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短篇翻译] 救赎(上)

救赎
Redeemed
James Swallow
夜幕降临,如铁锈与血液那般深红,追随着列车。
五节车厢在沙漠中蜿蜒前行,它高高耸立在光亮如镜的主轨道上,在列车前部投射出一堵阴影。后部引擎车厢中心的托卡马克反应堆以极快的速度推动着列车,在直道上奔腾而下,车轮碰撞着,在弯道上擦出火花,以保持在风暴前沿。
凛冽的寒风迅猛地刮来,从氧化沙漠的平原上刮起尖锐的尘土和拳头大小的石块。狂暴而致命的沙尘暴把灰尘变成刀片、沙砾变成子弹,可以在瞬间从没有保护的身体上撕扯下血肉。它们是巴尔生活的一个事实,是由它的两颗卫星及其交织的轨道所产生的复杂潮汐引力而形成。即使是现在,巴卫二也潜伏在傍晚的天空中,反射着远处太阳的红光,像一个耐心猎人的眼睛一样盯着列车行驶。
这些轨道像蛛网一样遍布巴尔表面,从拱门岩的星港向外扩张,连接着炽天使山上的圣血天使要塞修道院,桑格里的遗物圣所,以及其他地方的所有卫星基地和设施。这是一种出于需要而产生的系统:这颗沙漠星球上残酷的天气经常使大气飞行器搁浅,沙尘使地面载具减速,而列车可以在除了最猛烈的飓风之外的所有风暴中前进。尽管如此,它还是不能冒险,在风的前沿冲击着后面的车厢时,操控引擎的战团奴工把油门加得更大了一些。
在被太阳炙烤的裸露车厢里,除了货物、成排的存储舱和供应模块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都是运往铁路尽头的终端的。这趟旅程只有三名乘客,他们被授予了一整节车厢。提供给他们,和他们唯一的货物。
他们都是阿斯塔特修士,是圣血天使战团的三名兄弟。年长的两位是肃卫老兵,沉默寡言,严格对待着自己的职责。自从他们在要塞登上列车以来,就没有露出过脸,他们的渡鸦型头盔一直在扫描车厢内部和他们正在监视的物品。
第三名乘客想知道他们是否在一个私人通讯频道上交流,而他没有被邀请加入。他露着脸,头盔被锁在盔甲的大腿板上,就在他那只装着爆弹手枪的破旧皮套下面。他试图和他们交谈,但他们只会回答几个简单的词,最后他放弃了。他们行进了好几个小时,只有车轮的嘎嘎声和磨擦声作为伴奏。
拉芬兄弟让他的注意力转向带着划痕的玻璃窗口和远处闪烁的沙漠深处,他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
关于萨比恩上所发生的残酷真相,圣血天使之间的对抗几乎演变成内战,星际战士之间的厮杀:这些事件仍是保密的,还没有完全透露给战团的普通成员。然而,部分真相还是在营房里的言语和猜疑中泄露了出来。许多人看到“欧罗巴号”在与怀言者的交战中负伤归来,他们的战斗兄弟也有类似的情况。人们谈论着——这是不可避免的。拉芬被告知,战团长但丁将在几天内发表一份正式声明,但与此同时,人们在谈论着,他们感到疑惑。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他们会怎么谈论我?他问自己。还是说他们会比现在更不信任我?拉芬抛开了这些问题。老是想着这些事毫无用处。他来这里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完成。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仪式,尽管在任何教义问答或战斗仪式中都没有。
他的目光被无情地拉回了车厢里的货物。这是一根钢灰色的钛匣,长约三米,沿其长轴铰接,内衬着符文,容器通过从轨道车厢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上串起的弯曲电缆悬挂在空中。它随着列车的运动轻微摇晃,当它们交替拉紧和放松时,线条发出悦耳的声音。
在锁住容器的血之封印旁边,有三枚私人纹章,上面悬挂着羊皮纸。他可以看到但丁的金色标志,旁边是首席智库墨菲斯顿和至高祭司科布罗兄弟的标志。原本应该有第四个,圣血卫队的西法兰的标志,但当拉芬带着这个战利品回家时,卫队并不在巴尔。他听说西法兰和他的手下被派到恐惧之眼执行一项重要而秘密的任务,但这也只是谣言。
