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中卷(四)
七月十七日
亨里契很激动地说道:
“我起初是站在门口的。我在那里约站有十分钟……那时,我见到我已被人看见。我走到街上去……后来我又回来,再站在那里。……一点儿也不见总督的踪迹。我走开去……大约恰当那时,他的车便过去了。……”
他把双手盖在脸上。
“真可羞……真可羞!”
他昨夜没有睡觉。他眼皮下有青影,两颊上有红斑点。
他问道:“佐治,你相信我么?”
“相信你。”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后来,我说道:
“听我说,亨里契,你为什么去做这件事?如果我是你,我便要去做和平的工作。”
“我不能够。”
“为什么?”
“唉,为什么?……这件事要做不要做呢?你知道这是必要做的。”
“那么,怎么样呢?”
“那么,我怎么能够脱身不做这事呢?我有什么权利不去做这事呢?我怎么能够一面承认这事有必须做的理由,而一面又脱身逃避,不去做这事呢?……我怎么能够?”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那我说不出来。别的人也许会这样做,……我不会……我不能够……”
他又把双手盖在脸上;他又如入梦似的低语道:
“唉,上帝!唉,上帝!……”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后来,他说道:“佐治,同我说实话;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呢?”
“我已告诉你,我是相信你的了。”
“你能给我第二次机会么?”
我不说话。
他坚执着。
“是的;你必须让我……”他徐徐地说道。
我仍旧不说话。
“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怖。
“你自己静定些,亨里契,”我说道,“你所要求的,我都答应你。”
他低语道:“谢谢你。”
在屋里时,我自己问道,他为什么在这里?这件事是谁的过失?是我的么?
七月十八日
爱尔娜问道:
“这件事什么时候才告结束呢,佐治?什么时候呢?”
“什么事告结束,爱尔娜?”
“我不能够以谋杀为生活。我不能够。”
我们四个人这时坐在一家酒馆的雅座里。灰尘布满的镜上,写上了好些人名;窗旁放一只久已坏了的钢琴。薄薄的板壁外面,有人在弹“Matchiche”。
虽然这屋里很温热,爱尔娜还用围巾围着。费杜尔喝着啤酒。佛尼埃把一双灰白色的手放在桌上,把头靠在手上。大家都沉默着。后来,费杜尔的足轻踏地板,开口说道:
“这是太匆促的结果——我们自己骗了自己……那个亨里契兽类把我们的事弄糟了。……”
佛尼埃抬头望他。
“你怎么能够,费杜尔?”他说道,“你为什么说这种话?我们不要责备亨里契。我们大家都要受责备。”
“为什么我们大家?……我所说的话就是:如果一个人已自号为恐怖党,那么,他就应该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就应该受其结果。”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爱尔娜低声说道:
“唉,上帝!……谁对谁不对,那有什么要紧呢?我不能忍受了。
我不能够。”
佛尼埃亲切地吻她的手道:
“你现在很痛苦,亲爱的爱尔娜。但是试想亨里契,他更要怎样的苦呢……”
“Matchiche”还在隔壁奏着。醉汉在那里高声唱着乐歌。
“唉,佛尼埃,不仅是亨里契……我也不能够忍耐这种生活了……”她开始哭了。
费杜尔皱着眉头,佛尼埃不说话。我很奇怪:为什么痛苦,为什么要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