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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校园】《花雨季节的碎片》(2)

2023-01-02 13:18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第二章 梦里韶光梦醒安在

       先把和周照萤同学之间的故事放一放,时间来到了六月下旬,从那场以白声行为主角虎头蛇尾、彻底失败的情感悲剧开始讲起。

       悲剧是由“冷饮事件”引起的。

       因为疫情,学校封闭了后门,一直没有重新开放。对住校的学生来说,这本应该没什么影响,反正每天放学也不从那里走。但在红树林高中的学生们眼中,后门不光是平日出入学校的通道,还是自由与人间烟火的象征。门口的小吃店与图书店,卫生条件可疑的小巷里跑着人与车,不知承载着多少届学生的美好回忆。如果让他们给“午饭印象”这个词画个像,后门店家大概足以与学校食堂分庭抗礼。

       不过它到底是被封闭了。尽管学生们的抗议一直没停过,大家最后还是发现,有些东西在不在,其实生活都照常运行,只是换了个路径。

       虽然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但他究竟还是留了条门缝。对红树林高中的后门来说,这条缝是物理意义上的,学生和店家可以隔着大门和围墙那点空隙做着交易,而保安们往往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方面的实践上,楚钟鸣同学算得上人中龙凤。他曾在学校公告栏上贴出“带饭价目表”,并与校门口曾经生意最好的鸡蛋灌饼店老板主动联系,双方亲密合作,戮力同心,在因为运营能力与精力问题导致的供应链断裂之前,一度满足了全校数十位学生的口腹之欲,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女性。至于是她们主动来照顾生意的更多,还是楚钟鸣只留下了她们这些客户以满足自己该死的虚荣心,这就不得而知了。

       有这样的前科,楚钟鸣自然经常照顾后门店家的生意,方法是透过缝吆喝老板,然后递钱取货。这种做法或许有损红树林高中学生的形象,但他的同桌韩雪初认为这种看法纯属外界的主观刻板印象,毕竟从来没有谁规定过重点高中的学生就不能经常来支持小微企业的发展,而韩雪初和他的同学们通常都是很热心肠的,最看不得因疫情造成的经济衰退。于是因为有这样的好同桌,韩雪初也有过几次隔墙递物的经历。而今天的故事,就与他的最后一次交易密切相关。

       一切还是由楚钟鸣引起的。在某天晚自习课间,他突然向坐在旁边的韩雪初问道:“要不要出去买雪糕?”

       正值炎炎夏日,窗外茂盛的三球悬铃木与枫杨已经被蝉鸣声占领,是适合食用冷饮的天气。但受校领导幕后控制的学校小卖部不开眼,或许是以“防止学生吃坏肚子影响高考及期末考”为由,今年一根冰棍都没进货,惹得学生怨声载道,校领导们倒觉得自己很有些委屈。

       冷饮自然是不可以缺席的,但楚钟鸣同学不是一般人,不是买了自己的一份就能满足,他还要收买人心,但韩雪初知道他真正想收买的是自己的虚荣心。于是楚钟鸣带了几十块钱,于是他向老板一次要了十几根冰棍,于是他拿着一大袋冰棍上楼时韩雪初取笑了他一路的冤大头。

       结果带到班上,所有人都想要,但男生明显比女生更想要,或者说更不在乎让自己很没品地表达出“想要”的欲求。结果他的特级冷饮补给包全用来打赏了一批糙汉子,连自己在班里中意的某雌狮子都没有留一根。于是韩雪初开心地嘲笑他是真正的冤大头,“哈哈哈原来(海王)楚钟鸣也有今天。”

       “笑什么,你不是也没给你的白声行买。”他如是回复道。

       他又说对了,尽管心里第一百次后悔自己向楚钟鸣透露了对白声行的好感,事实上韩雪初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初中的时候,喜欢(舔)莫自雨同学三年未果对韩雪初同学来说是无论如何忽略不了的伤痛回忆,但人总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更愿意选择相信能让自己幸福的东西。

       特别是在消息记录已经许久没在更新的情况下,想要保持像原先那种情感是越来越难了。原本以为三年过后还能有无数个三年,但实际上“喜欢”应该不是童话,特别是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大概很难存在不在乎任何付出与回报的单恋。

