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不快乐
我披着羽绒服杵在家门口的过道上,盯着远处公路对面的自留地。
接着两侧的砖墙,是谢顶的树林。
两边的杨树刺向天空,框住了地里的一群黑衣服。
他们在给死人掘墓。
两只狗撞进了画框里,又转瞬即逝。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美术作业:
我不会画画,总喜欢拿一张这样一点透视的场景敷衍了事。
死的倒不是老人。
他在钢铁厂干活,泄漏中毒死的。一共死了七个,有两个还拉去抢救了。
奶奶跟我爸打视频讲这事提了一句,光他一个就赔了一百多万。
“他就是接着干,过不了两年,厂里也就不要他了。”
我半开玩笑地打岔:“嗬,真不少!”
我爸也乐了:“这还挺赚哩!”
在饭桌上,我们也少不了这样调侃,而我奶奶也总会像现在这样着急:
“好死不如赖活!钱有了,人没了,多少钱还有啥用啊?”
以前我总觉得奶奶不懂幽默,可这回我突然也笑不出来了。
这两天,断断续续总能听到放炮。
虽然不是过年的炮,可对我来说,好歹也招回一丝年味。
小时候喜欢的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偶尔有烟花自屋后升起,我便在院前的台上哆嗦着,巴巴地等,盼着那逆飞的流星和那“啪”的一声绽放。
等主持人开始倒计时了,爸在晾衣绳上挂好鞭炮,剩下的人都躲在屋里,隔着玻璃捂着耳朵,又有些期待地望着爸手里的打火机。再打开门,满地落红,火药味很好闻。
小度的锁屏界面是相册。前两天看到一张三年前的照片,家里还有暖气。
暖气!我初中的宿舍有暖气,高中的宿舍有暖气,大学的宿舍还有暖气,唯独我家里的暖气离我们远去了。
暖气可以热奶,可以烤手,边上可以晾衣服。
暖气暖了八间屋,洗澡间就挨着锅炉,冬天洗澡很暖和,现在却是最冷的地方。
粉条可以在锅炉上烤,很香。
现在都没了。
暖气于我,如2019年于现在的人,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但总归,它不会再回来了。
于我而言,暖气是和2019年一起失去的。
或许我已经把自己困在2019了吧。
再见,2019。
你好,2019。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