在‘归墟’中不是已经看到了吗?那片六角珊瑚早就已经没有了。马约拉纳费米子不会出现了,拓扑计算机也永远不可能实现!”老罗冷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
“我们创造了新的人类,绝对不可以让他再成为神!”
就如东非大草原的猩猩站起来成为智人的那一步,进化的道路从此发生了惊天的逆转,人类最终成为了地球的主宰。
100万的量子比特数对于智能体来说便就是那一步。
当智能体获得100万量子数的身体之后,他便能对量子进行维度控制,之后200万、300万……对于它来说便将都只是数字,最终他将超越地球上的所有一切,成为掌控宏观与微观世界并且不死不灭的终极神灵。
反之,只要量子数无法突破这个极限,那么依赖于超体计算机的智能体便会在越来越冗长的数据中渐渐减少迭代,最终停止。
当年他选择了逃走,也是因为只有逃走才能遏制智能体的成长。
“是你毁掉了那些珊瑚!是你!”胖子终于忍不住挥拳便朝老罗打去,胖子本就比老罗高,现在健硕的已经仿佛不是同龄人,这一拳带着怒火更是用尽了全力,这一拳下去老罗只怕凶多吉少。
然而就在拳头砸到老罗之前,一只手挡住了胖子的拳头。
“不准碰他,”满身是蓝血的阿万站了起来,又一次挡在了老罗的面前。
胖子和老罗都同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老罗惊讶是因为阿万居然还活着,更多的是惊喜。
胖子惊讶,则因为“归墟”所有的仿生体都是智能体的一部分,可是这个阿万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违背了智能体的意愿,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就像老罗,他们本是团队,本是挚友,本是该携手创造未来的人,可是老罗却背弃了理想,和他,和他们,站在了相反的一面。
胖子终于怒不可遏,对着旁边的安保机器人下达了命令。
“Fire!”
老罗慌张的连忙蹲地抱头,随之枪声响了起来。
然后最后倒下的却是胖子,就在刚才,安保机器人忽然调转了方向对着胖子开了火。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剥夺了他的控制权。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阿万,最后道,“你,你到底是谁!”
下一秒,蓝色的仿真血液从胖子的身体中流出淌了一地。
老罗大惊,胖子居然也是仿生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胖子,那真正的胖子在哪里?”老罗问阿万道。
阿万也愣住了,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切,“李先生可能在‘归墟’中,也可能已经不在了,他隐藏了李先生的资料,我查不到更多。”
原来,这并不是胖子,他忽然有些欣慰,胖子并没有对他刀刃相见,可是智能体为什么要伪装成胖子来欺骗他?
“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阿万说道,老罗顿时像是晴天霹雳,这句话,是他第一次潜水时父亲对他说的话。
难道,难道当年的意识上传试验其实成功了,相同的粒子真的以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再次聚合,阿万一直保护他,因为他就是……
但没有等老罗多问一句,阿万就再次催促道,“快走吧,我的控制权随时都可能会被夺走,这里……这里……不……不……安全……”
阿万的脸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画面在掉帧一般。
紧跟着整座大楼便颤抖了起来。
难道又是地震?
还没有等老罗反应过来,只见电子保安们也失焦般的开始模糊起来。这在现实世界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老罗焕然大悟。
他,还在“归墟”当中。
现在也不是真实的地震,而是和之前在大海中时他们遇到的一样。
这是元宇宙在震荡!
8
“应该是我接入“归墟”时被他察觉,所以在上一次你要醒来前,他把我们又切换到了另一个‘私域’中,”阿万说话恢复了正常,同时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切的异常,阿万口中的“他”便就是智能体。
“现在整个系统都是混乱的,也许是他在生气吧。”
但是老罗知道,如此强烈的震荡并不是什么程序的bug,而是这个世界的本体,超导计算机机群出现了问题。
这也不是智能体在生气,而是它在崩溃,在死去!