       假设曾经得到的痛觉刺激还能带来一种变态般的满足的话,那么现在连这点卑微的目的也都是奢望,于是过去再炽热的火焰也会趋于熄灭,不论韩雪初怎样努力地挽留。

       如果说一年前韩雪初还相信无悔之爱,那现在他已经为这种东西的存在打上问号了。

       简单来说,原本是想通过白声行来平衡对莫自雨的思念,可渐渐地平衡失效了,情感的天平逐渐向着新生事物倾斜。韩雪初试图告诫自己,阻止自己,可一切都是徒劳。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通不过主线,于是换了条支线想继续发展,顺便攒攒经验升升级,结果发现不小心玩大了,支线似乎变成了真正的主线。只能痛恨并接受自己的无能与失败。

       在韩雪初看来,把这种情感向楚钟鸣分享可能是他整个2022年做的最错误的事之一。楚钟鸣也许什么都懂,但他可能更希望让事情变得有趣,以获得扭曲的心理满足。更何况,他似乎并不是真正什么都懂,而仅仅只是比韩雪初懂。虽然这已经足够了。

       这是后来韩雪初总结出来,却又往往会忘记的,废话般的经验教训。


       于是在他恶魔的低语下,韩雪初真的又去了趟后门“缝家店”。当然是叫上他一起。结果是这次换他嘲笑了韩雪初一路,因为韩雪初为了避人耳目买了五根。

       回到班里,大家都很期待大冤种第二的表现,于是几分钟前发生的是似乎又要重演了一遍,还是人人都想要,还是男生表现得比女生更想要。不同的是,这次发了三根还剩最后两根的时候,韩雪初非常坚决地向汉子们摇摇头。

       大家起初不解,然后又是该死的心领神会,目光意味深长。韩雪初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的,理论上这件事他只跟楚钟鸣和殷建辉明确说过。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只是韩雪初心里有鬼,于是看谁都有点青面獠牙的鬼相。

       现在压力来到了韩雪初这边。

       目标在教室的另一头,虽然还在下课,但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递过去怎么想都太奇怪了,也许还是叫楚钟鸣同学帮个忙…?韩雪初如是想着,并向楚钟鸣发问。

       “我不要,会引起误会的。”拒绝得好坚决。

       或者问问旁边的殷建辉同学…?

       “(摇头)”

       好吧,有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来。韩雪初下定决心。

       于是他在心中默念着“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也不会干,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不是我,不是我在做这些事,我不是我我不是我……”似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那边坐了包括白声行在内的三个女生,把两支冰棍递到她们桌上,留下一句“你们自己分吧”,然后抖了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尴尬后离开,心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二桃杀三士》的古老故事。

       韩雪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当时为了缩短距离,他换了个座位,坐到了与她们相隔并不远的殷建辉同学旁边,分明是那么短的距离,却给他一种似乎又长又短的相对论般错位感。真奇怪,以前读到这种小学生作文般的经典错误描写他都是当笑话看的,这次却恰到好处地用上了。相信如果一个人走路时脚下踩踏的是尴尬,呼吸的是对自己愚蠢行为的后悔,基本上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回到座位,韩雪初一边装模作样地和殷建辉(这位也是个情感废物)交流着各自可称之为“青春伤痕文学”的语文随笔作业,一边偷瞄那边女生们的反应。似乎在笑,似乎在说些什么,似乎和他有关,似乎又和他无关。最后看到的结果是白声行自己拿了一根,把另一根给了其他一小堆女生的圈子,让她们自己去分。韩雪初暂时松了口气。“要是她没眼色地分给了另外两个女生,那可不好。”他一开始担心的是这个。

       “所以你到底给了谁啊?”先前向我索取最后两根冰棍被拒绝的尚德瑞同学满怀怨念地问道。说起来他还是韩雪初的前同桌。明明有旧情却没有分到冷饮,他觉得自己至少应当吃个瓜。

       “别问了,我帮他给的,随便给的,放下就走了。”殷建辉同学这样说。

       韩雪初在心里默默宣布宣布殷建辉同学是暂时的神。

       尚德瑞同学失望离去。

       楚钟鸣同学很以为我勇敢,一直在怂恿我“再进一步”。

       白声行同学那边还是嘻嘻哈哈的。

       …………

       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可要是没那么顺利倒好了。如果能早点放弃原本就错误的想法,真正的不可挽回的错误就不会有机会发生了……事后,韩雪初同学曾这样想。


