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绝篇（四）轮回与命运

“轮回？”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词汇在昨天晚上静龙也曾提到过。只不过当时被静龙的情绪影响使得脑子很乱，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识，因而没去深究。

“嗯，其实……这个世界一直有着一个以我的灵魂为轴心，不断轮回的魔法。”静龙微微停顿，看了看我的反应，继续开口道，“只要我的生命迎来终结，这个世界就会开始轮回。开始的时间点也自然是我这个生命诞生的时候。”

原来如此。

“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自己在轮回，而且似乎还拥有记忆？”

“是创世神大人……他赋予我了一个能够同步所有处于轮回中的自己记忆的能力。”

“那么这代表你可以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不能，我只是能够做到同步，就像是把成千上万的记忆在同一时间推进。我能够知道同一时间的其他自己经历了什么，有什么事件发生了变动……也正因如此，我能够记住他人说话的每一个字，并不是因为我记性好，而是因为同时经过了无数次记忆的加深，使得印象非常深刻而已。”

“那么，你对我说这件事的状况也是在同时进行的喽？”

“并不是，这次是特例。我和其他自己不一样。”这么说着，他忽然把脸靠了过来，在我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是被抛弃了的一个个体。”

要不是医务室的老师还在，我现在大概已经把他压在病床上了。压抑住心中冲动的自己，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到我们班的那一天前的晚上，我被创世神大人叫去执行任务了。所以那天早上非常困，但其他的我不是这样的。当然，我也尝试过和其他自己一样和你进行交流，不过似乎都因为自己在中途失态而变得不太顺利。”

“静龙……”

“和其他自己相比，我真的是太没用了……现在也是……我本不应该在这里的，现在的我本应该在家里，和你一起……”

说着说着，静龙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泪也不住的落下，手紧紧揪着床单，身体不住的颤抖。

“没关系的，静龙。”我抱住他，让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没必要拘泥于必须和其他的自己相同这种事，对我而言，你只有一个，不是吗？不一样又怎么了，不一样不是能显得你更特别不是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不可是的。”

“可、可是，像我这样被专门命令执行任务的存在，是注定会死的！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就是下一秒！我好怕……我不想死……”

“那么，我会保护你的。哪怕我会粉身碎骨。”

“不要”静龙伸出双臂，环抱住我的脖子，“我不要你死。我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而你只有一次。”

“但对我而言，你也只有一个，不是吗？”

“……嗯。”

真正了解了静龙之后，也并不会改变什么，我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对他所抱有的这份感情，仍旧在我的脑海中驱使着我的内心。

或许，这就是静龙之前所说的“命运”吧，即使连最开始的相遇有所不同，我仍然对他产生了好感。

“呐，静龙……”我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能陪陪我吗？”

听到了我说的话后，他的身体忽然轻颤了一下，把我抱得更紧了。

他怎么了？是在害怕吗？

“可以吗？”

这么说着，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柔软但没什么可塑性的头发摸起来一如既往的舒适。

“嗯。”

结果还是答应了啊。

意识恢复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静龙则安静的依偎在我身边。看环境似乎现在是在静龙的住所。

怎么回事？虽然从状况上来说是已经完事了，但为什么我会缺失中间的这段记忆？而且失忆这事已经不止一次了。

“绝……你醒了？”

绝？他以前是这么叫我的来着吗？不行，想不起来……不过我挺喜欢他这么叫我的，就算没记忆，我想也应该是我让他这么叫我的。

“静龙……你记得昨天都发生了什么吗？”我轻抚他的脸颊，熟悉的柔软触感通过触觉神经传递到手上，让我深刻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当然。”他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我不记得了……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记忆被硬生生剪掉了一截。”

忽然间，静龙沉默了，表情从温和变得严肃，过了几秒，他开口：

“你大概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又或是问了我什么不该问的话。鉴于这一点，我或许不能告诉你你所忘记的内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你还想被删一次的话我也不会阻拦你。”

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但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那个词汇本身就是禁句？

“那可以告诉我，是有关什么的吗？”

“……抱歉，这个我不能说。”

“嗯……那，是和谁有关的事？”

“创世神大人。”

原来如此，但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删掉我一大段记忆呢？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头一直都在念叨那件事不好下手吧？

静龙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子，昨晚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显眼。

“偏差越来越大了……怎么办……”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能感觉到他的动摇与恐惧。

“安心吧，我会陪着你的。”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的十指相扣。因为和我在一起的缘故，他的体温不再冰冷。

