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证据
凌晨5点,偏僻无人的郊区路上驶过一辆车,熬夜驾驶一整晚的我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座椅旁边,开着一瓶白酒和几包香烟,后座鸟笼中鸽子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天已经快亮了,车已经进了山路,打开了车门,朝树林中踉踉跄跄地走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要去往何方,走了很久很久,杂草划破了我的皮肤,我脚上似乎也长起了水泡,恍惚间,看见了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村庄,很多户人家的烟囱正冒着滚滚的浓烟,然后视野越来越模糊,两眼一黑,一头倒进了旁边的河里。 再醒来时,我在一间小木屋里,我躺在一张熊皮的地毯上,正当我疑惑之际,一个老者步履蹒跚地进来了,“年轻人,怎么到这荒山老林里来了,我可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到这里。”老者微笑着说,我没有理会他,双眼无神地看向屋顶的梁上,酒后剧烈的头痛传来,我抱起头,疼痛的呻吟着,老者端来一个杯子,“喝了吧,这个是解酒的。”喝下后疼痛瞬间消失了,我也清醒起来,看清了屋子里的布局,墙上挂着兽皮和一些骨头,我向老人表示了感谢,老人眯着眼点点头,随后带着猎枪走出屋子,走时,他将门锁住了,“等等,为什么,你要干嘛?”我惊恐地向着门大喊,老者收起微笑,走了,透过门缝,我看清了老者的左腿竟好像一只山羊腿,没错,就是一只山羊腿。 我来不及思考,使出浑身力气撞向门,却一点用也没有,这扇木门就像是被施加了诅咒一般坚固无比,我朝门外大声呼喊,透过门缝发现很多人正看向我,但是仅仅几秒钟,他们就自顾自地走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些人走起路来驼背且双眼无神,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似乎都没有灵魂。 那个老者基本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打到的猎物给我一只,我用炉火烤熟,闻着很香,但品尝时我却尝出了无尽的腥臭与苦涩,为了活下去,我强忍着不适咀嚼着,在房间里的这段日子,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手中食物的味道竟也变得越来越美味。 平静下来后,我躺在地毯上,陷入了沉思,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往的一幕幕...... 我是一个探险家,翻阅了一座座山川,穿过了一片片雨林,与社会的接触越来越少,逐渐脱离时代的轨道,在荒漠,在冰川,茹毛饮血,而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寻找活着的证据。 在中学时期的我按学校要求留寸头,剪指甲,每天五点就要起床,无论是寒冷的冬天还是恶劣的天气,都要去学校,每天一直重复着学校的要求,我逐渐适应了学校的规律,大学时期的我遇到过前所未有的挑战,并且每天都在面对活动和会议,我学会了用酒精和游戏麻痹自己,只有当我麻醉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脱离了束缚,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个一直被揉捏的橡皮泥,此时的我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人到底为什么活着。 毕业的我一直找工作,适应学校规则的我却不适应社会的规则,面对各个公司的要求,学校所学到的能力显得太过微不足道,我又在按照公司的要求改造自己,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工作,成为了社会大厦中的一颗渺小的螺丝,之后,我按照大多数人的轨迹,结婚生子,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家庭,但是生活不如意,公司的任务越来越繁忙,上司的指责越来越频繁,回到家里,面对着妻子的指指点点和不懂事只会哭闹的孩子,我的耐心最终被消磨殆尽。 我承认我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但我此时只想为自己而活,我带上了自己的钱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一直到我觉得陌生,一股轻柔的空气吹过,脱离了社会的我终于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这段日子持续了十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我奔波过山川与河流,沐浴过阳光和春风,我游走在世界的各处,感受着不一样的人生,或许这就是我活着的证据吧,成为了一个著名的探险家。 几年后社交媒体发现了我,了解了我的故事,提出了与我合作,我犹豫的答应了,再次回归了社会,我成为了一名网络红人,享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和极高的热度,赚了很多的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我的心态慢慢发生变化,在一次次的欢呼声中迷失了自我,我沉迷在纸醉金迷之中,我开始进行高风险的投资,赌博,挥霍钱财,在这种生活中我获得了另一种快乐,或许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吧。 由于我的不理智,我的热度逐渐降低,赚的钱越来越少,消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最终,我又回到了最开始流浪的日子。 当我又面对这种境遇,再次回到了探险的生活,想要享受自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曾经的钱与快感,曾经让我悠然的景色变得单调,大自然的五颜六色在我眼中变成了灰白,我尝试厚着脸皮去寻找曾经的家时,妻子和孩子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失去了一切,再也找不到任何快乐,我每日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我的人生从人群中的行尸走肉变成了孤独的行尸走肉。 