又是谣言,他沉思着。真相的敌人。拉芬突然感到需要确定一些事实,他迅速站了起来,引起了老兵们的强烈注意。他不假思索地向容器走去。
两名战士沉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的手伸向了爆弹枪。他们没有举起它:拉芬的行为还不算出格。但当他伸手去摸那光亮的钢制表面时,拉芬从眼角瞥见枪口在微微移动。
“走开,兄弟,”一个严肃的声音说。
“你无权给我下令,”拉芬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动力甲的前臂上有一枚新近佩戴的黄色倒V形纹章,这是他在从萨比恩的返回途中被授予的士官军衔。尽管肃卫的资历和荣誉都更高,但理论上讲,他的级别比他们两个都要高。拉芬脱下护手,把手放在容器上。
什么都没有。他不确定自己期待的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一股温暖的回应?是他在战场上短暂体验到的强大力量的回响?拉芬想打开容器,但老兵们绝不会允许,即使他能打开血之封印。
拉芬感到很矛盾。他是在但丁大人的默许下来到这里的,而且很可能只是因为墨菲斯顿大人支持了他的请求。最后一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困扰着他,他觉得自己很难说清楚。死亡之主可以他的灵能视野看到了任何人类或超人类都不知道的事物,一想到智库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拉芬就感到不安。
但这是……这是拉芬强加给自己的古怪的、几乎是葬礼般的义务,是他和他的胞弟阿基奥之间最后的联系。
可怜的阿基奥,死在了那个被毁灭的圣殿世界,死在了一座教堂的台阶上。可悲的阿基奥,被混沌的力量腐化而浑然不觉。拉芬的兄弟付出了鲜血,不仅仅是以战斗之名,还是为了拯救他的战团而死于他手。他对逝去已久的父亲许下的诺言被打破了,而他对人类之主的誓言却完好无损。
拉芬把手缩回来,看着手指上满是伤疤和老茧的皮肤。有那么一会儿,透过窗户,沙漠反射出的红色阳光让他的手看起来好像浸满鲜血。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列车正在转弯,前进的速度变慢了。
“我们正在接近区域,”另一个老兵说。
“是啊,”拉芬缓和下来,转过身去。
巴尔是一个极端的世界,从冰封的极地,到赤道灼热的放射带,它的大部分地表几乎达不到人类的居住标准。这是一片稀疏荒凉的景象,是很久以前的一场核战争留下的遗产,只余被摧毁的城市残根,像破碎的纪念碑一样躺在那些没有被锈沙吞没的地方。
数千年前,在一个即使是最顽强的当地部落游牧民也不敢冒险进入的深处,圣血天使的第一批技术军士建造了这个被称为五十一区(Regio Quinquaginta-Unus,后文简称为区域)的建筑群。这个高哥特式名字来自一个古老的泰拉传说,区域是他们在大要塞修道院外的要塞。从轨道上看,它像是在沙漠中切割出的一缕线的中心,一个20公里长的血滴图案。基地的最高一层是一个铁混凝土圆盘,上面点缀着登陆舱和入口,周围是光秃秃的城垛,枪炮林立。然而,这只是它向世人展示的表面。区域的主干向下延伸到巴尔的地壳,在燃烧的荒野下伸展成一个网络,就像仙人掌的主根一样。这里有数百个地下层和数不清的隧道、洞穴室、休息区和研究单位。许多最深的岩层已经有几百年无人踏足了。
在这里,军械库的圣血天使们,在剑刃大师安卡菲尔兄弟的指挥下,管理着他们的机器工厂,在那里,武器和车辆被维护并圣化,以帝皇的名义永久服役。一支由技术军士、军团奴工和契约工匠组成的部队保存着军团珍贵的战争装备。正是区域的骨干们用他们的头脑制造了像天使型爆弹枪那样的武器。他们维持着无畏在战争间隙的沉睡,并保存了宝贵的标准模板构造装置,使圣血天使能够制造像巴尔掠食者坦克那样的独特载具。罕见的STC不止一次地成为帝国内外垂涎的目标,而区域的技术军士们将誓死捍卫它们。
这一综合体还有另一项功能。它也是武器与技术的陈列室,这类武器和技术被认为太重要或太危险,不能在要塞修道院的圣物箱中公开展示:据说,在与他们的战斗兄弟们并肩作战并履行他们的神圣职责时,军械库的技术军士们进行了研究敌人军备和技术考古的工作,以提高同胞们的战斗优势。
