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境石湖大赏之余觉故居——访石湖余觉故居,忆昔人前尘往事
提到苏州石湖,为人乐道的首先是西施与范蠡自石湖泛舟五湖的唯美爱情,或是南宋诗人范成大退隐石湖的闲情轶事,鲜少有人想到这里还有一位颇具故事性的人物——余觉。
石湖山水深邃妩媚,余韵悠长,赏之不尽,不仅仅是因为她见证过千年前的悲情和浪漫,有着神秘朦胧之美,也因为她见证了近代名人的诗情画意和寥落衰颓。石湖北岸,越城桥以东,有一处院落,叫作“觉庵”,后又叫“渔庄”,是清末民初书法家余觉故居。闲庭信步间,就让人不禁想起与这里主人相关的许多前尘往事。

余觉初名兆熊,字冰臣,聪颖出众,才学过人,光绪二十八年中举。他精通书法美术,擅于交际,青年时期与苏州绣娘沈云芝结为夫妻。其妻沈云芝后来成为载誉世界的刺绣大师,离不开早年间余觉的帮助和辅佐。婚后,两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留下了余觉半日读书,半日陪妻研绣的美谈。

到余觉故居阔大典雅的前厅,抬头看到“福寿堂”及“懿旨嘉奖”的匾额,便想到了夫妻二人命运转折的关键事件。光绪三十年,在慈禧七十岁寿辰之际,余觉投其所好,亲自描摹名画,让妻子绣制。最后沈云芝的《八仙上寿图》和三幅《无量寿佛图》受到了慈禧“绝世神品”的赞誉,还御笔亲提“福”“寿”二字赐予夫妻俩为名(沈云芝因此得名“沈寿”,后传扬天下)。自此夫妻二人名声大噪,在刺绣事业上顺风顺水。可不为人知的是,沈云芝在绣制慈禧寿礼过程中过度操劳而小产,以致终身不育,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这成为了后来余觉谴责中伤她的利刃,夫妻二人的情分逐渐瓦解。

有人说,是余觉薄情寡义才以传宗接代为由满足自己纳姨太太的私心,也有人说是余觉嫉妒妻子比自己成长得更快而恶意打压。要知道,那时的沈云芝已是清末著名学者余樾笔下的“针神”,更是名扬国际的“绣圣”,她参考现代美术表现手法,创制了注重立体感和真实感的“仿真绣”,第一件仿真绣作品《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就作为国礼送给了意大利皇室,深得意大利皇后喜爱,还受到了意大利皇室回赠的一块镶有皇家徽章的钻石金表,这在当时女子诸多受制的年代是何等的荣光。不管原因为何,总之余觉的人品道德在历史上很受诟病。
尤其是沈云芝应实业家张骞之邀到南通女工传习所担任所长,后又在病逝前遗命张骞将自己葬于南通,而不愿归葬老家,或是将来与丈夫同葬,余觉听信风言风语做出的一系列疯狂之举,令人唏嘘。他在上海出版了《余觉、沈寿夫妇之南通痛史》并“附印张骞不端之亲笔铁证”,以哀怨文字和香艳内容来控诉其妻和张骞有不轨之举。当时他将自己的控诉文章送到《申报》和《新闻报》遭到拒绝后,转而送到一份并不出名的小报,该文章一经连载,便轰动上海。上海著名报人、小说家包笑天笑他“哪有将绿帽往自己头上扣的男人”。最后沈云芝姐姐沈立将沈云芝多年委屈苦楚公之于众,还指出了余觉这些年安然度日全靠张骞一直资助的事实,余觉无理反驳,这件荒唐事才逐渐平息。

抛开儿女情长、人品道德,不得不承认余觉在书法字画方面的造诣是极高的,他的书法作品以行书为主,具有灵动飘逸之姿,晚年潜心汉碑,笔势沉厚亦秀丽雅逸,而他在绘画方面的成就更不消多说,若非他描摹的底稿精妙绝伦,沈云芝的天赋绣艺也难在眼光独到的慈禧面前脱颖而出。除此之外,余觉对中国刺绣艺术和刺绣教育的发展所做的贡献也是不容忽视的,晚年不为日伪所用的爱国主义民族气节更应受到后人敬仰和歌颂。
余觉晚年取号“思雪”以纪念妻子,又自名为觉,意为觉醒,给石湖修建的院子取名“觉庵”。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以后,不知余觉看到觉庵前厅匾额“福寿”二字,会不会想起当日和妻子御前受恩的场景,在石湖院落中莳花望月时会不会感念从前和妻子半日读书,半日研绣的恩爱时光,或许余觉在觉庵遥望石湖“绿满微风岸”的湖光山色时,也会深深羡慕那千顷石湖碧波上一对璧人立在船头远去的身影吧。

时过境迁,斯人已逝,昔日美好光景再难复现,纵使余觉心有百转千回,也只能把无尽的思念和愧悔留在亘古不变的石湖山水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