我再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我睡醒时,一位陌生的老者坐在我身边,这位老者穿着一身白衣服,身上和脸上都很整洁,看起来不是猎户,也不像这附近的人,他一脸严肃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被那个腿残疾的老人带到这里来的,还被关在了这里,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同伙?”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白衣老人没有回答我,简单的问我愿不愿意听他讲一个故事,看他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就要听听他要说什么。 以前这片山林中有一种通人性的猴子,当地叫做引路猴,虽然他们繁衍的地方富饶肥沃,但他们的本性和很多猴子一样都有着自私与无耻,引路猴虽然每天都能吃到充足的香蕉,但对外界有着浓烈的好奇心,很容易与人类接触并被利用,山上猎户利用这种猴子的弱点,用香蕉作为回报驱使猴子带领他们去寻找其他猴群的老巢,带路的猴子美滋滋地吃着香蕉,手会指向哨兵猴子的位置,猎人们摸清后对猴群进行一锅端,抓完后,猎人不会杀这个引路猴,而是会再给他一部分香蕉作为回报,方便它下次再带路,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猴子杀完了,这些引路猴的价值也就消失了,从此这片山林中再没出现过一只猴子。 “你认为引路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白衣老人向我询问,“引路猴的存在就是个祸害,它们就是蛀虫!”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时远方传来了枪响,屋子里的灯熄灭了,我仿佛置身于虚空,突然黑暗中闪出光圈,我走了过去。 我从梦境中醒来了,我在自己的家中,是曾经的那个家,妻子在做饭,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感受到这里如此的真实,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你看你什么个样,回家只会睡觉不会干点别的,我嫁给你真是眼瞎了,我可真命苦啊。”妻子还是絮絮叨叨地去说个不停,我看到久别的妻子,顿时热泪盈眶,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呜呜哭泣了许久,妻子也对一反常态的我搞得猝不及防,咋回事?咋还哭了?妻子心一下子软了,“赶紧放开,饭快糊了。”说完就安静地去炒菜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变得踏实认真,开始从头做起,妻子也因为我的改变从而平静了许多,我找了一份零工,做着日结的工作。每天赚的钱很少,但是回到家里,我总是感到温馨,妻子说想养小动物,猫,狗,还是仓鼠,我问了问,“都不是,我喜欢鸽子!这个大城市太喧嚣,太清冷了。”我听懂了妻子的意思。在这个夜晚,我们辗转反侧。 睡不着的时候,我开始回想之前,虽然不知道之前木屋所经历的事情是虚幻还是现时,但对我的行为起到了警示的作用,我开始脱离嘈杂的人群。 我们搬回了老家,用多年的积蓄在农村盖了一栋二层的小别墅,我们在院子里养着一笼子鸽子,每当喂养鸽子时,都能使我的内心感受到积极,或许这才是人活着的真谛吧。 为了维持生计,我把留了十多年的长发剪掉,开始干搬运,盖房之类的体力活,妻子在房子旁种了蔬菜,每年收获时,都会拿到集市上去卖。 岁月如梭,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妻子的脸被晒得越来越黑,手越来越粗糙,但是我对她的爱越来越浓烈,孩子变得很懂事,孩子长大去了很远的城里上中学,半年才能回来一次,每一次送孩子去念书,我和妻子都微笑着送,转身时,妻子控制不住自己,在我怀中抽泣了许久... 为了给生活填上一些色彩,我带着妻子体验了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一起爬山赏红叶,看彩云,一起在夜晚的小船上喝啤酒吃烧烤,每日都很快活。 夕阳西下,我想再去湖里游一次,妻子说等我,我游到了湖中心时,驶来一艘木船,船上的老头冲我笑了笑,我顿时有些头昏,恍惚间,我看见了老头的腿,是一只山羊腿,他的脸我还记得,是那个人,我慌了,不自觉地朝岸上又去,大喊妻子,妻子意识到我出了问题,一边冲我大喊,一边找船,“你到底是谁!?”老者笑而不语,我发现湖水再将我向下吸,终是沉入水里,弥留之际,我看见了湖底,躺着我的尸体,已经快腐烂了。 再次惊醒,我发现自己还是在小木屋中,还是躺在地毯上,还是在午夜,屋子里只有一支蜡烛,我近乎疯狂的砸烂屋里的一切,为什么!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影,白衣老者看着我,“我的问题,你找到答案了吗?”“你和那个老头到底是谁,你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见我的妻子!”我咆哮着。我感觉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场梦过后都在向外溢出来,无穷无尽,绵绵不绝。 白衣老者一脸无奈的说:“恶魔发现了在河里溺死的你,为了得到你的灵魂,将你带到了这里。”不可能,我怎么会死,那我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妻子的故事,都是幻觉?“这里是地狱的入口,你看到的人都是死去的亡魂,谁都离不开这个村庄,直至最后一丝意识被吞没后沉入地狱,而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你心中的执念太过于强大,使恶魔不得不将你囚禁在了这个木屋里,你的执念也让我从天国感应到了你的存在。”白衣老者的身体开始变得像个虚影。 我顿时感到身体在下沉,地板在吞噬我,“你现在被自己心中的执念所拉拽,使你现在的灵魂太过于沉重,我无法将你带到天堂,你所追寻的证据,你真的悟到了吗,你感觉你真的活着吗?”白衣老者问我。 “所以,你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的脖子也陷入了地下,另一个声音响起,白衣老者消散了,恶魔提着猎枪说:“嘻嘻嘻,它们就像你追寻所谓活着的证据一样可笑。” 我缓慢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身体的下沉,或许,无法解脱的灵魂终是只能沉入地狱,可能,活着本就没有证据。 在山林外的车里,笼中的鸽子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