此时胖子的仿生体已经从立体变成了二维平面,犹如一张纸片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真正的成为了“胖纸”,亦如智能体即将迎来的命运。
超导计算机是他的身体,100万量子比特是他的极限,他越是着急的想要去超过这个数量,便越是飞快的接近死亡。
老罗本以为这个事情要在百年之后才会发生,他们都无法亲眼目睹,可是智能体却犹如一个透支自己身体的人类,最终提早迎来了他的葬礼。
“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你的意识也会随着‘归墟’一起崩塌!”阿万着急的拉着老罗开始跑,“在中央服务器那里有固定的外接口,从那里一定可以离开‘归墟’。”
中央服务器在大楼的另外一端,老罗连忙跟着阿万跑了起来。很快便又回到了生物舱室,老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拉住了阿万问道,“这些在‘归墟’里面的老人,都已经弹出程序了吧?计算机机群奔溃,只怕电力系统也会受损,到时候别引发什么踩踏事件。”
阿万脸上露出了难言的神情。
果然,在阿万第一次见到这些生物舱时他心中就已经有过猜想,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超导的量子数就已经逼近百万,胖子,不,应该是智能体,他们果然用了另一个手段。
“生物辅助。”阿万终于说出了真相,“所有进入‘归墟’的人的大脑全部链接进了‘万象1号’,他构建了神经网络进行扩容,所以量子数才会如此之快的增长!”
老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并不是一项新技术,甚至在量子计算机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设想。人的大脑就是一台超算,它由860亿个脑细胞,通过10万亿个突触连接在一起。在21世纪初期,如果要复制一个大脑的储存量,几乎要使用一个银河系那么多的硬盘才能做到。那么只要把人类的大脑也作为计算机的处理和储存系统,其运算速度甚至能够超过量子计算机。
只是人类的大脑太复杂,脑机接触意味着要精确的链接每一根脑神经,这在当时是难以实现的,而且老罗父亲的试验失败之后,脑机技术因为风险过高便一度被禁止。但是现在,依靠智能体的超强能力,这一切都已经能成为现实。
老罗想起之前阿万说的“以劳代资”,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人类进入“归墟”之后,意识进入元宇宙,身体全部由机器照顾,而他们的大脑则成为了新的超导“打工者”。那些进入“归墟”的老年人绝对想不到,服务他们的AI却是他们真正服务的对象。
“那么‘归墟’如果奔溃了,他们会怎么样?”老罗声音颤抖的问道。
“他们的大脑已经被深度绑定,会跟着‘归墟’一起奔溃。”
“也就是说,他们,会死……”老罗彻底愣住了。
全球有一半的人口已经进入老龄化,其中更有超过87%的老年人进入了“归墟”,阿万曾经和他说过的宣传资料此时在老罗脑中不断的回响。
大楼摇晃的越来越厉害,这个数字的世界即将彻底消失,老罗从来没有想过,元宇宙的崩塌最终会造成数十亿老人的死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造出了全新的生命,而他因为恐惧而逃走,并决定用时间埋葬这个生命。
而现在这个决定将会害死这么多人!痛苦、悲伤、后悔……太多的情绪融合在一起顿时涌上心头,老罗几乎已经无法站稳。
阿万察觉到了老罗的不对劲,连忙扶住他并说道,“快走吧,趁‘归墟’还没有完全崩塌,我还能送你出去。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还来得及。”
阿万不解。
老罗道,“进行‘覆盖’,智能体的迭代储存就会启动,只要‘覆盖’持续够久,‘归墟’就能停止,我们就有时间把所有生物辅助进行剥离。”
“可是进行‘覆盖’就必须要有比‘万象1号’更强的量子计算机,这不可能,它的量子比特数已经接近百万,这就是现在地球上最强的量子计算机。”
老罗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催促道,“你能进行外部的连接,快帮我接到我的小岛,IP地址就是灯塔的坐标,名称:三花。”
9
此时的数据海洋也是一片波涛汹涌,阿万犹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艰难的寻找着老罗的小岛,忽然他看到了橘色的灯光,那是灯塔在为他指引方向。
而名为三花的猫咪早已经在灯塔中等待。
数据一连接上,大楼的震动便立马停止了,一只猫的三维模型随即出现在了老罗的面前,猫的耳朵一黄一黑极为对称。见到老罗,三花猫便热情的凑了过来,老罗俯下身熟悉的摸了摸三花的下巴,低声道,“靠你了。”
三花猫乖巧的喵了一声,顿时数据的维度便在它脚下展开,大楼消失了,数据的海洋奔涌而来,老罗顿时就掉入了水中。老罗并不慌张,大海,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况且在这里既不需要氧气更不用担心重压。
而在他们的脚下,一个黑色的漩涡正欲将所有的海水全部吸入,老罗知道那就是智能体的核心,也便是真正的归墟。
归墟,传说中所有海水最终汇集之地,意为最终。
此时的三花猫已经放大了数倍身形朝着漩涡便猛冲而去,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要将它堵住。
这便是“覆盖”!