       “表白”大概是从远古时代开始便存在的永恒命题,在人类尚未开化的时候,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作“求偶”。看过《动物世界》的都知道,在漫长的进化岁月中,天上水下以及生活在地面的生灵早已将“求偶”演化成了一门无奇不有的艺术。而自从人类拥有了智慧,这门艺术便又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表白大致分成两种,直接的与含蓄的。动物们通常不搞含蓄那一套,人类却总愿意在这方面整点新花样,从虚与委蛇到假戏真做不一而足。而既然发明了“文字”这种厉害的东西,自然要想方设法地用上,把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写下来,是广大文艺男女青年非常中意的表白方式。饱含情感的文字,连同文字的载体,通常被人们称作“情书”。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试图和白声形同学建立一些友谊之上的关系时,韩雪初选用的就是这种古老的方法。

       不过,就算是情书,他也无法做到像广大前辈那样,用深情的文字洋洋洒洒直抒胸臆地表达自己的意图(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性欲)。如果说他们是李白,那么韩雪初大概像杜甫那样,是自愿带着镣铐起舞的舞者。杜甫擅长写格式工整的律诗,而韩雪初所擅长的,就像全文所提到的那样,是歌词。

       歌词写作的历程,最早可以追溯到初三上学期,那可以说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在生活这片苦涩而别扭的土地上开出了花,最后很讽刺地结出了看上去很美丽的果实。

       常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如果一个人所经历的都是些单相思的恋慕,那他无论如何也写不出由衷描写恋爱幸福的文字。以前有人问韩雪初为什么写出来的词都是那么emo,当时他的说法是要是自己能写出些不一样的乐观积极的情感,那才叫不正常。

       这样算下来,写给白声行的表白向“情歌”或许是他第一首不那么青春伤痕的作品。

       把它赶出来大概用了韩雪初一节半晚自习的时间,动笔于送出冷饮后又过了一个周末,而将它认真誊抄到一张明信片上则花去了剩下的半节晚自习。明信片是学校校庆的主题,红树林高中校内发售,韩雪初斥巨资(20元)买了一套(10张)后选了张自认为最好看的。

       这首歌有原曲,填的是《与你有关》的词,来自动漫《时光代理人》,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白声形同学也喜欢这部番,以前聊天时了解到的。作为一条被迫合格的舔狗,韩雪初有能力且有义务记住自己在意的女生们的喜好。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韩雪初给它起名叫《星花璀璨》。但写词的时候,韩雪初因为太过激动(其实可能就是没文化),不小心写成了“星花璨灿”,于是将明信片拿回并发现这个纰漏的时候,一度已十分尴尬的场面又刷上了一层新的尴尬。

       这里原本可以放上歌词全文,但由于遭受沉重的打击之后,韩雪初就把那张明信片和高一结尾时发下去但最后还是没收齐的同学录收到一个盒子里,暂时或永久性地封存起来,作为青春哀伤的见证。

       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来看看他在明信片的空白角落另外写的话,大致内容如下:

       “填的是《时光代理人》里《与你有关》的词,似乎可以唱出来…?

       “又要重新分班了,不过我相信相遇即有缘,纠缠亦可期。

       “还是做不到直率地表达出来啊……

       “至于这首算是临别赠言,还是算作情歌,那就真的‘与你有关’了。”

       事后据韩雪初自己进行心理分析,这东西写得实在是太舔了,以至于自己都不想再读第二遍。但无论它带来了多少不幸与不堪,多少次用“一时糊涂”来掩饰,韩雪初都没有办法否认,那是属于过去自己的一部分,将永远和自己纠缠下去,直到双方一起消失。


       万事俱备之后,时间来到第二天。

       道具:写了些乱七八糟内容的明信片一张,完整盒装共十二条大号德芙巧克力中的一条。

       时间:同学们统一去操场的大课间。

       地点:接近无人的教室。

       人物:事后自我认为被过量荷尔蒙冲昏了头脑的韩雪初。

       说明一下,那盒德芙巧克力也是韩雪初和楚钟鸣一起在小卖部买的,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当时他们恰好一道落入了虚荣心和消费主义的陷阱,楚钟鸣花了60买了一罐风干玫瑰花,据说有治疗痛经的奇效(自然是买完之后才发现的);韩雪初则买了那整盒的德芙,一次刷了96,小卖部的阿姨都震惊了,还问他们是不是高三学生想在毕业前刷完卡里余额的。当然,买完后没多久,两人同时发现自己又成了大冤种,于是韩雪初一如既往地十分后悔,直到那巧克力终于派上了用场。