当列车靠近时,拉芬看着区域的炮台和瞭望塔从沙漠中升起,沿着银色的铁轨走向一个张开的入口隧道。湿热的微光从周围的沙漠中升起,尽管狂风迎面而来,整个建筑群仍笼罩在阴魂不散的气氛中。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动静。在一个升起的着陆盘上,一群奴工正在为一艘停泊的带翼飞船装上分段圆顶,以防风暴来袭。这不是雷鹰或暴风鸦那样的标准飞船,更像是边缘船员和私掠船喜欢的炮艇。当船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时,拉芬注意到了船上的涂装。船体被漆成红色,深得几乎像黑色。
然后,列车驶离昏暗的天空,进入了入口隧道未被照亮的深处。 他感到在眼睛里植入的视觉侦测器官的紧张,因为它们要立即适应急剧下降的环境光线。列车嘎嘎作响,速度的缓缓下降。 随着最后一声刹车的嘶鸣,列车停了下来,火车车厢上的大舱口像坡道一样打开,让机仆开始卸货。
星际战士向平台走了一步,环顾四周。拉芬此前从未来过区域,这里似乎与要塞修道院的华丽内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座建筑群的设计具有沉重的粗犷风格,每一个表面都由密集的石头切割而成。这里并不缺少华丽,但比宏伟大厅、大礼堂和寂静回廊里那些精心的装饰和内构更有军事意义,更实用。他首先看到的是圣血天使和机械教的双重徽章:战团的带翼血滴比半机械颅骨和齿轮大几个刻度,在其之上,象征着谁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了主权。
“犹如战场上锻造的钢铁,我们的忠诚长存。”一个粗哑的声音说,像是植入了声码器。
拉芬转过身来,看见一位身披红甲的阿斯塔特走近:他的涂装不是圣血天使的血红,更像是警告标志的深红。他的战袍只有一个部分的颜色是圣血天使的,那就是左肩甲,它带着战团的徽章,但饰有齿轮边框,这一装饰在他盔甲上的其它地方也反复出现。
技术军士没有摘下头盔,但他向士官微微鞠了一躬。这个动作在他身上似乎出奇得复杂。技术军士的动力甲上装备了一组沉重而复杂的伺服臂,从他的背包里延伸出来,它们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移动。其中两个的末端是巨大的机械臂爪,而第三个是工具模块套组。他没有携带明显的武器。
“我是克雷斯兄弟,战团军械库的战争工匠。”他说。“欢迎来到区域,拉芬士官。剑刃大师向你致意,但很遗憾他因为工作原因无法抽身。我将代替他完成这个……这个职责。”
拉芬对此皱起眉头,但什么也没说。技术军士骨干的意图有时难以捉摸。这不是信任问题——这些战士骨子里都是阿斯塔特和圣血天使——而是因为其它原因。每一个踏上军械库之路的战士都会被首先送到火星,在那里,他们会接受机械教神甫的训练,学习机魂和技术的神秘知识。他们既是黄金王座的帝皇忠仆,也是欧姆弥赛亚的信徒:克雷斯盔甲上的机械齿轮和头骨标志就象征技术军士对战团和导师的双重忠诚。可以说,这些将区域称为家的同胞就是因为这一立场而远离其他圣血天使。
克雷斯头盔上的绿色镜片漠然地盯着拉芬。他的头盔经过了不同寻常的改装,多了厚重的装甲板和额外的传感器,并且没有拉芬的MarkVII“天鹰”型头盔的那种呼吸格栅。克雷斯微微转过身,招呼一个身材魁梧的奴工,他的手臂被钳夹取代,奴工从拉芬身边缓缓走过,进入列车,开始卸下容器。两名肃卫谨慎地站在一边,保持沉默。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拉芬心想。
克雷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我来管理这把武器。”他用一种正式的语气宣布,像是最后通牒。“你可以返回要塞了,放心——”
“我要见证全程。”拉芬对他说。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刺穿了他的全身。抗拒。恐惧,甚至是?
