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区块-记忆树/主线】序 遗物
红色是生命的颜色。它可以是血肉或者火焰，太阳，红色的存在就代表着你的存在。面对大片大片的红色事物时，你的情绪会被激化。
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不必担心，你的心脏不会因为跳的快一点就爆炸的。恰恰相反，这是“活着”才会有的副作用之一。
今天，我偶然翻出了多年前的相册。
册子的主人并非是我。虽然我与原主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算短，但里面的大部分人像在我看来依旧很陌生。有些合照的边角上标注着充满感情色彩的句子，甚至还画着可爱的小符号，怎么想都不是原主会干的事……当然，以我的角度。
它旷日积晷后依旧崭新的奥秘吸引着我，相片和经过精心裁剪的纸页完全没有泛黄的迹象，如它的主人一样一成不易。
没准这份思念早已超越了时间，变成了她的倒影，也大概只有她能改变这个相册的样貌了吧？
……
我还是那么喜欢多想，这无疑对我来说是浪费时间。依我现在的处境，搞明白这些也没什么益处……只是如果我能离开这里的话，也许我可以做到更多——比如把在说谎的梦撕碎什么的？
啊啊，算了，不想这些。我在这里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
……
挪肖特人一生最渴望的就是回归家乡。
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与安稳的生活告别，将身心全部抛入浮不上岸也沉不入底的黑暗。
但这份血脉中困兽驱使着他们，回家。
因此而惨死的挪肖特人不在少数。
“挪肖特的意志，战胜不了自己的本质。”
库莉娅静默地盯着篝火，眼角的余光笼罩着身边同行者的侧脸。
“我们存在的意义大抵也就是给更高级的意识体提供乐子。就像小孩逗蚂蚱一样。蚂蚱跳一跳是为了趋利避害，逗的人只会觉得‘真好玩啊’然后把它们拽回原地。”
随着风中的一些颗粒物跌进火焰，它跳动几下，几乎要延展到库莉娅的脚下。仅仅虚张声势。但无能给予寒风中的两人一丝温暖。
“佧拉拉。”
“嗯？”
“说这些，你是不想回家吗？”
“我跟奈，还有仙女环的那些家伙可不是一道人。我不会让这血脉压过我。倘若它真要强迫我去随大流，那我会裁决自己。”
“……”
“小孩子果然不懂这些吗？”
“我已经不在儿童的年龄段了！我只是理解不了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很简单，我向往……怎么说的来着……诗和远方？”
“疯子……”
“这么说来，挪肖特人都是疯子。一心向死，还觉得那是归宿是可以摆脱痛苦的地方。说实话，你们真的看不出这个诡辩吗？”
“……”
尽管如此，果然还是想回家啊……
为了寻找，我们禁锢在家乡的灵魂。
为了停下，我们脑内绕梁的呼唤。
为了拥抱，属于我们的片刻安宁
死亡游行，为了变得完整，去死亡游行。
去成为一个人，独立的一个人。
随着鼻腔内最后一缕刺激的烟味消失，库莉娅如释重负。她走向那伪装得很好的流光之地——那里绿草如茵，清风伏起，碧浪跌跌荡荡，美好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捕捉飞虫的猪笼草。
……
真讽刺啊，我就要死了。
成为过去式的一个人，不再漂泊，我的灵魂将被埋在地下，变成养分，将一切献给我们的家乡。
当它第一次呼唤我们时，我们的结局就已经不容改变了。
……
……
库莉娅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太阳的光透过眼皮，影子翻转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盘。光投射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但这万物之始貌似被更高级的存在牵住了一样，随着其意志飘来飘去。
库莉娅的意识迅速向下跌去，就好像是掉在了地狱的门口，身体就瘫在那扇虚掩的大门前。一只枯竭的手伸出来，扭曲成不合常理的形状，将她整个身体拉向另外一边。
那边是一片黑暗，无穷尽的黑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无数的人挣扎着，想要向尚且有光亮的地方爬去。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荆棘将他们全身缠住，将皮肉带出，那鲜红却也大抵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些许生机。
有的人用脚蹬着荆棘，希望将它们全部踩断。
有的人用手拍打掐拧着地面。
还有的人在地面上爬行着。