       韩雪初的前两节课等得异常煎熬,心里还在不断假设等对方同意了之后有什么想一起做的事和该怎么实行,连庆功宴都快规划好了。不过因为不知道什么原理,有些人就是容易与美好的东西擦肩而过,而且心里想得越美,现实就带来越多失望。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想。

       终于等到了课间操的铃声响起,班里的人陆续出了教室。像原先设想的那样,韩雪初特意在教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人走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又进入了冷饮事件中那种近乎于无意识的状态,飘过了大半个教室,来到已不见主人的目标座位,放上明信片,压上巧克力,再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作业盖住,最后带着暂时被压制住的尴尬飘出了教室,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成了?”操场上,楚钟鸣这样问道。

       韩雪初只是摆摆手:“不知道,反正给出去了,对方还没看到,现在别问。”

       “可以啊你。”又是恶魔的低语。


       回到教室以后,韩雪初的头和身体一直是偏着的,因为要看向那个人所在的方位。

       真是奇怪啊,她怎么还没拿起来?她看到了吗?看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她接受了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做?……他的脑海里想着的全是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唯独没有考虑过万一失败了又该怎么办。

       “失败了就再找下一个呗~~~”应该是楚钟鸣会做的事。

       “不太能想象自己失败的场景。”潜意识里,韩雪初大概是这样的心态。

       总之等了像有一万年那样久的时间,他终于看到白声行发现了那张明信片,她阅读时似乎又过去了一万年,和她的同桌无声讨论同样耗费了一万年……当猴子褪去尾巴变成人这样长的时间跨度结束后,韩雪初看到自己的“临别赠言”被轻轻放下,写了字的那半边紧贴桌面,而一节课似乎也结束了。

       下节是体育课,同学们又要前往阔别了四十五分钟的操场。白声行没和韩雪初有什么交流。他们在线下通常都是这种状态。楚钟鸣倒是一如既往地热心:“人家看了怎么说?你也不去问一下?”

       韩雪初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总是欢蹦乱跳等着看自己笑话的这货,只能这样说:“我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再去问人家不显得很蠢吗?实在不行你去帮我问好啦,你们又不是不熟。”楚钟鸣中意的雌狮子和白声行关系很好,让他去问确实也不是不行。但他好像也不太愿意去趟这浑水。隔岸观火是不错,前提是放这把火的人里最好不要有自己。

       “笑拉了,我才懒得去问……是我喜欢白声行还是你喜欢白声行啊?”这就是他典型的说话风格。


       体育课上,韩雪初找殷建辉打了一节课的羽毛球。当然这只是表面工作,没有谁会喜欢把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摆在台面上,至少要有点掩饰才成。

       到最后殷建辉都开始吐槽了。同样身为表白被拒的典型悲剧人物,他对这种微妙的危险关系嗅觉一向很灵敏。据他说他遭受大失败的那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找那个女生当面告白,支支吾吾表明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后,得到的回复却只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外加一个礼貌但藏不住尴尬的微笑。他正准备报之以同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丝危险的气息,回过头,他的笑容凝固了。因为那女生的男朋友正站在他后面,脸上挂着皮面的笑。

       “关键是我和她男朋友居然还认识,而且还挺熟的!”他捶胸顿足。

       “那现在呢?”韩雪初同样喜欢听别人讲笑话,这点和楚钟鸣一个德性,真是不好。

       殷建辉摇摇头:“我和他已经不认识了。”

       “哦……”

       目光放回那节又长又短的体育课,殷建辉这样吐槽韩雪初:“你看人家一个个都在那边,你就不想去问问什么回复吗?难道你就满足于和男同学一起打羽毛球吗?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是相对失败的吗?难道这种行为不是在浪费短暂而宝贵的生命吗?……”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韩雪初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和他交换了个位置,以便更好地看到白声行那边的情况。

       她们在干什么呢?她们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又怎么都听不清。她们似乎又在笑,只是在笑,什么也没说。真奇怪,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在笑,这种糟糕的感觉……目前为止韩雪初看到的世界,人人依旧是一脸鬼相,因为自己心中的鬼又醒了过来,不肯安静沉睡。

       “万一人家拒绝了,你要怎么办?”殷建辉的话韩雪初听到了,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韩雪初什么也没有听到。