“绝……谢谢。”

他轻笑，那个笑容显得无奈却又有些许期待。

和他继续亲热了一会后，静龙似乎是为了迎合其他记忆中的自己，硬是要下床去学校，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过比起在意这种事，稍微帮帮他才是我现在该做的。

第二天的表演仍旧有演剧社的戏份，虽然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不过看他的认真劲，给我一种今天不会有问题的感觉。不过还是没料到，在相同的场景，他又一次摔下了楼梯，不过这次能感觉到他并不是真摔的，但是毕竟他的脚扭伤了，还在台上做这样的动作也太伤身体了。不过总体而言，演出还是挺成功的。相对的，因为静龙受伤了，好几项活动也都因此无法参加了。虽然他曾试图用魔法去直接治好他的伤，但毕竟治疗魔法实在太费体力，被我和他社团的同学拦住了。说实话，创世神举办的几个活动确实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他把可以命令静龙做任何事作为奖品这件事分外激发了我赢得比赛的斗志以及对他的杀意。

校庆结束以后，一切依旧如初，虽然没拿到奖品挺生气的，不过好在获奖的同学提出的要求还算和谐。以及现在的静龙似乎对于创世神而言还是有一些价值的。为了能够活得更久一些，他仍旧在执行那些任务。那天看见静龙作案现场的那一小段记忆似乎没有被删除，不过就只根据那一点线索也没办法想明白他在执行的任务究竟有什么意义。

“绝。”静龙坐在沙发上轻声呼唤着我，自从开始同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这几年里，他对外隐藏着的人妻属性也渐渐体现出来了，有他在身边总能莫名激发起我的某些欲望。

占有欲？我现在确实是住在静龙的别墅里，这栋别墅里不单单只住了我们两人。

“怎么了吗？”我将他揽入怀中，他也静静的顺势依偎在了我身旁。

“我又接到新的任务了。”

“这不是你已经习惯了的事吗，怎么了今天？”

不好的预感。

“这次的目标是我的一个好友……而且就住在我们这里。我……下不去手……”

“不愿意的话，拒绝了如何？”

“这种事当然早就尝试过了，但是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吗……那看来我和他能够继续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和他继续呆在一起。

几天后，果不其然，他好友的尸体在了郊外的草丛里被发现了。他因为这件事，大哭了一场，精神和身体状况也从那天起变得每况愈下，甚至有时候会突然开始狂笑。很多人都觉得他疯了，但我知道，他没疯，绝对没疯。

毕竟，我是他最亲近的存在。我知道，他只是太累了而已，那种明显不正常的状态，更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静龙？”

“嗯？”

“似乎大家都觉得你已经疯了。”

“是吗，那就当是那样吧。”

他看起来十分憔悴，虽然情绪最近已经稳定下来了，但一直没有什么精神。

“不打算澄清一下吗？”

“做那种事能改变什么吗？”他笑着轻声回答，“就算我现在从家里冲出去，大喊：‘我没疯，我没疯。’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好吧好吧，乖乖休息，等我回来，好吗？”这么说着，我轻吻他的额头。

“嗯，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出门前收到了静龙的祝福，一整天工作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心情也还算不错。

“我回来了。”

但是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就马上感受到了异样——家里没有一点灯光。

静龙的身子还很虚弱，不可能出门，既然在家，为什么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就算他还在睡觉，其他住在这里的家伙哪去了？

总之先打开灯。

“静龙？”

没有回应。

但是，熟悉的气味飘入了鼻腔。是静龙的气息，他在家里。

凭着自己的习惯，直径走向了静龙和我的房间，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静龙就在房间里。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他半浮在空中，双脚无助的踢蹬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拼命抓着在月光下反射出金属光芒的绳索，撑离自己伤痕累累的脖子，试图给自己留下呼吸道空间。牙关紧闭，似乎已经紧张到说不了话的地步了。海蓝色眼睛中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混在血液里，一同滴落在地面上。

“静龙！？”

总之得先让他能够获得充足的呼吸空间，这么想着，身体就已经抢先开始行动了，先架起他的身体，让他坐在我的肩膀上。没一会儿便听到了静龙的咳嗽声以及大口呼吸的声音。

稍微安心了，但是还没结束，我试图松动静龙脖子上的绳索，在接触到绳索的一瞬间，感受到了绳子上静龙体温的温度，坚硬的触感——这是钢绳。打结处系的是死结，索性直接使用魔法制成的影刃小心翼翼的割开了绳子。最后将静龙晕死过去的身体轻轻放在床上。