有的人在地上扭动着。
他们不停的叫喊着。
有的人哭泣着，有的人愤怒着，有的人绝望着……
有的人有着一张苍白的脸。
有的人浑身血肉模糊。
有的人断了四肢，满面疮痍。
有的人只是一脸死气。
有的人，身体扭曲的如同面团。
有的人，被硬生生撕裂成碎片。
……在他们之中，库莉娅似乎过于完好了些。
还没从这令人不适的场景中平静下来，库莉娅感觉身下一空。
“欸……”
她将右眼整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悬在空中。
上升？或下降？她不知道，反正绝对不是静止。
她看见，自己无力的双脚就这样在自己视线边缘晃来晃去。
“要……”
提着自己的力量顿了一下，最后库莉娅就仿佛被支配者扔下去准备开始表演的木偶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背后看不见提线。
“要——”
“要死掉了啊啊啊啊啊——！”
咚。
她懵懵地平躺在地板上，房间里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行为怪异的人们。
“怎么回事啊莉娅……”掺杂着困意的问候声透过木门飘进来，随后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库莉娅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想和已经站到她身边的人沟通，但语言中枢好像宕机了，只能弹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
“……啊。”
连盯了双手抓着被子边角，僵硬得像尊木制雕像的少女一会，随后俯身把她从地上拽上了床。
“现在才三点多，要是吵到拾肆小姐睡觉的话，她今天可就有一堆理由不好好工作了……小莉娅，怎么了呀？”
“……连姐，我好像做噩梦了。”
“我大概猜到了，很可怕吗？”连的指尖按上床头灯的感应开关，昏暗但温暖的橙色光芒填满了四分之一的房间。
“不怎么可怕……话说，连姐，我真的只是躺在琼隶街头然后被人送过来的吗？”
“这件事你已经确定很多遍了啊，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啊，你可以去问那个守灯人，她是负责侦探社后面的那个街区的，晚上的时候去走走说不定能碰到哦？不过这两天应该快到这半年的‘望阳夜’了，还是减少出门的好。”
“嗯……谢谢连姐。”
“说起这个，我还要问问你你的亲人到底在哪里呢……莉娅不会准备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又是这个问题，库莉娅一如既往地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盯紧连的眼睛。
“我真的想不起来啦……”
“真的失忆了吗？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难办了啊，毕竟……呼……”
连的身体逐渐偏倒到一侧，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
这正是把她支走的好时机。
“连姐，你看你都那么困了，就赶快回去睡觉啦！我没关系的，现在关上灯就睡。”
连摇摇晃晃地起身，椅脚摩擦地面的声音稍稍让她清醒了一点，算是清醒地出了库莉娅的房间。
听到一声锁栓进鞘的声音后，库莉娅迅速将睡衣换下，按灭台灯并顺起床头柜上的书本后利落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经过几层力场的缓冲后，她的脚尖轻巧地落地，顺着腰部的力量扭转脚腕，漂亮地转向了落地前面对方向的后方。
侦探社后面的那条街，就是通向那个图书馆的那条街……离天亮还早，就先去还书吧。
库莉娅这样想着，本来急促的步调逐渐放缓。
这个世界还不错，大体来说很和平。会给她一种与家十分相似的熟悉感觉，但脑内的声音似乎在一遍遍告诉她：这里不是家，这里不是终点。
……但最终这些呼唤似乎还是被舒适感压下去了，像母亲拂去孩童的不安一样。
虽然旅途还在延伸，但稍微慢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这是多风的季节，空气微冷，天空分外晴朗。依此看，月亮和星辰本应稍稍照亮地面。但此时琼隶的天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纱，并一天天变得厚重，将琼隶与外界的天空分离，试图顶替成为新的天空，以此迎接‘望阳夜’的到来。
“欢迎光临，库莉娅小姐。”
管理员还是坐在长桌后方，就像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几天不见了呢，您来图书馆的时间真是独特......”