技术军士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那个发出嘶声、步履沉重的仆人从敞开的车厢里走出来,容器悬挂在升降机之间,然后按照预先设定的路线离开了。克雷斯跟在后面,拉芬紧随其后。
他们乘坐一个决斗场大小的宽阔倾斜平台下降到设施的低层。巨大的齿轮在他们脚下转动,沉重的滚轮从倾斜的轴上缓缓落下。
站在倾斜台中间的那个眼睛呆滞的仆人,有那种着来自高重力世界的中等体型,肌肉密集扎实。奴工茫然地凝视着虚无,胸前植入的打孔卡指令装置滴答作响。拉芬看了一会儿。让这个卑躬屈膝的、被抹去了记忆的普通东西去存放圣物,这似乎是不对的——应该有典礼和仪式,应该有史官和学者来记录这个伟大时刻。毕竟这是一次荣归之旅。
相反,这项任务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在暗中进行的,这让拉芬很不舒服。那么多人的牺牲才让他们走到这一步,如今却不用游行和赞美诗来纪念他们,这似乎是在贬低他们的荣誉。
但这不是他能做的选择。这是天使议会的命令,他们是由指挥官但丁的私人顾问和知己组成的团体,从整个战团中选拔而出。圣血天使损失惨重:这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但这仍令人不安。内战的阴影短暂地笼罩着战团,这是自一万年前荷鲁斯叛乱的可怕时代以来从未见过的恐怖。尽管威胁最终被抹除,但这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仍然引起了恐慌,拉芬的战斗兄弟中的许多高级军官希望销毁所有关于这一事件的提及,将其从战团的历史中抹去,像癌症一样切除。
一味否认并不明智,他想。这场战争可能已经取得了胜利,但余波尚未消退。
“士官兄弟?”他意识到克雷斯还在他身边。“既然你现在在这儿,我想问一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拉芬抿起嘴唇。“我会尽可能回答。”
“在萨比恩发生了什么?我们知道的不多。我的许多技术军士兄弟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他立刻想起了卢西恩兄弟,那个热情而敬业的技术军士,他曾把他视为亲人。现在他死了,死于对一个谎言的忠诚,他至死都被蒙在鼓里。他把卢西恩的脸从脑海中抹去。“我们经受了考验,”士官回答。
“是吗?”他知道这个回答对克雷斯来说还不够,远远不够——但技术军士没有再追问他。
平台又下降了一公里,然后颤抖地停了下来,厚厚的钢门后退,让他们通过了区域的第二十七层。仆人慢悠悠地走着,拉芬看到周围的景象,觉得脉搏加快了。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武器库的房间里,那里有战团的军械师,铸剑师和枪匠维护着圣血天使的武器。下面,是通过一条网格的走道,他可以看到一些工作站,穿着长袍的人躬身在爆弹枪和导弹发射器上,像照顾孩子的父母一样保养它们。在上层,过道两侧陈列着古老的武器,其中许多都被密封在防弹玻璃或闪烁的保护力场后面。
在这个异端和变种人,巫师与异形横行的时代,每一个阿斯塔特修士都以自己的方式宣泄帝皇之怒。他们是死亡天使,如传说人物那般跨越每一个战场,对抗所有威胁帝国之敌。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敬。拉芬记得,在圣血天使经过的时候,凡人们会跪下来膜拜他们。他和他的同类是人类神皇的化身,他们的外貌,他们的盔甲,他们手中的枪,都是神圣而纯洁的象征。
拉芬看到的武器为这个理想提供了真理。他看到了传承自阿尔丘尼斯战争的爆弹手枪,饰以大量黄铜细丝和铂金卷轴的细节,由红玉雕刻而成的金线血滴悬挂在握把和枪口上的誓言链上。还有那把链锯剑,剑柄用鞣制的兽人皮包裹,每一颗锯齿都用激光蚀刻了一个来自朱红祷文的单词。在那里,离他们很近,拉芬的呼吸都要哽在喉咙里了,那是伟大的拉多隆本人的一对战斗匕首,以及战斗英烈泽拉尔牺牲时手握的雷霆锤。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英雄们在万古长战中锻造传奇的工具。
(注:圣血天使出过两个泽拉尔,一个是亚伯·泽拉尔,被卡班哈杀死的连长;一个是古战士泽拉尔,被葬入狂怒无畏的先锋老兵。文中大概指前者)
这些不仅仅是杀戮的工具,更是虔诚的艺术品。它们就像圣人遗骨或神圣祷文一样高尚。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博物馆的展品,其中最新的可以追溯到大清洗时代,有些太过古老,甚至可能是统一战争之前的物件。然而,这里没有遗物,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遗物。这些都不是悬挂在时间里的脆弱物品,不是让人从远处呆呆地看着的摆设。这里的每一件战争装备都已准备完善,只要有需要就可以立即使用。每把枪都装上了子弹,每把剑都锋利无比。这是一个军械库,一个致命的画廊——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他带来的圣物的地方了。
