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卖头发

总之是有想买的东西。

 

发现大家的钱凑起来都不够买一个之后，怎么弄到钱就是很急迫的事了。

 

“不能在家里偷！”小胖眼瞪得圆圆的。

 

“才没人想偷呢！明明是你自己想偷！”丫丫涨红脸骂道。

 

“我们可以捡垃圾！”

 

“可以慢慢攒。”

 

“可以卖头发。”她说。

 

定住。几个小脑袋一起凑过来：“对哦！”

 

村里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头发很长，上次正好有镇上的人来收头发，就剪掉了。卖了八十块。

 

“八——十块欸。”她边说边比手势，周围一圈小孩发出“噢”的惊叹。

 

她知道八十块很多，只差二十就能变成一百。

 

“我们的头发短短的。”丫丫扯一下自己脑袋后两个揪揪。

 

小胖摸摸自己的光头：“我也要卖啊？”

 

“总会长的，”到时候大家加起来就很长了，“下个学期我们就去卖吧。”

 

 

 

下学期还没到，收头发的人就来了。家人劝姐姐剪了头发卖掉。姐姐不想剪头发，觉得短发丑。

 

她趴在桌边举手：“但是可以换钱。”

 

姐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剪了。她就蹲在一边，看头发像一撮撮棉絮一样掉下来，满脸羡慕，一边想：“如果我的头发也有这么长就好了”。

 

姐姐的头发比村里的漂亮姐姐短得多，却也卖了五十。

 

是不是因为姐姐的头发多呢？说多或许也不恰当，只是看着多，跑起来的时候像顶着一窝乱蓬蓬的干草丝。

 

她扯扯自己还只到肩膀的头发，为过远的赚钱理想而难过。

 

“如果我的头发可以一天长那么长，”她弯腰摸脚尖，又起身抬手到头顶，“那就每天都可以卖八十、一百块。”

 

姐姐没好气：“如果大家都是那样的话，就没人愿意工作了。”

 

说着便转去另一边生闷气。

 

镇上收头发的人渐渐很少来了，说不清原因。有人说他是不需要头发了。

 

也是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思考那个人为什么要头发。

 

“我在镇上理发店看过他！”

 

姐姐说是拿那些头发做理发工具。

 

没人收了，那头发要怎么处理呢？她现在有长头发了，手伸到背后就能摸到发梢。

 

直接丢进垃圾桶……总感觉做这样的事情是要被鬼报复的。

 

小孩子们开始在理发店门口出没，每次都藏不好。理发店的大叔第一第二次还会赶人，第三次就因为太忙懒得管他们了：“你们天天来这儿玩干嘛呢？”终于这么问。

 

“我想要卖头发，”她鼓起勇气说，“叔叔你还收头发吗？”

 

“这个啊……”

 

叔叔收头发，但是只收长头发，像店里墙上的海报美女一样长。

 

她看一眼海报，再看一眼自己，吸鼻子：我这辈子都长不到这么长了。

 

叔叔还说以后可能会继续收头发，也可能不会收。

 

“以前一直收的啊？”

 

“现在没必要收了。不过如果你们专门来卖，我还是会收。”

 

强烈的紧迫感驱使着她和小伙伴的内心，几个孩子每天走在路上，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比头发长短；上学放学都要经过理发店，他们会悄悄溜到门边，围观大叔大爷剃头。

 

 

 

理发店的客人总是很多：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她看到自己的爷爷也坐在其中，正拧着眉看她——或者一群扒门小孩子。

 

“四爷爷好！”小胖大概是怂过头，声音反而洪亮起来，喊完这么一句就躲到她身后。

 

大家一直这么喊，据说是因为年轻时大家的爷爷都拜过把子，不知道是按什么顺序排，排号排得老多。

 

她咽口水，从门边挪开，挪进店里。其他小孩跟着她一块儿，小胖不敢跟进来，占据她原本的位置悄悄看这边。

 

“你们堵门口，叫人家怎么做生意？”爷爷板着脸问。

 

她不说话。旁边的丫丫张口“啊”半天，憋出一句：“……四爷爷好。”逗得其他爷爷都笑起来。

 

“我们来卖头发。”她站在最前面，窘迫之下，顶着视线说实话。

 

“剪什么、卖什么头发？”爷爷瞪她，“家里又不是没洗发水！”

 

“以前姐姐也卖……”

 

“现在人家不收头发了，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看爷爷挥手，明显不耐烦，她不敢顶嘴，带着几个小孩灰溜溜地出了店门。小胖见他们出来，就说：“不准卖头发了吧。”

 

她抬头看见小胖乱七八糟的头发，回想几个月前的光头，更消沉了。

 

消沉也要一起。几人围成圈，蹲了一会儿。

 

“作业写了吗？”

 

“没。”

 

“……腿麻。”

 

“那站起来？”

 

“站不稳……哎哟！”

 

有小孩摔了一跤，摔倒的地方，正见着一个瓶子从滚过去。

 

大家都看见了。

 

于是又有人提议：“我们捡瓶子卖吧！”

 

于是依然有人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