静龙作为一个精通大量魔法使用的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不使用魔法自救。这么想着，我稍微检查了一下静龙没有外露出来的身体部分，果不其然，他的脚踝上被装了一个攻击性魔法限制器，索性直接帮他暴力拆解了下来。

果然这不是自杀。

这么想的时候，静龙忽然以快到惊人的速度坐了起来。

“静龙你在干什么，好好躺下来！”

静龙显露在外的那只眼睛里，布满了绿色，眼神妖媚却又疯狂。

“绝，我爱你。”他笑着抱住了我，动作流畅得简直不像一个刚刚从缺氧状态脱离的家伙。

“但是呢，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的存在妨碍了计划的执行。拜拜。”

就像我用影刃切开了坚硬的钢绳一样，静龙用影刃从背后刺入了我的身体，当刀再次拔出时，我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很奇怪的是，倒在地上后，意识并没有消失，仍旧在观察着这个房间。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说还没死？不可能，不然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痛，却依旧能清晰的看着这个房间，倘若是痛觉神经已经不再能够顺利传递信息，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不得动弹，大脑理因失去供血，停止呼吸而不再工作，为何视觉与听觉神经仍旧没受到任何影响，而且甚至我现在还能思考？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静龙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床上站起了身，我不相信他刚刚还躺在床上时那虚弱的样子是能装得出来的。

几秒后，房间里多了一位客人，是创世神洛依。

“哎呀～你这就打算结束了？动作好快啊，我本来还想多观察观察这条特立独行的世界线呢～”

“是吗，但不是已经没用了吗？”

和创世神相仿的眼神、姿态、语气……简直像就是另一个创世神。

“话是这么说啦……哎呀你可真是一点闲情雅致都没有呢～”

“是哦是哦，我可没您那么有闲情逸致。”

忽然间，他的气质出现了变化，开始和静龙相近了起来，但是相比之下，又显得要比静龙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而且对创世神的态度也和静龙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你已经不打算继续做样子了吗？狐狸尾巴露出来咯，静龙……不，我的人偶？”

“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那不是躺着一个吗？”

说着，创世神指了指我。那个被称之为“人偶”的家伙扭过头，像是在看什么无机物一样看了看我。

“无所谓吧，反正只要静龙死了，他也会忘了这些事。”

“说的也是，以及你没发现他身上似乎也有黑色匣子吗？”

“是吗？但你想要的那个不是已经到手了吗，不用管他了吧。”

“我还是比较希望能尽量收集呢～”

说完，“人偶”对着我伸出了手，我只觉得自己的视角随之漂浮了起来，来到了他的手心里。

原来如此，我现在是所谓的“黑色匣子”吗。

“喏。”说着，“人偶”又将我丢到了创世神的手上。

“原来如此，是她的人格啊。”

“她？”

创世神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就像是在看着旧友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我应该说过吧，以前有一个女孩，为了我们，引爆了被装在自己体内的炸弹，帮助我们顺利夺取了军营的物资。”

“那您对她作何评价呢？”

“愚蠢。”创世神发出了自嘲般的笑声，继续说道，“她确实为了他人，竭尽了全力，同时也确实让他人获得了利益。但是，生命是她自己的东西，虽然对他人而言微不足道，但这是她应该好好珍惜的东西，更何况是在末世。”

“是吗，真不愧是自杀了的末世的唯一幸存者敢说出口的话呢。”

“呵，多谢夸奖。”

“好了，我也该换种死法去了。”说着他绕过创世神走向房间出口，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就像刚才还处于濒死状态的那副身体根本不存在，又或者说，他像是拥有能够自由操纵尸体的能力一样，虽然静龙还没死，“再见，但愿再不相见，武绝。”

门被轻轻关闭，房间重新回归昏暗。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黑色匣子，装载了旧世界人类人格的匣子，满足了吗？”创世神把我抓在手中，表情严肃了起来，完全不见原先的那种自由散漫感，“刚刚我对那个女孩的评价，同时也是对你的评价——愚蠢，愚蠢至极……算了，你是不会理解的，按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就是了，我是不会插手轮回结束后的事的。好了，该休息了，忘记这一切，和大家一起重新开始吧。”

视野逐渐消失，回归黑暗，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脑”中忽然闪现出了鲜红的莫比乌斯环，心想着，这大概就是静龙之前和我说过的“命运”吧。紧接着，世界重新回归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