       体育课还是没有收获。事实上整个下午,一直到晚自习开始,韩雪初一直处于这种想入非非又心惊胆战的状态,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让我们把这段难熬的时间快进过去吧,可怜的孩子。


       晚自习开始前约十五分钟。

       对韩雪初而言,刚回到教室的他挺希望这次的剧情只是打开方式不对,只要退出重进一次班级,就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结果。但世界毕竟是物质的,已经发生的事没法以谁的意志所转移。于是刚一回来,韩雪初就从楚钟鸣那里得到了可怖的预言。

       “我觉得你大概没戏了,”虽然说两军阵前不斩来使,但有时对方传达的消息是在不怎么中听,“我刚听见白声行在那边和朋友讨论该怎么委婉地拒绝表白。”

       韩雪初的心情是有点崩坏的,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就好像一会儿将要被残酷拒绝的人不是自己。他甚至还心存侥幸,认为仍可能存在着转机。当然,在内心深处他知道发生了和即将要发生什么,只是不肯承认。所以他貌似镇定地对楚钟鸣说:“也许吧,管它呢。到时候再看吧。”

       也难怪韩雪初基本没有什么准备吧,毕竟从他自己的视角看来,他和白声行的关系真的挺好。从2022年元旦开始大约半年的时间,他们两人在QQ上的交流量大概比韩雪初整个初中三年和全部家校以外的异性线上说的话加起来还多。其实真的统计起来可能也没多少,但韩雪初并不算一个很擅长交际的人,对他来说,那点别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东西就是大半个世界。

       有趣的是,这个纪录在下半年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韩雪初和周照萤的相处同样用了半年的时间,说的话超过了与过去包括白声行在内的,全部异性线上线下交流加起来的总和。也许是时代变化了,也许是小孩子终于开始长大了。

       回头再看内心百感交集的韩雪初,表面上他那样子真的很洒脱,但不知道有没有骗过楚钟鸣。韩雪初时候自认为并没有,那么久的交情后楚钟鸣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之一就是,在两性情感方面,这家伙看人和事的眼光锐利得堪比鲁迅笔下赵家的狗。他大概是看穿了韩雪初实际的脆弱,但他没说,因为还没到嘲笑的时候。

       无情的裁决终于还是到了。

       远处走来了命运的使徒,但不是白声行,而是她的同桌。那使徒窜了过来,将韩雪初上午放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还,留下一句“白声行叫我帮她把这个给你”,然后猹一般地一扭身子走掉了。

       桌上多出了一块熟悉的巧克力,一张写着乱七八糟内容的明信片,上面贴着一张便条。

       阅读便条的时候,韩雪初让楚钟鸣先不要看,“要嘲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然后他开始默默消化那封判决书。

       经韩雪初同学允许,誊录全文内容如下:

       “啊 就是说

       “好歹也是刚分手不久的人

       “现在真的没有这种欲求(?我就觉得单身真爽

       “总之 谢谢您的临别赠言~~~~

       “斯米马赛(颜文字)”


       每次重新翻阅这段不长的文字,韩雪初都能体会到所谓“痛彻心扉”的感觉。据他说,这种事有一种类似于“撕开表面上已经愈合的伤疤”的奇妙感受。偶尔重新体验一遍,甚至能体会到自虐性质的异样快感。已经被太多的伤痛折磨得有些心理变态了吧,可怜的孩子。

       实际上他当时更准确的反应,是心里有些闷闷的,不怎么痛,又好像缺了一块,然后被没有温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重新填补上,带着整个心渐渐冰冷,仿佛火焰消失太久的余灰。不清楚他怎么想到这种新奇形容的,但又感觉很贴切,似乎感情受挫之后的正常反应就该这样。

       于是韩雪初被冻结住了,连一旁楚钟鸣的嘲笑都听不见。说起来要是在失恋时有哪个朋友首先做的不是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你,而是先不失时机地嘲讽你,还不必担心你因此讨厌他,因为知道你不会这样做……那他大概就是你的真兄(四声)弟(轻声)了。

       此刻充斥在韩雪初脑海里的想法,大致是这样的内容:“原来她才分手没多久吗……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是她不愿意告诉我吗……还是我故意逃避着不去问她呢……”

       最后只剩下孤独的一句话:“原来从头到尾,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是啊,也许直到现在,韩雪初也没能真正地了解哪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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