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谓邂逅
讲真，活的多了就是阅历丰富，以至于哈迪斯在看到一个手握方形炮塔，身背庞大铁灰色机械结构，破开海面身后水花如双翼般飞腾的金发姑娘闷头朝他冲锋而来的时候都保持了作为一名帝国雇员应有的得体镇定。
他只是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放在了刀柄上。
安全第一——自己的安全。
但对于看似生猛直冲而来的Z23而言，这意外的邂逅带来的却只有惊愕了。
接踵而来的就是因理智判断能力下降而导致的毫无理由的狂喜。
眼见姑娘飞快冲到岸边，又迈着在沙滩上踩出一个个深坑的沉重脚步来到面前，哈迪斯甚至连“贫僧自东土大唐……”或者“现在是什么年份”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眼前少女带着“这二十多年妈妈可想死你啦”的表情猛摇自己胳膊。
“幸存者吗？是幸存者吗？！”姑娘看着感觉快哭出来了。
“呃……”哈迪斯反应甚是冷淡。不巧，“幸存者”仨字是奥林匹斯，尤其是厄拉博斯舰队里你对一个老兵可以发出的最大挑衅。所以他决定用一句同样侮辱，但在外地则毫不冒犯的讽刺作为回应。
“祝你扔骰子百战百胜。”
然而Z23哪还顾得上听别人说话，自己爆豆子一样问下去，就是不接话茬。
“还有别人吗？舰队长官还活着吗？塞壬离开了吗？还有，为什么……”
话没说完，哈迪斯挣脱抓住自己的纤细双手，借着明显的身高优势按住这神经姑娘的肩膀。月光下，一米八五的黑衣青年壮汉（外表）按着一米五出头的金发碧眼小姑娘，而且小姑娘衣着和冬天还极为不搭，这画面竖着看能当壁纸，横过来能送进某某网站。
“2374849乘894593的立方根和97******的公约数是几?”哈迪斯竖起一根手指，目光严肃。
“啊……啊？”Z23声音微微颤抖，身体微微颤抖，青金石色的大眼睛里渐渐湿润。
“明塔你看还有治……”
“长官你才没救了。”
“好吧……”哈迪斯大致明白了是什么正在发生，“提纲挈领地讲，我确实刚从一场交通事故中逃脱，但事故原因是大自然的不可抗力，而没有和任何人、神、政府组织、暴力冲突扯上关系……明白？”
“啊……”姑娘丢了魂一样虚弱地说，一把拨拉开哈迪斯，力道却是不小，“打扰了。”
说完，行尸走肉似的丢下哈迪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海面上，“轰”一声拨开洋面离开了，很快就成了远处一个渐渐黯淡的小点。
“嗯，此地现在不宜久留了。”哈迪斯远目沉吟道，拍打落在身上的水花。
Z23不知道自己给哈迪斯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导致雷打不动的老将军甚至开始考虑跑路事宜。不管怎样，明塔或成最终赢家……
如果不是Z23又急匆匆折回来的话。
哈迪斯一把把飞出来耀武扬威的明塔塞回兜里，朝飞奔而来的Z23露出一张能打发掉菲雅利精英推销员的教科书式敷衍微笑。这次仍然是Z23首先开口。
“你……呃，您……您需要帮助吗？”
需要帮助吗？
哈迪斯环顾四周，孤零零的小岛、冷飕飕的冬风、恶面狰狞的椰子树，不远处的海面上还有可疑的背鳍时隐时现……
需要帮助吗？真是了不起的好问题。
哈迪斯点点头：“劳烦你告诉我最近的虚空节点或者罐装氦三贩卖机怎么走。”
日后Z23才会想起自己与哈迪斯的第一次对话是多么的诡异，不过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认真琢磨语言的能力。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把脑子填得满满的，而以少女式善良为动机的“扶老爷爷（！）过海路”的念头，只能奋力向前挤，崩星往外冒。
她紧咬牙关，频频回头，试图在停在原地的同时一往无前。
“呃啊！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我说……”哈迪斯心平气和，“最近的人类聚居点在哪？”
日后Z23还会觉得这句台词像是出自刚爬出五千年封印的恶魔之口，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她不太擅长应付玩笑。
“东北方一百二十海里……啊我会把您送回去的，可是我现在真的有急事！”
“哦那就轻便吧。”哈迪斯很是客气，“一会我游过去就成。”
Z23飞快道声谢谢，历史重演一样，姑娘转身下海，“轰”一声泡沫飞扬地离开了。
甚至连为啥这儿会蹦出个大活人都没提出疑问……
哈迪斯耸了耸肩，再次拍掉身上的水珠，在明塔震惊的目光（假如她有的话）中重又席地而坐。
“直觉说，”哈迪斯说，“再等等。”
“英雄难过美……”
“直觉说，”哈迪斯说，“你去。”
明塔高速而无声地飞行在距海面五十米的高度，追逐着南十字座的方向。冷风扑棱而来的感觉已持续快一个小时，她感到机生一片黯淡。
把取景框对准下方浑然不觉地前进的Z23，拍摄，用精神链接实时发送给混球长官，这就是她——一台高贵的帝国数据终端（自认为）——在这一小时里做的事情。
真是和傻子一样……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哈迪斯有派她出来执行这偷窥狂式任务的理由，要问为什么，那就是长期共事以来两人产生的信任与默契了。
当然她还是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意，于是她叽叽歪歪的抱怨在精神链接里几乎一刻未停：不让他睡觉，烦死他。
哈迪斯冥然兀坐，思考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差明塔出去跑腿。
“一帆风顺……”明塔懒洋洋的思绪从精神链接中懒洋洋地传来。
……
“四平八稳……”懒散的思绪继续传来。
……
“八大……呃！”思绪像被打了个结一样陡地噎住，片刻之后，哈迪斯发现自己的直觉真是灵验，因为精神链接里，明塔的嚎啕已经像平静所承诺的暴风雨一样惊天动地地袭来。
“艾玛长官您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明塔号道，振聋发聩，“打架斗殴现场啊！”
哈迪斯霍地起立，椰子树晃了两晃，厌恶地扔下最后的一颗财产，
“邦！”
“怎么回事？你说。”哈迪斯捂着脑袋。
“怎么回事？您看！”
哈迪斯几乎能看到明塔手忙脚乱地打开视觉共享，然后一束刺眼的光辉立刻直冲他而来。
视角一晃，镜头灵活地避开，展现出下方惨烈的景象。
海水沸燃，残骸迸溅，火炮齐鸣，光束乱舞。
“长官这里打起来了……”明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样小声说。
“看到了，别像个嫩脸娃娃似地咋呼，报告情况。”
严肃起来，明塔语气一丝不苟，语句提纲挈领：“交战半径四点二千潘（帝国长度计量单位，折合1点2米），围歼战，防守方数量与战斗力极端劣势，己方——也就是那个一米五——与攻击方敌对，守方使用疑似火药推进动能武器。”末了，她又补充道，“守方预计十分钟后完全失去战斗能力。”
哈迪斯皱着眉头，他注意到明塔的报告中有引人在意的内容。
“疑似？为什么是疑似？”
作为战斗辅助（简称战斧）终端的明塔对武器类别的判断一般不会出现这样模糊的词语。
精神链接另一头顿了顿。
“……我检测到幽能。”明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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