“这里。”克雷斯在一个空的凹室前停了下来。走廊的这一块阴影很深,只有天花板上的一排流明能照亮。黑暗的深度让拉芬感到不安。这是如此昏暗,即使是他的强化视觉也无法窥视它。但克雷斯似乎没有受影响,于是拉芬打消了这个念头,听着技术军士清晰地传输一段简短的二进制语言代码。作为对声音的回应,凹室墙壁上隐藏的一条缝隙打开了,落下积聚的灰尘。再往前是一个像地窖一样的小房间,里面有一个低矮的祭坛,上面有一系列支架,显然是为了迎合容器而设计的。
“拉芬兄弟,”克雷斯开始了最后的正式声明。“你监管这把武器的任务结束了。以区域之名,以剑刃大师的权威,我随时准备接手。你愿意把它交给我吗?为了不朽帝皇的永恒统治,为了圣吉列斯的荣耀。”
“我……”现在终于到了要说这些话的时候了,拉芬的胸中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情感。一旦他移交了武器,拉芬和阿基奥之间最后的联系就会被切断。几乎就好像放弃它就等于放弃对他血亲兄弟的记忆。他皱了皱眉: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放下吧,拉芬对自己说。你已经完成了责任。“我将它移交于你,”圣血天使最后说,他把手举到胸前,以天鹰手势致敬。
“诸事休矣。”克雷斯说,没有对他短暂的停顿发表评论。他向仆人做了个手势,奴工便向地窖走去。
“它终于回家了。”拉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过了这么久之后。”
“是啊。”那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像一把出鞘利刃。“武器被最后的流血者(the last to draw blood )带回了家。”
拉芬和克雷斯立刻作出反应,士官的手抓住了手枪套,技术军士的伺服背带转动激光枪指向声音的源头。
“很好。”那声音继续说,声音的主人从阴影中出现,以平稳、有分寸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不理会他们的不安。拉芬的眼睛遇上了一个阴沉的目光,镶在一张苍白的脸上。黑发披散在战士宽阔的肩膀周围,他的嘴唇上流露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威胁。
“大人……”克雷斯的语气变了,拉芬几乎可以想象到技术军士脸上的困惑。
“我是来取证的,”那个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得到了回答。来者在拉芬面前停了下来,他拒绝转身离开,因为另一个星际战士正死死盯着他。他发现自己正看着一位传奇人物的眼睛:或者像他的一些兄弟所说的那样,一个梦魇。
圣血天使的基因诅咒,他们牺牲已久的原体遗留下来的致命缺陷,在他们身上表现为血渴与黑怒。如同一枚悲伤硬币的两面,将理智的战斗兄弟推向狂暴的疯狂,如果他们失去了控制,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拉芬自己也曾在萨比恩身上触碰过狂怒的边缘,那一刻的回忆仍在他的内心凝固。他已经在灵魂深处看到了那个深渊,并在为时已晚之前退了回来——但许多人没有这么幸运。诅咒存在于每一个圣吉列斯之子心中……有些人已经深陷疯狂,甚至于死亡连的救赎也太过遥远。当那种恐怖夺走了一位战斗兄弟的思想和灵魂时,处刑者之斧的锋刃将会是最后的手段。
那把战斧就搭在拉芬面前的战士肩上,他被人们称作迷失者的救赎人,高阶牧师。
“我是阿斯托拉斯。”他吟道,这一次他露出了牙齿。“我知道你的名字,拉芬兄弟。”
冷酷者阿斯托拉斯。这个名字在拉芬的脑海里敲响丧钟。就像旧夜神话中的死神一样,阿斯托拉斯是处决的选择者,永远在银河中航行,寻找那些在黑怒中迷失的圣吉列斯之子。他穿着一套红底金边的精工盔甲。这些金属板就像被剥了皮的肌肉——拉芬曾在死亡之主墨菲斯顿的盔甲上看到过类似的设计,但这两位伟大的圣血天使之间的相似之处也仅此而已。首席智库从内部被一种无形之力照亮,带着一种超然的空灵气场;阿斯托拉斯则是阴冷的暗影。这几乎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但似乎无论高阶牧师站在哪里,空气中都笼罩着一层黑暗,一种苦涩而肃杀的气氛激起了拉芬的险恶记忆。
奇怪的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在他的全身蔓延开来,士官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向阿斯托拉斯厉声发问:我有多少同胞死于你手?