“碰巧而已……等等，不要拿这个调侃我啊！”
语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准备认真地与库莉娅交谈。
“不过你的工作还真的是24小时的啊……我今天是来还书的。”库莉娅将手中的书递向语。
“琼隶的主要镜效应影响的是晚上，所以就算24小时的工作也有休息的世界。而且我也要随时准备帮助有困扰的人呀。但是快到‘望阳夜’了，出门的人也减少了，对我而言就是假期啦。”
“也有人提醒我这件事，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啊？”
“‘望阳夜’吗？”语把接过来的书小心地收进柜子内。
“是【暗处的房屋】的定期性爆发，后天开始琼隶全境就会产生时长三天左右的极夜现象，而且镜效应的具体影响地点也会增多，并且会在那里出现的虫子数量也会增多……还是挺吓人的啦。这三天的话，守灯人的工作就是点起最临近密集居住区的那圈火炬，阻止镜效应蔓延到室内啦。”
语歪一歪头，用右手托住了脸，说话的音量低了起来。
“话说……就算是在国际上，这些知识也应该广为人知了吧？库莉娅小姐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我……”库莉娅低下头，尽量用发丝遮住泛红的脸。
语依旧托着脸观察她的窘状。
这孩子……好可爱。
“我也不以难为人为乐，这件事就当我不知道。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库莉娅小姐？”
“你知道这个街区的守灯人吗？这个时间段她应该在哪里？”
“守灯人……你是要找那个短头发的孩子还是身边总是围着猫的孩子呢？”
“啊……不认识……都找吧。”
“短头发的那个孩子叫塔米，现在应该是她在值岗；另一个叫光谱的孩子好像回指挥部核查后备资源了，找她的话可能只能下一个夜晚再说啦？”
库莉娅的目光转向图书馆侧面巨大的落地窗，路边的火炬有些几近燃尽，提着最后一口气等待有人来添加燃料，跳跃的光斑映在玻璃上，灵跃闪动。
不在一起，难办……
……能做一点是一点，先去找那个叫塔米的吧。
“请慢走——”
语将空气都沾染上笑意，朝着已经关上的门挥了挥手。
两秒后，她顺畅地收敛起营业笑容。起立转向身后，将左手轻轻放在右肩处，同时稍稍低头。
“失礼了……因为有客人在所以我无法在您到来的第一时间行礼，请宽恕我……”
【我说过，你不需要行礼，我也没有那种奇怪的虚荣心。】
“……抱歉。”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刚刚离开的那个孩子。能对她使用‘视线’吗？】
“我并不觉得对一个普通的客人使用‘视线’是一件礼貌的事……不过您需要的话，我可以……”
【免了。】
“……是。”
【她带着那个我无法干涉的地方的气息，她最起码在那里待过。就从这一方面看，她就不能用普通这个词来形容了。】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还是说要凐灭她……”语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指腹相互摩擦着，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别紧张，在我搞清楚她是什么之前，会协助她活下去也说不定。】
“嗯……那，有需要我的事务请随时调遣我就好……”
世界的神明闭上眼睛，知觉跟随着地下密集的树根逐渐远去。
记忆是会流动的。新涌入的记忆总会在水潭中泛起涟漪，卷携出一些暂时被封存的回忆。
但法娜尔尼什么也没有打捞出来。
库莉娅，那个孩子的名字。她的前方是黑暗，所向却是黎明。
我有一种预感，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在这一切中扮演的角色就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只有那点点荧芒的光辉才能让她的周身变得不那么黯淡……遗物的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故事呢？
请让我知道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吧。
……
神站得很高，高到足以控制世间所有事物。正因如此，神才没有关于祈愿和奇迹的概念。
正因平凡，是血肉之躯，会痛饮悲伤，人们的眼才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但那孩子总是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她像是被“生命”强行驱动的空壳，只是在重复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
……总之，一路安好，遗物小姐。
