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希儿】镌刻于心的理想 化蝶之章 中
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的箱子，堆满了诸如没声的收音机，显像管都露出来的电视，以及链条开裂的油锯等玩意。
“哗啦哗啦------咚！！！”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展露出对同龄人来说不可思议的力气，竟全力将这沉重无比的货箱抬起。然而吃力地挪动到运货推车时，终于逞强不住。脱手的箱子迫不及待地蹦向推车，砸出的巨响惊得女孩一愣，她担心仅靠一层木板为底的货车禁不住这样的虐待。还好，推车足够坚强，挺住了这一击。
“嘿咻----哈。”身着土黄色衣服的年轻男人，费力地把同样装着各种破烂的箱子抬上推车后，长出了一口气。他微低着头对身边的女孩笑道：“真是多谢你帮我啊，希儿，不然我又得多跑一趟----太累人啦。”
“这没啥啦。”希儿努力想表现出深藏功与名的样子，但嘴角却禁不住微微上翘。背靠着车休息的她此时再度挺直腰板站直，转过头对着杂货店店员说道：“能帮帮忙我还是挺开心的。劳德哥你才是那个厉害的人----从上层区把报废的各种电器捡回来，大多都能修好，再几乎是白送地卖给大家。要不然，我们这些家伙可没钱买那么贵的东西啊。”
“我们这些人就得这样才能生活的下去啊。”劳德轻叹了一口气。“把东西推回镇子我自己来就行了，再见啦希儿，有空了记得来我小店，请你吃东西哈！”
希儿对那个推着小车逐渐走远的男人挥手致意后，带着笑容转身离去。
这是希儿在孤儿院生活的第四个年头。经由这个家的温暖，她逐渐懂得了善意，也开始想要把善意传递给别人。譬如主动打来井水，帮忙搬运货物，粉刷墙壁等等。人们眼中的那个无理的小邋遢不见了，而多了一个乐于助人，热心但又有一点倔强的女孩。
对比当初，希儿尽管还是很瘦，但长高了很多，已经接近娜塔莎的颈部了。而那极不讲究的外在，经由“强制驯服”总算有了个人样。
不知这是娜塔莎第几十次捉住脑袋成鸡窝的希儿，完成强制改造。“你看，头发就该这么弄，知道了吗？你多好看一女孩，被这头发糟蹋了形象多不好。”娜塔莎对着镜子把希儿洗干净的头发拨撩到脑后，梳子耐心地一遍遍划过头发。
“不用梳！”希儿抗拒地蹦离椅子。
“那你以后至少要按时洗头。”娜塔莎仍旧盯着她的眼睛说。
“不想洗！太麻烦了，我自己舒服不就行了！”
“别人不喜欢邋遢的女孩子。”
“关我什么事！他们怎么想我又不在乎！”
“我也不喜欢。”
“......”
希儿想不出别的什么话了，只是盯着对方。可娜塔莎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终于，希儿目光垂了下去，接过梳子，对着镜子把梳了一半的头发打理完后，又走到小水池旁开始洗脸。
相处了许久的这些孩子里，她最感兴趣的是那个有着打着螺旋卷灰色头发的女孩。尽管她每天好的其他孩子走过同样的石路，进行同样的游戏，交流同样的喜好，但希儿看出来，这女孩的心思不仅仅如此。希儿常常注意到，有时她似乎是刻意想要独处，避开了玩耍的孩子们，一个人坐在灰褐色的石凳上仰望。
抬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为了把上层区和下层区分割开来的暗淡铜色圆盘。
等等，在圆盘上面呢？
那是不被任何东西所遮蔽的，完整的天空。
对上层区的那个世界的憧憬，是希儿从小就刻于心中的。她所见到的从上层区下来的人，无一不是光鲜亮丽。尽管偶尔被不友善的人侮辱，但还是改变不了希儿心中的向往------那样一个富有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的？
“丫头有心事吧，怎么了，想要什么？”在希儿十四岁生日那天，奥列格笑眯眯地轻拍有些愁郁的她，说道。
“大叔，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上方那个暗铜色虚假的天空发呆。