高阶牧师几乎察觉不到地微微点头,好像他已经确认了什么,然后转向克雷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他向后比划了一下。“我背包上的翅膀在卡斯克尔特里纳斯战役中受损严重。我来巴尔是为了让伊卡拉尔的技术军士修复它们。”
拉芬意识到,他到达时看到的炮艇很可能是阿斯托拉斯的私人船只“命运号”。然而,这位高阶牧师只是为了修理他经常装备的黑翼飞行背包这样的小事而来到区域,似乎不太合理。尽管如此,即使没有笼罩在他肩膀上的黑暗弧线,他仍然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圣血天使打量着他。阿斯托拉斯在许多方面都是他们原体理想的严酷镜像,与容光焕发的圣吉列斯相反。就像黑暗与光明的平衡,他注定要永远追随狂怒。
“您无需担心此事,高阶牧师。”技术军士说。
“我另有所需。”阿斯托拉斯无视了克雷斯的话,对他们说。“在这个仪式结束之前。”他朝容器努努头。“我想看看。”
“圣物是但丁大人亲自下令封存的。”拉芬坚持说。“你没有超过他的权威!”
“此时此地我有,兄弟。你凭什么阻止我?”他们谁也没来得及拦住他,高阶牧师把克雷斯推到一边,拦住了仆人。阿斯托拉斯摘下护手,撕下纹章,解开血之封印。令拉芬惊讶的是,容器并没有拒绝他,它慢慢地打开了。
暗淡的甜蜜光晕洒入房间,驱散了阴影和黑暗。拉芬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光芒温柔得像阳光沐浴在他脸上。对萨比恩的黑暗记忆在他心中激起,而克雷斯仍然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武器就在容器里。
这支长矛由金色金属制成,枪柄前端被雕刻成一个带翼人物,穿着高阶圣血祭司法衣,其上点缀着一枚华丽的纯洁圣印,上面带有帝皇的私人闪电纹章。顶端是中空的枪尖,形似泪珠,似乎在发出稳定的光辉。
在荷鲁斯叛乱后,这把长矛迷失在了混乱中,成为了数千年的神话和传说,直到一支探索队找回了它,它终于完成了跨越光年、时间和战争的伟大旅程。这是一位原体的武器,拉芬不顾一切可能,用它对抗毁灭大能,并放逐了一只大魔。这也是杀死他胞弟的长矛,是万年以前帝皇亲自锻造的兵刃,作为送给他天使般的儿子的礼物。
“这是命定之日(Hasta Fatalis)。”阿斯托拉斯低声说,声音里透着敬畏。“忒勒斯托之矛。王座在上,多么美丽……”他把手伸进容器里。
“不——”拉芬将这个词脱口而出。“你不能。”
“你无权给我下令,”阿斯托拉斯回答,重复着拉芬之前的话。高阶牧师轻轻地把手掌放在枪柄上,拉芬看到他在接触的瞬间微微颤抖。阿斯托拉斯没有灵能者那样的超自然洞察力,但有人说他有一种特殊的天赋,一种本能,能把他吸引到诅咒强烈的地方。拉芬想知道阿斯托拉斯在那短暂的时刻经历了什么,如此接近一件为他们的原体和基因之父打造的武器。他和拉芬有同样的感觉吗?血之回响在他耳边咆哮,像在呼唤一样?他对那些感觉的记忆是超凡而可怕的,他不敢再重复一次。
阿斯托拉斯的手移到泪滴枪刃上,在那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那里沉积了一小块褪色的斑点。但这怎么可能?拉芬想。圣枪燃尽了所有溅出的血迹,我亲眼看见……