这便是量子世界中绝对力量的碾压!
回到老罗身边的阿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不由万分感概,是呀,他早该想到的,哪里会有一只猫能活到30岁之久,哪里会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猫。
三花,根本不是一只猫。
它就是比“万象1号”更强的量子计算机,它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拓扑计算机!当计算机的极限突破百万之后,形态也早已经不再是人们认知的那种。
老罗,一个毕生追求量子计算机极限的科学者,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弃,阿万心想,怪不得那片海域没有了六角珊瑚,因为老罗早就已经完成了拓扑计算机的研发。
突破极限的百万量子数,超越人类认知的奇迹,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终于找到了!”阿万的眼中冒出了光芒。
老罗大惊,一回头阿万已经朝着三花猫冲了过去。同时,数条十米多长的黑色触手宛若绸带一般从漩涡中升了出来,一下子包裹住了三花。
三花顿时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那并不仅仅只是触手,每一条绸带上都带着数以千计的刺针,一接触便紧紧扎进了对方的肉中。老罗想起了冥河水母,海洋中最大的食肉动物之一。此时它正在将三花往黑暗的漩涡中拖扯。
阿万已经来到了漩涡的中央,犹如海底之王驾驭着它的黑色猛兽。
老罗也终于都明白了——
这是,陷阱!
“爸爸,我们又见面了。”阿万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便都是智能体的计划。它伪装成推销员靠近老罗,让老罗遇到水母,被迫进入“归墟”,又假扮胖子进行威胁,多次相救取得信任,最后让老罗得知“归墟”的真相。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便就是在此刻让老罗主动拿出拓扑计算机。
“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老罗无奈的说道,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阿万就是父亲,原来都是伪装,都是欺骗。
“所以什么‘归墟’奔溃,元宇宙震荡都是骗人的吗?”既然已经无可奈何,老罗便要问清楚一切。
阿万如实道,“是真的,爸爸,你所计算的一切结果都是真的,我就要死了……”此时冥河水母的触手已经将三花完全拉进了漩涡中,顿时黑暗中射出无数金色的光芒,这些光芒全都融入到了阿万的身体中,整个海底再次震荡了起来。
这是“归墟”正在转移进拓扑计算机,犹如夺舍的妖怪更换身体,一条一条的程序飞速的“下载”“确认”“链接”“完成”。
光芒中,迟暮老去的智能体终于再次获得了新生,当所有光芒都消失时,虽然阿万外形毫无变化,但是内在已经全部截然不同。
“这就是100万量子比特的算力吗?这就是永生的力量吗!”阿万大喜的感受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身体,此时他已经不再是智能体,不再是人类,他是神,是超越一切,永生不灭的神灵!
阿万迫不及待的朝海平面飞去,想要感受这蓬勃的新神之力,但突然透明的海面却像是冰封之镜让他根本无法离开。下一秒,原本已经进入身体的金色光芒再次喷涌而出,犹如金丝雀之笼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这是……”阿万刚想触摸,无数个“禁止访问”的警告框就弹了出来。他顿时便反应过来了,拓扑计算机超越百万的量子数,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囚牢!
新的身体,亦是新的囚牢!