“想到上层区去见识见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奥列格呵呵笑了起来。
“不了吧，大叔，你还得到上面交差呢。”
彼时的奥列格，虽然已经组建起“地火”，但负责下层区治安的银鬓铁卫兵长这一身份还没有去掉。
“你看看能不能钻到这里面。”奥列格把补给袋打开。希儿像兔子钻洞一样灵巧地钻了进去，完全容纳的下。
“这样关口安检的家伙就看不出来了。现在咱走吧，去上层区，丫头！”
“啊，谢谢大叔！”希儿喜出望外的声音隔着袋子含含糊糊地传出。
“嘘，待会上去的时候你可别再出声啊。”
年份久远的缆车道缓慢地把奥列格抬向上方。尽管包在袋子里被拎着十分不舒服，但希儿努力让自己像一摊货物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奥列格努力地拎得稳一点好不让希儿那么难受，但这老旧的缆车道带来的晃震实在无可奈何。好在马上就要到了。
“兵长辛苦了。”关口把守的两名铁卫像奥列格致意。奥列格点头回礼，继续向前迈步。
“兵长，你手里的袋子里是什么？”左侧的那个铁卫好奇地问道。
“安保机甲用剩的零件。我打算把它们送回后勤部。”
“不好意思，兵长，我多虑了。”铁卫腼腆地说道。
“谨慎总是好的，应当表扬啊。”
走出关卡，奥列格没有去后勤站。看准四下无人，奥列格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出来吧，孩子。”
袋子里的女孩像兔子一样钻出来，伸手遮挡光线，眯缝着眼：“哎呦，上层区的灯开的怎么这么亮...”
“那不是灯。等你适应好了，你就知道了。”奥列格嘿嘿一笑。
当眼睛终于适应强光，此时眼前的，是十四年来从未见过的明亮世界。白昼之时，不需灯光，光芒便慷慨地挥洒在每一处角落。而当希儿抬起头来，更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突破了分割上下的铜板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湛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
“天空的苍蓝，是它原本的颜色吗？还是因为其高远而看不到尽头呢？”
“这是书上一个历史悠久的哲学问题吧。”奥列格也抬头看向蓝天说道。“没想到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又不是一点书没看过。”
这是那个有着灰色螺旋马尾发型的女孩说过的话。其他孩子都对书没有兴趣，唯独希儿把她说过的话记了下来。
“好了，孩子，欢迎光临上层区！放开地，痛快地玩吧！”奥列格把目光从天空移开，对希儿爽朗地笑道。
希儿在贝洛伯格上层区的旅途中，吃到了从未想象过的佳肴。毕竟在下层区连洞螈和蜥类这种肉品对她来说已经是奢侈，而香嫩可口的牛肉汉堡，是她而言就是玉盘珍馐。到最后，连包食物的油纸都舔得干干净净，更不用提是否有遗落的菜渣。
奥列格轻轻拉住了想要去邻桌拿吃剩的烤饼的希儿。“希儿，节约当然是好事，可这是上层区......别人会笑话你的。”
“......”
“诶诶，你看那个女的，穿那么老土，估计是从下层区上来的土包子！”
“就是就是，哈哈，土狗。”
希儿一眼就瞅见了那群偷偷嘲笑她的孩子们。她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就把粗野的矿民俚语袭向他们，吓得孩子们哭着四散奔逃，引得奥列格捧腹大笑。
“咱还是去买件新衣裳吧。”奥列格擦着笑出的眼泪说道。“穿上漂亮衣服，坏孩子就不嘲笑你了。”
“咱刚才不是逛过了吗，一件衣服几百冬城盾呢。我不想乱花大叔你这么多钱。”
刚才逛服装店时，希儿看中了一件白色为主体，黑色镶嵌点缀的连衣裙。希儿非常喜欢这件衣服，可是结账时听到报价时，她尽管不舍，还是果断地把它放回货架，穿着自己的粗布衬衫离开了服装店。
“买一件衣服的钱够娜塔莎阿姨的诊所几个月的医疗药品了。”希儿说道。“上层区的人，花钱这么大方吗？”
“孩子，实话说，他们中很多人大概一个月的工钱够买至少10件这样的衣服。”
“......”