高阶牧师用手指拂过干枯的血迹,把它们送到鼻孔边。他试了试气味,又舔了舔: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拉芬,打量着他。不知为何,他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斯托拉斯又开口了。“我已经达到了目的。”他虔诚地向长矛鞠了一躬,做了个天鹰手势。他猛地抬起手,砰地一声关上了容器,那声音就像枪声一样回荡。“继续吧。”他说着,转过身去,退回阴影中。
拉芬目送他离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确定命运将把他引向何方。
“高阶牧师出现在这里是不祥之兆。”克雷斯平静地说。
“他的好奇心似乎被满足了,”拉芬说,但没有多少底气。
“无论他走到哪里,黑怒都随之而来。”
拉芬盯着技术军士。“找出答案是他的职责。”
“而他的出现让问题浮出水面。”克雷斯反驳道。无论阿斯托拉斯走到哪里,他都会让优秀的战士质疑自己的真理。他带来了怀疑。技术军士停了下来,歪着头:拉芬知道他是在听一个通过头盔转播的通讯频道。“他来到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区域的每一个兄弟都忍不住想知道处刑者是为谁而来。”
“他说他来这是为了你们的能力,不是为了你们的脑袋。”
克雷斯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那是一种干巴巴的笑声。“他不必回到巴尔来维修这些东西。任何一个拥有足够专业知识的铸造世界都足够了。这只是个借口。”
“为了什么?”
“我不敢想。克雷斯看向别处。
仆人把容器放在支架上,退到凹室外。石墙自动合上。拉芬看着这一切发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结束了,”他说。士官向技术军士点点头。“感谢你,战争工匠。我现在要回到站台上去——”
克雷斯举起一只手。“我刚接到通知,风暴正在经过区域。在此期间,所有交通工具都被封锁了。”
“那要多长时间?”
“至少也要等几个小时。最多一天。”克雷斯顿了顿。“在你等待的期间,这里可以给你提供食宿……”
拉芬最后看了一眼密封的凹室。“那么,给我一间宿舍。找个能让我安静休息和冥想的地方。”
“这边。”技术军士说着,领着他回到升降台。
他们给他的是一个小房间,在下层休息区,天花板上有一个流明球,床和一尊黄金王座的圣像被焊接在墙上。就像五十一区内的其他一切地方一样,这里空气干燥,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减弱了所有的环境噪音。
拉芬把头盔、武器腰带和枪套放在小床上,单膝跪地。克雷斯告诉过他,上面几层有一个小教堂,如果他愿意,可以在那里祈祷。拉芬确实希望向帝皇和他的原体祈祷,但不是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他需要一个私人空间来考虑困扰他的问题。
房间里没有任何标记时间的东西,他也没有去看头盔显示器上的时钟。相反,拉芬让自己从那一刻起就随波逐流。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试图找回平静,权衡自己的担忧。他只成功了一点点。
他的思绪回到萨比恩,在此之前,是神龙和赛比列。他在那三颗星球上的流血往事似乎很遥远,这些记忆就像是另一个经历过这些事件的星际战士在向拉芬讲述的一个故事。
他伸手去找回记忆,深入到自己的回忆中,但他仍有所保留。现在战团的威胁已经结束了,他真的想重温那些时刻吗?只是……继续前进不是更好吗?
