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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米兰达的房间

2020-08-23 10:36 作者:微言蚁  | 我要投稿

我在床上醒来,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被子旁的衬衣。直到我想起这是个无事的周末,五指才松开袖口,手臂才像蜗牛的触须一样缩回。

阳光懒散地走进房间,在床旁漫游,最后瘫软在被子上再度入眠。宁静的屋内,只能听见自己的均匀鼻息。被窝的温度在稍有凉意的空气中更令我陶醉,我软软地躺在其中,像浮在温水中的汤圆。手机在充电,静音。

不想起床。我这么想。

那就睡吧。我这么想。

于是我决定:今天就这么躺着吧,就这么睡下去吧,什么都不要管。

什么都不要管了。什么男人女人、工资报表、微信微博、烟酒影剧、生命价值,统统与我无关。此刻的我只想这样躺在被窝里,什么都不做。今天的我想当个废物,与世隔绝的废物。

好,就这么做吧。我要将一切抛下。

这时,一只肉扑扑的猫爪轻拍我的肩。然后那只柔软的毛茸茸生物钻进了温暖的怀抱。

你也想一起睡吗?我闭着眼,感受到我怀中猫的体温,感受到那令人有一丝丝瘙痒的毛。

好,那咱们一起睡吧。

我的猫似乎听见了我心里想的话,口中咕噜噜地发出甜腻的响声。她在向我撒娇。她很久没有这样向我撒娇了。

我想起来,自己似乎有段时间忘记了给她喂食,清理猫砂,还有给他洗澡。为什么呢?我太忙了,我忙着做很多事,以至于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忙着做什么呢?

是啊,我忙什么呢?在这个洋溢着懒惰与清闲的清晨,我迷糊地回忆,自己到底都忙些什么。

啊,对,工作。大把大把的工作,整日整夜地工作,没完没了的工作,麻木机械地工作,毫无梦想地工作。是的,工作,填满时间表的工作。我忙着工作,我一直在工作,我为了工作而生。可是我为什么要工作?

钱。哦,是为了钱啊。钱,大的钱和小的钱,别人的钱和自己的钱。我有没有钱?我没钱。我想要钱,更多的钱,能随便花的钱。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我就可以有更多的钱,然后有更多更多的钱……当钱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获得快乐。

快乐,嗯。我现在没钱,可是我现在很快乐。刷微博让我快乐,看电影让我快乐,听喜欢的歌让我快乐,写小说让我快乐,与爱人拥抱让我快乐,睡懒觉也能让我快乐……咦,快乐怎么好像无处不在呀?我好像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快乐呀?我好像碌碌无为也可以感到快乐呀?

不对,这不对,我不应该碌碌无为,我不想碌碌无为。我有梦想,我有大梦想。我想买套大房子,比这个小房间更大的房子;我想买车,买外国名牌车,管它能不能开;我想买手机,买最新款最独特的手机,虽然现在的手机还没坏;我想买……

买买买,买什么买,狭隘!你就没有更大一点的梦想吗?

当然有啊。

我想环游世界,把所有好看的地方都走一遍,拍点照发到朋友圈里或者网上。

我想当个名人,也用不着歌星影星,就写点文、最好写本书,让很多人看。

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指责我,没有人会妨碍我。

我想成为我理想中的那样,这样别人就会喜欢我,会有人找我签名拍合照,有人会因为看见我而热泪盈眶,我死的时候会有一群人送葬!

诶,不对,不用送葬了,谁管我死了之后怎么样啊。死就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啦,什么钱啊房啊车啊都没啦。我能留下的只有照片,只有这几段文字,哦,或许还有一个孩子。

哎呀,管孩子干什么。等我死了,等我的孩子死了,等孩子的孩子死了……那就都没啦,真的啥都没啦。想那么远干嘛,珍惜当下吧!珍惜活着的时光吧!看,活着是多么美妙啊!只要活着,我就能、我就能……

我现在活着吗?我现在的生活还算是生活吗?

我睁开了眼。我不知道我刚才有没有睡着,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醒来。

床,被子,枕头,猫,衣服,手机,闹钟,墙,灯,书桌,电脑……这是我熟悉的房间,但为什么我又感到如此陌生?总感觉这房间里缺了什么……缺了什么?

人。好像缺了人。

我懵的抱住自己,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了一件我忘记了很久的事情。

我是人!我是一个人!

猫再次咕噜噜地叫起来,她迷离的眼注视着她面前这个惊恐地抱住自己的巨大生物。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发什么疯?你长两手两脚一个头,穿着松垮的棉织品,依照七次日落的规律作息,整天忙碌而又烦恼——你当然是人。

她转了个身,继续慵懒地躺在床上,像她每一天做的一样。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无事的周末。

只有人才会有这些烦恼。只有人才会烦恼,你这可怜的人。

我无力地倒回床上,只想要再度忘记——忘记烦恼。

于是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哀求道:“不要抛下我,米兰达……”



微言蚁

初稿写于19.2.26



三年 一年半之期已过,我就偷偷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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