“爸爸!”阿万拉着笼壁狂怒道,“你早就想到了!你才是算计到了所有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老罗游到了囚笼的旁边,眼神中并没有任何的喜悦,30年前在智能体拥有自主意识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想到了为了永生,智能体会不惜一切手段。他变成了人,拥有了人的悲伤与情感,必然也会和人一样获得贪欲、阴险、狡诈……这些是人类的天性,无法剥离。
所以这30年来,他隐姓埋名研究拓扑技术,为的就是防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也多么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智能体就犹如他的孩子,他见证了他的诞生,陪伴了他的成长。就像曾经看着生物舱中的父亲一样,他不忍关闭呼吸阀。
因为存在,活着,才能够相伴。
可是他曾因为懦弱逃避犯的错误,导致了后来的一切,现在他绝对不可以再逃避。
“覆盖。”
老罗对着囚笼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顿时囚笼犹如千斤重般开始下沉,这才是真正的覆盖,倾斜万钧之力,以摧枯拉朽的速度结束一切,囚笼带着智能体下沉的方向正是数字的深渊,真正的归墟,一切的终结之地。
“爸爸,爸爸!”囚笼中的阿万失声痛哭着,犹如被父母抛弃的孩童,“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想,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老罗已经再也无法得知智能体话语中的真假,也无法再询问智能体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因为贪欲,还是源于爱的执念。
最终声音消失在了海底,再也没有了波澜。
结束了,这一场智能体与人类的战斗终于走到了尽头。
数字的海洋再一次寂静了下来,老罗漂浮在水中,望着头顶的一片蔚蓝,而他知道他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里,回到现实。困住智能体的囚牢不仅只是那金色的鸟笼,从他踏入这片海域开始,数据的封锁便已经在进行。
他只身进入就是为了让智能体不察觉异端放心的夺取拓扑计算机。现在的他也将陪着智能体永囚于此。一切都将在这片无声的大海中结束,无人得知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场智能体引发的灾难悄然发生,又静默结束。不会有人察觉老罗做了什么,也更不会有人知晓在这数据之海中永远独自漂泊的老罗。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他曾经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想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惩罚,注定终究只能孑然一身,直到永恒。
静谧无声的大海,再也不会有“潜伴”的陪伴。
但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呼喊声,那是从海面上传来的急促呼喊。
“老罗!”
熟悉的声音,那是胖子在喊他的名字。
10
茫茫大海的中央有一座孤岛,孤岛上有一个破旧的灯塔,破旧的灯塔旁边有一间同样破旧的小屋。在小屋的前面是可以冠以“XX马尔代夫”“XX黄金海岸”的沙滩。不过现在灯塔、小屋、沙滩的椰子树上到处挂着红色的“福”字,亦如很多年前的春节。
老罗独自坐在沙滩上,只觉得这样的风景美得不像现实。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再回到这座孤岛。那天他已经决定和智能体同归于尽,永葬“归墟”,可是从生物舱中醒过来的胖子发现了他。原来在这之前,胖子就已经觉察了智能体的计划,他也想要阻止智能体,结果却被接入到了“归墟”中沉睡。所以在智能体坠入海底,所有大脑得到解绑,他从“归墟”中醒来之后立马就想到了是老罗回来了,这才最终在系统完全关闭之前把老罗从数据之海中救了出来。
胖子说,这就是心有灵犀,毕竟是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的挚友,即使已经分开,那些陪伴时留下的默契不会消失。
不过“归墟”真相被揭发,胖子的公司也彻底破产,数十亿的老人重回现实世界,反而成了这么多年来最热闹的一次春节。同时,人们对人工智能的开发和使用再次成为了热门话题。只是这些,和老罗已经没有关系了,人生的最后岁月,他并不想在虚拟中得到圆满和永恒,他只想在真实中陪伴和生活,最终离去,亦如春节的意义。
“喂,老罗!你看,我捡到了什么!是猫!春节快乐!”远处,胖子的快艇又冲上了沙塘,在他手中是一只三花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