“不。”这个词很刺耳,听起来就好像他几天没说话了。“不,”他又强迫自己大声重复了一遍,对着任何可能把目光转向他的空灵生物说。“我绝不会遗忘。”拉芬会确保那些宁愿忽视他所经历的惨痛教训的兄弟们都不会遗忘。
这还没有结束。那些妄图破坏战团的混沌阴影已经被正义之魂的光芒所净化,但留下的创伤尚未愈合。许多战斗兄弟在这场疯狂的战争中丧生,生命被扼杀,辉煌的未来被切断——但正如拉芬告诉克雷斯的那样,战团将会永存。在数千年的战争和历史中,圣血天使们从未动摇。在西格纳斯时没有;在神圣泰拉最后的围攻中没有;在圣吉列斯身陨时没有;在阿尔·赫杜尔和库尔萨山脉的战争中没有,甚至在几个世纪前的塞科里斯惨剧的余波中也没有。
圣血天使永不消逝,也许拉芬和他的兄弟们的存在会因时间的流逝消散,但圣吉列斯之子的本质会一直传承,直到最终胜利到来的那一天。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牢牢抓住这个洞见,从中得到安慰。
“圣血永垂不朽,”他对干燥寂静的空气说。
当他低下头时,警报开始哀鸣。拉芬立即做出反应,一跃而起。先固定好武器腰带,然后检查,他的爆弹手枪已上膛。他抓起头盔,拧开房间的舱门。
在狭窄的走廊里,警示灯闪烁着红白色,一直延伸到远处。他看见右边一个路口有人影在移动,从他们看样子是一群奴工,正在奔跑。
“你!”他喊道。“过来!”
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他怀疑他们是否在警报声中听到了他的声音。拉芬皱着眉头,戴上头盔,启动了动力甲的内部通讯装置。显示器上的符号回复了一个稳定的无信号显示,圣血天使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担忧。五十一区的重岩石和铁质混凝土使它几乎坚不可摧,但它也会使通讯困难。但即使周围的地层造成了影响,拉芬也应该能在附近联系到另一位阿斯塔特。他放弃了尝试,去找了最近的联络机。这种机器直接连接到区域的电网,它应该能够立即将他联络到指挥中心。但回答他的只有死气沉沉的静默。
他拔出手枪,用拇指拉开保险栓,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阴影里传来的声音。
“拉芬。”在前方,一个肩膀宽阔的身影映衬着警示灯的光芒。阿斯托拉斯大步走来,手里拿着行刑者之斧。
“大人。”圣血天使的手握得更紧了。如果高阶牧师是来取他的首级,那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阿斯托拉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枪。“我的通讯器没有信号。你的呢?”
“一样。”
他严肃地点点头。“他们一定是用干扰磁场覆盖了整个区域。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我们当中没人有这个权限。跟我来。”
但拉芬没有迈步。“他们?”他重复道。
“你一直都呆在这。”阿斯托拉斯试探了一下。“当然了。你没有得到通知。”
“我不明白。”
高阶牧师的冷眼端详着他。“我们遭遇了袭击,兄弟。我怀疑他们是在风暴的掩护下进来的。”他把目光移开。“猛禽,拉芬兄弟,上百猛禽。是洛伽之子派来的。”
“怀言者?”大声说出混沌军团的名字几乎是一种亵渎。“在这里,在巴尔?他们怎么敢袭击我们的家园世界!”
然而,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拉芬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超出他们的能力。他曾与怀言者战斗过,见识过驱使他们堕落狂热的愤怒和疯狂。但这样的袭击无异于自杀,一旦突袭的效果消失,他们取得的任何成果都将付诸东流。
“我没有听到枪声……他们怎么可能到达我们的领土?我们的战斗驳船已经进入轨道,我们的防御平台全部配备了人员……”
“穿过封锁的方法不止一种,”高阶牧师阴沉地说。“隐形飞船从高轨道进行极远距离传送,或者一个异空间门戏法……一颗星球不可能永远完全安全。”
拉芬仔细考量了一下。从外部攻击区域简直是自杀。猛禽只能冲向城垛,在防御武器的枪林弹雨中死去……
除非……
阿斯托拉斯又点点头,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们可能已经在里面了。门可能是内部的奸细打开的。”
一股寒意在拉芬的血液中蔓延。“怀言者是来掠夺这里的。他们一定想——”
“圣枪,没错。毫无疑问,这是为了减轻他们的损失。”
拉芬的心怦怦直跳。这绝不能被允许。“我们必须保护武器。我们得去圣物室。”
阿斯托拉斯向他招手。“升降台在那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