总的来说，贝洛伯格上层区之行还是比较愉快的。希儿跟着奥列格走遍了贝洛伯格的名胜，吃到了许多可口无比的食物，尽管没有买，也试穿了超出想象的漂亮衣服。他们在欢声笑语当中，度过了短短的两天时光。
离开前的傍晚，两人坐在行政广场的长凳上，希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餐馆，只见两个人把盘盘的琳琅饭菜倾倒在肮脏的大桶中，送上货车拉走了。
“上层区好玩吗，希儿？”奥列格歪过头，慈祥地询问道。
“确实很超乎预期。”希儿点点头，仍然盯着远去的泔水运输车。
“还想再来吗？”
“这个...大叔，我有个问题。
“...怎么了？问吧。”
“那几个上层区人，他们只吃了一半就把饭菜扔掉了。”
奥列格没说话，认真地听着。
“这么奢华的饭菜就这样倒掉，我真的没法理解。他们知道下层区有人吃不上饭吗？”希尔努力地克制情绪，但声音还是比预料中的大。
“我也感到很不可思议，这真的不合理。”奥列格以手抚额说道。“可是，对不起，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一切。”
奥列格捕捉到了希儿的神情，一丝阴郁掠过了少女稚嫩的面庞。
“我们回去吧，大叔。我不想再来了。”
“没想到让你这么不开心...对不起，希儿。”
“不，大叔，这两天我很开心。但我确实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见识到上层区后，希儿却变得更加阴郁。
下层区劳动者的辛勤工作，是为上层的老爷们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到最后呢，连洞螈都吃不上几只的下层人，就是为了阔老爷们随手买上十几件衣服。最辛苦的下层人反倒还要被嘲笑，侮辱。
再次见到，那个灰发女孩独自坐在灰褐色的石凳上，仰头看着上方，想象着不被头顶圆盘所截断的天空，希儿不禁对她的不谙世事感到鄙夷。
“你在想着到上层去吗？”希儿打断了灰发女孩的思绪。
灰发女孩没有否认。希儿摇了摇头，坐在女孩对面，盯着她的眼睛。
“我刚去过上面，呆了两天。你想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吗？”
“好呀。”
“牛排，切了一刀，扔了。值下层的矿工工作大半年收入的一件衣服，破了口子补也不补，扔了。潲水车，装满了吃了一半的昂贵饭菜。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的工资够一下子买十几件漂亮的衣服，够天天吃有鱼有肉的饭菜，以及其他我从未见过的高档消费！”
灰发女孩默默地听着。
“他们的财富是哪里来的？”希儿激动地捏紧拳头，“我们下层区的劳动者，把辛苦挖掘提取的十几公斤的地髓卖给上层的商人，只能挣得不足一星期的饭钱，而这些地髓一转手交给能源厂就能赚个十几倍！我们劳动的价值在哪里？”
“可是这改变不了...”希儿愤恨地说。“奥列格大叔说，政策和经济是复杂的东西，不是说改就改的。就像一辆破车虽然开得又慢又耗油，但随便改装估计反倒散架，是啊，我啥也不懂，啥也改变不了。唉...我就不该去上面，要是我不知道上面，两眼一摸黑估计也能傻高兴地活着。”
灰发女孩看着，希儿的眼睛中满是不甘和愤慨。
“其实，上层区，我也去过。”灰发女孩开口说。“几年前的事了吧，具体细节不记得了，只知道很华丽，很奢侈。当时我年纪小，也没有感到不平衡的心理。我现在接触最多的毕竟还是地下世界。我看到，劳动的人们挥汗如雨，他们看起来如此疲惫和麻木，生活的热情在生存的重压面前什么都不是。想起上面的人的生活，我也很困扰，人生难道注定如此吗？正如广阔的天空被巨大的圆盘切割，或许我向往的自由也注定有所残缺。”
“那，你为什么还总是仰望着上面？”希儿不解地问。
“因为我开始明白，抱怨和忧愁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虽然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可以为身边的人们做些事情。我们可以改变人。受到改变的人，将去改变更多的人，这样，我们的努力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的呢？”
“少抱怨，多干事，对吧？”希儿点着头说，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了。“真奇怪，我竟然听进去了这种大道理。”
灰发女孩露出了笑容，“不论做多做少，我们终究是带来了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都这样做，我们终能------”
落满尘灰的石路上，灰发女孩曾写下的话语，此刻伴随着贯彻一生的理想而似乎在闪烁着。
“让世界变得美好。”
几个月后，希儿听说大守护者来到了下层区视察，但并没有太在意。但是自那之后，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灰发女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